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家客棧有問題

醒來時,天色大亮。

舒相宜一走出馬車,便見宋時歇在不遠處的茶棚問路——

“大爺,請問王都的方向怎麽走?”

頭發花白的老大爺笑嗬嗬道:“你們要去王都,是去見公子缺嗎?”

舒相宜走過來,好奇道:“是,您是怎麽知道的?”

老大爺摸摸胡子,爽朗地笑道:“近日公子缺府上正在招募幕僚,不少有識之士紛紛前往。你們這個時候去王都,除了是應聘幕僚的,還能是什麽?”

宋時歇展眉一笑,不置可否。

老大爺給他們指了路:“順著左邊這條路往南走,途經摘星城,再走個十幾裏路就到了。”

宋時歇說:“多謝您。”

“不用客氣,這幾日啟程去往王都的人不少,大家都攜帶著金銀錢財,導致路上盜賊越發猖獗,你們可得小心。”

“是,我們會多加注意的。”

老大爺無不豔羨:“若我是你們這般年紀,定是也要去公子缺府上試上一試。不管能不能選上,能一睹公子缺的風采,也是極好的。”

順著老大爺的指引,他們有驚無險地抵達了摘星城。

一路上,他們總能聽到沿途百姓對百裏缺的討論。公子缺樂善好施,上個月組織好幾個當地官員給窮苦百姓分發糧食和生活用品,年前還分發過冬銀兩。公子缺重視人才,有雄韜偉略之人到了他那兒都能大展拳腳,他大力推動學堂教育,讓交不起學費的孩子也能讀上書。

他做過的善事數不勝數,聲勢幾乎要蓋過君上百裏臨淵。

三人隨便找了家酒樓吃飯,還能聽到隔壁桌在高談闊論——

一人道:“公子缺什麽都好,若說有一點不好,那就是……”

另一人追問:“是什麽?”

“他一直尚未娶妻。”

“你懂什麽,公子缺豈是我等俗人能比擬的?他不重酒色孑然一身,一心撲在國事上。”說著,那人朝半空恭敬地作揖,“有公子缺在,是我們綏國之幸。”

“嗨,我就隨口一說,真不知道什麽樣的姑娘能得到公子缺的青睞。”

……

舒相宜一邊吃飯,一邊偷瞄說話的那幾個人。

博物館的嬤嬤提到過,百裏缺是在新婚後第二日以身殉天的,她不由得也好奇起來,嫁給他的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百裏缺委實十全十美,人人都敬仰愛戴他,他不應該落得那樣淒慘的結局。

舒相宜的表情落在宋時歇眼裏,自然又是另一番意思。

見她發呆,他殷勤地夾了一筷子菜給她:“這個好吃,你嚐嚐。”

舒相宜眼睛仍然瞄著那頭,看也不看他:“謝謝。”

半晌,宋時歇又主動夾了一筷子菜給她:“這道菜也不錯。”

舒相宜埋頭扒了一口,含混不清:“謝謝。”

菜一入口,她忽然反應過來——宋時歇這廝,今日怎麽這麽好心腸?

細心嚼了嚼,舒相宜臉色微變,她倏地把嘴裏的全吐了出來,這才發現,他夾給她的不是配料就是不要的菜根。

舒相宜咬牙:“宋時歇,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時歇不緊不慢地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隻聽說過秀色可餐,我還是頭一回知道,‘聽’色也可餐。光是聽一聽公子缺的事,不論什麽都能吃下去。”

圍觀了全程的小豆子樂不可支:“相宜姐,你吃了這麽久才發現啊,我還以為你真喜歡吃菜根呢。”

宋時歇笑眯眯地對小豆子道:“多吃菜根,對身體好,我這是關心你相宜姐。”

說著,他又夾了一筷子菜給她。

舒相宜白他一眼,把碗裏的菜挑出來,不再理會他。

走出酒樓不遠,舒相宜就被不遠處的動靜所吸引。

隻見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跪在街頭哭哭啼啼,她身前立著一塊“賣身葬父”的牌子,她身後白布蓋著的想必就是她的父親。不少人在附近圍觀,其中幾個富貴子弟見她長得不錯,躍躍欲試。

小豆子在街頭巷尾混久了,一眼便看出這人是個騙子,不許舒相宜上前:“相宜姐你別過去,那人是裝的,你小心點,可別被她賴上了。”

舒相宜奇道:“你怎麽知道?”

