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9 重演

整個上午,暖風一直在看著手機,丁煜沒有打電話或者發消息過來告訴她有沒有事。

今天上班時,她在小區門口看到一輛越野車,車上一層白色的雪,車頭的護攔被撞了下來,歪在一邊,她猜測,那可能是昨晚丁煜開回來的那輛車。

這麽重的撞擊,可以想象,丁煜額頭上的傷也一定不輕,昨天怎麽就沒有強迫他去醫院呢?會不會他現在就昏倒在家裏?

“暖風,你想什麽?魂不守舍的?”小江抱了一疊賬本進來,正好看到暖風在發呆。

暖風回過神,站起來幫小江一起拿,同時搖頭道:“沒什麽。”

“沒什麽?”小江狐疑的湊近她,盯著她的臉,好半晌才縮回來,撫著下巴道,“嗯,皮膚很好。”完全無厘頭。

暖風本來被她看得有些不安,聽她這麽說,笑起來,拍拍她的臉道:“你也不賴。”

兩人對視著笑,然後暖風終於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

幾乎是馬上,她衝過去拿起手機,是丁煜打來的。

本來是如此急切的等著他的電話,此時真的打來,在按通話鍵時卻無端的遲疑了一下,才按下去。

“暖風,我在樓下,”丁煜的聲音並不是她想象的在昏迷狀態,而是和平時一樣,“去醫院處理了下傷口,經過你這裏,一起吃飯吧。”

“頭沒事嗎?”暖風還想著他頭的事。

“還是有點點暈。”

“不用留院觀察?”

那頭停了一下,道:“你下來,電話裏說不清楚。”

這樣說似乎是很嚴重的,暖風掛了電話,也不管是不是已到了中飯時間,和小江說了一聲就下樓去了。

丁煜戴了鴨舌帽,人倚在樓下的白色柱子上,正對著空中做投籃的動作,身上是黑色的夾克衫,下麵是寬鬆的牛仔褲,看上去很精神,哪有他說的頭有點暈?

“下來啦,”丁煜扯下脖子裏的灰色圍巾,直接就纏在暖風脖子上,“很冷。”

暖風任他纏了兩圈,看他嘴巴抿起時眼裏同時閃動的光,感覺到心裏的慌張不過是自己在嚇自己。

“頭上的傷,醫生怎麽說。”她擋住他還想纏一圈的手,問道。

“說沒事,就包紮了一下。”他拿下帽子湊上來給她看,額頭的地方貼著白色的紗布。

“你不是說電話裏說不清楚?”

“我要問你想吃什麽,當然說不清楚,”他又戴上帽子,一隻手伸過去摟住她,看著她道,“想吃什麽?”

“你沒事我就上去了,”暖風有點生氣,將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下來,“我還在上班。”

“現在十二點多了,這個時候不是中飯時間?”丁煜抬手看手表。

“我約了人了。”說著把脖子裏的圍巾扯下來還給他。

丁煜不接,定定的看她。

暖風抓著圍巾:“你還是快點回去吧。”說完把圍巾放在旁邊的一大盆鬆樹盆景上。

正要走。

“你告訴我,我昨晚是在做夢嗎?”丁煜在她身後道,“為什麽你今天又變了態度?”

“我沒有變,一直是這個態度,”暖風回頭看他,“是你想太多了。”

昨天她是什麽態度?不過是不忍心看他受傷,換了任何時候她都會是這樣,一定是丁煜誤會了,暖風想,而且……。

而且她答應過母親了,既然他已經沒事。

身後丁煜抓著圍巾狠狠的扔在地上。

暖風飛快的上了電梯,覺得自己像是在逃跑,未見到丁煜時的坐立難安,卻在見到丁煜後冷淡收場,是真的如他所說的換了態度,還是隻是最普通的關心。

然而,既然關心為何冷淡?

她心裏無端的覺得難受,眼睛看著電梯裏的指示燈不斷變化著。

矛盾的是自己吧?

