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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寧崢擺了擺手:“因為目前掌握的證據稀缺,暫時無法刻畫出凶手的形象,陳斌是否是凶手,還有待驗證。”

有人提出了質疑:“怎麽可能,凶手不是陳斌?”

丁澍城眉毛一挑,萬萬沒想到,接手案子的第一天,寧崢就拋出了這樣棘手的問題來,直接把他們的嫌疑人給否了。

他側過頭對寧崢說:“陳斌這件事,雖然不是板上釘釘,但我們也基本掌握到一些證據了,學生拍攝下來的視頻直接顯示出他有強烈的作案動機,而且他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了具有強烈暗示的字眼,讓人無法不判斷出他擁有強烈的作案動機,擁有作案的可能性;更重要的一點是,法醫在死者方薇薇的指甲裏,檢出了陳斌的皮膚上表皮組織。”

寧崢挑了挑眉,眼神銳利:“除了表皮組織之外,還有更直接的證據指出,陳斌是凶手嗎?”

隻不過一個銳利的眼風,丁澍城卻連冷汗都下來了:“那倒沒有……”

“案子目前疑點還有很多,而陳斌什麽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他的心態特別好,那就是他壓根就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麽他的口供就不會如此穩定一致,絲毫沒有露出過馬腳。一個從未踏出過社會,讀普通高中、普通大學的大一新生,除非他擁有超高智商和情商、超強的心理素質以及……瘋狂的反社會人格,善於掩藏自己的情緒。但到目前為止,我找不出他口供的瑕疵。”

“除此之外,凶器呢?證人證言呢?凶手是如何避過了其他人作案的,這些,通通是空白。”

“目前無法得出陳斌是本案罪犯的唯一結果,也無明顯證據足以推翻他是罪犯。要最終得出這個案子是何人所為,不止需要有簡單物證,還需要其他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等證據。隻有這個證據,對方律師光靠《刑事證據規則》裏的幾句話就能把你駁倒,你信不信?”

最後,寧崢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要找出這個案子所有的證據,並且這些證據能夠指向的,隻有唯一一個結果。我們的工作就是要得出這唯一的結果,因為……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罪犯,卻也不能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寧崢抿了抿嘴,打破了這片沉寂:“雖然目前沒有任何頭緒,但凶手也並非沒有露出端倪的。屍體是犯罪現場最大也是最有價值的物證,我們有理由相信,凶手在刺殺死者的過程中,也會現場留下大量的物資交換。現在我總結一下,目前我們能夠確定的幾點。”

“第一,凶手利用單刃刀就將死者的頸動脈割裂,說明凶手在身形、力氣上,要大大高於死者,並且擁有絕對的優勢,在這點上,我和大家一樣,偏向於認為作案者是個男性。方薇薇身高162cm,體重50公斤,由此測算,作案者的身高應該在170cm到175cm之間,體重60到65公斤。”

“第二,6月13日是周一,晚上9點到10點之間,大部分學生會上課或者上晚自修,但學生公寓裏肯定會有人走動,凶手在F3公寓出現卻沒有引起眾人注意,說明他肯定對此十分熟悉,甚至曾經不止一次出現在F3公寓,而案發當晚,216寢室裏隻有方薇薇一個人,一個室友晚上有課,十點半才回寢室,其他兩個室友在外地實習,說明凶手和方薇薇熟識,了解她和寢室內部人員的作息時間。”

“第三,在凶案發生之前,F3公寓管理混亂,男女混住,即便是寢室管理員也沒有登記出入人員的習慣,如果凶手一早就知道公寓門口的攝像頭壞掉,那麽他必然是學校內部的學生或者導師,對學校內部的管理十分了解,至少這個大方向不會錯。”

“基於以上幾點,凶手應該是一個熟悉死者以及她寢室內部人員作息時間,在F3學生公寓曾經露臉,出現不至於引人懷疑的學校內部人員,且為男性。”

好家夥,一早就來一個欲揚先抑啊!丁澍城鬆了一口氣,咳了聲:“老大,既然你已經有了偵查方向,那就太好了,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

這家夥是上道了。寧崢低頭挽起袖口,本來嘛,這個案子落到他手裏的時候,這些探員個個都以為抓到了一個陳斌,可以向社會公眾交代了,但是,他們想要交代的並不僅僅是社會公眾,而是自己那顆尋求案件事實的心。

目前指向陳斌的證據太過薄弱,他必須把探員們原有的思維模式打破,才能夠帶著他們構建一個新的世界。

在今天之後,一個全新的偵查方向由此展開。

寧崢右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敲擊桌麵,那是他在思考時經常做的動作。

“下麵我和法醫麥思琦、痕檢員林園明一組,負責到現場勘探。丁隊、大偉和林榮三個人一組,排查死者方薇薇的社會關係,重點排查當天在現場的所有同學和老師,無論他們的精神狀況怎麽樣,務必要詢問清楚當天發生的狀況。”