小豆子努努嘴,篤定道:“你瞧,她那個爹,明顯是活人假扮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

小豆子隱隱自豪:“那白布不透氣,他呼吸久了,免不了將鼻子那一小塊浸濕,這不就露出破綻了?他們這種人都是有組織的,等著有錢人將他們買走後,再偷偷溜出來,害人家人財兩空。但他們還是道行太淺了。當初我們玩這招的時候,不蓋白布,直接在臉上抹白粉,可唬人了。”

見舒相宜表情不對,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索性吐吐舌頭:“我保證以後不幹這事了。”

舒相宜學著宋時歇的樣子摸摸他頭發:“知道就好。”

成功攔住了舒相宜,卻沒能攔住宋時歇。

宋時歇走過去,在那女子身前站定。舒相宜知道宋時歇為人仗義,正要上前勸他不要受騙,不料那女子在看清宋時歇的臉後,眼睛一亮,連連在他跟前磕頭。

她脫口而出:“公子,公子救我。”

宋時歇在她身前蹲下,目光落在她傷痕累累的手臂上,溫聲道:“你想我如何救你?”

這女子幹這行幹久了,自然練就了一雙毒辣的眼。麵前的公子雖然衣著普通,但長得好看,又平易近人,與她常見的仗著有錢就趾高氣揚之輩截然不同。她不由得心跳加速,顫聲道:“隻要公子肯花二十兩銀子,讓妾身安葬父親,妾身便是公子的人了。”

宋時歇漫不經心地頷首,站起了身:“噢,安葬可不需要二十兩銀子。”

看出宋時歇打算離開,那女子心裏一慌,撲倒在宋時歇跟前,她悄悄瞥一眼旁邊,見沒人看守,輕聲道:“公子求求你,若是你能……你能……妾身一分錢也不要!妾身隻求能在公子身前侍奉!”

宋時歇微怔。

小豆子氣惱不已:“這人怎麽回事,還想纏著時歇哥不成?看我不去戳穿她!”

舒相宜聞言愣了愣,回過神後幸災樂禍地拉著小豆子退後幾步,不管閑事,作壁上觀。

宋時歇餘光裏正好看見舒相宜的動作,他何嚐不明她的意思,他彎唇一笑,一把將她拉過來,同時衝那女子歉疚道:“抱歉。”

他指了指舒相宜,正色:“這位,是我家娘子。”

對麵那女子愣住,舒相宜也愣住了。

隻有小豆子心滿意足。

見他把自己拖下水,舒相宜一肘子戳向宋時歇的側腰。宋時歇沒有躲,順勢做出吃痛的表情,他皺起眉無奈道:“你瞧,惹惱了我家娘子就是這樣的下場。”

他偷偷朝舒相宜眨眨眼,話語帶笑:“好了乖,別生氣了,我答應過你,不會納妾的。”

舒相宜:“……”

他竟把她當成小孩子一般哄。

小豆子與宋時歇一唱一和,不識趣地衝舒相宜喊:“娘,你就別生氣了,爹隻要你一個。”

舒相宜:“……”

平白無故就多了一個這麽大的兒子,她簡直有苦難言。

那女子勉強回過神來:“妾身……妾身不求成為公子枕邊人,能當個侍女便已經很好了。”

宋時歇將那女子扶了起來,當真給了她二十兩銀子,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把錢拿去交差。”

那女子愣住。

宋時歇溫溫和和地注視著她:“以後別再騙人了。”

然後轉身離去。

走出十多步遠,舒相宜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就這麽把錢給她了?”

宋時歇應:“是。”

舒相宜神情變得複雜起來,他不說她也知道,二十兩銀子對他來說無疑是筆巨款,他攢了很久的錢,為的就是去王都。一路上他們都省吃儉用,沒想到他說給就給別人了。

自知自己沒有權利質疑他處理私有錢財的方式,而且他帶自己一路前行,已經是幫了很大忙了。舒相宜暗暗下了決心,到了王都後,一定要想辦法靠自己的能力賺錢,還他的人情。

倒是小豆子氣得直跳腳:“時歇哥,你被騙了!她是騙子!”

