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他寧願見她時流淚,也不要說一句我不喜歡你

應蘇夢上午請假帶球球去體檢,中午趕回學校。她回去的時候還是上課時間,校內外比較安靜,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應蘇夢遠遠就發現一個身影。

她站在樹下,看著教學樓的方向。

應蘇夢都沒來得及過馬路,也不管是不是,便急急喚了那個名字。

“千歲!”

那人回頭,同是萬分詫異。

千歲一眼便將應蘇夢認出,她也沒有想要逃走,隻是站在那兒,一瞬間眼淚噴薄而出。應蘇夢穿過馬路,快步上前擁抱住她。

應蘇夢驚喜萬分:“千歲,是你啊!”

“嗯。”千歲回以微笑。

“是你吧千歲?”應蘇夢還是不敢相信。

“是我,蘇夢。”

應蘇夢確定是她,這才緩緩鬆開,她調整情緒,心中有諸多疑問和思念要傾訴,但她還是先問了句:“你見寒江了嗎?”

千歲聽到這個名字,搖頭。

“那爾萌呢?”

千歲還是搖頭。

“跟我進去吧,我們聊聊。”應蘇夢示意學校裏麵,隨即淺笑說,“你還不知道吧,我現在在初中部教數學。”

“真的嗎?”千歲仰頭望去,那一排排白色教學樓似乎沒什麽變化,隻是綠化做得更好了,操場的方向多了很多粗壯的大樹。

她說:“我以為,這裏誰都不在了。”

應蘇夢轉眼看她,俏麗的臉龐上帶著憂愁的眸子,兩人緊緊牽握的手心,也有些發燙。

應蘇夢說:“這裏,誰都沒有離開。除了你,千歲。”

應蘇夢下午還是跟學校請了假,和千歲在咖啡廳敘舊,這一聊就是七個小時。千歲告訴她,自己跟爸爸在美國生活的大致情況,也回憶了青春年少的校園生活,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有,唯獨沒有寒江。

應蘇夢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在美國這麽多年,隻言片語都不曾給過我們。千歲,就算你心中沒有我和爾萌,那麽,寒江呢?”

“寒江?”千歲苦笑,“我跟寒江怎麽了?我們,也隻是鄰居而已,如果不是父母那一輩,也許我和他不會有任何交集。”

“那你可知—”應蘇夢擰眉看她,有些不忍,“你知不知道,在你不告而別的一年後,寒江的爸爸,心髒病,走了。”

“什麽?!”

千歲的心揪了一下,她難以置信,握住拳頭:“我爸爸沒有跟我說過,我爸爸說他們一直都很好的。”

“你爸爸……”應蘇夢淡了眸子,“我並不是反對你和叔叔團聚,我也沒資格來評論你的家事,隻是,從我們談話到現在,你一直在說叔叔,我不知道你在美國究竟過得好不好,但聽你說做了喜歡的事情,我很高興,因為你終於做了自己。但是千歲,人一旦做自己,就要舍棄一些東西,而這中間,你就會造成無形的傷害。寒江,就是那無辜的犧牲品。”

千歲還在揪心老五叔叔的離去,應蘇夢繼續說道:“寒江爸爸去世之後,寒江就變了,我們也不敢去問他你到哪兒去了,還有高考那大半年,他過得很是煎熬。”

良久,千歲說:“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應蘇夢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和爾萌一直相信你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後來我聽遲到說了你和寒江的約定,我們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麽了。”

“事情過去那麽多年了,當時的我們都太小。寒江他,會變的。”

“想知道他變沒變很簡單。”應蘇夢急忙說道,“我可以問出來,最重要是你有沒有變。”

千歲沉默,沒有回話。

她看著窗外,街道不再熟悉,過往的行人更是陌生,那這究竟,是她變了嗎?

她說:“蘇夢,你知道寒江爸爸的墓地在哪兒嗎?”

