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eight 她是我的人

江京雨在網上與靳鉤沉聊天時提及公司的第一本書,兩人簡單交流了下各自的看法後,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的靳鉤沉買了張機票就飛到沙市,說:“我陪你一起去西安吧,或許在設計上能夠幫助到你。”

靳鉤沉的熱心相助讓江京雨大為感動。

之前半年在北京,靳鉤沉沒少幫助她,所以借這次機會,她也能夠好好地盡一盡地主之誼。

他們訂的是兩天後的機票去西安,這兩天,江京雨作為東道主,帶靳鉤沉逛起了沙市。

“吃、喝、玩、樂,這四個你先選一個。”江京雨一身清爽,晃著從黎落那兒借來的車鑰匙,衝靳鉤沉說,“吃的話,我帶你去幾家口碑不錯的地方菜館,不過湘菜就一個特點,辣。喝的話……比較有特色一點的,那就是奶茶,沙市有一個奶茶品牌享譽中國卻從來不在其他城市開分店所以就成了這兒的標誌,不過你們男人似乎不喜歡喝奶茶啊。”

靳鉤沉笑了笑:“我來開。”

“不用。”江京雨說,“這裏的路我比你熟。”

靳鉤沉堅持:“現在也不是節假日,路上車不多,待會兒你指路就行。”

江京雨沒有繼續在誰開車這個問題上糾結,就把車鑰匙給了他。

“玩的話,有幾個景點,晚上江邊的酒吧街挺熱鬧的。”

“先隨便吃點兒東西吧,坐著聊會兒天。景點什麽的,我倒是沒什麽興趣。”靳鉤沉衝江京雨笑了笑,“老話不是說嘛,重要的不是去哪裏,而是和誰一起去。和聊得來的人就算宅在地下室看電影,也挺有意思的。”

江京雨嗤笑:“去什麽地下室啊,去個電影院還是很方便的。”

靳鉤沉跟著笑,江京雨時不時指著窗外的街道給他介紹,他開車很穩,在並不擁堵的車流中,車速控製得恰好。

“在前邊右轉,找個露天停車場把車停了。”江京雨指路,“那邊商場四樓有一家湘菜館,吃過的都說好。”

“你這廣告詞,說得有點生硬。”靳鉤沉打著方向盤,與前車保持著安全距離,在人行道前停下來。

江京雨提醒他:“右轉啊。”

“忘了。”

“就你這駕駛水平,還爭搶著要開車呢。”江京雨笑他,“突然想起來我考駕照的時候,路考的時候右轉彎不用看燈,我連著兩次掛,都是因為踩了刹車,這件事被孟哲冬拿出來笑了我好幾年,每次出門我開車他非得笑幾次才過癮。”

“這個商場嗎?”靳鉤沉彎著嘴角問。

前方停車場正巧有車開走,空出車位,江京雨提醒他:“停那兒就行。”

靳鉤沉一邊倒車一邊說:“我以前開車時出過事,那之後就變得特別警惕了。”

“你應該早告訴我的。”兩人下車往商場裏走,江京雨說,“吃完飯我來開吧。”

“讓我坐別人的車,更不踏實。”靳鉤沉將車鑰匙往口袋裏一收,並不打算給她。

江京雨笑:“也是,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總比被別人說了算要好。”

“放心,你的命,我肯定比重視自己還要重視的。”靳鉤沉拍拍她的腦袋,柔軟細滑的頭發在他的掌心撓得癢癢的。江京雨與他對話,正半偏著腦袋,眼睛亮閃閃地噙著笑意。

靳鉤沉低頭看著她,蓋在頭頂的手掌忘記了收回。眼神突然地交匯配合著肢體接觸讓兩人有些尷尬,江京雨嘴角的笑漸漸地僵了,故作輕鬆地說:“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靳鉤沉雙手抄進口袋,淡淡地說。

靳鉤沉是那種雷厲風行的人,遇到問題就喜歡用最迅速的方法解決,不會拖泥帶水,也不會徘徊不定。所以對於江京雨的感覺,他一直沒有克製壓抑自己。

他喜歡她,是想讓她做自己女朋友的那種喜歡。

在網上互懟,吃癟。被公司派遣機場接機,再遇。然後三個月的相處,算不上長,也確實不短了。

有些話也該說了。

有些問題,也是時候問問了。

江京雨往電梯走,隨口給他介紹商場的結構:“一二層是時裝店,三四層吃的偏多,也有一些娛樂館,負一層小吃甜品比較多。一會兒我們去四樓吃完飯,去負一層買個奶茶吧。都來沙市了,不喝喝當地的招牌奶茶,我都替你遺憾……”

“江江。”靳鉤沉突然打斷她。

江京雨不明所以:“嗯?”

