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的小姑娘在一點一點長大,卻再也不屬於他了。

一、那時的她年幼且膽小,隻知蘇木的模樣看上去可怕極了,卻不曾看到她落荒而逃後蘇木那落寂的眼神。

像是早就猜到蘇葉一定會跟出來找到他一樣,換回一襲紫袍的蘇木正神色慵懶地倚在一株晚香玉樹上。

蘇葉一時間不敢上前,本欲開口問他又有何任務,就見蘇木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上前。

他既已這麽做,蘇葉便不得不硬著頭皮靠近。

在距離蘇木仍有半米距離的時候,蘇葉停下了腳步。這個距離,不算離蘇木太遠,卻又能給她一定的安全感。

而蘇木卻像是早就猜透了蘇葉的心思,在她停下的刹那又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繼續前進。

蘇葉已不似兒時那般死倔,已經懂得進退的她自然不會選擇再與蘇木去硬碰硬。

蘇木叫她上前,她便上前,一步都不敢遲疑,可那被壓在內心深處的恐懼仍使她不敢前進太多,停在了一個對她而言還算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蘇木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也不再緊逼。

他開口:“新的任務,去暗殺太阿門刑堂長老。我對你已無太多耐心,所以,現在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說到此處,他突然停頓,語氣變得曖昧至極:“你若完不成,後果如何該明白的吧?”

蘇葉手指握成一團緊攥成拳,始終沉默不語。

此時,她與蘇木之間所隔的距離尚能容一人通過。

蘇木長得頗高,她從始至終都不曾抬頭去看他,卻能十分清楚地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緊接著她的鼻尖便已輕輕觸碰到他的胸膛,她甚至還聽到來自頭頂上方的一聲輕笑。

她滿臉茫然,本欲抬頭去看,卻被蘇木抓住手腕一把抵在牆上。

他的氣息越來越近,若有似無的鼻息輕輕掃過她的麵頰,微微有些瘙癢。

蘇葉心跳如雷,蘇木的臉越湊越近,到最後幾乎是與她鼻尖碰著鼻尖。

蘇葉完全無法適應這種距離,試著伸手去推蘇木一把,而他的手卻像是一雙鐵鉗,將她整個人牢牢地“焊”在了牆壁上。

她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欺身壓來。

蘇葉腦子裏一片混亂,混亂之中,她感覺到他用一隻手將她原本分開的手鉗製到了一起,空出的那隻右手正緊緊捏著她的下巴:“說起來倒還有一筆舊賬未與你清算。”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雙狹長而上挑的眼又微微眯了起來,危險的氣息霎時自他眼中噴薄而出:“我與父親好不容易才將你訓練成一隻殺戮的獸,他竟將你圈養成了一隻溫順的貓,這叫我如何不生氣?”

他今日的氣息著實太過駭人,加之蘇葉心中又有愧,越發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她竭力垂著眼睫去避開蘇木的目光,他的聲音卻源源不斷地灌入她耳朵裏:“小葉葉可也得明白,正邪從來都勢不兩立。若是你敢對顧清讓動心,我也不介意冒險去殺了這所謂的修仙界第一天才人物。”

她從始至終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可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她便已背脊發麻,全身冒冷汗。

她與蘇木一同長大,他是怎樣的性格,她最是了解不過。

蘇木寸寸緊逼,目的就是為了讓她表個態。

這點蘇葉自己最是清楚不過,可縱然如此,她仍緊咬牙關,始終不吭一聲。

一陣鈍痛自下巴尖上傳來一路蔓延開,蘇木再次加重了力道,蘇葉覺得自己的下巴幾乎就要被他捏碎了,頭也被他強迫著抬了起來。

任她目光如何閃躲都無用,他的眼神緊緊鎖定了她,就像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地罩來,她無處可逃,隻能睜大了眼去迎接他的審視。

蘇葉與蘇木便這般在原地僵持著。

突然,靜謐的夜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背靠灰牆的蘇葉下意識地轉動著眼珠去看來者。

一抹素白緩緩走來,他就像一抹穿過濁世紅塵的雪,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奪目,深深映入了蘇葉的眼簾。

