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 我不完美

“嫁給我吧,暖風。”丁煜說出這句話時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卻並不覺得忽然,如果不知道暖風懷過孕,如果自己的心在得知這件事後無端的有了種責任感,他可能不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暖風說不能打球還可以做其他事,他腦中蹦出來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娶了她。

他有些不安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暖風,等她回答,然而卻並沒有等到她的答複,本來關著的門被一下子推開。

“丁煜,你簡直就是個瘋子。”有人狠狠地說了一句,走進來,將暖風拉到一邊。

是吳奇,他在門口隻站了一會兒,就聽到丁煜這句在他聽來狂妄非常的話,他不由想起那天粵菜館的事,想到自己也是這麽向暖風求婚,一股怒意就湧上來,他憑什麽?

丁煜在看到吳奇後,眼神猛的一黯,低下頭,他知道,此時暖風已不會再說任何話了,他所期盼的奇跡從微乎其微降到了不可能。

他不作聲,慢慢的坐到床裏側,拿了暖風放在幾上的飯,夾了菜吃了一口,然後又停下來,說了一句:“暖風,我是認真的。”

暖風做夢也沒想到丁煜會說出這麽一句來,還未回過神,又聽丁煜說是認真的,眉下意識的皺起,不知該說什麽,隻是覺得荒唐,看吳奇一臉怒意,人有點亂,手揉著額頭對丁煜道:“你真的是瘋了。”

不該來,不該一時心軟答應李品,這算什麽,作弄她嗎?她抿著唇,看著丁煜因為她這句話而停下吃飯的動作,也不管吳奇,人直接往外去。

人奔到走廊裏,腦中猛然想起那天李品求她去勸丁煜時說的話:丁煜喜歡你。

她停了停,腦中一陣恍惚,又迅速往前走。

“暖風,”後麵的吳奇追下來,一把拉住她,聲音微微的急迫,看到她蒼白的臉,本來微怒的臉緩下來,道,“我們談談。”

暖風看著他的表情,無言的點點頭。

他們來到樓下的草坪,吳奇看著暖風手裏握緊的提包,沒有馬上開口,暖風以為他要問剛才的事,而他隻是歎了口氣,道:“我那天向你求婚的事你想好了嗎?”

暖風愣了愣,沒有說話。

她不回答,吳奇已猜到,卻仍然失望:“我不問他為什麽向你求婚,我隻問你,為什麽不答應嫁給我?我跟你相戀快五年了,不是嗎?”

“五年?”暖風抬眸,重複著這兩個字,半晌,才道,“我們今天不要談這件事好嗎?”

“你總是逃避,暖風。”吳奇不依不饒,為什麽不答應他的求婚,他第一次就想問,但他不想把暖風逼得太緊,結婚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她遲疑便是沒到時候,到第二次求婚,仍是沒有成功,他已有些不那麽確定了,因為他完全不知道暖風在遲疑些什麽,今天偶然聽到丁煜竟然向暖風求婚,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慌張,他覺得如果現在不向暖風問個明白,他一定會一直耿耿於懷下去。

“告訴我,你為什麽不答應我的求婚,讓我心裏有個底,不要亂猜好嗎?”他盯住暖風,逼迫的。

暖風不想回答,真的不想回答,此刻她心裏很亂,吳奇也並不冷靜,她不覺得現在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好時候,然而吳奇的眼神又讓她無法再逃避,她知道如果她今天不說清楚,吳奇肯定不會罷休。

“我隻是……,”她猶豫了下,想著怎麽說,卻仍是混亂,隻好抬頭看著吳奇,直接道:“我隻是想對自己誠實些。”

“什麽意思?”吳奇皺著眉,“你是說,你答應我的求婚就是對自己不誠實嗎?”

“吳奇,你為什麽喜歡我?”避開他的質問,暖風反問道。

吳奇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但既然暖風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便如實道:“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我對你一見鍾情。”他這並不是在恭維,一直以來他覺得暖風是完美的,美麗,溫順,善解人意,幾乎所以形容女子美好的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而這樣的理由足夠讓一個男人喜歡上她吧?

“完美?”聽到這個詞,暖風在心裏苦笑了下,沒錯了,這是從小到大周圍的人包括老師,母親希望她做到的,也是她不知疲倦努力去做的,然而還需要在她的後半生再多一個人希望她保持這種完美嗎?而這個人是比母親還要親密的丈夫,是不是她這一輩子都要完美下去?

“如果我並不完美的呢?”暖風吸了口氣,轉頭看著遠處的幾個散步的病人:“上學的時候,看到別人早退,逃課,我總想其實逃一節課又怎樣?拚了命的打工掙生活費,我總是想哪一天什麽都不幹,用打工的錢去旅遊一次又如何?後來工作看別人喝醉,我也很想爛醉如泥,我們在一起五年,我卻在想哪天要不做你假想的完美女友。”

“暖風?”