三麵玻璃的電梯間隻有兩個人,緩緩上升,外麵的景致匆匆變化。靳鉤沉突然嚴肅,看著江京雨,要說什麽。

電梯門突然開了,有人上來,逼仄的空間一瞬間擁擠了。

江京雨仍看向靳鉤沉問:“你剛才要說什麽?”

剛上電梯的年輕男人偏了下頭,無意朝江京雨身上看了眼。靳鉤沉沒作聲,衝她揚揚手機,然後低頭發消息。

很快,江京雨手機裏收到:“有個嚴肅的事情,你想現在聽,還是一會兒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單獨和你說?”

“現在說吧。”江京雨低頭不安地打量了下自己,是不是自己褲子上沾了髒東西?以前孟哲冬經常這樣耍她,每次明明沒什麽大事卻偏偏要用一種台風要來了的嚴肅語氣嚇唬她。

江京雨手機響了下,還沒來得及看消息,四樓就到了。

兩人往外走,江京雨隨口問“你發的什麽”,然後低頭快速掃了眼手機。

靳鉤沉信步在旁邊走,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江京雨看完消息,微微抬頭,打量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可這個問題會不會有些突然啊。

靳鉤沉不偏不倚地與她對視著,鄭重其事道:“我北京那邊的工作正在交接階段,未來我可以到沙市發展,具體做什麽還不確定,也可能做出版的老本行,也可能做點兒新東西。不管做什麽,你相信我不是瞎弄,我有自信發展好。所以不會是異地戀,也不會因為財力讓你感覺不踏實。”

手機裏那條“做我女朋友吧”的消息讓江京雨有些蒙。

“至於性格方麵,”靳鉤沉又說,“我們認識時間也不短了,也算是有些了解。反正我挺喜歡你的,不知道你對我什麽感覺。我這個人雖然愛聊話癆些,但是私生活很簡單,過去交過兩個女朋友。有一個出國了,一個結婚了。當初分手的時候斷得幹淨,你也不用擔心舊情複燃之類的。”

靳鉤沉把話都說了,江京雨哭笑不得,努力地掩飾尷尬:“你這就表白完了,也太突然了,嚇了我一跳。”

“這次來沙市一方麵是想幫你弄書籍設計的事情,第二件事就是想和你說這事情的。”靳鉤沉說,“原本打算最後說的,可後來想想,早點說出來算了。心裏一直掛著這件事,難受。”

“得,你現在倒是舒坦了,說出來讓我難受了。”江京雨故作輕鬆地緩解氣氛。

靳鉤沉笑:“你不用著急回答,反正你就知道有這麽個事,什麽時候給結果都行,我這個人公私分明,不影響正經工作,不過也不能太晚,畢竟指不定在你告訴我結果前我就已經喜歡上其他人了。”

“剛才還說自己不濫情的。”江京雨翻個白眼吐槽。

靳鉤沉解釋:“這是為了不讓你有壓力,才這樣說的。”

江京雨笑:“得!你這樣說了,我壓力更大了。”

在知道孟哲冬發燒後,江京雨撥過電話來說“要不西安你就別去了”時,孟哲冬差點就要答應了,畢竟江京雨已經從黎落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與她相處。但聽到江京雨說這次靳鉤沉會和她一起,瞬間就矢口否定掉。

“沒事的,就是有點燒,不嚴重,我吃點兒藥,睡一覺就能好了,不耽誤明天的出發。”“靳鉤沉”這個名字,孟哲冬不陌生,不止一次被江京雨在電話中提起。在北京的三個月,江京雨和他關係最親近了。靳鉤沉不是應該在北京嗎,怎麽來沙市了,來就來吧,怎麽還要跟著一起去西安?

江京雨囑咐:“你別忘裝些藥在包裏,一會兒看一下西安的天氣,多穿點兒衣服,別感冒了。”

“知道了。”孟哲冬掛電話前,多嘴問了句,“那個靳鉤沉怎麽突然來沙市了?”

