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 事發

李品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個人竟然在她還沒著手翻案時,中風了。

上天是在跟他開玩笑,還是跟自己?

要到此為止嗎?就當她從來沒有要翻案的打算,從丁煜床房出來,正好看到那個人的太太跑出來哭,她猛然間想到自己的母親,父親被抓時也是默默的哭泣。

心裏並沒有痛快的感覺,隻覺得堵得慌,忘了吧,耳邊又是父親的聲音,她歎了口氣,走出了醫院。

然後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接起,表情頓時變了。

丁煜終於可以走得很平移,他試著跳了跳,卻又是一陣尖銳的痛,他握住腳踝蹲下來。

真的不能再跳躍了。

他皺起眉,在旁邊的長椅裏坐下,仰著頭,看頭頂的天。

今天天氣並不好,陰沉沉的,胖子說要來看他,結果到現在還沒來。

並沒有覺得不愉快,隻是覺得無聊。

前段日子考慮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腿,感覺世界一下子就黑了,暗無天日,他處在自己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然而現在終於可以走路,心中的陰霾被驅散了些,每當他這樣坐著休息時,他會開始想,以後,他這樣一個廢人能做些什麽?

盡管他不想承認自己不能再打籃球了,但不可否認的,那是事實,以前可以不斷的練習,不斷的比賽,現在不能打籃球了,他又該去幹什麽?

李品說,可以做籃球教練,但真正摯愛的,如果再不能擁有,到不如別再觸碰,不然碰一下,心便會痛一次,就像現在,他看著不遠處兩個孩子在玩著籃球一樣,全身的細胞都叫囂著說,跑上去運球,投籃,但事實是他連輕輕跳一下,腳都會痛,這種近在眼前卻無法觸碰的痛,此時刻骨銘心。

所以他轉頭不去看,就像他拒絕被邀請做籃球教訓一樣。

不過,不做籃球教練還能做什麽?

他當然不缺錢,但是什麽都不做的話,會讓暖風看不起吧?

他眯起眼想著,然後遠遠的看到胖子跑過來,肥胖的身體跑的有些急,手裏一張報紙,整個人心急火燎的。

“丁煜,丁煜。”他跑上來就叫了兩遍丁煜的名字,揮著手裏的報紙。

丁煜挑眉:“怎麽回事?”

“你,你看看這個。”跑得急,胖子上氣不接下氣,把手中的報紙遞給丁煜。

丁煜看看報紙,又看看胖子,接過。

不過是城中某報的體育版,一打開,就是他的照片,他皺了皺眉,心想又是什麽新聞,然後看到上麵的大標題。

“驚爆!曾經的超級球星竟是強奸犯的兒子!”

“鬼扯!”丁煜罵了一句,直接將報紙扔在地上。

做球星多年了,多半知道一些新聞不過是無端炒作,隻是現在這條新聞也未必太扯了點。

“我老婆拿給我時我也以為是胡扯,但丁煜,你看內容,”胖子從地上撿起來,找了一段讀,“丁煜的生父,二十七年前因強奸未成年少女入獄,後此女懷孕,其家人逼迫丁家負責,丁煜的大伯顧及此女名譽及肚子孩子,但因此女未到適婚年紀,便答應先與之訂婚,幾個月後,此女生下一男孩就是現在的丁煜,但此女因生產時失血過多死亡,丁煜大伯單獨撫養丁煜,因不滿周圍閑言碎語,搬去鄉下,一直以丁煜生父的身分帶大丁煜……。”

“丁煜,完全合理啊,你以前不是說你二叔在坐牢嗎?原來他是你親生爸爸,”胖子看著丁煜道,然後看到丁煜的臉變得鐵青,他有點被嚇到,輕輕道了一句,“你沒事吧?”

然後手中的報紙猛的被奪過來,丁煜看了上麵的內容半晌,一咬牙,將那報紙撕的粉碎:“什麽亂七八糟,你也相信這種報紙。”

“可是它下麵例了很多證據,丁……。”胖子還要爭辯。

“我說過那是胡說,”丁煜吼了一句,太離譜,父親就是父親,怎麽忽然成了自己的大伯,而原來的二叔竟成了生父,那報紙也太扯了,他抓了胖子另一隻手中的手機,直接撥給李品,“有事情,你快過來一趟。”

暖風看著小江指給她的那篇報道,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遍。

一定是那張報紙在胡說,丁煜與自己一同長大,他的爸爸自己也曾相處過,怎麽從來聽過有這回事?強奸犯?父親是強奸犯?