應蘇夢與千歲相遇,是在回外婆家之前的事情。

所以在家中吃的那頓火鍋,是應蘇夢組局的。她本想將千歲回國的消息告訴他們三人,醞釀良久,最後還是沒開口,但是她問了寒江一些話,不難看出,寒江至今未將千歲遺忘。

千歲再次回到致遠是周末,有人在門口接她。

那人穿著印有“青春”的黑T恤,衝千歲揮手:“嘿,大導演。”

千歲咧嘴笑:“林哥。”

林哥摘下帽子,千歲小跑上前,“哎呀”一聲:“就兩年不見,你都有白頭發啦。”

“你也不看看我多大歲數了,倒是你怎麽黑了?”

千歲捂臉:“去了一趟非洲,就曬成這樣了。”

“你現在可是大名鼎鼎,前段時間我去電視台就聽說外聘了一個美國大美女,我還想著是怎樣一個金發碧眼呢,一聽朋友說叫河千歲,一拍大腿,不是我那小徒弟嘛!”

林哥口中的朋友正是和千歲對接項目的同事,他們要啟動一個真人實錄紀錄片,千歲便是特邀導演,也才為此回國。

千歲在美國學電影專業那麽多年,跟林哥也沒有斷了聯係,她曾介紹林哥來美國參與一個拍攝項目,兩人做了兩個月的搭檔。

千歲當年離開C市的時候,林哥也辭職北上,後來給一些劇組搞攝像,在業內小有名氣。此次回國,知道林哥也在C市,千歲就到劇組來探班。

“你看,我們在你母校拍攝呢。”林哥出示證件帶千歲進去,邊走邊問,“你的項目什麽時候開機?”

“應該快了,已經做過調研了。”

“那你要待多久?”

“看情況吧,我其實想多待一些時日。”

“是懷念家鄉了嗎?”林哥指著學校,“看著舊物是不是很歡喜?”

千歲點頭:“是啊。”

“待會兒你更歡喜,有大明星。”

林哥因為還有工作,便讓她自己先轉轉,等他忙完再過來。

千歲在閑逛的時候經過了演員們的休息區,看到一個小助理端著兩杯果汁,坐在躺椅上的應該是個演員,是個挺漂亮的姑娘,但千歲不認識。

助理說:“咱們還是客氣點吧,人家出道那麽早,算是前輩,老是頂撞不好。”

“我就是煩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裝什麽清高!”

“你別說了,你把果汁先拿著,我把包包放車裏。待會兒我給她送過去,示示好。”

助理走後,這姑娘打開杯蓋,突然朝裏吐了口唾液,還冷哼兩聲。

千歲本來想當看不見的,可當她走到別的地方時又看到那個助理,拿著果汁問工作人員:“你知道爾萌在哪兒嗎?”

工作人員指指一個方向,助理便往那兒去。

千歲想也沒想就跟上去,追上助理之後攔住她:“不好意思,這是給爾萌的嗎?”

助理看著千歲,麵色有些防備:“你是?”

“爾萌在休息,現在不便打擾。而且,她不愛喝鮮榨果汁。”

“你是誰?”助理又問。

千歲想想答道:“我是她團隊裏的人。”

“不可能,她團隊的人我都認識,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千歲不打算再糾纏了,伸手拿過她的果汁。助理顯然沒有想到還會有人搶東西,“哎”了一聲:“你幹什麽拿我東西?”

千歲直接扔進一旁垃圾桶,助理怒了,揚言要喊場工。千歲製止無果,冷冷說了句:“那你喊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家演員往這裏吐了口水。”

“你不要胡說!”

“就在你去放包的時候,我看到她往裏頭吐口水了。”

助理還是有些心虛:“不可能……的。”

“你不相信就算了,你要喊人就繼續喊,或者,果汁多少錢,我賠給你。”千歲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紅票,舉起,“這個錢買果汁夠了,但買不了一顆善意的心。回去告訴你們家藝人,隻有駱駝才朝人吐口水。”

助理被說得很是難堪,想解釋什麽又咽了下去,錢也沒接,扭過頭就走了。

千歲將錢放回原處,剛合上包,身後就有人喊她。千歲一愣,未轉身,那人又喊一聲:“千歲。”

她隻能回頭,對上那人驚喜的麵龐。

“爾萌。”

千歲和爾萌、應蘇夢在一家小酒館喝得酩酊大醉,爾萌一杯酒飲下,“啪”的一聲擲在桌上,大手一揮:“從今天起,Hey組合再次出道!”

