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 高中,高中(三)

吳征一個星期後才來上課,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精神看上去不錯。

暖風還是在早操時才看到他,從教室裏出來,就看到隔壁班裏,吳征坐在位置上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往操場上湧。

“吳征,你來上課了?”她站在教室門口向他打招呼。

吳征正看著窗外,一個星期沒來,樹上的葉了居然開始掉了,正看得出神,聽到有人叫他,回頭看,是暖風。

他笑著,站起來。

暖風想起那天丁煜打他的事,人有些尷尬,旁邊有同學催她去操場,她應了一聲,人沒有動。

“我聽我媽說你來看過我?”吳征抬了抬眼鏡,道。

“嗯,不過當時你在睡覺。”好幾天沒看到吳征來上課,他的同學說他請了病假,暖風想起那瓶藥,微微的發慌,不會是出什麽事了?那天她買了個水果籃,本來想買一袋蘋果的,因為水果籃實在太貴,但想想一袋蘋果似乎拿不出手,便狠狠心,買了水果籃拎過去。還好吳征的父母很和善,並沒有有錢人的高高在上,說要去叫醒吳征,讓她留下吃飯,暖風想著他們一定知道吳征受傷與她有關,竟然一點怪她的意思也沒有,哪好意思再留下吃飯,便找了個理由匆匆走了。

“你的身體,沒事了吧?”看著他蒼白的臉,暖風問,“你臉色不太好。”

吳征不以為意的樣子:“被關了一個星期當然臉色不會好,現在出來了,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好了。”

“關?”暖風一怔

“哦,開玩笑了。”吳征隻是笑了笑。

其他學生都去操場了,體育老師怕有學生躲著不去出操,一層層的“查樓”,看到暖風和吳征兩人站在教室門口,便指著他們道:“喂,你們兩個,”等看清兩人的臉,本來嚴肅的表情緩了緩,“怎麽搞的,學習榜樣,帶頭不去出操,這樣可不行。”

暖風從來沒有逃過操,一時不知道怎麽說,卻聽吳征道:“有些學生會的事要談一下,沒有事先跟您打招呼,不好意思老師。”

這樣一說,體育老師馬上一點指責的表情也沒有,形式性的說道:“下次注意了。”說著便下了樓去。

在學校裏,尖子學生都是受寵一些,這就是實例。

當著暖風的麵說慌,吳征有些不好意思,暖風卻隻是抿嘴笑笑。

兩個人都沒了聲音,而那邊操場上響起廣播操的音樂聲。

好一會兒。

“你,”暖風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想了想,才道,“你真的是心髒有問題嗎?”她本來想說:真的是心髒病嗎?但想想似乎太直接了點,她並不是故意要去問這些,但那天在藥瓶標簽上看到的字讓她很不安,她覺得吳征是個很不錯的人,但學習好,對同學也好,如果真是有心髒病,那有多可惜,所以忍了很久,還是問了。

吳征愣了一下,然後整張臉暗下來:“我媽媽說的?”

“不,不是,”暖風搖頭,“是我在你那瓶藥上看到的。”

吳征想了想,點點頭,停了一下才道:“是先天的,以為沒那麽嚴重了,沒想到又犯。”

暖風咬著唇:“都是我不好。”

吳征忙搖頭:“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隻是……,”他忽然停住,看著暖風,“你以後會像我以前的同學一樣,用同情的眼光看我,覺得我很可憐嗎?”

暖風不太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愣了愣,道:“當然不會。”

“那就好,”吳征看上去很高興,忽然想起什麽,看著暖風道,“這周六我生日,我,我媽媽邀請你到我家來。”

“你媽媽?”

“你來嗎?”吳征問。

“我,”是吳征的媽媽邀請,自己當然不好拒絕,何況是吳征的生日,暖風想了想,道,“你喜歡什麽?我買了送你。”

“不用送禮物,你人來就好,”聽她這樣說,看來是答應了,吳征一臉興奮。

不知怎的,現在麵對暖風他反而輕鬆,以前在她麵前的種種羞澀,甚至連話也說不清,因這次病的發作而坦然起來,他不懂那是為什麽?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知道,因為自己身體的問題,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選擇放棄了。