這幾天孟哲冬沒有和江京雨聯係,竟然不知道她身邊多了個大活人。江京雨說:“我這次要獨立完成一本書的設計,他過來幫忙。”

說是為了工作,可是這也太熱心了吧。孟哲冬隱隱不安:“你麵子夠大啊,專門飛到沙市來,還要一起去西安,你問問他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公司來?”

“八成不會。”江京雨不知道怎麽解釋靳鉤沉的事。

孟哲冬因為感冒聲音發悶:“有機會問一下,說不定可以。”

江京雨沒多說:“我收拾行李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

“別忘記吃藥。”江京雨提醒他。

孟哲冬應聲:“知道了。”

掛了電話,孟哲冬還在琢磨她的意思。她是已經知道了,還在裝作不知道。而他,是明明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卻還要裝作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

還有這個靳鉤沉,千裏迢迢過來幫忙,不免讓他多想。

隔天在機場,孟哲冬見到靳鉤沉,高高瘦瘦的一個大男生,幽默風趣。今早他打電話給江京雨詢問要不要過去接她的時候,她振振有詞地表示,又不順路,她自己打車就好。

但是在機場門口碰麵時,孟哲冬從車後備廂裏取出行李,正巧看到江京雨與靳鉤沉從同一輛出租車上下來。

孟哲冬的心瞬間就像被擱到車輪下碾壓過似的,碎成一攤爛泥。

“嗨!”孟哲冬湊過去打招呼,看看靳鉤沉又看向江京雨,“你倆順路?”

沒等江京雨回答,靳鉤沉先說:“不順路,我讓司機從酒店繞了個路,過去接的她。女生東西一般都多,怕她拿不過來。”

說話的工夫,靳鉤沉順手將江京雨手中的行李箱拎過來。

孟哲冬苦笑:“靳先生挺了解女生的嘛!”

“我家裏有個姐姐,平日裏被姐姐念叨多了,也就記住了。”靳鉤沉淡淡地衝孟哲冬看了眼,短鋒交接,坦白者勝。

靳鉤沉聽說過孟哲冬。這半年來,江京雨時常將孟哲冬掛在嘴邊,起初以為是她的男朋友,後來才知道是好朋友。靳鉤沉追來沙市決定向江京雨表白的時候,就已經將孟哲冬歸類成自己的一個假想敵。如今情敵見麵,分外眼紅,靳鉤沉倒是很想知道孟哲冬對江京雨到底是真有意思,還是說真的隻是朋友。

孟哲冬自然也是知道靳鉤沉的,從江京雨到北京第一天,靳鉤沉接機,到後來,兩人時常的工作接觸。孟哲冬雖然時不時明裏暗裏地提醒江京雨,她此去北京是為了工作,但是也免不了情之所以,難以克製。如今看到靳鉤沉對江京雨的態度,如果不是靳鉤沉這個人對朋友一向沒有距離親昵關切的話,那就隻能說明他要追她。所以,靳鉤沉是自己的情敵。

江京雨拿著身份證取登機牌時,兩個人笑臉相視。

情緒幾分,猜了個大概。

“她是我的,你別打主意。”孟哲冬瞪了對方一眼,坦誠表示。

靳鉤沉冷冷地笑:“我剛想說這句話,就被你搶先了。”孟哲冬正得意呢,就聽靳鉤沉遺憾滿滿地補充,“不過我已經表白了,她正在思考階段。”

孟哲冬驚詫地看他,過了會兒,憋出來一句:“公平競爭。”

“OK,我也沒打算說服你讓我。”

孟哲冬冷哼著踢了他行李箱一腳:“夥計,你很有自信啊,誰給你的勇氣以為你有能力說服我?”

