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如果是周幼清的話
上一回發送的信息,差不多是周幼清情緒比較外露的一次,雖然那則消息並沒有半點暴露她的小心思。
可她還沒開始和齊宥白建立起一種比朋友更進一步的關係,就已經開始有點患得患失,無比在意被她單方麵喜歡的齊宥白會回複什麽內容。
等待的一分鍾,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
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手機屏幕上的那四個字並沒有任何變化,仍然是“謝謝,晚安”四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方塊字,周幼清任由自己無力地癱倒在**。那雙熒光綠球鞋就在這個時刻浮現在她眼前,所以,是真的不能指望一個擁有直男審美的運動員,能敏感地察覺出隱含在那句話背後的含義。
在心底為齊宥白尋找好開脫的借口,周幼清一下子就釋然。於是,粉絲濾鏡根深蒂固的她,重新燃起動力,拿出數位板,隨著她一筆一畫地勾勒,電腦屏幕上一個身影呼之欲出。
淩晨四點半,還沒升上地平線的朝陽已經泄出幾縷晨曦,夜幕被撕開,雲層慢慢染上一層深淺交錯的金邊,窗外的世界恢複生機變得喧囂吵鬧。
周幼清對這個世界的蘇醒沒有半點反應,仍然專注於自己筆下已經快收尾的人物手繪。
“唯此間江湖少年,偏愛縱橫天下,恩仇趁年華輕劍快馬。紅塵未破也無甚牽掛,隻戀生殺,醉裏論道,醒時看花。”音樂播放器裏麵的歌聲一遍又一遍地單曲循環。
一個身穿火紅色球衣的背影被濃墨重彩地刻畫在白紙中間,高仰著頭騰在半空中,他此時的動作仿佛正在掙脫所有桎梏,又好像是即將浴火重生,圍在他周遭的火焰早已不是他的困局,反而是將要大放光輝的異彩。
最後在球衣的背後寫上“Qi.Y.B”幾個單詞,她把這張圖設置成電腦桌麵之後,才將它PO在自己已經有幾萬粉絲的微博上。
沒有去管微博底下的評論是誇她畫技好,還是嘲諷她蹭齊宥白的熱度,周幼清關掉網頁重新對著電腦屏幕看了幾分鍾,才心滿意足地伸懶腰準備回**補眠。
不過,她是可以看到真人的人,為什麽還得對著電腦屏幕愣神?
外麵的曦光從沒有完全合上的窗簾縫裏漏了進來,周幼清輕快地翻身背對窗口,在入睡的前一秒又想到,就算齊宥白站在她麵前,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看幾分鍾吧。
這麽想想,她的臉皮實在有些薄。不願意承認自己羞澀少女心的周幼清決定下次再見到齊宥白,一定要大方地把他看個夠。
但是,有些決心不能隨便下,萬一機會真的來了呢?
幾天後。
菜市場內彌漫著各種味道摻雜在一起的氣味,攤主們堅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麵有一搭沒一搭地吆喝著招攬生意,嘈雜的環境讓這座由鋼筋水泥建造而成的城市多了幾分煙火氣。潮濕的防滑地磚已經被來來往往的腳印踩得一片狼藉,周幼清踮著腳,動作遲緩地避開穿插在身邊拎著各種袋子的人群。
她哈欠連天,一副頹廢的樣子。把自己困在房間裏,對著電腦屏幕暗無天日地連續熬了幾個晚上才趕完雜誌社的圖稿,最後圖畫完了,周幼清也過了最困的那個點。明明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但是大腦活躍得完全沒有睡意,整個人處在一種不正常的興奮狀態。入睡失敗的她這才來菜市場,準備采購接下去幾天的食物。
手裏拎著幾個兜滿蔬菜的袋子,周幼清停在了一家豬肉攤前。
也許是因為連續幾天缺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她眼裏就像是一場默劇。
她迷離地看到老板麵帶笑容地跟她說完話,轉身從角落裏拿出一整扇排骨,一小塊一小塊剁開,再裝袋子過完稱,最後放在自己跟前。
“承惠,一共210塊錢。”
在這一刻回魂的周幼清,目光遲疑地反複掃視態度誠懇的老板和麵前用兩袋子裝好的排骨,腦子裏總算回憶起她剛才說的話。
“老板,我買你家的排骨。”
“我家排骨還剩一整扇,要多少?”
“嗯,都要。”
自己說出去的話,流著淚也要付款。從錢包裏拿出現金遞給老板,周幼清深吸了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打算拎著眼前這兩袋子的排骨回家。
這時,一隻手臂橫亙在她麵前,一把提起兩個袋子。
“咦,是你啊。”來人是齊宥白。
扭頭望去的周幼清滿心歡喜,連聲音中的有氣無力都一掃而空。可是,下一秒,她又鬱悶得想捂住自己的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有多見不得人。
然而,她的小心思齊宥白並不知道,他掂了掂手裏的分量,好笑地說:“買這麽多,你是要開排骨店嗎?”
