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4 往事如煙

事後吳奇給暖風打了好幾次電話,想邀她出來聊聊,暖風都沒有答應,並不是她絕情,而是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該聊些什麽?或許過一段時間見麵會比較好吧,到時兩個人都應該冷靜下來了。

分手的事,她沒有跟任何人提,連自己的母親也沒有,但每天上班,同事小江似乎看出點什麽來,有意無意的問她,怎麽好久沒看到你男朋友到公司來站崗,暖風很平靜的告訴她,因為分手了。弄得小江一陣大呼小叫,再追問暖風是因為什麽原因時,暖風卻閉口不談了。

接下來一個月幾乎整個公司都知道她失戀了,然後漸漸地有幾個男同事小心翼翼的想邀她吃飯,都被她拒絕。

她並不刻意隱瞞,因為沒辦法隱瞞,本來時常見麵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失了音訊其他人總會發現,隻是早晚的事,就像現在的母親。

“分手了?”符蕾很吃驚,發覺好幾天沒有吳奇消息了,今天飯桌上隨口問了暖風一下,暖風竟然說分手了。

“嗯。”暖風隻嗯了一聲,扒了口飯在嘴裏。

“是為了什麽?”符蕾放下筷子看著女兒,這麽好的男孩子,她不理解怎麽會分手,“是吳奇有了別人嗎?”

“不是,跟這個沒關係。”

“那是為了什麽?你們都快五年了,”符蕾的樣子有些激動,“如果隻是小矛盾,你今天把吳奇叫過來,當著我的麵談清楚不就可以了。”雖然兩人相貌,學識都是相配的,但家世上,暖風明顯是高攀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女婿,符蕾可不想暖風一句分手了就算數。

“已經說清楚了,沒有必要再說了,”暖風有些心煩,她不覺得真正的分手理由說給母親聽她會理解,但她並沒有把心煩表現在臉上,隻是拍拍符蕾的手道,“媽,從小到大,我什麽時候讓你操心過,我清楚我在做什麽。”

然而符蕾仍是不甘心的,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怎麽可能說不操心就不操心,但暖風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便沒有再說下去,看著桌上的幾個菜,輕輕歎了口氣。

兩人沉默的吃了一會兒,然後門鈴忽然就響了。

“這麽晚了,是誰啊?”母親站起來去開門,不一會兒暖風聽到門口母親“啊”的一聲。

她一驚,站起身去看,然後看到丁煜的二叔就在門口。

“你來幹什麽?”符蕾如臨大敵般,人攔在門口不想讓丁建國進來。

“我有事要談。”丁建國看看站在一邊的暖風。

“我們沒什麽好淡的,快走,不然我要報警了。”符蕾手伸過去拚命想把丁建國往外推,丁建國卻紋絲不動。

“算了,媽,讓他進來吧。”暖風看到這個人時還會微微的發抖,有些無力的靠在牆上,道。

丁建國走進客廳時,下意識的打量了下屋裏的環境,然後才看向依然滿臉戒備的母女,以為再不會見到她們,然而命運真的是不可預期的,十年前的那一次他帶著決絕而來,甚至殺心都有,這一次他卻不得不放低姿態,懇求眼前的兩個人。

“有什麽事快說吧。”暖風冷著聲音,沒有叫丁建國坐的意思。

丁建國也並不在意,看著桌上未吃完的飯菜道:“我開門見山,我是為了丁煜而來。”

聽到“丁煜”的名字,暖風怔了怔,難道又有什麽狀況發生嗎?

她沒有說話, 母親先叫道:“丁煜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你還是快點走吧。”

丁建國不理她,看著暖風,道:“以前都是我的錯,跟丁煜沒關係,就算他當年對你輕薄,也是因為年輕氣盛。”

“你要說什麽快說。”暖風打斷他的話,她不相信丁建國這麽晚來隻是為了說那一切都是他的錯。

“和丁煜結婚吧,一起去國外,你母親也一起去,我在那邊替你們買好了房子。”丁建國道。

不知怎地,聽到這句話,本來談不上怒意的情緒,猛的飆高,暖風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而母親應該是怒極,一巴掌朝丁建國打過去。

丁建國沒有躲,“叭”的一聲,清翠而響亮,暖風看著丁建國尷尬的臉,伸手指著門口,沉著聲音道:“走,你現在就走。”

“秦小姐?”