靳鉤沉謙虛地拱拱手,禮尚往來地還了他的行李箱一腳:“我也不需要你讓。”

江京雨選好位置取完自己的登機牌,回頭招呼他們的時候,見兩個人正站在不遠處,中間隔著三個行李箱,兩人像是踢皮球似的,你一腳我一腳地將那個黑色的登機箱踢來踢去。

“喂!過來取票了!”她喊。

“來了。”兩人同時應聲。

同時喊完,又同時側頭,敵意分明地對視了下,像是田徑賽場上開始的口令,公平競爭的兩個人已經同時站在起始點,接下來就要看誰能夠笑到最後了。

兩人默契地,幾乎同步跨出了腿,既迅速又不失風度地瀟灑地朝著取票機過去。

“你坐在哪個位置?”靳鉤沉先開口,去問江京雨的登機牌號碼。

孟哲冬以一種十分不屑的口氣冷哼了一聲,率先在旁邊的機子上取了登機牌。

靳鉤沉正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時,就注意到屏幕上江京雨旁邊的位置已經被占走,下意識就看孟哲冬,後者正十分嘚瑟地甩著登機牌扇風。

在江京雨不知情的情況下,兩人無聲用眼神交流。

“你什麽意思?這位置你占的?”

“對啊,我比她都要了解自己。你就放棄吧,比不過我的。”

靳鉤沉笑了笑,趁江京雨拖著行李箱往安檢入口走時,湊到孟哲冬耳邊小聲說:“那又怎麽樣,你都認識二十幾年了,關係不照樣沒有變化嗎?”

“走快點兒!”江京雨一邊看時間,一邊扭頭催促兩個人,“待會兒機場廣播該點名了。”

“時間還早呢。”孟哲冬懶得理靳鉤沉,快速走兩步,行李箱無意間撞了靳鉤沉的箱子下,碰出去老遠,他哭笑不得,解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無心的。”

“我不信,你個心機boy,要臉嗎?”靳鉤沉瞥了孟哲冬一眼,慢吞吞拉起被孟哲冬一腳踢遠了的行李箱。

孟哲冬一邊趕上江京雨,一邊回頭看靳鉤沉,用口型無聲道:“要人,不要臉。”

“嗬嗬,你也沒機會。”靳鉤沉覺著孟哲冬這個人其實挺有意思的,和他做朋友,輕輕鬆鬆不覺得累。乍見到孟哲冬給人的印象是那種挑剔計較難伺候的人,但是相處下來,發現其幼稚孩子性的一麵。沒有表麵那樣端著,很真實。

不過很快,靳鉤沉就想要收回自己對孟哲冬的評價,他多希望孟哲冬一直端著架子啊。好像是自己疏忽了,自己衝他挑釁,反而刺激起了他競爭的念頭,無緣無故地給自己樹了個敵,還是如此強大的敵人。

在候機廳,趁江京雨去衛生間的工夫,靳鉤沉問他:“你剛才是在開玩笑的吧,你和江江認識這麽久了,要是喜歡早就在一起了,也不會輪到我出現啊。”

見靳鉤沉一本正經的樣子,孟哲冬一時突然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答了。喜歡是真的,但這麽久沒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他有自己的顧慮,有自己的彷徨。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似的,在對著一麵透亮明淨的玻璃壁,沒頭沒腦地亂竄,看似近在咫尺,但是實際上如何越過這塊玻璃,能否越過這塊玻璃,都是一個問題。

即便靳鉤沉與江京雨之間隔著一條海,但隻要有船,就能到對岸。

漸漸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孟哲冬突然就沒有勇氣在靳鉤沉麵前承認自己沒有在開玩笑這個事實了。

“登機牌。”孟哲冬衝他示意。

靳鉤沉不解,揚了下手中的登機牌看他。

孟哲冬交換了兩個人的登機牌,淡定地解釋:“眼睛真毒,這都被你看穿了。”

靳鉤沉跟著笑,晃晃手中的紙片說:“謝了。”

接下來的旅途孟哲冬變成了一個燈泡,夾在江京雨與靳鉤沉之間,分外別扭。終於在他們商量去西安城牆的時候,孟哲冬主動提出離隊:“我約了朋友,就不和你們一起了。”

“你在西安還有朋友,誰啊,我怎麽沒聽你說過。”江京雨好奇地問。

孟哲冬笑了笑:“任長安,他最近也來西安了。”

這話倒是真的,任長安來到西安,他是幾個小時前剛得知的。兩個孤獨落單的異鄉人,定了個時間約見麵。

兩人蹲在酒店旁邊的花壇邊,任長安捏著煙盒抖出一根煙。

孟哲冬擺擺手,沒接:“我不抽煙。”

“習慣挺好。”任長安見怪不怪,自己點了一根,掐在手裏。

大廳前停停走走的車子品牌矚目,價格不菲。兩個人蹲在花壇旁邊,被門口的保安打量了好幾眼。任長安的手機響了下,他掃了眼屏幕,沒打算接。孟哲冬無意識地開口問:“誰?”

