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她眼裏的星光,是他不見的溫柔

寒江大學畢業那一年,子君要從城裏搬到鄉下跟姨姨們居住,其實當年老房拆遷之後她就不想在城裏待了。臨走前喊了靜姝一同吃飯,飯桌上寒江話少,都是兩個媽媽在說。

靜姝期間問寒江:“小五,還沒交女朋友嗎?”

寒江放了筷子,神色淡然:“沒有。”隻是垂下雙眸的瞬間,有絲絲無望。

子君在一旁笑說:“他啊,他這悶性子不討喜,這麽多年也就能跟千歲玩到一起……”突然就提到了千歲,場麵陡然靜默,子君也有些感慨,忍不住問,“千歲她,還好吧?”

寒江也看向靜姝,她沒什麽不高興,似乎這麽多年已經把這件事情放下了。靜姝不想因為大家顧慮自己而小心翼翼的,她主動說著:“她前段時間還給我寄了照片,和實習公司的同事們聚餐,過得很好,比跟在我身邊的時候開心。”

“話也不是這樣說。”子君於心不忍,輕輕握住靜姝的手說,“我了解你,了解咱們做媽媽的感受,你始終放不下千歲,就像她惦記著你一樣。靜姝,別逼自己了,給她一個機會吧。”

這對母女,明明深深相愛,卻苦苦糾纏。

寒江在送靜姝回家的時候,幫忙拎著子君給的蔬菜,靜姝看他辛苦便讓他在家中坐坐,要拿些點心給他帶回去。

靜姝去廚房忙碌的時候電話響了,寒江順手幫忙接了起來。

話筒中傳來的聲音一瞬間讓他怔在原地。

他期待的、失望的,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那一刻悉數如泉湧般湧入腦海。

“媽媽。”

千歲呼喊著,聲音溫婉還似以往讓他心動。

寒江蹙眉,為什麽聽著她的聲音渾身像是被針紮一樣痛,不是早已在心中與她分離了嗎?他的喉結滾了滾,終是無言。

千歲以為靜姝不願意同自己說話,擔心被掛電話,連忙解釋:“我沒有想打擾你,就是想問問照片收到了嗎?我實習的公司特別好,同事們也很照顧我。”她說著。對方還是無言,隻聽見微弱的呼吸聲。

代表著沒有掛電話,就是在給自己機會。

千歲鼓起勇氣問道:“你想我嗎?”

她的柔軟一點點在瓦解寒江的心房。

“我想你啊。”

如果這句話,是對他說的,那該有多好。

寒江眸中凝了霧氣,千歲還在說著,大多都是生活的瑣事,每一件事都是幸福的,而那些快樂卻始終沒有他。

就像他從未存在一般。

寒江的下顎緊繃,強壓住翻騰的怒氣。

“這裏很好,我不後悔來到美國……”

不後悔,你不後悔。

寒江啪地把電話掛了,他雙手按住桌沿兒,指尖像是要摳進木頭裏。他如果再不掛電話可能就控製不住要去質問她,但是他掛了,也便沒有聽見千歲最後說的:隻是我很想你和寒江他們。

電話旁有個牛皮紙信封,露出了相片一角。

寒江舒緩了下情緒,將那些照片拿出來,是四年不見的千歲。

她穿著職業裝,少年時期的青澀沒有蛻盡,頭發很長很亮,在人群之中依舊是耀眼的存在。寒江一張張翻著,本來平複的心情待看到另一張臉時,心頭的小火苗又噌地冒氣。

他摟著千歲,關係很親近,如果是別的男人,寒江或許還不會這樣想。

但這個人他太熟悉了,宋白西裝筆挺,比少年時更加俊朗帥氣。

此時靜姝拿著包裝好的點心出來,看到寒江手中的照片。她笑了笑:“是不是想看看她過得怎樣?”

寒江盯著照片上的兩人,竟然不知如何麵對。

她眼裏的星光,是他不見的溫柔。

“這個人是?”寒江指著宋白,試探性問靜姝。

靜姝看了一眼,說道:“男朋友吧,他們有好多張照片,好像在一起工作。”

原來她對宋白,一直沒變啊。

他們竟然,在一起了。

寒江緩緩將照片放回信封當中,靜姝想到什麽,從抽屜裏拿出筆和紙寫下一串數字,遞給寒江:“這是千歲的電話號碼,你看你們要不要聯係下?”