“我也不知道,剛才那一刻腦子裏一團糨糊的我是怎麽說出要買下全部排骨的話的。”
和平時比起來,她今天的麵色實在很差勁,像是原本鮮嫩欲滴的花骨朵一夜之間失去水分。齊宥白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回想起袁周率曾提到過的事情,問:“你這是……熬夜趕稿了?”
“嗯,每個月總要熬那麽幾天。”其實是拖延症晚期的她平時摸魚偷懶,到了截稿期最後幾天才開始拚命壓榨自己,當然,這些都不好對齊宥白說,“不過我平時作息都挺規律的。”
既然當事人自己明白規律作息的道理,齊宥白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有點頭表示了然。與此同時,他順手挽著她的肩膀,把沒看路的周幼清帶到他身體內側的位置,空出足夠的地方讓迎麵駛來的運貨推車過去。
這個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動作在他看來無須在意,卻又在周幼清的心裏掀起一層波瀾。尚未站穩身姿,周幼清躲在齊宥白一隻手臂隔離出來的懷抱裏,扭頭望向他精致而優美的側臉,嘴角的梨渦淺淺地浮現。
原本雜亂不堪的菜市場,因為齊宥白的陪伴,竟然成了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
在外人眼裏,和諧相處的兩人像極了一對新婚小夫妻。他們一邊有說有笑,一邊逛完了整個菜場,齊宥白因為瞥到周幼清被袋子勒出紅印的手,又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還要買什麽嗎?”
“不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這麽多東西你也提不動。”
“說起來,你怎麽會來這邊的菜市場?”
其實無論是哪一邊的菜市場,都和齊宥白八竿子打不著。
聽到這個問題,齊宥白表情僵硬,身形稍微頓住了幾秒鍾,似乎想起了被自己遺忘到腦後的沈從輝。
這兩天一隊的人難得有幾天假期,平時都是聽網絡課程的齊宥白回學校上課,霍思禮和女朋友約好去短途旅行,伍晏安跟著程琪回他老家度假。因為家人剛好出國旅遊,所以無處可去的沈從輝隻能被齊宥白領養,與他一起去上課。
昨天晚上,兩個人在網上玩鬥地主,規定誰贏得多誰負責今天出來買菜。於是,贏了1000多歡樂豆的齊宥白,早上就被趾高氣揚的沈從輝指派出來買魚餅。
齊宥白摸了摸鼻子,隱瞞真相說:“網上說,這個菜場裏賣的魚餅最好吃,我今天有空,就開車來這裏試試。”
“哎?這裏有魚餅啊?我第一次聽說。”周幼清並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同,全副心神都被魚餅吸引,“芹菜炒魚餅很好吃。你等下有事嗎?沒事的話,我邀請你去我家吃午餐。”
在午餐和沈從輝之間的二選一,對齊宥白來說根本不是難題。根本不需要思考,他說:“就是因為沒事閑的,我才能開車跑這邊來買魚餅。走吧。”
沈從輝這麽大個人,少了他也一定餓不死。
抱著這樣子想法的齊宥白,絲毫沒有罪惡感地把家裏嗷嗷待哺的沈從輝,拋之腦後。
周幼清的房子,和上次他來參加生日宴的那天相比,稍微淩亂了一些。
電視牆上的物品擺設得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麽板正,茶幾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周圍散落著一堆她宅家必備的零食,比如薯片、巧克力、桶裝泡麵,還有幾個抱枕堆在沙發上。一條薄毯搭在沙發邊,大半已經落在了羊毛地毯上。
雖然不是那麽整齊,但也多了一絲生活氣息和真實感。
可周幼清並不這麽想。
有人上門做客,看到的是她沒有收拾的房子,怎麽想都會給人留下一個生活邋遢的形象。
周幼清皺著眉頭想補救措施。她不動聲色地往左前走了一步,把自己嬌小的身材擋在齊宥白身前,暫時忽略兩個人的身高差距,自欺欺人地覺得,這樣子齊宥白就看不到客廳裏的景象。
“嗯,那個,你把東西放在廚房就好。”
“好。”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的齊宥白站在她身後,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他沒有拆穿周幼清的心思,聽話地轉身進廚房,甚至為了給窘迫的周幼清多一點時間,他還特地放慢了腳步。
