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一個用廚藝征服全乒乓球隊的女人

會議室。

所有一線隊員和他們的主管教練一起聚在這間辦公室。

主教練曾凡國,照著他筆記本上的記錄,正在總結每一位運動員在這段訓練期以來的進步和缺點。隊員們麵上聽得很認真,也都在本子上做著筆記。但以他多年來的執教經驗一眼就看出,底下的年輕人都有些躁動。

他停下來,環視了一圈,立馬發現一個可以抓出來的典型。

“伍晏安,桌子底下有什麽呢?”

被點名的伍晏安身板一震,迅速歸置好自己原本不停瞄向桌子底下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收起手機,搖了搖頭,安分地看著桌子上的本子,像是一個認真聽課的小學生。

訓練總結其實也說得差不多了,曾凡國合上筆記本,又仔細地看了一眼所有隊員臉上的表情,慢慢說道:“我怎麽聽說,最近大家特別愛串門?教練們去找你們經常撲空,現在都得先問問袁周率在不在他宿舍,才能知道去哪兒找你們呢。”

“特別愛串門”這五個字,說得有點刀光劍影,連一向不把教練的嘮叨當回事的齊宥白都稍稍挺直了背。

“哈哈,哈哈,那不是我們乒乓隊一向的傳統嘛,隊員之間和諧友愛,在乒乓球事業上相互促進,共同努力!”沈從輝傻大膽,接了教練的話。

其他人全都扭頭回避,企圖用這個姿勢來表示“我們和他不同流合汙”的態度。程琪還趁機對沈從輝翻了一個白眼。不過,近視的沈從輝沒有接收到。

“那你們以前是不夠和諧友愛,現在才開始這麽勤快串門?”

伍晏安看到沈從輝單麵扛住曾凡國的嘲諷,放心地從口袋裏掏出振動的手機。點開微信,看到袁周率發來的照片,圖片加載出來,伍晏安對著圖片上色澤飽滿的食物,露出幸福的癡漢笑。

一隻手從他身後探出來,動作幹脆利落地拿走手機。伍晏安的腦子隨著手機的位置而變化,最後看到這隻手的主人——曾凡國。

教練什麽時候來到自己背後的?伍晏安看了一眼身邊的隊友們。

臉上露出“收起你這副見到鬼的表情”的主教練一字一句念出微信的消息:“東西到了,現在還溫著,伍哥,讓霍隊他們快來。”在念到最後“霍隊他們”四個字的時候,他看了一圈。

淩厲的眼神讓在場的所有人全都低下腦袋,氣氛有點凝固。

“好吃嗎?”來自頭頂的發問聲。

“嗯。”伍晏安回憶了一下在腦子裏根深蒂固的味道,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有點好的也不想著你們教練?”

所以,教練們隻是在生氣,沒人拿去跟他們一起分享這件事。

帝都緯度靠北,所以夏天晚上的七點鍾,天空依舊亮堂得像是白晝,還好太陽已經隱在雲層之後,溫度不像正午那麽高。

還不知道有人因為自己的廚藝正在挨訓的周幼清,坐在運動員公寓門口前的石椅上,身邊還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購物袋。

前段時間,袁周率隨隊去南邊的城市進行封閉訓練,每天都在微信裏說吃得有多不習慣,於是宅家裏畫稿的周幼清,發揚姐姐愛,去買了真空包裝機,隔三岔五給袁周率輸送自己做的小零食。

後來據她家的傻弟弟說,他用一頓糖醋排骨認識的同齡好朋友伍晏安,也頻繁地往他宿舍鑽,企圖在和新朋友增進友誼的同時,繼續能吃點好吃的。

這種情況沒持續兩天,就被上門給袁周率送東西的齊宥白撞見了。

因為在袁懷瑾麵前的保證,也因為知道了袁周率一家都是自己的球迷,齊宥白在訓練中開始照顧袁周率。

他正納悶怎麽這兩個小朋友這麽熟悉了,袁周率這個對齊宥白無話不說的腦殘粉,立刻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於是,瓜分姐姐食物小組又喜聞樂見地多了一個人。

