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千歲心頭的小烏雲就這樣飄走了,現在隻有寒江明亮亮的眼

寒江看著千歲緊跟宋白出去,放下筆往座椅上一靠,恰好一個紙團飛他臉上。

身旁的遲到嘿嘿兩聲,停止寫卷子,從他手中拿過紙團,尋找來源方向。兩個女同學擰眉,還戳戳某處,意思幫忙遞過去。

“這些女生,整日就愛寫小字條。”遲到攤手,開始耍賴,直接打開紙團,惹得那兩個女同學急得打手語。

“哎,我就偏要看。”

遲到看起字條,寒江未管,又開始寫起作業來。

“你看你看,關於那誰的。”

寒江甩開遲到的爪子:“別動我。”

遲到直接把紙放他眼前,說道:“你看呀。”

寒江這才抬眼,大致掃了一下,雖然紙上關鍵人物隻用了一個“千”字,但明眼人都知道在說誰。寫的都是關於河千歲媽媽送禮的事,還說了其他不好聽的話。寒江直接將紙揉起,起身到兩個女同學座位處,扔給她們。

“你們就這麽閑嗎?”

他響亮的聲音打破自習的寧靜,所有人都抬頭看了過來。其中一個女同學覺得很沒麵子,就回了一句:“跟你有關係嗎?你還偷看我們東西。”

“寒江,怎麽了?”應蘇夢在座位上問。

遲到站起身快速走過去:“沒事沒事。”他拉了一下寒江,“回去回去,這麽多人呢。”

寒江本來不想再說什麽,女同學哼了聲:“以為成績好就了不起。”

“你別說。”寒江又回過身,“我還真就了不起,總比你墊底要好吧?”

寒江此言引得女同學臉頰羞紅,班上也有一些看熱鬧的發出起哄聲音。寒江向來少言少語,按遲到的話來說是情商低不會來事,今日這般高調倒是讓人很新奇。

“既然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就不要再把時間花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寒江又給人一擊,女同學麵子掛不住了,眼淚汪汪,隨即就趴桌子上哭了。

這時班上有其他同學看不過去了,說:“寒江,再怎麽樣你也不能這樣打擊女孩子啊。”

“就是啊。”

“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呢。”邱詩媛站出來說了句。

“大家別說了,寒江你回座位去吧。”應蘇夢起身,從書包裏掏出麵紙,走到哭泣的女同學身邊安慰幾聲。

遲到硬將寒江拉回座位,咬牙小聲道:“你淨給我家夢夢惹事!”說完又熱情地跑到那個女孩身旁,要拿紙團,“你別哭了,我幫你遞字條。”

他的手指還沒碰上紙邊,也沒料到寒江會尾隨而來,直接將那字條奪走,一個用力扔向教室角落,穩穩地落到垃圾桶裏去了。

此事件看來沒有消停的可能,連爾萌都抻長脖子,擺出最舒適的姿勢看戲。

本來還在哭泣的女同學直接發飆了:“我要去告訴林老師!”

“你去,最好把那字條帶上。”寒江抬顎示意垃圾桶。

女同學一個發狠,拿起桌子上的書就往寒江身上扔過去,吵架升級到了動手,有調皮的人想溜出去告狀,被應蘇夢喊住不許去。

寒江撿起掉落的書,封麵都撕裂了。他嗤笑:“你不想要?”說罷又伸出手,對準角落的垃圾桶。

遲到心中頓時萬馬奔騰,這哥們今天真的是被踩到尾巴了。

如果不是那雙手拉住他,寒江真的要把書扔垃圾桶裏。

千歲製止他,麵容有些倦意,她軟軟說了聲:“別鬧。”

寒江看到宋白也在身後,宋白一臉不高興:“你這又是幹什麽?”

“有一些誤會。”應蘇夢先開口。

“對,誤會誤會。”遲到也說,然後碰了碰還坐在那兒抽泣的女同學,小聲說了一句,“你不想這事鬧到老師那兒吧?”

女同學支吾半天,終是妥協:“我沒事……是誤會。”

遲到生怕寒江再來一句“誰跟你有誤會”,趕緊把這語言終結者給再次拖回座位。

這一幕就這樣落下了。

爾萌一見千歲回來,立刻湊過去將剛才的事情花式講述一遍,還笑道:“你這鄰居脾氣不太好啊。”

千歲正視她,爾萌笑得燦爛,單純且天真。哪怕心中有太多話想問她,可看著這張臉,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怎麽了?”爾萌問她。

“沒什麽。”

爾萌繼續寫作業,又想起周末要練習,她說:“周六來公司吧,陪我一起。”

千歲遲遲沒有應答,爾萌又撞了她一下,這才“嗯”了一聲。

放學回家的路上,千歲與寒江並肩走著。

千歲還在想著宋白的話,原來那封信是他送回去的,甚至願意同她接觸也是因為爾萌,想到這兒她有些難受。再看看身旁的倒黴少年,為此還莫名背了鍋,心底更是一陣喟歎。

寒江雖然直視前方,但是餘光不知掃了千歲多少次,她默不吭聲地踢著小石子在走路,似乎想要把小石子給踢回家去。

很明顯,她又有心事。

於是,寒江主動搭話:“要期末考了,複習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她無精打采地回答。

“數學卷子都寫完了?”

