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吃醋的真諦

考完了試,少不了狂歡,一堆人拉幫結派地出去吃喝唱歌,唯獨沒有人叫沈魚。

沈魚很有些失落,垂頭喪氣地從教室裏出來,張少政就站在門口,身後還站著他的幾個同學,看見沈魚出來,道:“一起吃飯?”

沈魚一愣,指指自己。

“就你,走吧。”張少政過去拉她的手。

沈魚是很想去的,她希望和其他同學一樣,有兩三個死黨,什麽活動都不落單,不會像現在這樣誰都不理她。

但是張少政……

她不是拒絕他了嗎?可他為什麽好像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呢?還拉她的手?會不會今天其實是報複她的?

她搖了搖頭:“我回去還要做飯。”說完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回來,兩手相握,就怕張少政再來抓她的手。

張少政看到了,笑了笑,道:“沈魚,其他同學都去玩了,就你趕著回去做飯,你覺得這正常嗎?”

“就是,弄得跟中年婦女似的。”張少政身旁的一個男生也說,“快點決定,KTV訂了位置呢,去晚了輪不到。”

“今天少政管付錢,說如果你不去,就散。快做決定吧,別掃大家興。”

“啊?這樣哦?”沈魚聽他們這麽一說,一下覺得很有壓力。

見那幾個男生都看著她,她覺得額頭冒汗,忘了要躲著張少政這回事,道:“我……我先打個電話。”

她慌慌張張地從書包裏找手機,那頭張少政見她同意,拉過她:“邊走邊打。”

沈魚當然不敢打給顧墨洵,而是打給圓圓。圓圓正忙著,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嗯”“好的”說了幾遍,就說忙,掛了電話。

包房很大,張少政買了一大堆吃的,幾個男生就開始鬼吼鬼叫,沈魚有些拘束,張少政於是又叫了幾個女生過來,一幫人更熱鬧。

唱到一半時,有人點了首《你最珍貴》,起哄讓張少政和沈魚一起唱,沈魚會唱這首歌,但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唱歌有些緊張,雙手抓緊了話筒,人僵硬地坐在那裏瞪著屏幕。

男聲先唱,張少政唱得深情款款,輪到女聲時,沈魚超緊張,聲音發不出來,好不容易發出一個比較響亮的音,卻是走調的,所有人都笑,沈魚更慌張,聲音蚊子叫似的,不在調。有女生跑上來要搶過沈魚的話筒跟張少政對唱,張少政臉沉下來,那女生隻好乖乖地縮回去了。

第二段時沈魚才不那麽緊張,跟著音樂,竟然唱得不錯,那些吵鬧的這才停下來聽,兩個聲音意外地契合,雖然比不上原唱,卻別有味道。屏幕上男女主角互動著,沈魚目不轉睛地看,神情與剛才的緊張呆滯不同,遊離似的,整個人沉在歌曲裏,唱到**時,不知怎的,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流下來。

燈光昏暗沒有人看到,張少政卻看到了,他呆了呆,邊唱邊看著沈魚的臉,沈魚的眼睛很大,眼淚盈滿眼眶,如珍珠一樣落下來,憐人得緊,張少政伸手拉她,見她沒反應,便一把將她擁在懷中,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那裏起哄。

沈魚像是猛然清醒過來,發現人靠在張少政懷中,再一摸臉,一臉的淚,一時忘了從張少政的懷中掙脫。

怎麽哭了呢?為什麽唱這首歌時這麽傷心?

她胡亂地抹著淚,嘴裏叫著:“哎呀,哎呀。”人很是尷尬。

張少政看她的樣子,失笑,解圍道:“你淚點真低,唱首歌也會哭。”

旁邊人哄笑起來,沈魚窩在張少政的懷中。他的氣息跟顧墨洵的完全不同,顧墨洵身上總有股散不去的中藥味,濕潤的,讓人安心的,張少政身上的氣息很幹淨,完全是男孩子的味道,但卻是陌生的。

她這才往後縮了縮,掙脫開,張少政沒有攔,看著她的臉,道:“還要唱嗎?”

沈魚點了點頭,道:“要唱《Super Star》。”她覺得自己很殺風景,應該活躍一下氣氛。

那首歌很瘋,沈魚是站著唱的,沒之前那麽緊張,唱得竟然不賴,有些空靈的聲音,卻唱著瘋狂的歌,竟然仍有種不識人間煙火的味道。

一屋的人擠在一起狂扭,隻有張少政拿著啤酒坐在沙發裏看沈魚唱歌,他的眼裏帶著絲迷惑,忽然覺得有點兒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孩子,她通常的時候似乎單純得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但某些片斷,比如說剛才,又覺得有些陌生,手上有一滴沈魚未幹的淚水,他抬手看著,舔了一下——鹹的。

