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8 衝動

又是月底那幾天的瘋狂加班,小江扒在桌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暖風,我一定會未老先衰,我總有一天會被這一堆表格折磨死,啊!”小江有些抓狂的把一頭長發成功折磨成一團鳥窩。

暖風已經習慣她這個樣子,眼睛瞥到門外有人進來,於是笑道:“你真被折磨死了,估計有人會很心疼啊。”

“誰會管我死活啊?”小江撐起頭看過來,正好看到門口站著的人,眨眨眼又轉過頭去,裝模作樣的又看回電腦上,口中叫道,“忙死了,忙死了,閑人不要來煩我。”

那個閑人就真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陳經理,進來吧,”暖風笑笑的站起來,白天的時候才剛聽小江抱怨她那個在別的部門做主管的男友太不關心她,估計小倆口又鬧了矛盾,這個陳經理一向公私分明,就算小江加班也不會專門出現在她辦公室裏等她,現在破例過來,顯然是來求和的,她識相的走出辦公室,口中說道,“我去茶水間倒水,你們聊。”說著拿著還滿杯的水出去了。

整個樓層隻有少數幾個人還在加班,暖風替自己泡了杯咖啡,邊喝邊靠著前台的那張大桌子從落地窗往外看。

對麵丁煜的廣告牌已經在他不能再打籃球後換成了其他的人,拆的那天前台還在叫,說著世界太現實之類的話,小江更誇張的跑去留影。

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別一個人的喜歡真的毫無理由,就像丁煜說喜歡她一樣,她至今都覺得難以理解。

前段時間,丁煜時常在下班時間在他住的那個小區門口等她,有時隨便說幾句,有時帶著胖子店裏新開發的蛋糕讓她嚐,起初她對這樣的每天遇見有點不安,丁煜說過喜歡她,而這樣的刻意遇見明顯就是平常所說的追求,如果自己不回避,就說明是在默認。

她不想默認,所以她想過哪天下班再遇見丁煜時讓他不要再這樣了,然而她還沒有開口,接下來的幾天就再也沒有見到他。

剛開始時,她隻是下意識的往他住的小區看一眼,看他不在就上樓去了,但後麵,她會等一會兒,她不懂自己是怎麽了,丁煜沒有等在小區門口,不是正好順了她的意?或許他也覺得沒什麽意思,所以放棄了,或許這幾天他有事,她如果想知道,完全可以向胖子詢問他的去向,但她就是每天會在小區門口等一會兒。

後來,還是去胖子店裏時聽胖子說的,丁煜執教的球隊去外地急訓,大概要一個月才能回來,胖子說完這些時,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對著她問道,你不知道啊?

她應該知道嗎?丁煜沒有說過,她當然不會知道,何況他不一定要對她說。

她當時就是這樣回答胖子的,胖子就在一邊“嘿嘿”的笑,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

“暖風,手機響了啦。”那邊辦公室裏,小江鬼吼一樣大叫。

暖風回過神,拿了杯子跑過去。

是陌生的來電,但她記得那是丁煜的手機號,雖然沒有登記在自己的通迅錄上,自己也隻看過這個號碼一次,但做財務的習慣,她仍是記得清楚。

已經很晚了,這個時候打來是幹什麽?她猶豫了一下,接起來。

裏麵吵鬧不堪,暖風對著那頭“喂”了一聲。

那頭有莫名的笑聲,亂作一團,然後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問:“你是丁煜的女朋友嗎?”

暖風愣了一下,道:“丁煜呢?”

“他喝醉了,一杯倒,哈哈哈,”那頭是好幾個人的笑聲,然後又是那女人,“你到底是不是丁煜的女朋友啊?”

這樣的調笑,有點輕浮,而那些吵鬧,暖風很容易想到那是在哪裏,其實她可以掛了電話了事,根本可以不作理會,卻無端的有些生氣,對著電話道:“我是他姐,你們不知道他不能喝酒嗎?”