“試圖拯救我的人。”他咬著煙,一顫一顫地說。

孟哲冬笑著反問他:“你哪裏需要拯救?”

任長安說:“可能這顆心吧,死要麵子活受罪。”

孟哲冬不解地看他,過了會兒才聽見他問:“你喜歡你那個小青梅吧。”

孟哲冬糊弄著“嗯”了聲,沒提防突然轉變的話題,逃避地別開了腦袋。

“要是喜歡就快點說,別磨磨嘰嘰的,等到真的連說喜歡的立場和信心都沒了的時候,後悔都晚了。”看似任長安這話像是在說孟哲冬,但其實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看得出來,她也挺喜歡你的。”

孟哲冬質疑地偏回腦袋,看他。

任長安狀似無意地淡聲道:“即便不是喜歡,那也應該很重視。上次在烤肉店見麵,從她看你的眼神就能夠看出來,亮晶晶的,有光。當一個女生喜歡一個人,才會有這樣子的眼神。”

孟哲冬嗤笑:“你觀察得還挺仔細。”

“有經驗了。”任長安說,“以前謝清歡也是用這種眼神看我的,我雖然知道,但心裏顧慮學業顧慮家庭顧慮太多,以至於等有勇氣接受她的喜歡時,已經來不及了,我陷入了一種更慘的狀態。”他看向孟哲冬,“所以,在能把握的時候,早點把握。”

“不一樣。”孟哲冬差點就被任長安的話洗腦了,“太熟了,我和她從小就認識,一直到現在,早就沒了感覺。”

“沒了感覺?”任長安笑,“你為什麽不換一種思路思考,正是因為認識久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才更重。她或許也像你一樣,有著一種感情而不敢說出口,如果兩個人誰也不邁出這一步,不就陷入死局了嗎?”

“如果她壓根兒就沒有這種感情,我邁出了,不也是死局嗎?”

“你……”任長安突然不知道怎麽勸說,一個想要被安慰的人,聽到一些安慰的話才有用,他這些時常搬出來用來自我安慰的話,在很多時候有用,同樣在很多時候無效,在自己身上是這樣,在旁人心裏也不可避免地有著同樣的效果。

任長安拍拍他的肩膀:“你有沒有信心追上她?”

有沒有信心?

有吧。他那麽了解她。

江京雨有一千零一種拒絕的理由,孟哲冬就有一千零一種打動她的方式。

有時候了解、熟悉,或許是一種優勢。

孟哲冬啊孟哲冬,你為什麽如此怯弱。

勇敢點兒,堅定點兒。

如果因為害怕分別就不願意去遇見,那每個人都是一個孤島。

任長安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仍沒有要接的意思。孟哲冬衝他示意:“剛才還在勸我呢,到自己的事情上就犯糊塗。哪有讓女生接二連三打電話的。”

“不一樣,我不能給她希望。”任長安要掛斷電話時還是猶豫了。

孟哲冬看他:“接吧。”

任長安默不作聲地劃開了通話,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有些詫異,沒想到能通。他接電話的工夫,孟哲冬起身,衝他揮揮手,低聲說:“我走了,回去準備準備。”

準備什麽。

怎麽準備。

孟哲冬心裏一點主意也沒有。

他往回走,路過一個花店,遲疑了下進去。花店女老板正坐在圓桌前,用花花綠綠的塑料紙包裝。

見有人進來,她微笑地問:“想要買點兒什麽?”

孟哲冬沒有主意:“我先看看。”

“送家人還是送女朋友?”

“女朋友。”

女老板起身,給他介紹:“玫瑰、百合。”

孟哲冬不留情地拒絕:“太俗了。”

女老板無所謂地笑了笑,又介紹:“桔梗、向日葵、木棉。”

孟哲冬看著一簇簇白團,指了指:“包一束木棉吧。”

花買好了,還需要準備點兒什麽呢。孟哲冬犯愁。

對江京雨了解歸了解,但準備點兒什麽花樣才能被她認真對待,不誤會他在開玩笑,好像是有些困難。

他捧著一束花,在路上兜兜轉轉到傍晚,接受了無數道目光的打量。

江京雨的電話撥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的時候,孟哲冬正和兩個小孩兒蹲在牆角津津有味地看螞蟻搬家。

“我們從城牆上下來了,你在哪兒,要過來一起吃飯嗎?”