“我並不完美,吳奇,我隻是努力完美,然而我現在覺得累了。”

“那就不要去努力,”吳奇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暖風說這些話,他似乎是完全理解的,卻又覺得暖風有些胡思亂想,他不覺得他所了解的暖風的一切是努力假裝的,這該是她的本性,她現在的這番話更像是溫順了太長時間,忽然冒出的小叛逆,“做你自己就好,你怎樣我都喜歡。”

他這樣的安撫讓暖風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無理取鬧?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折騰什麽?然而有又些莫名的灰心,原來剛才說的隻是白說。

她用力的閉上眼:“吳奇,如果我說,丁煜,我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在我高中時曾經強暴過我,你還是會說喜歡嗎?”她在心裏發過誓,絕不向吳奇提這件事,就當從未發生,然而此時她覺得有必要說出來。

她看到吳奇因她的這句話,眼裏在一陣巨大的震驚過後閃過一抹極淡的失望,失望,是的,像被看好的藝術品忽然被證明是贗品一樣的失望,雖然一閃而過,但暖風看到了。

五年,是的,五年,所以她還是因為那抹失望而心痛不已,這才是問題所在不是嗎?因為覺得完美,所以容不得一絲瑕疵,比起她這個人,他其實更愛完美本身。

她其實可以繼續無言以對,等到她哪天把心底裏忽然冒起的這股叛逆按壓下去,就可以繼續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的完美下去。

她覺得今天事情的發展太過出乎控製之外,隻是一場探病,卻成了她對吳奇的攤牌,事情突然得讓她自己也覺得心驚,超乎她的能力範圍,讓她無比的疲累,然而又無端的覺得輕鬆,如同她此時如願以償的逃了一節課,旅遊花光了零用錢一般。

吳奇還在震驚著,以前看到小說裏經常用:就像在腦中投了一顆原子彈那般震驚,他一直覺得太過誇張,然而他現在腦中就是這種感覺,一片空白。

他想,他或許該抱住暖風安慰說:這並沒有什麽,都過去了。或者直接衝到丁煜的病房狠揍那個畜生一頓,然而他什麽也沒做,隻是愣在那裏,忽然之間,覺得眼前的暖風模糊而陌生起來。

“做你自己就好,你怎樣我都喜歡。”他剛剛說過的話,此時竟然覺得諷刺。

他像一個偽君子一樣,不想在意,卻該死的在意著暖風說的這件事實,然而心卻用力的痛起來,是因為什麽?他不知道。

吳征正在整理著一些文件,然後電話就響了。

是吳奇。

“快來,吳征,我們一起喝酒。”電話裏吳奇口齒不清,顯然是喝醉了酒。

“怎麽了?”他在**坐下,看到床邊的時鍾上顯示是晚上九點十二分。

吳奇不常喝酒,做了醫生後就更少喝,會喝到口齒不清的程度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那頭卻遲遲沒有回答,吳征都懷疑他是不是捧著話筒醉過去了,正想再叫一聲,卻聽到吳奇很慢的說出幾個字:“我們分手了。”

吳征的眉下意識的皺起:“分手?誰跟誰分手?”

那邊卻再沒有聲音,隻有很長很長的歎息聲。

“吳奇。”吳征叫了幾聲,都沒有回答,他看著電話發怔,然後又猛然回過神,掛斷了電話,幾乎不用想,手指直接撥了一個號碼。

播號音響了幾聲卻沒人接,直到變成“嘟嘟”的忙音,他有些急,找到手機,再用手機撥過去,半晌,終於有人接。

“喂。”暖風的聲音有些沉,周圍是呼呼的風聲。

“你在哪裏?”吳征覺得周圍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問道。

“江邊。”

“江邊?”江邊已經是郊區了,從暖風住的地方過去也要一個多小時的車,而且那邊並沒有開發,白天時就少有人去,更別提晚上九點多。

“你快往回走,到江邊碼頭那裏等我,我過來。”吳征心急火燎的,沒等暖風回答,就掛了電話,走出去。

然後電話馬上響起,他接起,暖風在電話那頭說:“你不用過來,我現在就回去。”

他知道她是擔心他的身體,確實剛才聽到暖風說在江邊,他的心一下子跳的飛快,此時微微有些難受,他撫住胸口,平複了一下才道:“那我在你家小區那裏等你。”怕她是在騙他說回去,他有些固執的說。

“我到家打你電話吧,這麽晚,你不要出來了。”暖風說。

“那好。”他沒有堅持。

人卻在掛了電話後仍舊往外走。

暖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坐著車就來到了江邊,回家的那條路,如果一直往前,到底就是江邊,她坐出租車快到家時沒有停,讓司機繼續開,開著開著,就看到了江。

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談不上特別難受,隻是覺得空落落的,她想起吳奇離開時的那句話:“那麽你呢?是否愛過我?”