在某天齊宥白帶了一兩塊東坡肉回去給霍思禮嚐鮮之後,食物小組又吸收了新血液。

從排骨、雞翅、鹵味到曲奇、麵包、蛋撻……來蹭吃的隊伍逐漸壯大。慢慢地,所有隊員都知道了袁周率的姐姐——一個用廚藝征服全乒乓球隊的女人。

於是,周幼清的國家隊外援廚娘的生活正式開啟。托這些吃食的福,袁周率的交際圈一下子打開,在食物和飆漲的體重中和大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這次是他們訓練結束回到帝都的體育中心,周幼清身上帶著姑姑吩咐的“來看看袁周率過得怎麽樣”的命令,順便送一波紅燒牛肉投喂運動員們。

所以才有了一個大購物袋的分量。

暮色四合,被主教練懟了很久的一夥人和訓練結束的袁周率成功會合,大家帶著迎接美食的好心情一起快步回宿舍樓。

果然,一道白色身影坐在門口的石椅上。大概是聽到了這邊的腳步聲,周幼清回頭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見到來人,她露出一個笑容,站起身,白色裙擺**漾在夜風中,滑過的那道圓弧優雅迷人。

實力腦殘粉伍晏安一看到來人,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率先跑到周幼清麵前,速度快得沈從輝完全來不及阻止他。

“女神你好啊,我是伍晏安,我和派派的關係可好啦。”他甚至都叫著袁周率的小名了。

熱情來得太突然,周幼清瞪著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自來熟。

還好其他人都已經來到周圍,沈從輝用手臂勒住伍晏安的脖頸,不顧他的掙紮強行把人帶下去。

袁周率站在周幼清身邊開始介紹:“姐,他們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隊友——霍隊、小白哥、琪哥、輝哥,還有這個是伍哥。”

然後呢?這樣就結束了?所有人都在等袁周率注定沒有的下文。

知道自己弟弟情商低到極致的周幼清,見怪不怪地主動和大家打招呼:“你們好,我是袁周率的姐姐——周幼清。我弟弟經常和我打電話聊起大家,所以他覺得我們很熟。”

國家隊的隊員們這才開始接梗和周幼清互相認識。

自認為和周幼清最熟悉的齊宥白主動擔負起男隊交流大使的責任:“其實他們也都知道你。吃了你做的那麽多東西,他們一直想和你認識一下的。哦,對,我們這兒還有一個你的腦殘粉。”

他們?

聽語氣,小白怎麽和派派他姐這麽熟悉呢?一向八卦會來事兒的程琪暗自和其他人交換眼神。

其他人的互動並沒有引起齊宥白的注意,他言笑晏晏,眼神充滿戲謔,讓周幼清眼神遊離,裝作沒有聽到最後那句話。

掙脫了束縛的伍晏安借著幫忙拎袋子的活兒,將環保袋據為己有,按捺不住自己的食欲:“女神姐姐,袋子裏的東西,是分給我們的對嗎?”

於是,周幼清在齊宥白挑高的眉眼中,鎮定地認領了“女神”這個稱號。

把袋子拎到袁周率的宿舍後,幾個人迅速地瓜分了購物袋裏麵的牛肉,每人分到兩包,剩下的一些是給其他隊員的。

程琪拿著自己的那兩包塑封好的紅燒牛肉,心痛地把它們捂在自己的胸口:“今晚,我就要失去一半的紅燒牛肉了,心痛。”

“程琪哥是怎麽了?”袁周率小弟弟一臉納悶。

“主教練因為我們不分給他肉吃,教育了大家半個小時,最後硬性規定每個負責我們的教練都得分到一半。”伍晏安哭喪著臉,似乎下一秒就能掉下眼淚。

齊宥白並沒有理會身後那群沉浸在悲傷中的人,他輕鬆地拆了一個包裝袋,客氣地把它先遞給周幼清,等她擺擺手拒絕,才又拿回來自己吃:“每次都麻煩你加我們的份,謝謝你了。”

顏值高的人,怎麽樣都是賞心悅目的。齊宥白吃東西速度很快,大口大口的,但是動作好看自然,並沒有讓人討厭的地方。三兩下就吃完,他又拆了第二包,順便給自己的小球迷手動點讚。

周幼清環視一圈大家的表情,生動直觀地了解了自己的廚藝是有多受歡迎,心情莫名地有點愉快:“做多做少也沒差。隻要你們加餐不發胖就好。”

反正她是知道的,袁周率這個月又胖了兩斤。

“那像我這種吃不胖的,你是不是可以無限量供給?”