暖風放學後在禮品店裏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中意的,有些氣妥,人往外走。

她從不過生日,最多是形式性的吃碗麵,以前有個男生追她,買了好大一個蛋糕在校門口等她,她當時其實很開心,因為第一次有人因為她的生日送東西給她,但她知道那蛋糕很貴,自己又對送蛋糕的人沒意思,憑什麽收人家東西?所以硬是給了錢才敢收下那個蛋糕,弄得那男生很尷尬,以後見到她,表情都怪怪的,而那隻蛋糕,她和媽媽吃了一個星期,當時還沒有冰箱,幸虧天氣冷才沒有壞掉。

想到那件事情,暖風都想笑,因為自那以後她就祈禱著,不要再有人送她蛋糕,又費錢又浪費,不過還好,再也沒人,因為據說那個送蛋糕的人後來被丁煜打了,具體為什麽,她不知道,隻聽胖子說因為丁煜看他不爽。

隔壁又是家禮品店,她望了一眼,大同小異的東西,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卻看到透明的玻璃門後,坐在櫃台旁的營業員正在用彩色的細管編東西。

好像最近很遊行,用彩色細管編成星星,收集在玻璃瓶裏。

聽說編的時候可以許一個願,集滿一瓶時願望就會成真,學校裏很多女生在編,但她卻很少見到誰真的有耐心編滿一瓶。

她微微心動了一下,推門進去。

丁煜從房間裏出來倒了杯水喝,下意識的看暖風房間門下的光,燈還亮著。

轉頭看了眼廳裏的鍾,快十二點了。

連續三個晚上,做完作業就開始編那些奇怪的星星,放進玻璃瓶裏,每天都編到很晚。

他是見過這東西的,女生送給男生的玩意,有個女生送給過他,結果他沒有要,哥們兒還笑他說:為啥不收,拿回來把星星倒了,玻璃瓶做煙灰缸也不錯。

她這麽沒日沒夜的編也是要送給哪個男生嗎?

他猜測著,暖風在小學時就有很多男生追,卻從沒見她對誰動心過,此時竟然熬夜編那種東西,不知怎的,丁煜覺得自己心神不寧,晚上看她吃完飯在飯桌上編,編得極認真,就連符蕾說要學著幫她一起編,她都推了,說一定要自己一個人編完才靈,而她每編好一顆放進玻璃杯裏,他的心就沉一下,直到現在,已近乎心煩意亂了。

但他又完全說不出為什麽自己要這麽不安與煩躁?也不知從不在半夜喝水和起夜的他,為什麽連續三晚在半夜裏起來喝水,然後上廁所,再然後就是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發愣?

外麵月光很亮,他看到從窗外照進來的光將他的影子拉長,一直拖到暖風的臥室門口,他有些無聊的舉手晃了晃,手的影子就好像在她的門上敲了敲,又舉腿動了動,腳的影子就在門上踢了踢,然後有又些茫然的放下腿,發現自己實在莫名其妙。

悻悻的回房,關上門,他對自己說,不可以再去上廁所了。

吳征的生日並沒有請什麽人,到了他家暖風才知道。

原以為會有他班裏的同學,卻隻有他的父母和一個她沒見過的男生。

那男生與吳征差不多年紀,她進屋時他正好坐在沙發裏翻雜誌,身上是市重點高中的校服,頭發梳的服帖,腳上一雙白色的球鞋一塵不染,暖風見過那雙鞋,丁煜有一次在翻體育雜誌時眼睛看了那雙鞋很久,她曾不自量力的想替丁煜買那雙鞋,因為他的腳長的太快都穿不下原來的球鞋了,後來問了一下,才知道那是某品牌限量發行的,天價。

又看了眼那雙鞋,暖風才移開眼,卻發現那個男生已經放下雜誌看她,是個極英俊的男生,一身掩不住的貴氣,暖風忽然覺得麵熟,卻想不出在哪裏見過。

那男生看到她,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人站起來:“你是秦暖風吧?”居然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暖風愣了愣:“你是……?”還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

“我們在上次的數學競賽上見過,你不記得了?”

