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所以,我才來得及喜歡你
從KTV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這一片燈紅酒綠中,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不過因為運動員們有門禁時間,所以他們這幫人才準備散場回家。
袁周率和伍晏安一邊一個,把睡得昏天暗地的唐越架上沈從輝開來的車裏。程琪坐在副駕駛座上,向外探出頭跟齊宥白打招呼:“你把咱幼清安全送回家就早點回來哈。”
經過一晚上的時間,他已經熟絡地稱呼周幼清為“咱幼清”。
齊宥白剛點完頭,麵前的這輛車就毫無留戀地絕塵而去,留下兩個人互相幹瞪眼。
“從輝開車就這樣,像是趕場子。”齊宥白抬步帶周幼清往露天停車場走去,“我們也回去吧。”
也許是今天月光太溫柔,周幼清聽到他說“我們也回去”的時候,心裏稍微顫了一下。她盯著身前的影子從兩個涇渭分明的獨立個體,慢慢交融成一個整體,心裏萌生出似有若無的情愫來。周幼清知道是什麽,但又不敢明白地告訴自己。
迎麵走來一個娉娉婷婷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停在幾步開外,聲音中充滿驚喜和幾分不確定:“宥白?”
周幼清在腦子裏想了一會兒,總算翻出了這個人是誰。上次在商場裏遇見的,齊宥白的那個女性朋友。
相比這位姑娘而言,齊宥白的聲音並沒有什麽變化,他客套地回應:“好巧,是你啊。”
“你怎麽在這兒?”女人上前兩步,似乎是才看到周幼清,遲疑地問,“這位……是你女朋友?”
聊天就聊天,隨隨便便給她這個路人甲安身份是什麽意思?周幼清想搖頭,但右手突然被握住,她詫異地看著身邊的人。
齊宥白對周幼清安撫地笑了一下,又扭頭對那位朋友說:“我們剛唱完歌出來,正準備走。”他眼睛裏的溫柔還沒來得及被收回,雖然他並沒有正麵回答她“這位是你女朋友”的問題,但他的動作和眼神足夠證明她的猜測。
“那,你們好走。”
“再見。”
不是不知道她誤會自己和周幼清的關係,齊宥白想到這段時間她經常給自己發短信,旁敲側擊地約自己去爬山、釣魚、打球之類的活動,既然自己對她沒感覺,倒不如借著這次機會讓她徹底放棄。
齊宥白牽著周幼清,一直來到自己的車前才放手。手中的溫度消失的瞬間,他的心也有點空落落的。
這時,齊宥白預約的代駕司機也趕到了。他沒想太多,幫周幼清打開車門,兩人坐上了汽車後座。
“剛才那位是我媽介紹的相親對象,因為不想耽誤她時間,所以就讓她誤會了。”他扭頭望著她,車外昏暗路燈的亮光,讓她的臉一半隱於黑暗,一半露在光明中。
想到自己那時候在機場,也借著他當過擋箭牌,周幼清心虛地搖頭,中氣十足地回答:“沒什麽沒什麽,我幫人人,人人幫我嘛。”
齊宥白覺得這個回答很有意思,唇邊**起一個短促的微笑:“以後你有需要的話,我也很高興能幫你的。”
“什麽意思?”
“國家隊裏麵,說長得帥的話,我大概能保二爭一?所以,我很拿得出手的,你下次用得著,我可以借你。”
這麽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出借了?周幼清沒當回事,隨意說:“像是網上那種可以租借回家過年的男朋友嗎?”
“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周幼清歪著頭,看著眼神柔和,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的齊宥白,心中多多少少有點詫異。她以為齊宥白是高冷麵癱的時候,他又去找人挑事;以為他是脾氣暴躁的刺兒頭時,他又熱情真誠地和人打招呼。現在,他還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保二爭一?性格真是有點成謎。
摸不透齊宥白的想法,對上他期待的眼神,周幼清隻能點頭同意他把自己外借的說法。
車裏空間狹小封閉,從前風口吹出來的冷氣十足,齊宥白突然靠近她,動作幅度大且突然,讓周幼清一時呆在座位上,連防備的後退動作都沒有,隻是瞳孔張大,盯著和自己距離不到二十厘米的臉。
都說人與人之間的親密距離是在四十五厘米內,那這樣子的距離算什麽?周幼清眨眨眼,努力想把自己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法擠出去。
齊宥白眼睛含笑,長臂一撩,從副駕駛座上拿了一件自己的長袖運動外套,似乎沒有發現周幼清的異常,把衣服蓋在周幼清的腿上。這個動作紳士又貼心,仿佛上一秒的忽然靠近不是他做的事情一樣。
“蓋著我的衣服,應該不會覺得冷。”
“哦,好的,謝謝。”她的睫毛亂顫,腿上的衣服忽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心跳聲撲通撲通地充斥在她的耳邊。
齊宥白沒有立即退回到自己位置上,他低下頭,仔細看她的臉,眼裏的光芒細碎,表情像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年:“你是不是……有點臉紅?”