那頭顯然有此意外:“原來是姐姐啊,沒趣。”說著掛了電話。

暖風看著被按掉的手機,半天沒反應過來。

“是誰啊暖風?”小江從辦公室裏伸出頭來,看著在外麵接電話的暖風,“是不是有什麽事?”她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接了個不怎麽愉快的電話。

“沒事,”暖風搖搖頭,回了辦公室,看那位陳經理正在悠閑的翻著雜誌,顯然兩人的矛盾已經解決了。

“還有一張表,做完,我們快點回去吧。”說著拍拍手,又坐回位置上,把電話的事拋在腦後。

然而。

應該是喝醉了酒,被一起喝酒的人偷拿了手機亂打,核對了一遍數據後,她停下來,盯著電腦屏幕。

不是去集訓嗎?怎麽會有女人?

她發現自己的腦子停不下來,看著電腦屏上那一整屏的數字,莫名的有些煩燥。

那邊的小江邊做的表邊和男友輕聲說著什麽,偶爾笑幾聲,暖風看看他們,拿了水杯喝了一口,才又把注意力放在表格上。

做完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比平時的速度慢了很多,把表格用郵件發出去,小江已經理好東西在等她。

外麵在下小雪,隨意的飄著,小江誇張的叫了半天,才被男友捂住嘴,拉進車裏。

暖風不跟他們順路,上了另一輛車。

車裏的電台放著懷舊經曲情歌,放一首歌主持人便說一些感性的話,以前大學裏時最愛聽這樣的節目,現在早已淡漠,但此時聽來卻又有些感觸,至於什麽感觸,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到住的小區時,司機問她是停在小區門口,還是開進去,她想了想,讓司機直接停在她住的樓下。

到家時,家裏燈還亮著,母親竟然坐在客廳裏等她。

“媽,怎麽還沒睡?”她換了鞋進屋,看著母親道。

“你坐下,我有話說。”母親的表情有些嚴肅。

暖風怔了怔,走過去,在旁邊的椅子裏坐下:“是什麽事?”

“今天我去胖子的店裏買麵包,胖子的老婆正好在店裏,”符蕾看著暖風道,“我說暖風那天在你家打擾了真不好意思,她卻問我什麽打擾了,暖風,你那天根本不在胖子家是不是?你到底在哪裏過的夜?”

暖風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不知道母親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那天她從丁煜家出來就直接上班去,晚上回到家母親也沒有多問什麽,隻說下次不要再打擾人家,有什麽不痛快不能回家來跟自己的媽說?

以為就此過去了,卻忽然又提到這件事。

“媽,我二十八歲了。”她不想再編造另一個去向,當然更不想讓母親知道那晚她在丁煜家裏。

“我知道你是大人了,我也不想多管你的事,但是暖風,你去丁煜那裏過夜,我就不得不說了?”後麵半句,符蕾的聲音有點尖。

“媽,你聽誰說的?”

“胖子都跟我說了,聽誰說的?我是不是不問,你就不會說?”

暖風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那個晚上的確是有些不妥的,更何況自己住的地方就在一街之隔,就算再怎麽有理由,也可以回家來的。

“暖風,你不是忘了他對你做過什麽了嗎?在他那邊過夜,你是不是瘋了?”符蕾的聲音更尖,“家就在路對麵,你去他那邊做什麽,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沒有,他沒有強迫我。”暖風馬上否認。

“那是為什麽?我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讓你隔了一條馬路也不回家來,卻在他那裏待了一個晚上,暖風,告訴媽媽,如果他對你做過什麽,我決不放過他。”

“沒有,真的沒有什麽,媽,你別多想。”

“真的什麽也沒發生?”符蕾還是覺得不放心,沒錯,自己的女兒二十八歲了,她與誰在一起自己不會太多幹涉,但那是丁煜,她死也不會忘記他對暖風做過些什麽,怎麽就兩個人在一起待了一個晚上?這叫她怎麽能不聞不問?她看著暖風,不知怎地,她覺得暖風的否認中帶著對丁煜的維護,是自己多心了還是什麽?