等齊宥白一背過身,周幼清臉上的笑容再也端不住,立馬把手上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三步並作兩步跨到沙發前,將所有散在客廳茶幾上的東西一股腦兒掃進收納凳裏麵藏好。
腳步聲適時地在身後響起,周幼清若無其事地把收納凳放在沙發內側的角落裏,拍拍手輕鬆地站起身說:“那你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電腦是開著的,你可以隨便玩,我去做飯。”
“我去一起幫忙吧。”
“不不不,我做菜習慣一個人。”天知道,如果齊宥白進廚房傷到了矜貴的手,全中國的球迷都得跟她拚命。
齊宥白目送周幼清進了廚房,才微笑著搖搖頭收回目光。他坐在電腦前,晃了兩下鼠標,筆記本的屏幕立刻就亮起來,電腦桌麵上的手繪人物自然也被他一眼看到。
畫上的人物張揚凜冽,渾身似乎充滿踏碎星空的能量。雖然隻是一個鮮紅的背影,但倒影進齊宥白黝黑的雙眸中,像是無邊深邃的黑夜中燃燒起的一記火光,帶著灼熱的溫度刻印在他的心裏。
過了良久,低笑聲從注意到圖片落款的齊宥白口中溢出,他的眉眼彎彎,瞳孔中閃爍著比外麵正午時分的日頭還要猛烈的光芒,目光灼灼地掃向廚房裏那個忙碌的身影。
後來,齊宥白和袁周率閑聊起才知道,周幼清並不關心乒乓球,所以自然也不是自己的球迷。那時在機場的初遇,隻是一場烏龍。
可是現在,這幅圖的落款叫作“周幺靑”,怎麽看都像是周幼清的筆名。既然能畫出這麽一個氣勢逼人的他來,那是不是代表著,周幼清看過他的比賽視頻?知道他在球場上的風格,並且,喜歡上比賽中的他了呢?
小球迷失而複得,這讓齊宥白有點得意,心裏同時湧出的一種莫名的感情他還沒有摸透就被他扔在一邊。
他心血**地拿出手機,在微博搜索裏麵打下“周幺靑”三個字,果然就出現了一個同名的微博用戶。
點進去一看,微博上大多都是她的手繪圖片,齊宥白手指靈活地點了幾下,把周幼清前段時間上傳的圖全都保存在手機裏,並且鬼使神差地點了“關注”。
做完這一切,他也沒管自己的微博關注列表上多出來一個人,對他幾百萬的微博粉絲來說是一件多麽驚天動地的事情。
齊宥白轉著手機,心情頗好地走向廚房,周幼清背對著身子站在灶火前調味。魚餅是已經熟了的東西,和芹菜一起稍微翻炒下就能出鍋。
她專注認真地計較著要放多少鹽,絲毫沒注意到齊宥白已經悄悄地來到她身後,和她保持一拳的距離,自她右肩一側探出腦袋往鍋裏張望。
“我的天哪!”無意地一回頭,平白無故地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周幼清嚇得本能地往左邊一跳,手裏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的調料勺被扔在了鍋裏。
“你走路怎麽都沒聲響的呀?嚇死我了。”心跳快到像是要蹦出胸膛,她抱怨了一句,趕緊拿著鍋鏟去撈調料勺。
也就因為他是齊宥白,這要是換作袁周率,她早就一鍋鏟砸過去了。
“我想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齊宥白不在意周幼清的白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
“你會嗎?”
齊宥白轉開水龍頭說:“洗菜總是可以的。”
周幼清不再關注這一頭,把芹菜炒魚餅鏟起來裝盤。
夏季的廚房又悶又熱,雖然窗戶打開,可風卻一點都吹不進來。齊宥白關上水龍頭,也沒有走出廚房,索性從外麵搬進一張椅子,兩腿分開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拄著椅背,姿態舒適地盯著周幼清的背影。
似乎是察覺到來自身後的焦灼視線,周幼清出聲:“都洗完菜了,你怎麽不出去?”
“在這裏當個監工。”
“好吧,你開心就好。”
齊宥白嘴角一彎。
抽油煙機的聲響,木勺子落在不粘鍋裏響起遲鈍的滑擦聲。他的耳邊充盈著丁零哐當的聲音,眼裏全是周幼清為他洗手作羹湯的背影,這些柴米油鹽的小事都讓他有種“這輩子就這麽著”的熨帖感覺。
“介意我在西紅柿炒雞蛋裏麵放糖嗎?”
“不會。”
“魚湯裏麵滾豆腐還是放酸菜?”
“嗯,豆腐。”
“你能吃排骨嗎?我買的可都是放心豬肉。”
“沒關係。”
“那你幫我嚐一下鹹淡。”周幼清夾著一塊排骨轉身,吹了兩口,然後遞到他嘴邊。
“剛好。我喜歡。”
很家常的一問一答,曾經反感母親催他交女朋友的齊宥白在這刹那間承認,如果自己的女朋友是周幼清的話,他很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