“我叫你走!”暖風第一次這麽生氣,指著門口的手用力的發著抖,丁建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看著暖風,再也說不出後麵的話。

他知道今天來必定是這樣的局麵,但是昨天那個姓李的女人的威脅,讓他前所未有的恐慌,想到的就是讓丁煜快點到國外去,就算以後他的身世爆光,也可以讓他免受波及,至少在國人眼中的醜惡身世,在外國人眼中可能並不算什麽,然而丁煜卻鐵了心的不肯走,原因不過是因為暖風。

他此時才知道世上真有怨怨相報,那時種的因就是現在的果,也算他自作自受。

然而他畢竟是生意人,在他看來錢勝過一切,所以走到門口時他仍是不甘心的說了一句:“我還可以給你們錢,要多少,隨你們開口。”

隻是他剛說完就反悔了,符蕾衝上來一副要拚命的樣子。

門“嘣”的一聲關上,符蕾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無淚,暖風隻是木然的看著緊閉的門,心冷到極點。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走上去輕輕的將母親扶起來,聽到母親哭著說:“暖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找他,都是我的錯。”

暖風隻是搖頭,扶母親坐在椅子上,然後人走到門口。

“你要去哪裏?”母親馬上跟著坐起來。

“外麵走走,馬上就回來。”暖風開了門說。

“暖風?”母親一臉擔憂。

“放心,不會有事的。”說著人走了出去。

外麵剛下過雨,有些冷,丁建國竟然還在樓下,沒有走,靠著車在抽煙,看到暖風,愣了愣。

“是丁煜要你來的嗎?”她輕說道。

“不是,他不知道。”丁建國慌忙否定。

“走吧,帶我去見丁煜。”

“你?”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那件事。”

丁建國表情有些尷尬,卻沒說什麽,伸手開了車門。

其實沒必要再見丁煜了,隻是覺得太生氣,在她看來剛才的事就算丁煜不知情,也是因為丁煜的脾氣造成,像個被寵壞的孩子,予取予求,想要做什麽就做什麽,似乎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轉,包括他這個二叔,她並不知道丁建國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很容易的就遷怒給丁煜。

“如果你不想嫁他,也不要緊,隻要你將他勸回到國外去就行了,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待在國內。”半天,前座的丁建國忽然說。

暖風沒有說話,隻是透過前視鏡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這張臉現在是平和而精明的,但十年前的這張臉卻是猙獰恐怖的,一度成為她的惡夢,不停的糾纏,很久很久以後才忘記,但她至死都不會忘記他將她推倒,腹部撞上桌角的疼痛,然後有紅色的**流出,觸目驚心。

“丁煜剛高三,生命才開始,我不會讓你這個女人毀了他。”他當時口中說的是這句話吧?

她沒有想毀了他,隻是狠不下心將孩子打掉時,母親的一時衝動找他說出事實,卻激起他這麽強烈的反應,當時那張臉上的表情,竟是帶著殺意的。

如果說那次強暴讓她心裏有怨,那麽那個不幸夭折的生命才讓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恨吧?當她疼痛而絕望的被送到醫院時,腦中想的隻是一句話:丁煜,你為什麽要躲起來?你為什麽消失不見了?