“你們吃吧。”孟哲冬撒謊,“我剛剛吃過了。”

“你是不是感冒又嚴重了,我怎麽聽著你聲音比早晨啞了很多。”江京雨隨口問。

旁邊正在低頭對著手機大眾點評搜索附近有哪些本地菜不錯的餐館的人,聽到這句無意識關心的話,愣了下。他輕輕抬頭看了她一眼,在對方還沒有察覺的時候,迅速低了頭,繼續看手機。

“那你記得吃藥,不舒服就早點回酒店休息。”江京雨囉裏囉唆地埋怨,“讓你別跟著來西安你非要來,水土不服感冒加重了,看到時候身體不舒服的是誰。”

江京雨又念叨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靳鉤沉收了手機,說:“有家羊肉泡饃,就在附近,我看口碑還不錯。”

“那就這個吧。”江京雨不挑食,爽快地應了,“反正孟哲冬也不過來,我們就就近吃點兒吧。待會兒回去的時候,隨便給他打包點兒吃的。你不知道,他一個大男生吃東西比我還要挑,以前我倆一起吃飯,不止一次為吃什麽爭執起來。”

靳鉤沉笑了笑:“越是熟的人,相處的時候才越不顧及,往往是那些剛剛認識的朋友,相處時才會擔心才會思量才對更多地為對方考慮。”

“這話倒不差。”江京雨讚同,“我和孟哲冬的關係,更像是家人,不管對方有多少缺點有多少優點,都能夠互相包容擔待,相互嫌棄,又不離不棄。”

“這挺好,多了個哥哥。”

“不。”江京雨果斷地糾正,“是弟弟。”

靳鉤沉哈哈大笑。

江京雨拿出手機在搜索要給孟哲冬打包點兒什麽東西帶回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黎落發過來的消息:“孟哲冬已經知道你知道他喜歡你的事情了。”

這一串繞口令似的消息,江京雨看了三遍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江江?”見她愣神,靳鉤沉喊了她幾聲,她才反應過來,手足無措地看向他。

“我剛才在想封麵的設計。”

靳鉤沉追問:“有什麽想法?”

“書籍的裝訂線,”江京雨頓了下,整理思緒,“用線裝成城牆的樣子。”她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幾道線比畫,“一高一低一高,就像城牆有高有低。”

“我明白你的意思。”靳鉤沉做圖書市場多年,她的描述,很輕易就能夠想象得出,“32開的書用線裝其實很醜,線裝一般常見在橫向的16開。”

江京雨犯難:“橫向啊。書法繪畫作品一般用橫向的設計好看,但是我要做的這本是人文類書籍。16開的橫向閱讀起來不方便,32開的橫向又顯得太小家子氣。”

“是這樣的,不過融入城牆元素很有必要。北有八達嶺長城,南有西安古城牆。同為城牆,兩者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江京雨驚呼:“西安城牆是閉合的。”

靳鉤沉可以說是一個很稱職的老師,他一步步地循循善誘,不斷地提示讓江京雨找到靈感、突破口。江京雨沾沾自喜地將自己此刻的想法記錄在備忘錄裏麵,卻發現僅僅有著一個元素遠遠不夠。

“慢慢來,一本書的設計是由一個個小靈感組成的。”靳鉤沉一眼看穿她的失望。

靳鉤沉雖然沒有孟哲冬與江京雨相處的時間長,但是長久的人際交往中總結出來的經驗也能夠讓他有足夠的自信與江京雨相處。

江京雨點著頭,靳鉤沉以為她是在思考書籍設計的事情,沒有打擾她。隻有江京雨心裏清楚,自己想的是其他事情。

方才黎落的短信,讓她一時間突然陷入混亂。

像是在泥潭中,越掙紮,陷得越深,越找不到出路。

孟哲冬已經知道了,他怎麽能夠知道了呢,他知道了那她該怎麽辦啊。

遲遲不表態,隻會讓彼此刻意地疏離彼此,對,就是疏離,江京雨回憶起今天的事情後知後覺地聯係起前因後果來。

他今天的行為,不就是在故意疏遠嗎。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喜歡他,如果不喜歡就要分離,那她怎麽會不喜歡他。

可是如果喜歡就是在一起,那她該怎麽分清楚自己的這種喜歡是戀人間的喜歡,還是親人或者朋友間的喜歡。

哪有什麽純潔的友誼啊,一個打死不說,一個裝傻到底。

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算什麽?