“嗯。”

再次敷衍回答。

寒江眯眼,他又問:“你是傻子嗎?”

“嗯。”

千歲想也沒想就這樣說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嘶了聲,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喊著:“你才是傻子!”

寒江笑了,伸手給她拿下書包:“我給你拿。”

千歲懷疑地看著他:“這麽好心,有什麽企圖?”話是這麽說,還是讓他拿了。

“能有什麽企圖,不過是……”寒江壞壞地笑,將她的書包舉起,作勢就要扔出去。

“你敢扔!”千歲帶著微怒,追著寒江就要開打。

寒江腿長跑得快,哪會那麽容易讓她追上,兩人邊跑邊鬧,千歲心頭的小烏雲就這樣飄走了,現在隻有寒江明亮亮的眼。

她追得累了,笑了。

“寒江,以後別跟女生鬧別扭,不好。”

兩人離得遠,千歲還在喘氣。

寒江衝她招招手,將書包往後一甩:“知道了。”

兩人再次並肩走著,落日的餘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周六,千歲去了爾萌的公司,她坐在練功房外時,有個男性工作人員喊她:“嗨,那個姑娘,來幫個忙吧。”

喊她幫忙的是公司攝像人員,公司要求拍攝記錄練習生的練習素材,因為人手不夠,攝像師需要一個助理。

“我不會啊。”千歲擺手。

“沒事,我調好,你就幫我拍些照片,這些按鈕的功能是……”攝影師開始給她快速普及一些基本技能。

那一天千歲就一直在幫忙,拍照片、看攝影機、搬腳架。中午,攝影師還請她在公司樓下吃了午飯,兩人聊天時了解了彼此一些事情,千歲喊他林哥。

林哥是家裏的獨子,大學畢業後本想讀研,但家庭條件不是那麽好,所以他選擇了參加工作。前幾年他一直堅持在拍自然動物類的紀錄片,所有經費都是靠自己,後來媽媽生病,他隻能暫停自己想做的,開始接各式各樣的活兒,最後被迫屈服在生存的腳跟下。

按他的話說,當時三天三夜不睡覺在北方拍雪豹都精神抖擻,現在拍小姑娘跳舞一分鍾他就打瞌睡。

“所以你啊,一定要好好學習,要考上自己喜歡的大學,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要像我,三十歲回頭看,全是惋惜和遺憾。”

千歲在林哥說話的全程都仔細盯著他的眼睛,那些情緒忽閃忽若,但是,似乎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眼底有一束光,還在顫動、發亮。

周末,千歲又跑去爾萌公司,她還自願給林哥打下手,除了得到一份午飯,還有林哥以前一腔熱血的夢想小故事。她覺得拍攝很有意思,閑了就拿著那些機器在搗鼓。

林哥覺得這個小妹妹不錯,還把自己的相機借給她玩。

後來千歲把相機帶到了學校去,爾萌坐在長椅那兒吃著薯片,看著千歲還在擺弄,吧嗒吧嗒地說著:“差不多行了啊,你是要做舞蹈家又不是攝影師。”

應蘇夢在一旁說:“她喜歡就讓她玩吧。”

三人在那兒聊了會兒天,快到上課的時候,宋白經過,爾萌先看到他,還樂嗬嗬招了手:“班長好!”

應蘇夢也點了頭,卻不想千歲背過身去,佯裝在調整相機。

宋白本想走近說話,看到千歲的動作他便沒有動,遠遠對著爾萌說了句:“別又被主任逮著你吃東西了。”說完就繞道走了。

其中微妙,應蘇夢感覺到了。

她看千歲低著頭,臉上無任何表情,於是試探性問了聲:“怎麽了?”

“嗯?”千歲這才抬頭,回看應蘇夢,想說卻又不知該怎麽說。她隻能淡淡回一句,“沒事。”

也許是心亂,也許是緊張,她在說話的時候不小心按了一下快門。

後來導照片的時候,她才看到,那是一張未對上焦拍虛了的背景。

宋白離去的背景。

他們之間就這樣,再也沒有說上話,連點頭交流都不再有。千歲覺得自己應當是要難過的,或者是內心深處還有一絲不甘在抵抗著,但是沒有。她對宋白,也許在他說出信與禮物是他親手交到靜姝那兒去的時候,她就不再心存幻想了。

在這樣的心境下,千歲結束了高二的生活。

暑假的時候,老五說十五號去家裏吃飯。

靜姝在前一天收到了包裹,是兩個一模一樣的手機。靜姝遞給千歲一個,說:“拿著查查學習資料什麽的,我看你的舊手機好久不用了。”

千歲接過,靜姝又說:“小五也應該會喜歡吧,我實在想不出該給他買什麽成年禮物。”

“寒江?”千歲疑問。

“對啊,明天不是他十八歲生日嗎?”