到快下班的時候母親打電話過來,說她就在公司附近,讓暖風在那裏等她,一起吃飯。

暖風覺得有些奇怪,母親一向是節省的人,除非必要,是絕不會在外麵吃飯的,現在卻主動讓她等著一起吃飯。

雖然覺得奇怪,但母親既然說了,等一下班,暖風便拿了包出去了。

母親讓她等的地方是離公司不遠的一個商務區,一向熱鬧,很多白領下了班都喜歡跑來這裏逛一圈,暖風也和同事來過幾次,還吃過幾次飯。

遠遠地,她看到母親站在那個餐館的門口,難得的穿的正式,暖風愣了愣,走上去。

“來了啊,”母親看看她,伸手將她額上的一搓亂發理到腦後,有些神秘的往餐館裏看了一眼,將暖風拉到一旁道,“隔壁李阿姨替你介紹了個對像,也是外資公司的,還是個小主管,家裏條件也不錯,現在在裏麵等著呢。”母親指指餐館裏。

暖風怔住,也不看餐館裏,對母親道:“媽,你怎麽不先問我一下?”她敢斷定母親是有意的,估計就是前兩天她說起過那個,當時她沒答應,現在母親就來個先斬後奏。

果然。

“我先跟你說,你會答應嗎?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的吳奇不要,我當然要幫你物色其他人,”說著拉開門,“我看過了,人長的不錯,不比吳奇差,你人都來了,一定要給我進去。”

是啊,人都來了,母親站在門口拉她進去,她歎了口氣,隻好走進去。

長的的確不錯,再加上又是外資公司部門主管的身份,所以多少有些高傲,第一眼時他的表情是無聊而有些冷漠的,但當他看清暖風,眼睛下意識的亮了起來,本來冷漠的臉揚起笑。

暖風坐在他對麵,並不說話,這個時候聽那個媒人在那邊拚命的替男方抬高身價就已足夠了,而母親顯然也不甘示弱,替女兒說著好話,兩個婦人之間你來我往,到也熱鬧。

對麵的男人一直打量著暖風,並不讓人很討厭,隻是有看到好商品的感覺,讓暖風有些不自在,她喝了口水,然後聽到那個男人對媒人說想單獨聊了一下,媒人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話多,捂嘴笑了笑,然後和母親一前一後的走了。

這是相親慣用的招數,隻是本來由媒人來使的,這次卻由男主先提出來。

先提出來,就表示男方對女方很有興趣。

“還沒吃飯吧,看看想吃什麽?”男人將菜單推到暖風麵前,又忽然想起什麽,道,“雖然剛才的李阿姨已經介紹過了,但我還是再介紹一下,我姓單,單名一個理字,你叫秦暖風對吧?我覺得人如其名。”

很能說的一個人,果然是做主管的,暖風隻有點點頭,道:“你可以叫我暖風。”

點了些吃的東西,兩人就開始閑聊,其實暖風並不是健談的人,多半是單理在說,說他一些旅遊的經曆和工作中的趣事,然後在這些話題中狀似無意的問暖風一些關於她的事,比如平時喜歡玩什麽,在哪裏上班,以前有沒有交過男朋友之類的,他很能套話,而暖風也並不刻意隱瞞,直接就回答了。

“前男友是做醫生的啊?”他重複了一遍,顯然這樣的事實讓單理原先的優越感又降了幾分,隻是他聰明的沒有再往下問,為什麽分手這類話,畢竟是第一次見麵。

整個相親中,暖風都沒有對這個男人產生什麽好感,隻是覺得對方太過精明了些,雖然條件不錯,但未必是適合自己的,何況她也沒有想找男朋友。

所以到晚一些時,暖風就開始看手機,這招也是工作後小江教給她的,小江說女人就是有這種優勢,這種招式盡管使,男人不會覺得你失理的。以後她試過幾次,當然有效和無效各自參半。