分散在宿舍各個角落的人,覺得齊宥白這句話關乎每個人的利益,雖然心裏鄙視齊宥白的不要臉,但也都豎起耳朵專心地聽答案。

周幼清想到那次在辦公室聽到的那句“我長腦”,又忍不住笑出聲,點頭說:“行啊,我有空就做。”

一時之間,房間裏的氣氛回升,每個人臉上都是開心的表情。伍晏安本來想讚美一下自己的女神,不過看到齊宥白瀟灑地把包裝袋扔進垃圾簍裏,明顯他的兩包都吃完了,心裏十分震驚。

“小白哥,你怎麽就吃完了?”雖然不是自己的那份,但伍晏安還是不由自主地心疼。

“東西都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周幼清剛好這時候也說自己要回家。

兩個人同時出聲,伍晏安的問題自然被忽略。

“真是太麻煩你了。”

“下次有空過來玩啊。你看不看球賽,以後我們留票給你。”

“路上小心,我們送送你吧。”

這群乒乓國手的態度小心討好,抱著“有奶就是娘”的信念無時無刻不想表現一下自己對周幼清的友善。

“我送你吧,正好我也要回去了。”齊宥白雙手插兜,徑直走到門口打開門。看了眼還坐在自己床邊的弟弟,周幼清也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等周幼清先出門,齊宥白才扭頭對同屬一個主管教練的程琪說:“琪哥,我吃完了。所以咱閆教練的那半份,就由你出了。”說完,不顧房間裏呆滯的氣氛,甩門出去,把“齊宥白,你還是人嗎?”這句撕心裂肺的控訴完美地屏蔽在門內。

齊宥白回過身,對上周幼清歪著頭打量他,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走廊的燈光在她的發頂添了一層柔光。看上去發絲柔軟順滑,齊宥白突然有種想摸一下試試手感的想法。

“所以你剛才才吃得那麽快?”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我們教練啊有高血脂,吃琪哥那份的就足夠了。”說完還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太燦爛,被大白牙晃眼的周幼清,了然地點了點頭。

坑隊友坑得手到擒來,讓人防不勝防。

屋內,伍晏安佩服地把投向門口的目光收回,偷瞄一眼沈從輝,再看向自己手中的這包肉。他本來想效仿齊宥白的做法,隻是剛開始動心,就被沈從輝逮住警告:“伍晏安,你要敢這麽做的話,下次就得全部上繳給教練了。”

那天晚上,所有球迷都看到了乒乓球版的“放學之後你別走”,因為程琪在微博上@齊宥白說:“明天訓練結束後,你別走,我們來決鬥!”

在過去的日子裏,程琪和齊宥白在賽場上不是沒有對上過,兩人的比賽結果,程琪輸多贏少。他們的主管教練閆教練曾經點評過,齊宥白的基礎紮實,正反手都沒有漏洞,特別是反手攻勢凜冽,球風天生克程琪。程琪也在采訪中說過,最不想和齊宥白“約架”。所以大家都在好奇,兩個同門師兄弟之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能把程琪逼到這個地步。

直到霍思禮轉發微博說:“一包紅燒牛肉的仇,不能不報。”一句話讓大家差不多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所有人的反應是——沒毛病,這確實是我們喜歡的國家乒乓球男隊所表現出來的吃貨屬性。接著,程琪微博下麵有了別開生麵的賭局。

“我賭一塊紅燒豬肘,明天這局,齊宥白輕鬆勝。”

“壓我一包辣條,齊宥白雙手插兜都能贏。”

“我用我的一包鴨脖,給我琪哥一點關愛。”

而明白事情經過的周幼清,又默默地用Q版圖的形式,複述了這場約架的來龍去脈。

半個月後的下午四點。

陽光帶著灼熱的溫度透過玻璃窗,灑在深棕色地板上。客廳的角落,立式空調安靜地往房間裏輸出冷氣,食物淡淡的香味從一旁的餐桌上緩緩飄散出來。廚房的玻璃門被推開再關上,周幼清端著最後一盤菜,終於滿頭大汗地從廚房裏麵出來。

呼,大夏天,把自己關在一個高溫悶熱且充滿油煙的廚房裏做了十道菜,她這個生日過得實在心酸。

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周幼清來不及多可憐自己一分鍾,就跑去浴室裏快速地洗去一身油煙味,順便還化了一個妝,畢竟等下袁周率會帶著國家隊的隊友們過來做客。