應蘇夢摸摸桌沿,打了個酒嗝:“別把桌子磕壞了。”

千歲撐住腦袋,敲敲桌子:“老板,這裏,再拿兩瓶。”

“咱不喝了吧,差不多了,我有點想吐。”應蘇夢話也說不利索,憑借著一絲殘留的清醒,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爾萌跟千歲撞杯:“我混酒場這些年,還沒人喝得過我。此時,棋……棋逢對手。”

千歲:“將遇良才。”

“幹!”

“幹!”

“千歲啊,你怎麽那麽狠心啊,一聲不吭就走了,這麽多年,連個信都沒有。”爾萌說著說著抹眼淚,“我其實很想很想很想跟你說些話,我真的好辛苦,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老子不想幹了……”

應蘇夢在一旁輕拍爾萌的背:“喝多了喝多了。”

“我沒有喝多,想當年我為了一個角色,連喝四場,眼皮都不帶眨一下,最後還是被人搶了。”

應蘇夢安慰,千歲沉默獨飲。

“但是我不放棄啊,千歲,你那麽小就學跳舞,也沒有放棄啊對不對?那我就得向你學習,堅持,就是一種習慣,我一定可以的。對吧千歲?”

爾萌突然就抽泣起來,一發不可收。她與千歲高中同桌近三年,她們的感情難以言喻。

“千歲,你過得好不好?”

千歲點頭,哽咽:“我很好。”

“不,你肯定過得不好,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千歲,你一定過得不好,一定比今天任何一個人都要難受。宋白,宋白你還記得嗎?我到現在都特別怨他,因為他,你才遠走他鄉,我到現在都沒有原諒他……”

“不是的,爾萌……”

爾萌雙手撐在桌邊,一字一頓:“就怪他。”“砰”的一聲,倒在桌上。

緊接著,應蘇夢也倒下。

遲到到店裏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麵,兩個沉醉不省人事,還有一個屹立不倒。待看清是千歲時,遲到蒙了。

寒江就坐在自己車上,看著遲到獨自一人將應蘇夢、爾萌挨個兒扶出來。遲到關上車門,走到寒江處,氣喘籲籲道:“這喝醉的人真的比死人還重。”

寒江環胸,麵無表情:“你一輛車就行了,喊我過來幹什麽?”

“本來我是想讓你送爾萌回去的,但是—”遲到挑眉,拇指戳戳店裏麵,“裏頭那個可能需要你送。”

“誰?”

遲到拍拍他的車門:“你自己去看吧,我先撤了,累死我了。”走幾步又回頭,問,“你沒心髒病吧?”

寒江白了他一眼,神經。

寒江極不情願地下車,進到店裏麵,目光快速搜索一圈,鎖定一個埋頭的女孩。他慢慢靠近,女孩終是抬頭,瞬間,寒江胸口一痛,身體像被什麽東西箍住一般,怎麽都動不了。

下一秒,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托住千歲,她險些要倒在桌上。

寒江想過無數次兩人重逢的場景,在機場,在車站,在街道,在商場,抑或,在索道上,在江邊。眼前狼藉的桌麵,迷離的她,讓寒江難以接受,他應該留下,還是一走了之?

店裏冷氣開得太足了,寒江找回了一點思緒。他將千歲放好,緩緩拉開外套的拉鏈,脫下,蓋在她的身上。待他彎腰將千歲抱起,目光依舊不舍離開她的眉眼,她竟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這般清冷。

寒江將她放在車上的時候,千歲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口中說著什麽。

好幾聲,才聽清。

她在喊:“寒江,寒江。”

眼角濕漉漉,不停地在流眼淚。

車上了高架橋之後行駛了好久,寒江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逼迫自己不去看向躺在後座的人,他隻想不管不顧地開下去。

一路下去,沒有盡頭。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寒江伸手抹了下,鼻子一陣酸楚,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涼薄如他,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乎,心口的那股氣就憋在喉嚨處,隻要他願意,隻要他一喊,就可以了。

寒江卻沒有。

他寧願見她時流淚,也不要說一句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