蘇葉的目光太過熾烈,縱然此時蘇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仍能發現正在不斷靠近的顧清讓。

那枚藥所帶來的功效並未持續太久,稍作調整,顧清讓那被堵住的經脈便已恢複得七七八八。

他並非偶然經過,其實是有意跟在蘇葉身後來的。可他來的時間稍微有些晚了,不曾聽到蘇木對蘇葉所說的那番話,僅僅是看到蘇葉與蘇木這麽親密,便有一股無名火自心中升騰而起。

他不知自己因何而怒,隻知就是莫名地看蘇木不順眼。

從看到顧清讓的那一刻起,蘇葉的瞳孔便明顯有所放大,本已放棄掙紮的她不知從哪兒蓄來了力氣,再次要推開蘇木。

蘇木的眼神變得越發陰冷,噙在嘴角的笑亦越擴越大。他非但沒鬆手,反倒將蘇葉抓得更緊,並且慢悠悠地側過了頭,滿臉挑釁地望著顧清讓。

顧清讓的眼如同被火灼燒到了一般,痛意自眼睛一路蔓延至脖頸而後至全身,他的牙已咬得“咯咯”作響,原本放鬆垂在身側的手掌亦重重捏成了拳,其上隱隱有青筋在跳動。

將顧清讓的反應統統收入眼底,蘇木笑得越發囂張跋扈,蘇葉卻在蘇木分神的一瞬間掙脫開他的桎梏,奔向顧清讓。

性子惡劣如蘇木又豈會讓蘇葉如願?在蘇葉即將脫離他掌控範圍之際,他不過是輕輕伸手一撈,蘇葉便又重新被他卷入了懷裏。

得意的話尚未說出口,顧清讓身後又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這一次的腳步聲頗有些急促,最後一聲還未落下,黑夜中便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蘇蘇,你們在幹什麽?”

來者正是白芷,她本欲跑來無妄崖看蘇葉與顧清讓,豈知還未見著蘇葉人,便見顧清讓慌慌張張從茅草屋中跑了出來。她心中一動便跟在了顧清讓身後,豈知,竟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她著實有些迷茫,不明白蘇葉怎麽就與劍氣宗的“賀斂之”扯上了關係。

待她緩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問出心中的疑惑,豈知蘇葉張口便道:“師兄、白芷救我,他不是賀斂之,他是魔宗之人!真正的賀斂之早已被他所殺!快救我!”她這一聲叫得急促,甚至還混入了內息,在這黑夜中格外具有穿透力。

蘇葉的聲音就像一柄削鐵如泥的絕世利刃,“噌”的一聲便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她的聲音才落下,白芷便將手放在嘴巴前卷成喇叭狀,開始沒命地喊:“救命啊救命啊,魔宗奸人混進來啦!快來人,救命啊!”

顧清讓對眼前這個“賀斂之”的身份明明心知肚明,卻又礙著蘇葉的情麵不能與之正麵碰撞,蘇葉這麽一鬧,倒叫他沒了束手束腳的理由。

顧清讓雖尚未痊愈,但那被堵塞的經脈倒也疏通得七七八八,以他的實力與蘇木一戰倒也吃不到什麽虧。

一股駭人的威壓如潮水般自顧清讓體內湧出,莫說被他針對攻擊的蘇木,就連站在一旁“圍觀”的白芷與蘇葉都無辜被波及。一時間,蘇葉隻覺自己胸口悶得厲害,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正在使勁擠壓著她的胸腔。

慌亂之中,蘇木在她手中塞入了一物,耳畔是他辨不出任何情緒、且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此為神盾符,遇到危險便將它捏碎。”

聽到這話的時候,蘇葉內心複雜至極,她甚至都來不及回應,他便笑著鬆了手,消失在所有人麵前。

出賣蘇木本就使蘇葉愧疚不已,偏生他還要在最後將神盾符塞入她手中。

不過短短一霎,蘇木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他從來都沒來過一樣。

那薄薄的神盾符突然變得無比燙手,往事如潮水,一波一波地湧來,蘇葉突然回想起了從前與蘇木相處的種種。

他這人性子雖霸道又惡劣,卻從未讓她在外人麵前吃過一丁點的虧。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是在六歲那年。