說到底,這場感情誰也怪不得誰,吳奇選她是因為完美,她選吳奇不過是覺得他各方麵都合適,至於愛,對他們來說或許昂貴了些。

然而還是會難受,像養了多年的寵物忽然失蹤,做了好幾年的工作老板忽然讓你走人,不會痛徹心痱,卻悵然若失。

江邊根本叫不到出租車,還好,她趕上了最後一班公車,車裏包括司機和她不過六個人,各自占了一個角,遠遠的坐著,窗外燈光忽明忽暗,不知是誰將手機音樂開得很大聲,是那首《電台情歌》,在明暗的燈光裏曖昧不明的唱著,然後莫名的,眼裏有淚光。

畢竟是五年,如果人心是鐵做的,她可以毫不在乎,但五年,不是說放就放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吳征發給她說:到家了嗎?

她不想讓他擔心:馬上就到了。

然而到住的那個小區樓下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遠遠地,她看到有人站在小區下麵,抬頭看看樓上,又看看手中的手機。

是吳征。

無端的,她的心裏一暖,站住,遠遠地看著他。

很多時候吳征像哥哥,雖然他們同年。

而他同時也是男人,他的某些心思,自己不能說完全不知道,如果他不說,她不想點破,現在的相處模式其實也很好。

“叫你不要過來的,怎麽還出來?”她走上去,朝著那個溫文的身影。

吳征抬起頭,看到暖風時是鬆了口氣的表情:“你再不出現,我就要到江邊尋你了。”

“隻是走走而已,沒什麽的,”暖風多半知道他是因吳奇而來,人勉強笑了一下,看著他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吳征沒有戴眼鏡,一雙眼看著暖風,似想說什麽,卻沒有說,隻是道:“不用了,你回來就好,明天還要上班,現在時間不早,我早些睡吧。”說著就往小區外走。

“我送你。”暖風跟上去。

吳征沒有阻止,跟她並排走著,路燈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重合在一起。

“暖風,你想清楚了嗎?”他忽然說。

“想清楚了。”暖風說。

李品看著門外那群幾天都不肯散去的記者,人往八樓丁煜的病房去。

他現在肯吃東西了,也肯接受治療,卻仍沒有好臉色,像個被寵壞的孩子,每天看到她第一句話說是:今天暖風來過沒有?

她說沒有來,他一天就不肯說一句話。

人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他知道丁煜的二叔在裏麵,身體輕輕的靠著牆,她低頭看著地麵,裏麵有細碎的說話聲音,卻聽不清在說什麽,半晌,門打開,丁煜的二叔從病房裏走出來。

看到李品,微微的點點頭,人準備離開。

“丁先生。”李品叫住他。

他回頭。

“我有事跟你談。”李品道,人走在前麵。

兩人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裏站定。

“丁先生全名叫丁建國吧?”李品看著眼前這個有些胖,但因為人高而並不明顯的男人,道。

丁建國一怔,點頭道:“是啊,李小姐有什麽事?”

“坐過兩次牢,一次是因為強奸罪,一次是行賄罪?”李品繼續問。

丁建國的臉馬上變得很難看,這麽多年從商的淩利氣勢馬上表現出來,盯著李品道:“李小姐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李品笑笑,自口袋裏的拿出幾張紙,那上麵是她這段時間請私家偵探調查丁建國的所有內容。

丁建國看著紙上的內容,臉色越來越難看:“你在調查我?我以為你隻是阿煜的經紀人。”

“是經紀人沒錯,但是我也姓李,李成功你應該認識吧?”

“李成功?你?”聽到這個名字丁建國的臉馬上從那些紙上抬起來,看著李品,“你是他什麽人?”

“女兒,”李品冷著臉,對視著丁建國,“我一直在找你,不過沒想到世界這麽小,你竟是丁煜的二叔。”

丁建國沒有馬上說話,隻是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翻案,我父親就算是貪汙犯,但絕不是主謀,所有罪不該他一個人背,這不公平。”

丁建國眼神閃了閃:“這隻是你個人的想法,而且我也幫不了你什麽。”說著伸手將李品往旁邊推了推,人準備離開。

“隻要你肯改口供。”李品在他身後說。

丁建國沒有理會,繼續往前。

卻聽到李品在身後猛然又說了一句,丁建國頓時大吃一驚,人猛的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