宋時歇淡笑:“我知道。”

小豆子扭頭看那女子還在發愣,更加氣惱:“看我等會兒不去把它偷回來。”

舒相宜回想起剛才宋時歇說的話,白他一眼:“說起來,我哪裏生氣了?”

“不生氣還動手打人?”宋時歇捂住剛才被她戳中的地方,笑彎了眉眼,“女孩子,不要這麽暴力。”

舒相宜撇了撇嘴:“明明是你亂說話在先。”

他抬眉:“我亂說什麽了?”

“說我是你娘子……”

話一出口,她對上宋時歇戲謔的眼,不由得臉一紅。

她暗罵自己不爭氣,他不過是言語間逗她而已,作為一個開放的現代人,什麽世麵沒見過!到底有什麽好害羞的!

“總之,別胡說八道。”

宋時歇言之鑿鑿:“若是我招惹了不必要的桃花,豈不是耽誤我們的行程?”他笑意加深,“所以,偽裝成夫妻是最好的法子。”

舒相宜頓時無話可說。

行吧,雖然宋時歇經常說話不正經,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他劍眉星目樣貌俊朗,人又好相處,實在是很討女孩子喜歡。再加上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放到現代,那就是極其稀有的“五好青年”。

這麽一想,她好像……也不是很吃虧。

天色漸晚,摘星城大部分客棧人滿為患,尚還有房的那幾家,價格貴到不可思議。

三人站在一家名為“落梅”的客棧門口,微微出神。

小豆子糙慣了,不明白為什麽非要找客棧,仰頭對宋時歇說:“時歇哥,咱們找個破廟湊合一晚就行了。”

宋時歇沒答話。

這幾日為了趕路,舟車勞頓,舒相宜和小豆子困了累了隻能歇在馬車裏,至於宋時歇休息的時間就更少了。

舒相宜實在嫌棄自己接連幾日沒有洗漱,可一想到昂貴的價格,她咬了咬牙,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讓宋時歇為難,主動說:“實在不行咱們就去破廟吧。小豆子說得對,湊合湊合就行,反正明天就能抵達王都了,我們到了那兒再好好休息。”

宋時歇笑睨她一眼,揉揉小豆子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咱們睡破廟倒是無所謂,可相宜姐是女孩子,不能睡破廟。”

小豆子恍然大悟,扭過頭衝舒相宜擠眉弄眼道:“原來時歇哥是關心姐姐,那小豆子也關心相宜姐,咱們去住客棧好了。”

這幾日相處下來,舒相宜一直很照顧小豆子,真的把他當成親弟弟看待,怕他睡得不舒服,磕著碰著,將毛毯全部墊在他身下。

小豆子則因為之前宋時歇那番話,覺得連時歇哥都要事事過問她的意見,舒相宜必是此行的老大,自然在她麵前表現得乖巧懂事。

宋時歇果然邁步往那家客棧走去。

舒相宜臉一熱,趕緊攔住他:“你的錢住得起這裏?”

他坦然道:“所剩的銀兩正好夠住一晚。”

舒相宜更加歉疚,避開小豆子,扯著他的袖子走遠幾步,壓低聲音道:“咱們到了王都還得找地方住,你不必為了我破費,把錢全花在這裏。再說了,咱們也不是非住這家不可。”

他微微一頓,偏頭看著她輕笑:“哄小孩的話你也信?”

他挑眉:“好不容易進了城,我當然要好好休息。”

舒相宜眼睜睜地看著宋時歇走了進去。

這家落梅客棧貴有貴的道理,房間裝潢精致,實在沒有什麽可挑剔的。

看了一圈後,宋時歇眉頭皺起:“環境雖然勉強不錯,但樓下便是早市,清晨未免過於吵鬧。”

招待他們的管事見他們幾個穿著樸素,很是不屑一顧:“住得起就住,住不起就走人,大把的人想住。”

宋時歇冷冷斜了他一眼:“看來這裏也不過如此,價格低廉倒是可以理解了。”

管事的瞪大眼睛,價格低廉?