那一年天降洪災百姓苦不堪言,魔宗空前繁盛,也因此衍生不少有自立門戶之意的教眾,她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殺那並不成氣候的小分舵舵主。

在此之前,她雖殺過數以萬計的妖獸練手,卻從未動手殺過活生生的人。

那一戰,她進行得尤為艱辛,不過稍稍恍了一會兒神便被人刺穿了肩胛骨,好在最後她仍完成了宗主所布置的任務,正式成為一把合格的殺人利刃。

那件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太久,蘇葉已然記不清受傷後的自己究竟在**躺了多久,隻知她一醒來便得知蘇木一人血洗了那個分舵,足足一百零九人皆死於一個剛滿十二歲的孩子手中,且個個都是被削斷肩胛骨大量失血而死。

彼時的她尚且年幼,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半大的孩子一口氣殺光一百零九人得花上多長的時間,她隻知自己醒來後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宛若從修羅場中爬出來的蘇木,興許是屠殺了太久又未清潔自己的身子,他身上結滿了厚厚的血汙。

那是她頭一次對蘇木感到恐懼,在此之前,蘇木在她心中就隻是一個生得格外精致好看的大哥哥。

當蘇木浴血奮戰後站在她麵前的時候,蘇葉甚至被嚇得落荒而逃,再結合第一次殺人時的那種絕望與恐懼,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

那時的她年幼且膽小,隻知蘇木的模樣看上去可怕極了,卻不曾看到她落荒而逃後蘇木那落寂的眼神。

二、他看到過她牙牙學語,看到過她跌跌撞撞學走路,看到過她哭喪著臉被妖獸追得四處亂竄,看到過她第一次殺人時露出的無助神情……他的小姑娘在一點一點長大,卻再也不屬於他了。

蘇木回到魔宗總舵已是次日淩晨。

蘇釋天恰好從寢殿中走出,他一眼便瞥見了風塵仆仆往自個兒這邊走來的蘇木。

他本欲開口詢問蘇木任務完成得如何,蘇木卻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孩兒辦事不力,未能完成此次任務。”

“啪!”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蘇釋天的巴掌便已落在了他臉上,他那精致絕倫的左臉頓時便腫了起來,甚至還有一絲血跡順著他嘴角蜿蜒流下。

蘇釋天的神色卻從始至終都未變過,他神色淡漠,與蘇木有著七分相似的那張俊臉上並未透露出任何情緒,就好像剛剛扇蘇木巴掌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他輕輕甩了甩方才扇蘇木扇到發麻的右手,又沉聲問了句:“她現在如何?”

蘇木連忙又道:“她在太阿門表現不錯,交代給她的任務皆出色完成。”

“那麽,這次任務失敗的原因就該落在你頭上,可對?”

蘇木不曾吭聲,蘇釋天不再多說一句廢話,隻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自覺去刑房受罰。

“刑房”這兩個字於蘇葉而言就是個噩夢般的存在,蘇木對此卻早已麻木。

他褪去一襲絳紫色華服,赤身走向位於刑房正中央的池子。

相較於他那無與倫比的精致麵容,他的身體幾乎可以稱之為醜陋,明明修長瘦削,上麵卻密密麻麻布滿了無數的疤痕,或是深棕色的陳年疤痕,或是新生出肉芽的淡粉色疤痕,深深淺淺交織在一起,看得人心驚膽戰。

他赤足一步一步走進那未盛一滴水的池子,直至他走到池子的最中心處,池子兩側的閘口方才被人打開。一時間,腥風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與蠕動聲交織成一片,數以萬計的蛇蟲宛若潮水般湧來,不過須臾,便將整個池子灌滿。

位於池子正中心的蘇木已然被狂湧而來的蛇蟲遮蓋得隻剩下脖頸與腦袋仍露在外麵,他的眉頭因那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尖銳疼痛而緊皺著,嘴角卻始終噙著一絲冷笑。