今天早上,還睡在**的周幼清就接到來自袁周率的生日祝福電話。不過,沒說幾句話,電話那頭就開始出現了其他國家隊隊員的聲音。

“啊?什麽?派派,今天是我女神的生日啊?”一聽就知道是伍晏安,他似乎湊近了電話,“女神姐姐生日快樂。”

還沒從睡夢裏麵清醒的周幼清有禮貌地給自己的真愛粉回應:“謝謝。”

“真的嗎?幼清生日啊,這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電話那頭又一個激動的聲音響起,雖然周幼清不太明白,自己生日為什麽能讓這個人這麽興奮,但還是禮貌地致謝。

“你姐在家過生日嗎?平時我們這撥人那麽麻煩她,今天正好去給她慶祝生日。”

周幼清一個激靈,前所未有的神清目明,趕緊對著電話說:“不用客氣的,我……”

“嗯,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我們去叫上小白哥他們,等下去買禮物,然後去你姐姐家一起給她過生日!”

Hello?有誰還記得電話這頭有一個當事人,想發表她的意見?

雖然她為自己在國家隊這麽受歡迎感到開心,但是,想想他們的身份,想想他們的食量,再想想剛才他們話裏的開心勁兒,最後想想現在的天氣,知道“運動員不能隨便吃外食”的周幼清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在廚房裏麵汗流浹背的做飯場麵了。

後來,袁周率通知周幼清說,今天會帶著四個隊友一起過來。周幼清隻能接受這個木已成舟的事實,麻溜地開始準備這頓生日宴。

陽光穿過一層又一層的香樟葉,在地上落下一個個斑駁小點,袁周率站在操場的柵欄外麵,立在樹蔭之下,等著伍晏安他們的出現。

知了聲在頭頂的這片綠蔭中此起彼伏,他一手握著手機,一手遮擋著手機屏幕,努力地看著手機裏的消息。

“派派,我準備出門去取蛋糕了!”

消息來自唐越,他正興奮地跟袁周率分享自己正在去蛋糕房取生日蛋糕的進程。他這段時間在A大跟著一位教授一起做項目,好不容易今天請了假出來。大概是目睹了這麽多年唐越對自家姐姐窮追不舍的過程,他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唐越的好心情。

“這是哪位啊?”故作油膩的男聲在袁周率的耳畔響起,也不需要有人回答就自顧自地接著說,“這不是拍得一手好馬屁的袁周率運動員嗎?”來人把話音重點落在“運動員”三個字上。

袁周率皺緊眉頭,要說在國家隊他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李伯良。因為他經常和齊宥白別苗頭,身為齊宥白粉絲的袁周率,第一時間在心底把李伯良拖進黑名單。偏偏李伯良最近像是吃錯了藥,經常對他冷嘲熱諷。

“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聽不出來?”李伯良搖搖頭,一臉嫌棄地說,“能在國家隊站穩腳跟,你應該好好謝謝你的姐姐。”

袁周率聳了下肩,一臉誠懇:“哦,多謝指點。我今天就回去再感謝下我姐。”

“好好的一個運動員,偏偏用旁門左道來討好別人……”

“李伯良。”聲音不緊不慢,依舊是那副淡定的語氣,離他們幾步開外的齊宥白走過來,進到陰涼處,才停下來繼續說,“他姐姐做的東西很好吃。”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李伯良和袁周率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欺負人弟弟,就別想吃到他姐姐做的東西了。”似乎想到那種情況就心痛,齊宥白停了幾秒,又惋惜地加了一句,“好可惜。”

老子缺那點吃的?庸俗!膚淺!就你這個整天想著吃的草包還是世界冠軍?

李伯良準備離開,遠離這兩個讓他厭惡的人,卻被齊宥白攔下來。齊宥白麵上再也沒有那種吊兒郎當的表情,他和李伯良的視線持平,神色嚴肅且認真,似乎想讓對麵的人感受到此時自己話裏的真實性。他說:“袁周率受人喜歡是因為他很討人喜歡,你被我討厭是你真的很討厭。”

“齊宥白,你個……”

“我最近體測,手臂肌肉又加強了。”他的眼神突然凜冽,讓李伯良原本想罵出口的話一下子堵在嗓子眼,“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打人有多疼了?”

所以說,為什麽李伯良要這麽想不通地總是和小白哥過不去呢?被忽略在一旁的袁周率,在目睹李伯良怏怏離開後,很認真地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