“暖風,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對他心軟了?你是不是就這麽原諒他了?”她盯著暖風問道。

暖風一怔,沒有說話,她覺得今晚的母親有些咄咄逼人。

見女兒不說話,符蕾下意識的抓住暖風的手臂:“答應媽媽,不要再和丁煜有什麽來往,我實在怕他再對你做出什麽來,兩人獨處一個晚上?這種讓我心驚肉跳的事不要再發生,你也要懂得自愛。”

聽到“自愛”兩個字,暖風心裏用力的跳了跳,一股羞辱感湧上來,母親從沒用這麽嚴重的詞來說過她,自家?似乎認定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咬住唇,心裏覺得委屈,卻並不爭辯,手微微的發抖,人站起來道:“我知道了。”說著站起來,直接回房去了。

晚飯還沒吃,臉也沒洗,她整個人躺在**,看著天花板,心裏亂作一團,然後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

他拿起,看到上麵的電話,直接按掉。

又響,她再按掉,

再響,她看了半晌,歎了口氣,終於接起。

“暖風,”那頭是丁煜的聲音,因為剛才喝醉的關係,聲音有些不穩,“為什麽按掉我電話,我又哪裏惹你了?”

暖風聽著,沒有說話。

“剛才是不是有人用我的手機打你電話了?”

暖風還是不作聲。

“那是因為今天集訓結束了,幾個球員一起喝酒,叫了,叫了幾個小姐,我……。”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沒等丁煜說完,暖風直接按了電話,然後把手機扔到床的另一頭。

手機又響,她再也沒有接,然後手機便也不再響了。

心裏更亂,同時夾著一股莫名的怒意,她看一眼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機,背過身去,看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卻聽到下雪的聲音,似乎變大了。

有輕輕的敲門聲,然後是母親叫她的名字,她沒有動,母親又喚了幾聲,她坐起來對著門說:“媽,我很累,已經睡了。”

然後聽到母親的歎氣聲,接著便再也沒有聲音。

她第一次這樣對母親,以前母親也罵過她,但她都是很乖巧的聽著,這次母親雖然有點過份,但照平時,至少會開門讓她進來,然而現在她卻動也沒動一下。

等明天再說吧,她真的覺得累極,聽著下雪的聲音閉上眼。

就這麽睡去了,昏昏沉沉的,醒過幾次又睡去,然後半夢半醒間,被手機鈴聲吵醒,她的神誌還沒清醒,下意識的接起,按通話鍵。

“暖風,我在樓下,你出來一下。”是丁煜的聲音。

暖風猛的睜開眼,看頻幕上的號碼,並不是在做夢。

“你不是在外地?”她坐起身。

“我回來了。”

暖風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看,仍是一片黑。

“太晚了,你回去吧。”她想掛電話。

“那我就上來。”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感覺。

上來?暖風怔了怔,半晌,對著話筒道:“我下來。”

盡量不吵醒母親,暖風披了衣服下樓去,外麵極冷,走到樓下,推開鐵門,路燈下一片的雪白,原來雪下的這麽大了,丁煜是連夜從外地回來的嗎?這麽大的雪。

她站在門口,找丁煜的身影,然後人猛的被一扯,帶進一個微冷的懷中,帶著冷意的唇就這麽劈頭蓋腦的吻上來。

那氣息是丁煜的。

她直接要推,丁煜卻將她抱得死緊,溫熱的舌撬開她的唇**,急切而不容反抗。

人被抵的牆上動彈不得,口中是綿軟的唇舌與她糾纏不休,她張口想咬,卻發現自己咬不下去,然後一滴眼淚滑下來,心裏有股東西隨著他越吻越深而湧動起來,那是什麽?她忽然迷惑,以前吳奇吻她的時候都不曾有的感覺,像寒冷的冬夜泡進溫熱的水中一樣,幾乎就要觸到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纏綿著,然後猛然間她感覺到了恐懼,身體又開始掙紮起來。