蘇木第一次看到蘇葉是在自己六歲那年,彼時的蘇葉還是個被人抱在懷裏,隻會張著嘴哇哇大哭的粉團子。

魔宗裏所有人都怕蘇木,隻有粉團子蘇葉格外與眾不同,看著他便會“咯咯”地笑,露出兩個小門牙。

再後來,粉團子蘇葉長大了,胳膊和腿依舊是那麽短,跑起來的模樣就像一顆土豆滴溜溜地在地上滾。那時的他已有九歲,他本就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些,又處於瘋**條長個兒的年紀,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從一個手短腳短的稚童長成纖長的小小郎君。每當他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裏眺望遠方的時候,總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粉團子緊貼地麵跌跌撞撞地跑來,或是張開雙手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求抱抱,或是像被人在她小胳膊上塗了糨糊似的死抱著他的大腿。

這樣一個黏人的小東西偏生又長得可愛得緊,莫說將她一把推開,就是牽著她的小手都不敢使大了力氣……

與其說他是與蘇葉一同青梅竹馬長大的,倒不如說蘇葉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看到過她牙牙學語,看到過她跌跌撞撞學走路,看到過她哭喪著臉被妖獸追得四處亂竄,看到過她第一次殺人時露出無助的神情……

他的小姑娘在一點一點長大,卻再也不屬於他了。

蘇葉的思緒仍在飄飛。

顧清讓還未來得及去與她說話,白芷便“噔噔噔”跑了過去追問:“蘇蘇,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

蘇葉隻微微搖了搖頭。

見白芷終於住嘴了,顧清讓方才上前。

可他正欲開口,蘇葉便挽著白芷的胳膊走了,從頭至尾都沒看他一眼。

那些仍在舌尖打著轉的話就這麽生生被顧清讓咽回了肚子裏。

蘇葉的躲避太過刻意,仿佛躲瘟疫一般,就這麽慌慌張張地拖著白芷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葉都明顯在躲顧清讓。

而顧清讓這人卻像是從來都不知“臉皮”和“顏麵”為何物,人家小姑娘都躲他躲得這麽明顯了,他卻隻要看見了她便直往人家身上“撲”,嚇得蘇葉足有三日不敢出門。

可蘇葉這樣總躲著也不是辦法,再加上顧清讓這廝真的太難纏了,他不分晝夜地堵在蘇葉的住處門口,還真把她給逼了出來。

這才三日不見,蘇葉與顧清讓便已各自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在蘇葉打開門的瞬間,四目相對的刹那,甭提有多喜感了。

深知蘇葉打死也不先開口的脾氣,顧清讓笑眯眯地湊了上去:“葉兒師妹,你這兩日究竟是怎的了?”

不論熊貓眼顧清讓如何問話,熊貓眼二號蘇葉都始終不開口,像是有人用鐵水將她的嘴給焊死了似的。

顧清讓還以為蘇葉仍在為給他投毒的事而耿耿於懷,頓時又化身為話癆,喋喋不休地開導安慰蘇葉。

蘇葉將自己悶在屋裏這麽多天也不是光顧著去逃避,相反,這些天她想了很多,非但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同時也為殺刑堂長老做了許多準備。

顧清讓既已誤會了,便叫他一直誤會下去好了,省得又要壞她好事。

接下來這幾日,蘇葉絲毫未提前些日子所發生的事。

蘇木走後,她的日子再度回歸平靜,她總有意無意地往刑堂那邊跑,待到做好萬全的準備已是十日以後。

刑堂的弟子恰好都被派了出去,偌大的刑堂隻剩那長老一人,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蘇葉這次仍選擇在夜間行動。子時一過,她便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偷偷潛入了刑堂。

刑堂長老嗜酒,這是蘇葉早就打聽到的消息。平日裏刑堂內弟子眾多,那長老也不敢敞開了去喝;待到弟子們都出去了,那長老方才放肆喝了一回。

蘇葉才推開刑堂的窗便有一股酒味撲鼻而來。

她揮了揮手,試圖驅散那熏得人腦仁發疼的酒味,這個動作才做完,她正欲鑽窗而入,身後便突然多了個人。

蘇葉頓時心跳如雷,她下意識猛地一回頭,卻見顧清讓神色莊嚴地立於她身後。

事已至此,她不想再去與顧清讓牽扯不清,縱然心中再不舍,她也得將那些該斷的給斷了。

就像現在,她明知以自己的實力與顧清讓相搏無異於以卵擊石,卻仍未忍住,祭出了隱靈。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第一招尚未完全使出,顧清讓便徒手拽住了她的隱靈,原本透明的隱靈頓時染上了一線紅。