江京雨拎著打包的外賣回到酒店,孟哲冬撥過來電話,說自己已經在機場。

“怎麽了,是公司出事了嗎?”她問。

“一點小狀況,我能處理。”孟哲冬顧左右而言他,敷衍地說。

江京雨為他這逃避疏遠撇清距離的態度弄得心煩,氣憤地想要生氣:“需要我回去嗎?”

“沒事,你也幫不上忙。”

“哦,那你忙吧,掛了。”江京雨幹脆地撂了電話,將外賣丟進酒店大廳的垃圾桶裏。

“你們好好玩。”

孟哲冬剛結束與江京雨的通話,手機又響起來。電話那頭,孟母聲音哽咽,壓抑著痛楚。

“媽,我正在機場,半個小時後的航班,直接飛南京。”

“你不用著急,”孟母克製情緒,“已經脫離危險了。”

“好。你把醫院地址發給我,我到了直接打車過去。”

孟哲冬的父母是南京大學教授,常年在國外做科研,他與父母常年聚少離多,從小由爺爺奶奶照顧。江京雨的父母與孟家父母是同事關係,兩家相同的情況,長輩關係也不錯,所以江京雨自小就待在孟家。

孟父因為熬夜,精神不足,加上犯了低血糖,下樓梯時暈倒,一腳踩空從台階上滾下來,進了醫院。

摔了腿,並輕微腦震**,沒有生命危險。

孟哲冬放心不下,還是想去一趟南京。

江京雨剛扔完外賣,就有些後悔,自己當夜宵吃了多好。正盯著牆角的垃圾桶懊悔呢,母親的電話打過來:“江江,你和小冬在一起嗎,我給他打電話關機。”

江京雨剛要說孟哲冬現在應該在飛機上,就聽到母親自顧自道:“你幫忙安慰著點兒不要讓他著急。”

江京雨一臉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出什麽事了嗎?”

“你現在沒和小冬在一起嗎?”

“沒有,我現在在西安,他說公司有事,回沙市了。”

江媽媽說:“可能是小冬不想讓你擔心就沒告訴你,你孟叔叔從樓梯上摔下來進醫院了,摔到了腦袋,挺嚴重的。”

孟哲冬和江京雨一前一後飛去了南京,在醫院走廊裏,遇了個正著。江京雨一身風霜急匆匆地按著病房號找去,孟哲冬正拿著兩張單子去繳費。孟哲冬見到她,有些驚訝,愣了兩秒,才恢複從容:“你怎麽過來了,還想著不讓你忙。”

“我媽打電話找不到你,就給我打了電話。”來的路上,江京雨心裏還在埋怨孟哲冬,但見了麵,看到他疲憊的模樣,瞬間隻落了擔憂。

孟哲冬見她一個人,隨口問:“靳鉤沉呢?”

“他回北京了。”江京雨看著他手裏的單子,“我陪你去繳費。”

孟哲冬攥著脆薄的單子:“等會兒吧,我有點事情和你說。”他看看旁邊,示意過去樓梯間那邊。

“什麽事?”江京雨是拖著行李箱過來的,小輪子在醫院堅硬的地板上刺啦刺啦地發出摩擦聲。

樓梯間裏,孟哲冬單腳踩在台階上,看江京雨強迫症似的擺著行李箱的位置。他咬著唇,難得地糾結了。想了一下午的事情,也該說出來了。

孟哲冬看到江京雨著急的模樣,心想老爸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斷腿進醫院的消息在傳遞過程中可能出現了紕漏,所以他靈機一動,瞬間戲精上身,將計就計地一臉痛苦:“江江。如果我爸說,讓你好好照顧我,你怎麽說?”