“是的吧,我說怎麽臉有點燒。”周幼清粉飾了一下,“車裏麵空間太小有點悶,等一下就好了。”
“哦……”總算沒有讓人太尷尬,齊宥白這才坐回去。
這個時間,高架上車流稀疏。車窗外閃過一道又一道橘黃色的燈光。平時白天所見的高樓大廈全都被淹沒在黑夜之中,留下一個不太真切的輪廓。
周幼清看著遠處不斷往後退的黑影,突然開口打破車廂內的氣氛:“聽說,你以前退出過國家隊?”
剛問出口,她馬上就開始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明明隻是想找話題,不至於讓兩個人一路沉默到家,可現在,感覺自己一張嘴,就把這個話題給聊死了。
還好,齊宥白沒有拒絕回答,單純用鼻音發聲:“嗯。”
周幼清翻遍自己腦子裏的話,想補救一下,錯開話題。齊宥白又說:“當時,隻是突然地通知了一下外界關注我的球迷朋友,並沒有說什麽原因。其實……”
他專注地看著前方,表情平靜,沒有半點不能說的為難。
“那時候拿到了世運會的單打冠軍,成為最年輕的大滿貫得主,該拿的獎都拿了。原先你每天起床睜開眼就開始為自己的目標奮鬥,但是有朝一日,這個目標突然被實現了,於是就茫然得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什麽。”
他哂笑了一下,像是以前的自己有多可笑:“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聲音太多太雜,所有人都在誇我,千篇一律地說我是大滿貫得主,我一下子有點厭倦,再加上肩傷已經到了影響我正常生活的地步,於是就提交了退隊申請。”
“你教練應該不願意放你走吧?”
記憶洶湧如潮水,在眼前慢慢浮現。
當時,主教練三天兩頭地和閆教練一起找自己談話,但看到自己鬥誌消沉,外出賽事不力,國家隊畢竟以集體榮譽為主,他不行,自然重建了以其他人為核心的主力隊伍。主教練提出給他一年時間,想好未來的路,也順便借著這段時間,調理好身上的傷病。而他的主管教練,從來都支持他做的每個決定,就算他退出了國家隊,也經常找隊醫一起來給他體測,每個月一份體能訓練計劃,在他做了一次肩部手術之後,這份體能訓練又改成了康複計劃。
他太任性,現在想起來,在國家隊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閆教練。
“我教練,平時說一就是二,那段時間磨磨嘰嘰就是不想我走。但我那時候犯渾,下定了決心,他也由我去了。”
“後來呢?”
“一退隊我就去治肩傷了,順便考了大學。”
齊宥白的媽媽在教育局工作,對於自己兒子沒有上大學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好不容易有時間了,立刻逼他去考大學。
車載音樂在這方小天地裏麵低緩流淌,周幼清把眼神聚焦在他表情倨傲的側臉上。網上說他是少年意氣,可是現在,身邊的這個少年已經蛻變成一個沉穩的男人。
“那你一年後,又想通了?”
“乒乓球是讓我快樂的事情。”齊宥白笑得純粹,“還好,我還記得這件事情。所以後來又回歸了國家隊。”
隻是,離開的這一年,雖然有閆教練私下發他的訓練計劃,但他沒有專業團隊,練習的強度依然不夠,回去後,技術已經遠遠落後於其他隊員,甚至比不上二隊剛進的新人。隻能重新拚命加練,才能慢慢達到自己的水平巔峰。
在這安靜的環境裏,他用自己低緩如提琴的聲音慢慢講述自己從來沒對其他人說過的故事,像是親手領著周幼清,一步一步走進一個叫作“齊宥白”的世界。
周幼清低著頭,心裏明白,她好像遇到了一個坎兒,可她又好像過不去了。
“還好你回來了,齊宥白。所以,我才來得及喜歡你。”
可惜這句低語並沒有落入齊宥白的耳裏,而是隨著兩邊倒退的風景一同被遺忘在時速100公裏的車後。
等送完周幼清,回到運動員宿舍,齊宥白還沒打開宿舍門,就聽到裏麵嘰嘰喳喳,聲音嘈雜。看了眼手表,已經晚上十一點鍾了。
“哎,小白回來了!”沈從輝坐在對著門口的椅子上,一看到人,就急吼吼地叫起來。
“你們怎麽還沒回去,明天還早不早練了?”
程琪做了一個手勢,讓齊宥白先坐下來,等他入座之後,才開始把他們這麽晚還不回各自宿舍的原因說出來:“小白,你覺得幼清怎麽樣?”
“很好啊。”
“那你,覺不覺得,廚藝好、長相好、性格好、唱歌好聽的幼清,需要找一個配得上她的男朋友?”
齊宥白聽出了點意思,雙手交叉在胸前,睥睨了他一眼:“那關你們什麽事?”
“當然關我們的事情了!”沈從輝受不了程琪磨磨嘰嘰的說法,“你喜不喜歡周幼清?”
“所以你們這是在準備幫幼清介紹男朋友?”