蘇葉不禁皺了皺眉頭,可就在她愣神的空當,顧清讓竟走到了她身後,將她直接打橫抱起。

顧清讓鮮會做出這麽粗暴的行為,蘇葉本想掙紮,可顧清讓那雙手就像鐵鉗似的禁錮住了她。

她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便任由顧清讓抱著她禦劍而行。

無妄崖距離刑堂隔了大半個太阿山的距離,顧清讓抱著她一路慢慢地飛了許久,方才落在無妄崖上的一塊巨石上。

早就心灰意冷的蘇葉不想再做任何爭辯,直接對顧清讓道:“我是魔宗宗主的義女,本名就是蘇葉。上一次破壞陣法被你阻止了,這一次的任務是刺殺刑堂長老,又被你給當場抓住了,你無須再包庇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既身為魔宗之人,自會與你為敵到底。”

顧清讓依舊一言不發,表情越來越嚴肅。

蘇葉見過顧清讓高冷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見過顧清讓死皮賴臉的模樣,見過顧清讓犯傻宛若智障的模樣,見過顧清讓羞澀別扭的模樣,就是沒見過他如今這樣。

蘇葉說這話的時候始終都盯著顧清讓的眼睛,她像是想從顧清讓的眼睛裏看到一絲別樣的情緒,隻可惜她失敗了。

今日的顧清讓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待到蘇葉說完這番話,他便神色莊嚴地抬起了手。

蘇葉知道,該來的總歸會來,他對自己再好終歸也還是太阿門首席弟子,他的職責是守護太阿門這一方土地,就像她的職責是毫無條件地替宗主殺人做事。

能死在顧清讓手上,蘇葉絲毫不覺得遺憾。

從前的她整個世界都是黑白的、腐朽的,直至進了太阿門,遇見了他,她方才知曉,原來外麵的世界真如戲折子中描述的那般有滋有味。

蘇葉在顧清讓那一掌落下來之前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才緩緩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未落下,她反倒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顧清讓的手掌在她頭頂輕輕摩挲。

蘇葉震驚至極,猛地睜開了眼,又一次目光空洞地將那話重複了一遍:“我是魔宗之人,來你太阿門隻為殺人,隻為破壞陣法,甚至還給你投過毒,害你身受重傷,我是你的敵人!是你太阿門一心想要鏟除的人!”

顧清讓的神色又變回了蘇葉所熟悉的,那溫柔至極的模樣。

他說:“我知道,第一次瞧見你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

蘇葉吸了吸鼻子,又道:“你現在也已不必再收集證據了,你若不忍心殺我,就將我抓回去交給你師尊吧,我會主動承認一切。”

顧清讓並未正麵回複,而是選擇了轉移話題:“你本性不壞,為何會替魔宗效力?”

蘇葉倒是被顧清讓問笑了:“你怎麽知道我不壞?更何況究竟什麽是好,什麽是壞?我隻知我是你們口中萬惡不赦的魔宗宗主養大的,我自小就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環繞在我身邊的也都是修魔者,於我而言,惡人反倒是太阿門、劍氣宗這些常年圍剿我們魔宗的名門正派!”

聽到這裏,顧清讓不禁又皺起了眉頭:“你自小就在魔宗長大,早就被蒙蔽雙眼,自然不會知曉魔宗所做之事有多傷天害理。”

顧清讓說的這些蘇葉是真不懂,她從來都隻知要聽宗主與蘇木的話,不論他們讓她去做什麽,她都不會去過問,不會去思考究竟是對是錯。

她不禁睜大了眼睛望向顧清讓,想從他口中聽到更多,他卻在這時候截住了話頭。

顧清讓知道,蘇葉縱然殺人如麻也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幹淨得就像一張白紙,不論是誰都能在這張白紙上描畫,他卻不想與蘇葉講太多大道理。

他又輕輕揉了揉蘇葉的頭,方才柔聲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三、顧清讓卻仍未停,他的目光始終都很溫柔,一如他此時此刻的聲音:“那你呢?是否也喜歡著我?”