大偉摩拳擦掌地說:“嘿嘿,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他們的記憶也消逝得差不多了,我們得幫著他們記起來才行。”

寧崢點頭讚許道:“不錯,根據記憶遺忘曲線,在這個點之後,他們對於那天的記憶會遺忘得更快,所以……你們得抓緊時間,讓他們想起來,當天在進門之前,他們看見了什麽。”

寧崢頓了頓,又說:“至於另外的三個人,負責在校內外一公裏的範圍內搜索凶器,要注意的地方是草叢、河流以及垃圾集散地。根據我對凶手的理解,既然他是校內的人,那麽他的這把刀,應該不會丟棄得太遠。”

216寢室,案發現場。

再次驟然看見被破壞殆盡的現場,寧崢還是皺起了眉頭。

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麵,痕檢員林園明搖了搖頭,歎氣:“那天過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我差點沒崩潰……”

寧崢扯了扯嘴角,拍拍他的肩:“進去看看,說不定還有收獲。”

法醫麥思琦也朝他擠眉弄眼,指了指走在前麵的寧崢,用口型說:“跟著大神有肉吃!”

走在前麵的寧崢屏息凝神地戴上了手套,臉上一片肅穆的神色。他昨天才接手這個案子,卻已經是他第二次踏入216寢室了。

昨天傍晚過來,光線太差,很多證據無法看清,又剛好遇到衛恩那件事。

寧崢走到了劃著伏在地上的白線的位置,蹲下去,小心地查看地上的血跡。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招呼了林園明過去。

林園明探頭問道:“寧主任,有什麽發現?”

“在屍體北麵20cm處有三處擦拭形血跡,屍體上身位置發現有十八滴滴落狀血跡,其中有覆蓋的是四滴。屍體前方一米處,有七滴滴落狀血跡,牆上有噴射形血漬三滴。”

寧崢抬起眼,看了一下噴濺到書櫃上的點點血痕,皺眉:“血液怎麽會噴到這個位置?”

麥思琦走了過來,接茬:“這些血跡,怎一個亂字了得!”

寧崢點了點頭,指了指書桌後牆壁上的位置:“用魯米諾試試這兒。”

林園明拉上窗簾,關了室內燈後,打開了魯米諾燈,黑暗的室內,牆壁上、地板上和**,頓時現出了幽幽的淺藍色,瑩瑩發光。

隨著寧崢的目光,林園明手上的魯米諾燈一點一點地移動著。

此時,寧崢的心裏已經有了猜想,就等著最終的結果來測試自己想得對不對了,但很可惜的是,書桌後麵的牆壁上一大片的位置上,卻連一點兒試劑反應也沒有。

難道是自己的猜測錯了?寧崢徐徐地把眼風落到了地麵上,開口道:“再試試地板。”

寢室裏關得嚴嚴實實的,一絲風也沒有,林園明已經一身汗了,麥思琦也在心裏叫苦不迭,但寧崢卻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隻是額頭上早已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不久,在魯米諾燈的照射下,地板上逐漸顯現出了一大坨藍色光影。

寧崢擰眉:“很明顯,被害者就是在這個位置倒下,並且湧出大量血跡,但血跡曾被凶手擦拭過。”

麥思琦也跟著蹲了下來,嘟囔著:“奇怪了,本來就已經有很多血了,凶手擦它做什麽?”

“為了擦掉足跡和指紋。”

寧崢仰起頭看向書桌,從他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看到抽屜裏的某樣東西。

他陡然拉開了桌子上的抽屜。

方薇薇的電腦是台式機,抽屜裏除了鼠標和鍵盤外就沒其他什麽東西了。

此時,在魯米諾燈下,鍵盤上某個地方,閃著詭異的藍光。那塊藍光剛好藏在回車鍵下,如果不是寧崢剛好從那個角度看過來,是不會發現的。

血漬已經幹掉了,隻剩1/3滴的大小,林園明用棉簽小心地沾了一些,裝在容器裏等著回所裏檢驗。

除此之外,林園明還在廁所的拖把和抹布裏照出了大量的魯米諾反應。

寧崢很快就作出了一個大膽的判斷:“罪犯是在清理現場,說明他有一定的反偵查水平。其次,能夠用拖把拖地,用抹布擦拭桌子,說明凶手在行凶之後,還是有條不紊地,甚至不慌不忙地處理現場。”

麥思琦懊惱地說:“那不是更難對付了?”

寧崢沒有接腔,因為他從牆壁上看見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林園明臉上因為悶熱和憤怒而漲紅了臉:“他是在挑戰我們……”

話音未落,突然寢室裏的燈被打開了,林園明愣了半晌,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向寧崢:“寧……寧主任,怎麽了?”

寧崢環抱雙臂:“這裏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