伍晏安點點頭:“程琪哥說重點得發展一下我們球隊的優質男青年,幼清姐不是說你是她喜歡的類型嘛,要是你成了幼清姐男朋友,她不就是我們的嫂子了嗎?我們不就可以多一個理由吃到幼清姐做的東西了嗎?”
“滾!我以後的女朋友是你們能指使的嗎?”
“你不同意啊?那我們就派乒壇第二帥的我去了!”
“滾滾滾!吃人家的東西,還打人主意,你們是不是白眼狼?”齊宥白踹了程琪一腳,開始不留情麵地懟他,“還乒壇第二帥,先數數你的腹肌有沒有八塊了?”
一直作壁上觀的霍思禮說:“小白,你對人沒意思,幹嗎這麽護著人?”
隊長說得一針見血,其他人全都在心裏給霍思禮點讚。
“我的球迷,我能不護著嗎?”齊宥白覺得自己跟這群人說不到一塊去。
“趕明兒我去微博上征集你的球迷,你不一視同仁地護著,我替你那些球迷不服!”
“那你再找一個弟弟也進國家隊的,經常給我們寄吃的我的球迷。”
一句話讓程琪啞口無言。
三個人看拉紅線不成功,便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房間。
宿舍裏麵再次恢複了安靜,霍思禮躺在自己的**,仔細盯著齊宥白觀察了半天。他今天有事沒去參加生日宴,但是聽程琪回來的說法,總覺得齊宥白對人姑娘有點不一樣。
“你真對人周幼清沒什麽想法?”
聽到這句話,齊宥白準備脫上衣的動作停了下來。
自己在車裏麵對周幼清說的話還猶在耳邊,要說沒什麽想法,是說不過去的。他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像是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我已經把自己借給她了。”
然後,洗澡睡覺,任由霍思禮怎麽追問,都再也不多說一句話。
當天晚上,月光透過薄雲,在寂靜的大地上投下清淺的銀白色光輝,周幼清躺在**輾轉反側,隻要她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就是笑容純淨似少年的齊宥白。
好吧,第一次切實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的心情,難免激動。所以她索性坐直身子,打開床邊的落地燈,拿著筆記本在搜索引擎上輸入“齊宥白”三個字。
因為齊宥白這段時間外出征戰連連得勝,所以網上關於他的即時消息又多了不少。
周幼清在視頻網站上看了好幾個關於齊宥白運動賽事的cut,雖然不清楚他以前的經曆,但是看到滿屏的彈幕,多少也清楚了些齊宥白在乒乓球壇和球迷心中的地位。就像是現實中熱血的日漫男主角,渾身透著舍我其誰的氣勢,就算隔著一層屏幕也不能減弱半分的霸氣。
隨後她又點進一個飄在首頁的帖子,發帖時間是兩年前,標題叫作“鮮衣怒馬少年郎,一朝看盡長安花”。打開後才發現,裏麵是關於齊宥白從參賽到大滿貫加身的所有信息和圖片匯總。
周幼清一字一句仔細地看過去,生怕錯過一些不該遺漏的消息。文字消息很多,從雜誌報道到人物采訪,再到隊員之間的爆料,幾乎所有新聞都被摘錄在帖子裏,而這些內容,也讓她更加全麵地了解了齊宥白。
比如,齊宥白的肩傷其實很嚴重,有一次比賽以4:0結束,對手過來伸出右手準備跟他握手,而他卻隻能一邊說抱歉一邊抬起左臂,因為他肩膀上的傷已經完全沒有力氣讓他抬起右手來。
比如,齊宥白冬天早上也會早起加練力量,主管他的閆教練每天騎著小電驢跟著,陪他一起訓練。而他為了讓教練能夠多睡一會兒,騙教練說明天不去訓練了,等教練相信後,自己依然沒有中斷早訓。
再比如,他在一次公開賽奪冠之後,情緒激動地一腳踏在球台上,結果被乒協沒收了那年的冠軍獎金,連閆教練也跟著被罰了兩萬。外界都說閆教練苦逼,帶了這麽個上天入地的弟子,再多的獎金也要被扣光。齊宥白自認為很對不起教練,於是繼續發憤圖強,在下一場公開賽中依舊拚命奪冠,中規中矩地領完獎,最後拿著獎金給教練家裏置辦了一溜的新家電。
周幼清眉眼間盛滿柔情,偶爾看到一兩則消息的時候,嘴角會提起一抹微笑。
她放大照片,看到兩年前的齊宥白,和現在沒有太多變化。
發型相似,棱角依舊硬朗,笑起來的時候眼神清澈坦誠,上場之後目光又專注固執得仿佛全世界隻有乒乓球。
她之前說齊宥白已經從一個少年蛻變成了沉穩的男人,其實不然,他是把所有的純粹和不羈全都刻在骨子裏。
看完歸納的信息已近深夜,情緒被帖子帶動到最**的周幼清還是按捺不住心情,拿出手機點開齊宥白的頭像,把自己之前說的那句話發送給他。
同一片深藍夜幕之下,齊宥白放下手機,枕著自己的手臂繼續入睡,心裏眼裏都是,周幼清一分鍾前發來的寥寥幾字:
“還好你回來了,齊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