這些日子蘇葉一直都在失眠。

這一夜,她依舊沒睡著,兩眼盯著天花板上的橫梁,一整夜便這樣過去了。

翌日清晨,蘇葉接到一個通知,她要與顧清讓一同外出執行任務。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著實令蘇葉感到意外,她尚未做好準備,便已經被顧清讓拽了出去。

這一次,他們是要去一處偏遠之地圍剿一群魔宗教眾。

因為要秘密行動,他們甚至都未走太阿山正門下山,而是直接禦劍飛出了太阿山。

路上,蘇葉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不論是她,還是顧清讓,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直至足下的景物逐漸變得陌生,山間變得越來越荒涼,蘇葉方才隱隱猜出,快要到目的地了。

這個念頭才打蘇葉腦袋裏冒出,便有一座小城躍入她的眼簾。

這大抵是蘇葉長這麽大以來見過的最小的一座城,縱然此時她仍與那城隔著很遠的距離,可一眼望過去,她便能感受到一股子蕭條衰敗之意,甚至那小城內還四處冒著濃濃的黑煙。

破敗並不算稀奇,在這樣的時代裏,窮困潦倒的人與城隨處可見,而那黑煙才是十分之不尋常。

蘇葉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魔宗之人,才看一眼,便已能確定那滾滾冒出的黑煙與魔宗有關。

她才欲張嘴去問顧清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顧清讓便已伸手指向了某個黑煙冒得最多最濃的地方:“我們去那兒看看。”

顧清讓所指之處是這小破城內最高的一棟樓房,樓外有十來個長相奇怪的魔宗之人守著。

顧清讓不過是揮了揮衣袖,這些小嘍囉便哀號著栽倒在地。

這種簡單到隻用一根小拇指便能解決的任務自然不會分配給顧清讓,他之所以接下這個任務,不過是為了讓蘇葉看到身為一個魔宗之人本該知道的事。

顧清讓推開了被小嘍囉守著的那扇木門。

在靠近這棟樓房之時,蘇葉便已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當顧清讓推開那扇門之時,她那雙空洞無一物的眼竟被裏麵的瘴氣熏得開始流眼淚,她表情痛苦地用手揉了許久的眼睛方才緩過神來,又被湧入她鼻腔的滔天臭味弄得犯惡心,她忍不住趴在地上嘔吐。

一直守在她身側的顧清讓俯身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屏氣凝神,莫要用鼻子去吸氣。”

吐到苦膽水都要出來的蘇葉聽了連忙照做,那股惡心的感覺便這般被隔絕了。

顧清讓瞧她終於不再繼續吐了,又遞給她一塊潔白的手絹給她擦拭嘴角。

待到蘇葉完全適應了,他方才站直了身子,輕輕扣住蘇葉的手腕,帶著她往樓裏走。

越往裏走,瘴氣越濃鬱,到了最深處的時候,視線幾乎都已被那黑壓壓的瘴氣所遮蔽。

顧清讓揮了揮衣袖,那些瘴氣方才順著被他掌風撕破的窗飄散出去,也就是在這時候,蘇葉方才看清了這屋內的景象。

屋子的盡頭有個很大的池子,池子的正中間有一棵模樣古怪的樹,樹下是紅到發黑的汙水,堆積在水中的皆是嬰兒屍骸,有的甚至不到一掌大,血淋淋的肚子還連著臍帶,像是從孕婦肚子裏挖出來的。

這樣一番駭人的景象就這般不加掩飾地闖入蘇葉的眼簾。

她隻覺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縱然是殺人如麻的魔宗之人,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來。

顧清讓的聲音便在這時響起,像是一汪甘泉湧入蘇葉的耳朵裏:“每個人的立場與想要守護的東西不同,所以,我以為殺人並不能稱之為惡,可僅僅是為一己之私去濫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與孕婦便為惡。你今日所見之事不過是魔宗教眾所做之事的冰山一角,在你看不見的角落裏,還有更多魔宗之人在做比這殘忍上千上萬倍的事。若這不是惡,又有何事能稱之為惡?”