單理顯然看懂了她的暗示,但堅持說要送她回家。

也許是為了炫耀一下他的車吧,暖風心裏想,雖然這是相親,但暖風並不喜歡男人表現出太明顯的企圖心和太強的優越感,也許有些女生會喜歡,但並不是她。

開車走高架,到家其實並不用太長時間,車停在小區門口,這次單理沒有堅持一定要開進小區裏,開了門,讓暖風下來。

“後天有個美國大片上映,要不要一起看。”下車時,他問暖風。

暖風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看我那天有沒有空吧。”她不敢直接拒絕,因為母親那邊說不過,所以隻好用這種中庸的答複。

“那好,我那天再打電話給你。”單理衝她揚了揚手機,上車去。

看著車揚長而去,暖風才深深的籲了口氣,與一個陌生的人討論婚嫁的事,真的有點尷尬。

人想往小區裏走,卻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對麵的小區,小區門口隻有穿著製服的警衛。

似乎成了習慣動作了,她自嘲著,人往小區走,然後聽到有人喊了一句:“秦暖風,原來這就是今天拒絕我的理由。”

暖風嚇了一跳,看過去,看到丁煜手裏拿著扳手,站在那輛越野車旁邊,一個照明用的燈將車底照得通明。

她沒有說話,看著丁煜走上來。

“那人是誰?”他指著車子離去的方向。

“跟你沒關係,丁煜。”她看他一身油汙,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人往小區裏走。

“等等,”丁煜一把拉住她,感覺到自己手上全是油汙卻並沒有鬆開手,“為什麽我不行,我哪裏比那個人差?為什麽我這麽千辛萬苦你卻不肯回一下頭?”他手中的扳手“當”的一聲被他扔在地上。

畢竟是小區門口,有幾個經過的人停下來看熱鬧。

暖風看看周圍,有些為難:“我們不要在這裏談這些好嗎?”

“你怕什麽?是不是怕他去而複返,還是怕被你媽看到?”

“丁煜!”暖風甩開手,想反駁,但看到他帶著怒意,同時又失望不已的眼時,莫名的不忍,“我累了,有話我們明天再談。”

“明天再談?”丁煜輕笑了下,“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和今天一樣,我滿心歡喜的找你,你就冷冰冰的把我逼回去,就現在。”說著又伸手拉住她,直接將她往自己住的那個小區去。

暖風掙了幾下,發現那隻是徒勞,想叫,隻會讓更多人注意他們,便隻能任他拉進小區茂盛的綠化間。

丁煜的氣息將她整個罩在其中,她有些害怕,丁煜卻並沒有做什麽,而是鬆開手,背對著她。

“那人是想追你嗎?”他道,剛才在旁邊聽到那個男人想約暖風看電影。

“那是我的事,丁煜。”暖風並不覺得他有什麽權利來問她這種事,雖然昨晚的事情有些混亂,但並不表示丁煜就可以盤問她。

“你的事?”丁煜轉過身,盯著她,半晌點點頭,“沒錯,是你的事,我問你這個問題一點立場也沒有,但是我說過,秦暖風我喜歡你,所以你很高興看著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偏要給我一點希望,然後在第二天醒來時又告訴我那是我在做夢是不是?”

“丁煜?”

“我以前有多可惡,所以你現在用這種方式很解恨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

“那又是怎樣?”丁煜伸手抓住暖風的肩,盯著她,“那年我真的情不自禁,我隻是不能忍受離開你的生活讓你和另一個人去過得愉快,我知道那是錯的,但真的這麽難以原諒?”他的眼微微的發紅,臉在說話間湊近暖風。

“丁煜,你又想做什麽?”身後忽然有人冒出一句,丁煜一驚,回過頭去,同時聽到暖風喊了聲“不要”,接著他的頭被用力的砸了一下,倒地時,他看清,是符蕾。

曆史似乎重演了,有血從額上淌下來時,他人頹然倒下。

是他罪有應得,他想。

耳邊有人在叫他,應該是暖風吧,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然而血似乎流進了眼裏,眼前一片血紅,怎麽也睜不開。

打得好,被打死最好,失去知覺前,他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