而丁煜終於肯放開她,抱著她用力的喘氣,外麵冰天雪地,而兩個人之間卻泛著滾燙的溫度。

“暖風,暖風,”丁煜在她耳邊輕輕的喚著,手用力的將她往懷裏揉,像孩子向母親撒嬌般,方才吻暖風時帶著的切迫終於散去,他啞著聲音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暖風的身體僵著,難道他就是因為自己不接電話所以半夜三更趕回來的嗎?而她現在的反應是不是該一巴掌打過去,這樣才算合理,卻仍是僵著沒有動,唇微微的發燙,她下意的撫住唇,看著眼前的雪白,覺得自己像是沉在夢中還未醒。

“答應媽媽,不要再和丁煜有什麽來往,我實在怕他再對你做出什麽來,兩人獨處一個晚上?這種讓我心驚肉跳的事不要再發生,你也要懂得自愛。”

母親的話在此時忽然毫無預兆的閃過腦海,她驚了驚,猛然掙開丁煜的懷抱,正想說什麽,卻看到丁煜背著光的臉上依稀有什麽東西,她又是一驚,下意識的伸過手去,丁煜想躲,卻沒躲開,觸感粘乎乎的,她攤手在路燈下一看,鮮紅色的。

是血。

“你怎麽回事?”她大吃一驚,拉著他對著路燈光,右邊臉上都是血,“你……。”

“隻是撞了一下,撞破了額頭,沒事了。”抓住撫上他臉的手,丁煜輕描淡寫。

“怎麽撞的?”

“開車路滑,不小心。”丁煜抓著頭含糊其辭。

“你自己開車回來的?”

“嗯。”丁煜點頭。

暖風倒吸了口冷氣,在公司時那個莫名的電話告訴她丁煜喝醉了,現在居然錯著酒意冒著大雪從外地開車回來,簡直不要命了,她有些發急,低叫道:“你瘋了是不是?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不接我電話,我怕你誤會。”丁煜也開始發急,瞪著她,“我想說隻是隨便喝喝酒,真的沒什麽,而且……。”

“你閉嘴!”暖風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跟誰喝酒跟我有什麽關係?你犯得著連夜開車回來,丁煜,你簡直莫名其妙!萬一你撞死了是誰的責任?”她口中在指責,卻有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下來。

丁煜本來聽她這麽說有點火大,但看到她的淚卻愣住了,火氣硬是壓了下去,低聲下道道:“我當時沒多想,暖風……。”

他伸手過來又想抱她,卻被暖風用力推開,他使了蠻力硬是抱住她,暖風掙了掙,他幹脆托住她的頭壓在自己胸口,道:“你別掙了,我頭暈。”

暖風身體僵了僵,果真不再動,心裏同時有一股疼痛的感覺湧上來,這次她知道這是什麽。

那叫心痛。

她有些措手不及,手抵住丁煜的胸口,感覺他的心狂跳著,還有自己的。

一切似乎亂了套。

這樣任他抱了一會兒,暖風輕推開他道:“去醫院做下檢查,萬一有什麽事。”

丁煜搖頭:“沒什麽事,而且去醫院,明天馬上會有人知道我酒後駕車。”

“那怎麽辦?”

丁煜還是無所謂的樣子:“沒事的,我先回去睡一覺,第二天有事的話再去查,反正快天亮了。”他低頭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暖風看著他臉上的血,不太放心。

“放心,我隔壁就住著醫生,”丁煜看著暖風的表情,仍記得自己趕回來的目的,“你是不是不生我氣了?”他低問著。

而這樣的問話,像極了情侶間吵架後和好時常說的話,如果是平時,暖風並不會理會,然而此時,從自己下樓來開始一切所發生的事情的太過出乎意料,現在的情況她不可能再冷著聲音對丁煜說,你跟我沒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生氣之類的話,會顯得自己太過矯情,所以她搖著頭道:“不生氣。”

聽她這麽說,丁煜這才有些放心的樣子,看看還在下的雪,道:“那我回去了,”卻又拉著暖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暖風想到母親,抽回手道:“你先回去,如果有事一定要上醫院。”

雖然知道她不會答應,丁煜仍是有點失望,不甘心的看看暖風,又趁她不注意時湊上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上,在暖風還沒回過神時,笑著走了,走路時整個人都有點拐。

暖風看他走遠,直到拐過去再也看不到,才整個人靠在牆上,發現自己在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