也許是空調開的太大,暖風下意識的抱緊自己,然後覺得眼中有冰冷的**流下來,手一摸,滿臉的淚水。

“你那時是因為怕我告丁煜才將他送到國外的吧,現在急著讓他走又是為什麽?”暖風看著已近在眼前的醫院道。

“國外的醫院對他的腿更有幫助,”丁建國當然不會說出實情,“但是,他不肯走,秦小姐,不管你用什麽方式,隻要他肯離開,我都謝謝你。”

暖風沒有接話,就算已經感覺到丁建國的目的不簡單,但她並不想知道這些,人下了車。

丁煜在一步步試著往前走,應該是極痛的,腳跟處似乎不能著地,但他拚了命的往下踩,不一會兒就有汗從下巴下滴下來。

暖風沒看到丁煜在病房,護士說他在樓下,她便又跑下去,然後在路燈下,看到這樣的場景。

該是滿腹怒意的,該是衝上去質問的,然而看到這樣的丁煜卻又愣住,隻是在暗外看著他在路燈照亮下的一小塊地方來回走著。

然後猛地,他沒有站穩,人跌下來,他用力的抱住腿,痛徹心扉的樣子,暖風沒有意思要上去扶他,隻是看著,他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保持著這個姿勢,漸漸地,似乎有低低的抽泣聲,暖風以為自己聽錯,然後看到丁煜蜷著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起來,那抽泣聲在安靜的深夜無比清晰。

似乎被什麽東西震了一下,暖風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丁煜在哭嗎?

也許,那不是丁煜吧,是自己認錯人了?

從小到大,一直是凶狠的表情,何曾見他哭過,那不是丁煜,決不是的,她忽然有轉身離開的衝動,然而身體卻沒動,隻是怔怔的看著他,一直看,直到他掙紮著想站起,抬起頭時看到他滿臉的淚水。

那的的確確是丁煜。

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隻是覺得方才的怒意一下子散去,她再也沒辦法衝上去說:丁煜,你怎麽還不離開?快點回你的美國去。

丁煜又站了起來,曾經身手矯健,彈跳力驚人的球星,現在形同廢人,他走了幾步又站住,手抹去臉上未幹的淚,抬起頭看空中的月,忽然地他輕聲笑了笑,張開雙臂,直挺挺的向後倒下。

身後是水泥地。

有人似乎衝上來,想拉住他,卻哪裏拉得住他一米八幾的身高,也隨著他一起跌下來,但還好,就是因為那一拉,著地的力道緩了緩,並沒有受傷。

熟悉的體香直衝鼻端,丁煜跌得恍惚,卻下意識的摟住跌在他身上的身體。

暖風也跌得七葷八素,那算什麽?簡直莫名其妙,她掙紮著想站起來,口中道:“丁煜,你是正常人嗎?”

聽到聲音丁煜才確定自己抱著的確實是暖風,剛才的絕望頓時消失無蹤。

丁煜,你是正常人嗎?

他不知道,卻下意識的用力的摟住暖風,不肯鬆開。

暖風剛剛掙開的身體又被他壓回在他的胸前,帶著淡淡的汗味和濃重的蠻橫氣息,那也是她熟悉的氣味,十年前的某一天,就是這股氣息包圍著她,奪走了她的童貞。

她忽然覺得害怕,如同昨日重現,手更用力的想推開他,叫道:“快放開,丁煜。”聲音無意識的顫著。

丁煜感覺到了,手臂微微鬆了鬆,卻還是不肯鬆開,有些固執的抱著她,道:“就一會兒,我什麽都不會做。”

暖風不聽他的,仍舊想要起來,就算沒有十年前的那件事,現在兩人的姿勢也奇怪了些,手剛撐起來,卻被丁煜托住後腦整個頭壓在他的勁間,太曖昧,太莫名,暖風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張口就咬下去,丁煜悶吭了一聲,卻沒有任何放鬆,然後緊接著她聽到他輕輕的說了一句。

“暖風,看來,我是真的喜歡你。”

真的極輕,就在她的耳邊,她愣住,忘了掙紮,然後莫名的,醞釀很久的淚水忽然的就流了下來,並不是感動,而是無端的委屈,很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有這種情緒,那天他說:我們結婚吧,她隻覺得荒謬,然而現在這句話卻讓她想重重打他一巴掌,然而她什麽也沒做,隻是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冷地說了一句:你鬧夠了沒有?