宋時歇側過頭吩咐一旁的舒相宜:“你再去找一找,看看摘星城還有沒有更貴的地方,剛才我們經過的那家好像就挺不錯?”

舒相宜哭笑不得,剛才不是說好的假扮夫妻嗎?怎麽這會兒她又成侍女了?

但她還是順著宋時歇的話應道:“是,公子。”

一個小侍從上前衝管事的耳語了句什麽,管事的臉色一凜,細細打量身前的宋時歇。他雖然打扮得不怎麽樣,但樣貌不凡,神情倨傲,在街頭居然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還真像是某個微服出行的富貴子弟。他旁邊的女子包袱不離手,也不知道裏麵裝著些什麽貴重物品。

可能還真是個錢多了沒處花的主兒。

這麽想著,管事的不由得熱情了幾分:“您若是嫌這間房吵鬧,我們這兒還有幾間更好的,保證您滿意。”

幾間房看下來,宋時歇不是嫌被褥不夠柔軟,就是嫌棄房間太潮,怎麽看都不滿意。他越是這樣,管事的越是不想輕易錯過大款。

管事的一咬牙:“這樣吧,天色不早了,您再出去找別的客棧未免麻煩,我們給您房費全免,就當交個朋友,如何?”

待管事的走後,舒相宜忍不住擠對他:“看不出,你坑蒙拐騙倒是很有一套。”

宋時歇坦然應道:“我不想住,他非要留我,我有什麽辦法?”

舒相宜腹誹,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時歇注意到她的表情,含笑低聲道:“你覺得,他是為什麽想留我?”

酒水送入房間,小豆子正要開動,舒相宜卻凝重地拍開他的手。

“現在不行。”

“為什麽不能喝?”小豆子很不滿,他剛才一直在外麵守著馬車,早就渴得不行了。

宋時歇似笑非笑地拿眼瞅她。

舒相宜拿起酒壺,這裏捏一捏,那裏轉一轉,琢磨了好一會兒。聽宋時歇剛才那意思,這家客棧十有八九有古怪。也不知道她碰到了哪裏,隨著“啪嗒”一聲輕響,果然被她發現了一個隱藏的小機關。

她心裏一喜,而後警惕道:“這還真是家黑店。”

宋時歇捏起茶盞端詳:“若非黑店,我還不一定住呢。”

舒相宜疑惑:“你……”

宋時歇依然很淡定:“住宿費再貴,他們能掙幾個錢?留下我們,無非是想從我們身上撈一筆更大的。”

小豆子接過話茬:“他們難道是想綁架我們?”他撲哧笑出聲,“我們哪有錢讓他們撈?”

宋時歇搖頭:“摘星城離王都很近,綁架客人應該不至於。”

舒相宜推測:“是想下藥將我們灌倒,然後行竊?”

“唔,”宋時歇半眯起眼,高深莫測道,“應該沒有這麽簡單。”

她細問,他卻不肯答。

舒相宜更加好奇,不知道他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夜色漸深。

想著白天的情況,舒相宜怎麽也睡不著,索性披著外衣爬了起來,她輕輕敲宋時歇房間的門,門並沒有關。

一踏進房間,便見宋時歇獨自一人坐在桌前,以手抵額,凝望著窗外出神,他也沒有睡。至於小豆子,在半個時辰前聽了宋時歇的吩咐後便出門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噓!”

宋時歇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舒相宜不明就裏,在他旁邊坐下。

“怎麽了?”她輕聲問道。

宋時歇指了指窗外:“你聽。”

舒相宜皺眉:“聽什麽?”

她凝神細聽,終於從靜謐中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的,有女人的抽泣聲,還有男人的粗喘聲。

她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明白了過來。

不是……敢情宋時歇大晚上不睡覺,就是在聽人家牆腳?他自己聽也就算了,幹嗎還讓她一塊聽?