“嗯?”江京雨沒理解。

“就是……我爸,希望你能夠……”

從樓梯上摔下來,摔到腦袋,挺嚴重的。江京雨想到媽媽在電話裏說的話,瞬間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不會吧,孟叔叔他……江京雨看著孟哲冬嚴肅鄭重的模樣,開始胡思亂想。

“孟叔叔他……”江京雨緊張兮兮地盯著孟哲冬,擔憂不斷。孟爺爺去世的那段時間,孟哲冬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渾身壓抑而沉默,負能量滿滿,她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生怕出了什麽事情,而如今,孟叔叔……她真的怕他受不了打擊。

江京雨不安地看著孟哲冬,手抓著行李箱拉杆的力道加大了幾分:“不管發生什麽我都在,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孟哲冬手放在膝蓋上,輕輕拍著節奏,看著江京雨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擔憂的樣子,才漸漸意識到她誤會了什麽:“你願意做孟家的兒媳婦嗎?”

“孟哲冬,你不要太難過。”

“所以願不願意?”孟哲冬追問,“黎落應該告訴你了,我喜歡你,一直沒敢說。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態度,所以今天正好問問。咱倆認識這麽久了,你以前說太熟了,對我沒有感覺。”他說著突然一低頭,湊近她,目光對視,“我這麽帥,又有才華,感覺還是有的吧。”

江京雨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亮晶晶的,倒映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那是他眼中的自己。

他目光緊緊地鎖著江京雨的眼睛,直到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才稍稍偏開些。

“願不願意?”

江京雨覺得心口特別疼,嘴快於腦,輕聲說:“願意。”

孟哲冬摁了接聽鍵,視線回來仍舊看向江京雨,不耽誤講電話:“喂,媽。”

孟母的聲音穿透力很強:“你繳完費了嗎?”

江京雨搓著小臂往後退了一步。

“還沒呢。”孟哲冬默不作聲地跟過來,胳膊一抬,壓在她背後的牆壁上。

“壁咚”啊。江京雨眨眨眼,看他。

兩人離得近,電話裏孟母的聲音聽得清楚:“那正好,你繳完了費,去醫院食堂買一份粥回來,要那種玉米碎摻大米的,你別買錯了。買錯了你爸又得念叨我,你說住個院吧,怎麽跟個小孩子似的,要煩死人了。”

孟媽媽在吐槽,還夾雜著孟爸爸的打岔聲:“再要一份拍黃瓜,多放點兒醋。”

“你斷了腿,吃什麽黃瓜。”孟媽媽說,“給他買個骨頭湯,問問餐廳的師傅,要那種熬得久一點的。”

那頭孟家父母爭執著還要說什麽。

孟哲冬看著江京雨漸漸清明、意味深長的打量目光,果斷地掛了電話:“媽,先掛了。現在這個時間餐廳不一定有吃的,我待會兒去街上看看吧。”

電話剛斷,江京雨就要質疑出聲。

孟哲冬哪會給她機會,壓著上身朝她逼近,聲音沙啞地喊她:“江江。”

“嗯?”江京雨像是受蠱了似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

孟哲冬說:“有沒有心動?”

“心不動就死了。”江京雨回神,想到更重要的問題,“孟叔叔現在沒事吧?”

“沒事啊。”孟哲冬笑嘻嘻地圈著手指彈了下江京雨的腦門兒,拆穿她,“你就承認吧,我看你剛才那瞬間,臉唰地就紅了,害羞了吧。”

什麽害羞不害羞,什麽臉紅不臉紅,什麽心動不心動。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江京雨氣憤地吐槽:“孟哲冬!哪有拿自己家人這樣開玩笑的!”

孟哲冬理直氣壯地懟回去:“我自始至終可沒說一句對我爸大不敬的話啊,都是你自己在腦補的。腦袋長你頭上,你在想什麽,我怎麽知道。”

江京雨怒吼:“你不要再拍我的頭!”

孟哲冬手蓋在她腦袋上,淡定地說:“我女朋友的頭,我碰不得了?”

“你啊。”孟哲冬說,“剛答應了,現在就不敢承認了?”

江京雨不屑道:“那也算?”

孟哲冬反問她:“那不算嗎?”

算不算?隻見她嘴巴張了張,也沒肯定,也沒否定,懊悔不已地拖著行李箱出了樓梯間:“繳費去,然後一會兒去醫院餐廳買粥。”

孟哲冬得意地揚揚眉:“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