以她的理智來說,丁煜是什麽樣的人,是什麽樣的身世都與她無關,卻無端的覺得心驚肉跳,那篇報道顯然有備而來,證據充分,讓人不得不信,丁煜以這種方式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又會是什麽反應?以他的脾氣,一定會出事情。

然而她還是不想相信,也許,真的隻是一次惡意的炒作。

她努力讓自己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上,做個事不關已的人,站起來去茶水間取水,卻下意識的帶著手機。

然後在經過前台時把茶杯往前台桌上一放,到衛生間裏打電話。

“丁煜,”她停了停,才問電話那頭的母親,“丁煜,是去世的丁叔叔親生的嗎?”畢竟與母親曾是夫妻,母親應該知道些什麽。

那頭的母親愣了半晌,道:“怎麽又說丁煜的事?什麽親不親生的?怎麽了?”

“今天有丁煜不好的報導。”暖風將剛才看到的報導內容說了遍,這樣的事母親不久就會在電視或其他地方看到,所以沒必要隱瞞。

那頭半天沒說話,暖風有些急,叫了聲:“媽。”

“是不是親生的,”母親終於說。

“媽?”暖風傻了。

“不過沒想到是那個畜生的兒子,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種,報應!”母親在那頭冷冷的說。

暖風人顫了顫,抬頭時看到衛生間裏鏡子中的自己,臉色蒼白。

有人推門進來,是另一個部門的同事,衝暖風笑笑,暖風就掛了電話:“媽,就這樣吧。”

出了廁所,直接回到座位,不知是不是空調開得太大的緣故,無端的覺得冷,母親那句冷冷的話還在耳邊:真是什麽人養什麽種,報應!

抬起頭,看到自己的茶杯,才想到它應該在前台,現在卻倒滿了放在她的桌上,應該是小江順便幫她倒的。

剛斷了腿,現在又傳出是強奸犯的兒子,李品沒想到雇的偵探竟然這麽不牢靠,把調查的內容高價賣給了報社,本來是她手中的把柄,現在卻成了街頭巷尾的新聞。

她忽然有點不敢麵對丁煜,說到底,她是不想傷害到丁煜的,她想像不出,如果那樣的消息是經過她的手傳出去的,丁煜又會怎麽看她?

所以她應該覺得慶幸吧?

門微微開著,幾個小護士在門邊偷偷往裏看,她咳了一聲,幾個護士才不甘願的散開了。

正要推開門,卻聽到丁煜的聲音:“是不是真的?”

沒有在吼叫,竟然意外的平靜。

丁建國應該在裏麵。

果然。

“我去找那家報社去理論,我要告他們。”是丁建國的聲音。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丁煜的聲音抬高了幾分。

丁建國沒有作聲。

他沒有否認,隻是不作聲。

這個時候,不管外麵的情況多糟糕,丁煜的態度多糟糕,卻是說明實情的時機,既然媒體已經為他說了大部分,而且貌似證據確作。

“說話!”丁煜低低的吼了一聲,已經要發怒了。

“阿煜,你早知道我是因為強奸坐牢的。”

“所以呢?”

“你以前不在意,叫我聲二叔,現在為什麽?”

“因為現在我要叫你聲爸,那個被強奸的人是我媽,”“叭”的一聲,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李品看到丁煜站起來,逼近丁建國,“還有我發現,原來強奸這種病也會遺傳,如果你真是我父親,那我真是該死的與你相像。”

不知怎地,丁煜想起暖風打掉的那個小生命,之前隻是覺得意外,此時卻莫名的心疼,如果暖風生下他,如果與自己母親一樣的結果?他的手掌猛的拍向自己的額頭,蓋住眼,一滴眼淚隨著掌心滑落,又迅速的被他擦去,原來自己有這麽邪惡,還不可理喻的對她著糾纏不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憑什麽?到底憑什麽?

他一屁股坐在**,頓時沒了要責怪這個“二叔”的力氣,說到底,他們一樣可惡,誰也沒有權利怪誰。

暖風陪著吳征來看吳父,吳征這幾天瘦了一些,顯然是擔心父親的病情。

吳父看到吳征似想說點什麽,卻完全不能說話,隻是嘴巴一張一合,吳征便將耳朵湊到他嘴邊,想聽清楚他想講什麽。

暖風與吳母說了幾句話,看她沒有心思多說什麽,眼神焦慮的看著眼前的兩父子,便很識相的退出病房,此時他們一家三口,她一個外人,就離開一下吧。

人站在走廊裏,空氣裏有消毒水的味道,暖風看著不遠處一個腿受傷的青年由母親扶著往前走,她很自然的就想到丁煜。

剛才來時,看到醫院門口等著好幾個記者,應該是想采訪丁煜的,自他回國來,就是多事之秋,先是斷腿,現在又鬧出這麽大的新聞,後麵又會發生些什麽事?