生日啊,十八歲了。

千歲翻看著新手機心想,那明天,空手去他家吃飯?

於是寒江過生日那天晚上,靜姝拿著精心包裝的手機,千歲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進了他家。老五招呼著上座,桌子上擺了一個大大的蛋糕,子君還在廚房炒最後兩道菜。

寒江接過靜姝的禮物,拆開發現是手機,剛說了聲謝謝,老五就道:“你怎麽買那麽貴重的禮物啊,買個本子筆什麽的就行了,這不破費嗎?”

“小五成年了,總覺得該送點正式的禮物,但我又不了解男孩子心思,就想著給買個新手機。”靜姝又說,“不貴重的,我給千歲也買了一個。”

老五笑著,還開了瓶紅酒:“靜姝,今天能喝一杯吧?”

話說著,子君把酒杯拿過來了,又拿了瓶果汁遞給千歲:“千歲你和小五喝這個。”

“喝什麽果汁啊,成年了喝點酒。”

子君嗔一聲:“他還是孩子喝什麽酒。”

“你可別慣了,成年了就是男人了,酒都不能喝還是男人嗎?”

寒江:“……”

千歲的餘光還在盯著腳跟前的塑料袋,又聽到寒江說:“我不喝酒。”

“那千歲喝一杯?”老五笑嘻嘻把話題引到她這兒。

“我看你又皮癢了。”子君要去廚房,靜姝起身要幫忙,她製止,“你坐這兒看著,別讓你哥亂來。”

“開玩笑的嘛。我怎麽可能讓千歲喝呢。嗬嗬,喝果汁喝果汁。”老五說著,也感覺到千歲在盯著腳下,又問,“塑料袋裏什麽啊?”

“哦,那個。”千歲不好意思了,其實她在進門前就後悔了,她真不應該把這東西拎進來,怎麽就沒想到也包裝一下呢?

寒江轉眼看她。千歲感受到眾人目光齊聚在自己身上,渾身開始起雞皮疙瘩。

她萬分艱難地吐出:“禮物。”

寒江雙眸有微光閃爍,千歲扭扭捏捏倒是讓老五很是好奇,他把子君招呼回來,說千歲也買禮物了。

這下真是太尷尬了,一群人等著她把塑料袋提起來。

黑色的塑料袋,皺皺巴巴,千歲掏出裏麵厚厚一摞本子遞給寒江,清了下嗓子認真說道:“祝你生日快樂!這是我一早去商貿城給你批發的作業本,每種顏色都有,全是少女小櫻哦。”隨後眨眨眼,佯裝手中有個魔法棒一揮,“隱藏著黑暗力量的鑰匙啊,在我麵前顯示你真正的力量,現在以你的主人小櫻之名,祝你—生日快樂!”

眾人一臉疑惑。

寒江的表情,有點,艱澀難懂。

他肯定喜歡小櫻,因為像她啊。

千歲還特地翻開一些,說:“這個紙張特別好喔,你看這個顏色,淡淡的綠又有點米黃,是護眼的,這樣你寫作業寫到天亮眼睛都不會難受。”說完在塑料袋裏嘩啦啦翻,拿出一大把碳素筆,舉到他眼前,“看,專門給你配的。”

寒江還是如上表情。

千歲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想著,是本子不好還是她說的話不好?

老五咳嗽下,打破沉靜:“這禮物,特、特殊啊,好、好得很。”

寒江盯著千歲看,終是回了一句:“謝謝你啊。”

“不客氣。”

千歲很自然地以為寒江喜歡,還補充一句:“筆都是免費送的,你要想要別的顏色還可以去換。”

“嗯。”寒江的聲音像是從鼻腔哼出來的。

子君此時說道:“那就吃飯吧,我去把湯盛來。”

“來來來,動筷子。”老五揮手。

吃飯間隙,靜姝小聲問了句:“我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嗎?”

千歲開心地啃著雞爪,點頭,含混不清地說“夠啊”。靜姝輕歎:“吃飯吧。”

再看向埋頭吃飯的寒江,千歲說:“麻煩你給我切點蛋糕。”座位離得遠夠不上。

壽星冷冷地回了句:“自己弄。”

這個人,怎麽收了人禮物還那麽橫啊?

真是越長大越乖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