又一輪的出國深造的名額。

“暖風,名額裏又有你,你這次會不會去啊?”小江在暖風旁邊道,以前是因為有男朋友,深造一年的話時間太長,現在單身,應該會出國去吧,小江有點不舍得,到時就她一個人,犯了錯誰幫她收拾爛攤子?

“應該不去吧。”暖風應了一聲,最近媽媽身體不是很好,出國這麽長時間的話,可能會有問題。

小江心裏喊了聲“哦耶”,表情卻裝著可惜:“這樣啊,不是又沒辦法升職了,還是去吧。”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虛偽,暗自吐了吐舌頭。

暖風笑笑,然後看到手機上跳出短信。

是吳征發來的。

“晚上一起吃飯吧,你們公司不遠的那個川菜館。”

與吳奇談戀愛後,就極少和吳征單獨吃飯,也許是怕她心情不好吧?暖風看著那條短信,回了“好”。

其實是有些預感的,所以在那家川菜館裏看到等她的人不是吳征而是吳奇時,暖風也並沒有太大的意外。

吳奇已經替她叫好了她喜歡的飲料和幾個冷菜。

“暖風。”他叫了一聲,暖風看到他的臉,眼眶深陷,似乎很疲備的樣子。

“最近一直加班嗎?”她坐下來,很平靜的說,“臉色不好。”

吳奇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做了幾個手術,沒睡好。”說著伸手替暖風倒飲料。

暖風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彎曲時現麵漂亮的指節,那是雙動手術的手,自己的手太過粗糙,所以曾經很羨慕他有這麽一雙漂亮的手。

“你別怪吳征,是我求他幫我的,因為你總是不肯見我。”看她不說話,吳奇以為暖風在生氣吳征騙了她。

暖風搖搖頭,看著被倒滿飲料的茶杯晃動著微小的波紋,道:“我以為我們再過一段時間見會比較好。”那時大家都冷靜了。

“我不想再等了,”吳奇有些激動的說道,伸手抓住暖風的手,直接道,“我們複合好不好,暖風?”

暖風愣了愣,手想抽回來,卻被吳奇死死的抓住:“那天我隻是覺得太意外,現在我想通了,都是過去的事,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眼裏的血絲讓暖風狠不下心再抽回自己的手,畢竟五年時間,即使不愛,也是有感情的,暖風皺起眉,手任他握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複合,她沒想過,更沒想到吳奇會提出來,確實,他們之間並沒有大吵大鬧,更多的隻是一些在別人看來不是問題的問題和一點點的原則問題。

既然他說不在意,可以重新再來,她便沒了非拒絕不可的理由,如果之前分手是因為他不能忍受她的不完美,那麽現在她拒絕,就成了她一廂情願的想分手。

這其實也沒什麽,男女分手往往都是一方麵的,所以暖風沒有說話,同時心裏有另一個聲音在說服自己,如果他真的不在意,真的可以重新再來,為什麽不可以複合?畢竟不是小說,現實遠沒有那麽純粹,就當前幾天是鬧了一次小矛盾,現在對方請求原諒,應該差不多可以了。

然而她終究什麽也沒說,看著吳奇的眼漸漸黯下去,她明白,她再也沒辦法和吳奇重新開始,就像剛剛掙出籠子的鳥再也不想回到籠中,分手是為什麽,也許更多原因是因為她想分手吧。

兩人都沉默起來,越坐下去,讓暖風越覺得自己無情,她心裏搜刮著自己為什麽不願複合的原因,卻越想越亂,後來猛然想到一句話:也許是不愛吧,如果花了五年時間都無法愛上一個人,那就不要用一輩子來嚐試了。

她想她也許該先告辭,剛抬起頭準備說話時,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看過去。

丁建國與李品坐在一起,談論著什麽,然後丁建國似乎生氣了,站起來就走,經過他們這桌時正好看到她,人愣了愣就走過了。

然後聽到李品在身後喊:“你不答應,我明天就讓那件事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