她又想到丁建國,為什麽他是丁煜的父親?

“既然來了,就去看看他吧。”病房門打開,吳征從裏麵出來,看著暖風的背影道。

暖風怔了怔,回過頭:“不去了。”

“上去吧,就這幢樓。”

暖風還是搖頭:“算了吧。”

正說著,走廊那頭的樓梯口,有好幾個記者模樣的人跑上來,往他們這邊看了看,然後其中一個道:“樓上,樓上,不是這層。”然後又匆匆的往樓上去。

暖風怔了怔,那些人一定是衝著丁煜而來,不過八樓也有警衛,他們未必見得到丁煜。

她想著,準備不理會這些,卻看到剛才那些上樓去的記者又急著下樓,口中道:“在樓下,小李在樓下看到了。”說著一窩蜂的往樓下衝。

暖風心裏一緊,從走廊一側的玻璃窗往外看,樓下草地上,一群人將一個人緊緊的圍住,那個人不是丁煜又是誰?

他怎麽回事,這種情況還到樓下亂跑?她不由有些心急。

幾個警衛衝上來,將記者拉開,然後人太多,剛拉開就又圍上去,丁煜被圍在其中掙脫不得。

“丁煜,丁煜,有關你生父是強奸犯的報道是不是真的?”快門不停的按著,相似的問題一起砸向他。

丁煜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他本想從後門偷偷溜出去的,卻還是被記者撞個正著,照相機的鏡頭打在他臉上,他下意識的一推,那記者向後靠了靠,然後就有些混亂,似乎有人說他動手打記者。

他被推攘著,有些站不穩。

暖風在樓上看著這樣的場麵,有些心慌,回頭對吳征說:“你在這裏,我下去看看。”

吳征想拉住她,這時候她過去也沒有任何幫助,但她走的飛快,他手抓空,看著她往樓梯口跑。

“要小心。”他在她身後喊,表情微黯。

她確實幫不了什麽忙,跑到樓下也隻能這樣看著,然後忽然有人跑上來,她看到李品,邊走邊喊:“各位記者,這裏是醫院,你們的行為已大大的影響了醫院的正常次序,如果你們再不離開,院方將動用所有保安力量維持次序。”

人群果然安靜了些。

“丁煜還在治療中,請大家尊重他及他的隱私。”李品繼續說著,而說話時,人已撥開人群,暖風這才看到丁煜手中有一束純白的百合,已被擠得破敗不堪。

李品想趁記者們沒回過神時,將丁煜拉著離開。

然而丁煜卻不肯走。

“那個報道是事實。”他忽然說。

記者們又馬上**起來。

李品在旁邊向他使眼色,但丁煜沒有理會。他本來是不想說任何話,但忽然又覺得這樣的隱瞞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我很不情願,但我沒辦法選擇,”他看著手中的百合,“今天本來是要去看我的生母,可惜……。”花已被擠碎已不能再用了。

“你們想知道的我已經都說了,也請你們不要再圍在醫院門口。”他說完這句才跟著李品走。

“丁煜,聽說你的女朋友聽到這件事跟你分手了。”那是因丁煜的身世暴光莫名炒起的無中生有。

丁煜麵無表情,想回答時,抬頭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暖風,愣了愣,卻又馬上轉開視線:“我沒有女朋友。”他說完這句,又往前走。

幾個記者還在身後追。

丁煜已經不想理睬,經過暖風時他停了停,然後對身旁的李品說:“幫我再買束花。”便直接走過去了,原來手中的花扔在地上。

暖風看他走遠,然後低頭看著地上的花,已經不成樣子了。

自尊心超強的他居然承認,沒有發怒,也沒有耍脾氣,平靜的,她蹲下身撿起那束花,香氣猶在,

丁煜,快步走進床房,喧囂終於被關在門外。

人直接走到窗口,急切的往暖風剛才站的地方看,人已經走了,那束花還留在那裏。

身後李品本來準備將丁煜大罵一通,但聽到他說是因為要去看自己的母親,便沒有罵出口,在他身後道:“花已經讓助理買了,我待會陪你一起去。”

丁煜點點頭,看著樓下的那束花,半晌,忽然道:“我想通了,我們還是回美國去。”

李品一愣:“什麽?”

“回美國,到那邊從新開始,做生意也好,打工也好。”

“那,”李品有些反應過來,“那暖風呢?”他不是像搶玩具一樣,巴著暖風不肯放?

“暖風?”為什麽現在叫起來有些不真實,說到底他也是強奸犯,和那個人一樣,而他之前從沒這樣認為過,雖然他不知所措的逃開了十年,卻仍想著那不過是一個不經意的錯誤,而前幾天猛然知道的事實讓他忽然唾棄自己,“還是算了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