她尷尬地瞥一眼宋時歇,他並未如她想象的一樣,故意衝她戲謔地笑,而是微微蹙著眉頭,陷入沉思。

幽幽月光下,兩人相對無言。

好在,那邊的聲音很快結束。

舒相宜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問剛才為什麽要偷聽,她躊躇了一會兒後,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打破沉寂:“我來王都,其實和你一樣,也是想見百裏缺。”

宋時歇頓了頓回過神來,偏頭淡笑:“我知道。”

他見她每次聽到別人談論百裏缺都很有興趣,不可能猜不著她此行的目的。

“我不是想當幕僚,我可沒這個本事,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他。”舒相宜並沒有說得很具體,“雖然……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會造成什麽樣的結局,是好是壞,又或者到頭來隻是無用功,但還是想要拚盡全力試一試。”

將壓在心頭的煩惱傾訴而出,她反倒舒了口氣。

她不習慣在別人麵前坦露自己的內心情緒,但在這個人麵前,總是有很多例外發生。或許是他總是不問原因地無條件幫助她,所以她情不自禁,就想要信任他。

信任一個和她相隔兩千多年的人。

舒相宜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可笑吧?”

宋時歇一直很認真地看著她:“堅持自己的內心,沒什麽可笑的,你很勇敢。”

“你說這裏有古怪,卻不肯告訴我原因,”她玩笑道,“我可不能在見到公子缺之前,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宋時歇默默重複了一遍,眼底興致更濃,“你總是有很多這樣的話。”

“我文采卓絕,不行嗎?”

“行,那你說說看——”宋時歇隨手拿起不遠處書櫃的簡牘,攤開來,“這幾個字怎麽念?”

這個時期的官方文字是小篆,筆畫結構複雜,她連猜帶蒙才能念出幾個來,巧了,宋時歇指的這幾個字她蒙都蒙不出來。

她心中窘迫,麵上卻不願表露出來:“我不告訴你。”

見她口頭逞強,宋時歇點頭:“哦,那就是不知道了。”

她固執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說說看。”

“我不想說。”

他笑:“好了,我知道了。”

她急於解釋:“我是認字的。”

“唔,隻是我們這兒的文字和你們那的不太一樣,是不是?”

舒相宜愣愣看著他:“是……”

他的接受能力令她驚訝,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告訴他,她是從兩千多年前的未來穿越過來的,想必他都會全然相信吧。

宋時歇若有所思地低笑一聲:“很多事,你看起來似乎很有經驗,實際上卻毫無經驗,實在很令我奇怪。”

比如,她看不出也嚐不出酒裏下了藥,卻知道摸索機關。

舒相宜默然,她總不能告訴他,她的經驗都是從古裝劇裏學來的吧。

“你身上有很多謎。”

舒相宜無法否認,隻是定定看著他:“我沒有惡意。”

宋時歇笑了,不置可否。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抓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心攤開。

他一筆一畫在她掌心裏寫了些什麽。半晌,他抬眼望著她:“這是我的名字。”

搖曳的燭光下,舒相宜怔怔看著他,隻覺掌心酥麻,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發燙。

“好了。”宋時歇鬆開她的手,將自己的掌心攤開,淺褐色的眼眸微微彎起,“現在你來寫一遍。”

舒相宜:“……”

她剛才根本沒注意他在寫什麽。

宋時歇笑了,他再度牽起她的手,耐心地寫了一遍又一遍:“宋——時——歇。”

這次舒相宜認認真真看著他的筆畫順序,“宋”字和簡體字差異不大,“時歇”這兩個字卻很複雜。

看了好幾遍後,她終於點頭:“嗯,記住了。”

宋時歇卻忽然頓住了。

她不會綰頭發,白日裏都是用發帶簡單束起,夜晚就會放下來。此刻,窗外微風輕輕拂開她披散的長發,輕輕柔柔地劃過他唇畔,帶著獨屬於她的清香。

他這才發覺,她因為專注,與他靠得很近,呼吸交纏。

見他半晌不說話,舒相宜疑惑地抬頭:“怎麽了?”

他收回目光:“沒什麽。”

他抓緊她的手,低頭又寫:“這是你的名字,你記住了,舒——相——宜。”

舒相宜總結:“舒相宜倒是比宋時歇簡單很多——呃,我是指名字。”

宋時歇笑了。

就著燭光,他一筆一畫,嗓音低緩輕柔:“宋時歇,舒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