“不用了阿姨。”寒江笑得無比燦爛,他說,“我女朋友特別小氣,我跟別的女孩子聊天她就會不高興。”

靜姝驚訝:“你有女朋友?”

“嗯。”寒江緊緊咬著牙齒。

“那怎麽不告訴你媽呀,是不是擔心她不同意?”靜姝拍拍他的肩膀,“別怕,有什麽事情我給你去說。”

“謝謝阿姨。”

靜姝臨送他出門前還說著:“如果你工作不忙就多來坐坐,把女朋友帶過來給阿姨看看。”

“好的。”

寒江這樣應答著,在進入電梯的時候,他將手中揉成團的紙扔進了垃圾桶。

從此以後,除了必要的事情,千歲家,他很少再來了。

千歲大學畢業後有了充足的時間,她曾冒出要回國的想法,而且這個想法日益強烈。她隻要一想到寒江,就夜夜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他可能還在怪自己,但如果回去給他一個驚喜呢?

於是,她給靜姝打電話的時候總是想問問寒江,又怕被媽媽聽出端倪。最後一次跟靜姝打電話的時候,靜姝突然說:“你現在長大了,有很多事情也該明白了。以前你跟寒江很小的時候調皮打架,那時候我就想著你成人之後步入社會,要是遇到這樣的事情該怎麽辦呢。”

“媽,對不起。”千歲十分愧疚。

她以為自己經常打電話、寄東西給靜姝就能緩解二人的問題,但從始至終,靜姝都還在過去的記憶裏沒有走出來。

靜姝說:“現在寒江大了,有女朋友了,你大了,也可以交男朋友了,很多事情的發展是沒有回頭路的,人要往前看。”

千歲沒有聽出靜姝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問著:“寒江,有女朋友?”

“對。”靜姝繼續說,“有女朋友。”

這個消息毫無征兆地澆滅了她所有的憧憬。

“以後,你好好工作,沒事也不要打電話過來了。”靜姝忍住難受,說了兩個字,“再見。”

千歲握著電話的手心出了好多汗,他有喜歡的人了。他們從未有過誓言,自己憑什麽奢求他對自己還存有念想呢?

就像媽媽從來沒有想要原諒她一樣,哪怕她做再多的事情。

她已經走很遠了,已經回不去了,那一顆顆被傷害過的心無法挽回,曾經最美最好的喜歡,都已經消失不見。

所以千歲真正要回國的時候,是焦慮的,甚至不敢聯係任何一個人。

尤其是寒江。

電視台邀請她回國做的項目,是從現下一些特殊行業中選取主人公,拍攝其工作及生活狀況。是朋友再三拜托,她思考許久,這才答應。促使她回國的還有一件私事,就是她要帶一個十五歲的舞蹈生。

這個舞蹈生是個小女孩,名叫小悠。千歲與她的媽媽沈韻是在美國認識的,沈韻在那邊做建材生意,千歲通過華裔交友圈在沈韻的公司做實習翻譯。更為湊巧的是,同千歲一起給沈韻做翻譯的,還有一位想不到的熟人,宋白。

宋白當年北上,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後來作為交換生到美國大學學習,打工的時候與千歲意外相見。

隻不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兩人除了工作交流之外,幾乎沒有多少交集。宋白覺得千歲變化特別大,以前高中的時候並沒有怎麽注意她,現在覺得她待人溫和,工作上能力也很突出,他試圖與千歲親近,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沈韻後來將生意轉回國內,與千歲一直保持著聯係,這次知道千歲要回C市,就想要邀請她給女兒帶課,因為小悠要報考C市舞院附中。

這一切讓千歲狠下心回國,她是想靜悄悄地完成所有事情就回去,但因為思念,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以往的人和場景。

她跟應蘇夢、爾萌說了,回來的消息誰都不要講。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工作。

千歲長長噓口氣,把注意力再次放到手中的資料上,她在這次電視台最終選定的拍攝者名單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編導在劃分人員名單的時候,千歲說:“餘編導,這個爾萌劃分給我吧,我跟她是同學。”

“是嗎?爾萌很紅的,台裏跟她的公司談了好久才同意拍這個片子。那這裏麵還有沒有你認識的呀?”