“數學競賽?”暖風努力回想著,猛然想起那次B組的個人冠軍就是他,當時他拿著獎狀意氣風發的樣子,“對,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冠軍。”

他輕笑,臉上是故作的失落:“我如果不是冠軍,你是不是就不記得了?”他笑的時候人很有親和力,原本那股不易接近的貴氣淡去。

暖風知道他是開玩笑,但想想如果他不是冠軍,她還真的記不得他,便隻是笑笑,不作回答。

“我想我還是不問你記不記得我叫什麽了,自己介紹吧,我叫吳奇,無奇不有的奇,比你高一級,是吳征的堂兄。”見暖風不答話,他自覺的向她報了名字。

而這時候吳征從裏屋裏出來,看到暖風便笑著迎上去:“暖風,你來了。”

暖風將手中用紙袋裝著的禮物遞給他:“生日快樂。”

吳征愣了一下才接過:“不是說不用買禮物的。”

暖風笑笑:“買了材料自己做的,不花多少錢。”

“自己做的啊?”一旁的吳奇湊上來,有些羨慕的伸手過來,想看看紙袋裏是什麽,吳征忙把紙袋放到另一隻手裏,吳奇笑笑,雙手舉高,表示自己不會再看,眼睛卻看向暖風,眼神微微轉深。

吳家的客廳很大,相當於暖風家的兩倍還要大,大大的長方形桌子隻坐了五個人,卻是擺了一桌的菜,因為除了吳征都是陌生人的緣故,暖風顯得有些拘謹,都是吳征在買力的幫她夾菜,這樣反而讓她更不好意思。

一桌吃飯,吳征的父母免不了要問些暖風家裏的事:父母是做什麽,家裏有沒有兄弟姐妹之類的。暖風並不隱瞞,都照實說了,說到母親的事時,吳征的父母互看了一眼就沒有再問下去,暖風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自從繼父死後她就聽到有人說母親有克夫的命,還有很多其他閑言碎語,當然,也有同情的,暖風開始還很生氣,但時間一長也習慣了,吳征的父母應該沒有什麽惡意,因為她並沒有在他們眼中看到鄙夷。

飯吃的差不多時,吳媽媽把蛋糕拿了上來,居說是吳奇從城裏最好的蛋糕店買的,蛋糕不是很大,差不多夠五個人吃,白色奶油打底,上麵是彩色的花和紅色的草莓,還用彩色奶油寫上:祝吳征生日快樂的字樣。

暖風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蛋糕,以至於用刀分蛋糕時她還有些不舍,而當蛋糕吃到嘴裏才知道,原來那時與媽媽吃了一個星期的蛋糕根本不叫蛋糕,媽媽一定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她真想把手裏的那塊帶回去給她,卻又不可能,於是心裏暗暗的發誓,以後一定要買更好吃的蛋糕給媽媽過生日。

吃完飯,暖風要幫吳媽媽整理餐桌,吳媽媽執意不肯,暖風隻好坐在一旁,吳征被叫去切水果,客廳裏隻有吳爸爸和吳奇在下象棋。

象棋她並不太懂,隻知道丁煜小的時候下的很好,因為總和隔壁雜貨店的老板下,贏了就免費給他東西吃,而吳奇現在的樣子和丁煜當時下棋時一樣,勝券在握。

她下意識的又看他一眼,他比丁煜矮些,眉目比丁煜淡些,卻顯得文氣,倒是一雙眼和丁煜一樣的明亮,隻是丁煜的眼中總是帶著怒意和不屑。

她其實並不會去仔細打量一個男生,就算那些追過他的,據說很搶手的男生也沒有,也許是現在坐在這裏太無聊吧,正準備移開眼,吳奇卻正好自棋局中抬起頭,與她對上眼,然後笑了笑。

暖風忙移開眼,有些窘。

“你會不會下?”他指指棋盤。

暖風搖頭:“我弟弟會下,我不會。”

他沒再說話,伸手移了個子,衝吳爸爸道:“二叔,你輸了。”

吳爸爸仔細看了下棋局,“哎呀”一聲,惋惜不已,卻又伸手開始整理棋子:“來,我們再來。”

於是又新一輪。

吳征拿著水果出來,看到暖風幹坐著,就道:“爸爸,小奇你們怎麽讓暖風一個人坐著?隻知道下棋。”

暖風忙說不要緊。

吳征拿了水果給暖風,暖風拿了塊,吳征就在她旁邊坐下。

“禮物我很喜歡。”他說。

暖風一怔,笑道:“你不是去切水果了?”

“順便看了一下你的禮物,”吳征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做了很久吧?”

“不久,這個,很快的。”暖風輕描淡寫,其實指尖上還磨出了水泡。

“謝謝!”吳征說。

暖風搖頭笑笑。

身後的吳奇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兩人說笑,對麵的吳爸爸催他,他才移了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