很晚才散,之前幾個人玩骰子,張少政被罐了幾瓶酒,後麵拉著沈魚玩,沈魚的賭運一直都好,竟然把那幾個人都喝趴下了,自己卻隻喝了一瓶不到。

一幫人走在馬路上高興得很,亂七八糟地瞎唱、瞎笑,一直走回學校。張少政要送沈魚回家,但看樣子已經有點兒醉了,走路都有點兒不穩,沈魚說不用送了,他卻堅持,叫了輛出租車,推沈魚進車裏。

天氣很悶熱,剛才出了一身汗,坐在車上冷空調一吹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車開了一段張少政就受不了,叫著停車,然後衝出去吐。

司機是不想再載他們了,沈魚隻好付了錢下車,手忙腳亂地拿出紙巾來給張少政擦嘴。張少政回過頭來看她,因為剛吐過,眼中夾著淚水晶亮晶亮的,他蹲在路邊,抓著沈魚的手,嘴裏說道:“沈魚你剛才唱那首歌時哭什麽?”

沈魚摸摸自己的臉,似乎忘了剛才的事,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不知道,就是有些難受。”

“你還和誰唱過這首歌?”

“我……不記得了。”

“是喜歡的人嗎?”

他這樣接二連三地問,讓沈魚莫名慌亂,她朝後退了一步,抓緊手中的書包,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說著她真的轉過身去走了。

她第一次有這麽強硬的態度,張少政愣了愣才追上去,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路上,氣氛有些僵。張少政看到旁邊的便利店,便不走了,耍賴道:“沈魚,我口渴。”

沈魚走得很快,聽他這麽說,一愣,回頭來看他,又看看旁邊的便利店,道:“我去買。”說著她跑進便利店裏。

張少政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道:“沈魚,我不問你了,你別生氣。”

沈魚停了停,沒說什麽,進了便利店。

不一會兒,沈魚拿了一瓶水出來,遞給張少政。張少政用水漱了漱口,然後一口口地喝,見沈魚掏出口袋裏的手機看,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按掉,知道是什麽事,看她急著走,便故意蹲下來道:“沈魚,我餓了,”說完他又加了一句,“餓得胃疼。”

於是,兩人在便利店裏吃關東煮,沈魚並不餓,盯著手中的手機,看到手機有來電就慌忙按掉。

“你舅舅找你了?”張少政咬著魚丸問道。

“嗯。”

“那你為什麽不接電話?”

“因為很凶。”

張少政惡作劇地說:“那要不幹脆不要回去了,我帶你去住女生宿舍。”

沈魚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什麽,不管張少政,自己跑出便利店。

等張少政拿著關東煮出來,沈魚已經從隔壁的水果攤買了個西瓜抱在手裏。

“買西瓜幹什麽?”他皺著眉。

“他愛吃西瓜,一吃西瓜就不生氣了。”沈魚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抱住那個西瓜。

張少政一顆魚丸嚼在口中,眼神不知為何有些不開心,卻不說什麽,人走在前頭,道:“那快走吧,再晚西瓜也沒用。”

兩人又叫了出租車,不一會兒就到了鬥光閣,整幢樓都暗著,靜悄悄的。

張少政幫沈魚拎著瓜,口中喃喃道:“果然是大叔,這麽早就睡了。”

沈魚不作聲,低著頭跟在張少政的身後,四周有點兒暗,到樓門口時張少政打了個趔趄,手中的瓜在塑料袋裏撲騰了一下,總算沒掉出去,兩人都舒了口氣,沈魚的手機又響了。

已經到家門口了,沈魚這次隻好接起來,電話裏的聲音與一樓大廳裏的聲音是同步的:“知道回來了!”然後大廳的門開了,燈也同時亮起來。

顧墨洵還穿著白大褂,瞪著外麵的兩人。

“咚”的一聲,張少政“哎呀”叫了一下,他手裏裝著瓜的塑料袋破了,大大的西瓜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滾蛋!”兩人進了屋,顧墨洵第一句話就是對著張少政說的。

張少政沒有走的意思,拉過沈魚道:“男女正常約會,叔叔你別罵沈魚。”

顧墨洵看著兩人握著的手,眼睛眯起來,對著沈魚和顏悅色地說道:“要不,你跟他出去再約一會兒?”

沈魚被顧墨洵現在的表情嚇得不輕,慌慌張張地否認道:“我們沒有約會。”

一旁的張少政很不苟同,舉著兩人握著的手,衝沈魚道:“手也拉過了,抱也抱過了,你還不給我名分?”