千歲笑了笑:“沒有了。”

千歲是不用去盯現場的,她隻用在腳本和成片上進行把關,但因為跟爾萌的關係,前期的溝通和拍攝她都去了。爾萌隻要通告一結束,就慫恿千歲去喝酒,千歲無奈:“上次喝酒我都斷片了,怎麽回的酒店都不知道。”

“是遲到送我們的啦。”

“遲到?”

千歲知道遲到和應蘇夢在一起了,應蘇夢還把球球帶過來找她玩,千歲看著那小不點還在感歎歲月的神奇,結婚她都沒想過,應蘇夢就把孩子給生了。

“我是覺得,遇到了對的人,就要緊緊抓住。”應蘇夢這樣說。

當時爾萌在一旁嘿嘿笑,積極地給千歲掰扯應蘇夢和遲到的偉大情史,她大手一揮:“誰都想不到我們的夢夢,放棄公主般的尊嚴與高貴,三年如一日,雷打不動,每周堅守警校的大門,隻要看到遲到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簡直撕都撕不下來。”

應蘇夢紅了臉:“就你話多……”

爾萌道:“我都替她羞羞哪,聽說遲到拒絕她好多次了,硬是被咱夢夢死纏爛打,一舉拿下。這些事情啊,還是她喝多的時候我給套出來的呢。”

喝酒誤事啊,千歲歎氣,她喝醉的時候也不知有沒有亂說話,萬一遲到說出去……唉,千歲扶額,這麽多年沒見,讓人看了都是笑話。

“行,喝吧喝吧。”

爾萌又想要聚會,見千歲答應,她在電話那端呼喝:“好嘞,那我就安排上了。”

晚上,在一家川菜館,千歲早早就來了。爾萌提前打電話預定過位置,千歲找到包廂號後,拉開門,一看坐了個人,未看清人臉便連忙說:“不好意思這是……”

寒江轉過臉來,看著已經傻在那兒的千歲,抬抬下顎:“就這兒。”

舊人相見,格外窘迫。

千歲腦袋快速轉動,他身邊沒有女性,是單身了嗎?

寒江垂眸,她真是和某人沒有走到一起?

千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下的,開始在想這是怎麽回事。她是不是應該主動問好,或者是喊一下對方的名字?她偷偷瞄了一眼,寒江麵不改色地喝著茶,顯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那,就算了,就這樣沉默著。

但是,她想喊呀。

於是,千歲喊了一聲:“寒江。”

對方竟沒動靜。

什麽意思?不想理她,還是想裝作不認識?千歲又將頭低了點,還把手機拿出來點了幾下,看似視線在手機上,其實在觀察寒江。

他似乎瘦了,高了許多。而且,比以前,好看多了。

“咳。”千歲胡思亂想著,口水沒咽下反被嗆。她捂住嘴咳嗽,看了一眼對麵,這才發現寒江正瞧著她。

“不好意思。”

寒江沒說什麽,推了一個杯子過來,裏頭是他倒的熱茶。

“謝謝。”千歲小聲說。

氣氛並沒有因為兩人有交流而緩解,之後的沉默才更熬人。直到門再次被拉開,爾萌滿臉笑容:“來這麽早呀。”看到寒江後有些驚訝,“哎?你也來了?”

看來寒江不是爾萌叫來的。

一臉蒙的爾萌坐下,加入了這持續尷尬的氣氛當中。

“那個,我去上個廁所。”爾萌還是溜走了,千歲抓都沒抓住,她起身還把包包扔給千歲,“你在這兒把我包看好了。”言下之意,你就老實在這兒坐著吧。

直到爾萌在店門口迎到應蘇夢,她急忙上前問道:“我們喝酒你怎麽把寒江叫來了啊?”

“我沒有啊。”應蘇夢疑惑。

“是我叫的,我說要給他介紹個對象。”

遲到停好車走過來,摟過應蘇夢說道:“你上次讓我老婆喝成什麽樣了,吐了一夜。今天我要是不看著你們,又得折騰我。”

爾萌嗔道:“什麽介紹對象,千歲說她不想跟你們見麵。”

“想不想不是她說了算。”

應蘇夢開口:“好了,既然來了就都進去吧,大家遲早是要見麵的。你啊,待會兒進去少說點。”

“知道了老婆。”遲到嘻嘻笑。

爾萌翻了個白眼,先進了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