沈魚急得都快哭了,抽回手,看到顧墨洵山雨欲來的表情,慌得不得了,卻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道:“我還沒吃藥,今天藥還沒吃。”說著她拎著書包上樓去了。

兩個男人頓時跟不上節奏地傻在那裏。

“吃藥,她吃什麽藥,生病了嗎?”張少政回過神看著顧墨洵。

顧墨洵看都不看他,說道:“跟你無關,你可以走了。”

顧墨洵上樓去,看到沈魚果然在吃藥,藥是定期熬好的,放在冰箱裏,拿出一包來熱一下就可以喝了。

沈魚看到顧墨洵上來,下意識地緩緩背過身去,不敢麵對他。

顧墨洵也不管她,自顧自地坐在沙發裏。他白天麵對很多病人,那一身白褂子本來是一定會換了才會坐在沙發上的,現在卻全不在意地直接坐下來。

“肚子真餓啊!”他摸著肚子歎氣,“上班累得像條狗,晚飯還沒得吃,澡也沒洗,衣服也沒換,就等在樓下怕某人丟了,打電話還不接,真是該死!”他說得雲淡風輕,手伸進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啪”的一聲扔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聲音頗重。

那邊的沈魚聽到那句“真是該死”就已經在抖了,後麵“啪”的一聲,她整個人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廚房移,口中道:“我現在就去做飯。”

“不吃!”

“我幫你放洗澡水,你先洗個澡。”

“不洗!”

“那你先把衣服換了。”

“不換。”

“那我去睡覺了。”

說著也不聽他回答,沈魚小步急走,往自己房間衝。

顧墨洵眼看著沈魚逃走,然後是關門聲,額頭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拿起手機“噌噌噌”地衝到沈魚門口,撥沈魚的手機。

結果,關機了。

他深吸了口氣,單手撐著牆再深吸一口氣,才衝著屋裏的人叫道:“我餓死了,我要吃飯。”

屋裏半天沒有聲音,好一會兒沈魚才開門出來,與顧墨洵隔著一扇門的距離,低著頭小心地說道:“家裏沒菜了,要不我把那個西瓜撿回來,瓜皮還是可以用的,煎個蛋?”

“沈魚!”

結果,顧墨洵有一個星期沒搭理沈魚。

接下來就是放暑假,沈魚就在醫館裏幫忙。

天氣很熱,醫館裏開了個小窗口賣驅蟲的香袋和涼茶,生意居然很好,另外還有兩個中醫大學的學生來實習,幫顧墨洵分擔了一部分工作。

中午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並沒有病人來,於是幾個人就在休息室裏午睡,顧墨洵並沒有午睡的習慣,在辦公室裏看那本淘來的醫書,沈魚為了討好他,切好了水果拿到他麵前。

顧墨洵一看是西瓜,眉頭整個皺起來,道:“拿走。”

“是西瓜啊。”他最愛吃的。

“是西瓜才拿走。”

“哦。”看來他還在生氣,沈魚惋惜地看著那盆可口的西瓜,不聲不響地站在旁邊,卻不離開。

“還不走?”顧墨洵翻了一頁,眼睛沒離開書。

沈魚可憐兮兮,小心地往前蹭了蹭,隻抓住顧墨洵一點點的衣袖,道:“顧墨洵,你別生氣了。”

“我有生氣嗎?”顧墨洵的眼睛還是沒離開書。

“你不吃西瓜。”

“太甜了。”

“你不讓我吹頭發。”

“天氣熱不用吹。”

“你不讓我放洗澡水。”

“年輕人不能總幹家務,不然你男朋友會說的。”

“他不是我男朋友。”沈魚別扭死了,手扯著那一點兒衣袖輕輕地晃,“顧墨洵,你這是在吃醋嗎?”

顧墨洵正好要翻頁,猛然聽到沈魚這句話,手不受控製地一用力,一頁紙被撕下一半,他怔了怔,看著那頁書。

一旁的沈魚被嚇了一跳,那本書是他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弄壞了可怎麽辦?

“透明膠,透明膠。”她嘴裏念著,在顧墨洵的辦公桌上找透明膠,當她撕了一段準備去粘那頁書時,顧墨洵卻猛地將書合上。

“誰說我吃醋?”他臉色不善,抬起頭時與沈魚的臉隻隔了幾厘米。

沈魚咽了咽口水,慌忙縮回去:“圓圓姐說的。”

“她說我吃誰的醋?”顧墨洵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盯著沈魚道。

沈魚又往後縮了縮,看著地板半天才說出三個字:“張少政。”

“你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那麽,”顧墨洵把手中的書往桌上一放,“你也覺得我在吃他的醋?”

“圓圓姐說你再怎樣都不會生女人的氣,可是,”她停了停,看一眼顧墨洵,“可是你在生我的氣。”

顧墨洵雙腿交疊,慢條斯理的,卻讓人感覺更加危險:“沈魚,你知道吃醋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

“什麽意思?”

“就是你的糖被別人吃了。”

“也是圓圓說的?”

“嗯嗯,”沈魚用力點頭,“因為買給你的西瓜被張少政摔了。”

周圍瞬間寂靜無聲。

顧墨洵不受控製地閉了閉眼,原來的危險氣息**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無力感。他又拿起那本書,扔給沈魚,道:“粘好。”

沈魚無辜地看看顧墨洵,小心地翻找那一頁壞掉的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