這樣的事著實已超出蘇葉的認知。

在過去的十七年裏,她的修魔生涯中,做得最多的雖是殺戮,卻也從未像個屠夫一般單方麵虐殺毫無抵抗之力的弱者,在她看來,那樣的事著實令人不齒。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從前之所以看不到這些,不過是因為宗主蘇釋天有意將她與這些隔絕了。

蘇葉一直以來就像一條忠心的獵犬,從不質疑,直至蘇木讓她給顧清讓投毒下藥,她方才頭一次產生忤逆之心,方才第一次動搖,去懷疑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是對是錯。

換句話來說,她從前之所以從不覺得魔宗惡,根本就是有人刻意遮住了她的眼,她所看到的東西太過片麵,她隻知所謂的修仙門派滿口仁義道德,卻隻會拚了命地去絞殺他們這些魔宗教眾。

蘇葉額頭裏有根筋在突突跳動,她的整個世界觀已被敲得粉碎,她很痛苦,卻隻能無力地捂著腦袋蹲在地上。

有些東西早已深入骨髓,顧清讓縱然是將手伸入她身體去拔,也無法將那些滲入骨子裏的東西從蘇葉體內連根拔出。

看到蘇葉這般痛苦,顧清讓依舊什麽話都沒說,隻是靜靜地蹲在她身側。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直至蘇葉蹲到兩腿發麻,幾乎就要栽倒在顧清讓身上之時,她方才再度開口說話:“謝謝你讓我看到這些,可如今的我仍做不到即刻就站在魔宗的對立麵。不論如何,宗主是我義父,若無宗主便無而今的我。”

顧清讓對此毫不感到意外。

該看的,他已帶蘇葉看了,該說的,也都已經對她說完了,接下來便是蘇葉自己的選擇,他不會再做幹預。

兩人再回到太阿門時已入了夜。

蘇葉心事重重、心神俱疲,本欲直接回到自己房間去好好睡上一覺,卻在轉身的刹那被顧清讓扣住了手腕。

顧清讓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其中又摻雜著些許蘇葉所形容不出的情緒。

“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但同時隻要有我在,我便不會讓你殺害我太阿門中任何一人,破壞我太阿門中任何一處陣法。”

蘇葉低垂著眼睫,沒有接話,隻問他:“明明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又為何要留下我這禍害?”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太久,今日若還不開口去問,大抵她這輩子都無法知道答案了吧。

蘇葉的話明顯讓顧清讓愣住了,他不禁鬆開了握著她的手。

莫說是蘇葉,就連顧清讓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麽做。

他想了很久很久,方才想到該如何去回答蘇葉的這個問題。

他的表情很淺,眼中卻是一片真摯:“你本性不壞,甚至可稱之為純良,本就與旁的修魔者有著雲泥之別。”

說到此處,他又頓了頓,目光深深地望了蘇葉一眼方才道:“你是我師妹,我會對你負責到底。”

蘇葉嘴角一抽,手卻猝不及防地又被顧清讓給握住了。

他握住蘇葉手的力道很輕,蘇葉完全可輕易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她卻鬼使神差地默許了,甚至還認認真真地聽顧清讓說了一大通在她從前聽來可稱之為廢話的話。

他說:“雖然你是我師妹,但我也不知為何,每天都很想見你,一旦見不著你了,又會不停地想你。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直到後來,有一個師叔告訴我,此為相思疾,我方才知曉,原來是我喜歡上了你。雖然直至現在我都沒能弄明白我為何會喜歡你,可情情愛愛這事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否則又豈會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樣的話流傳於世?所以,我便不再去糾結自己為何會喜歡你了,總之,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蘇葉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一臉蒙,顧清讓卻仍未停,他的目光始終都很溫柔,一如他此時此刻的聲音:“那你呢?是否也喜歡著我?”

從未想過顧清讓會如此直白的蘇葉愣了許久,方才猛地一搖頭極力否認著。

顧清讓又不禁失笑出聲:“既搖頭否決了,又為何要思考這麽久?可見你的內心必然是有所動搖的。”

這下,蘇葉把頭搖得更急促了,活似一個撥浪鼓。

顧清讓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樣,又輕輕揉了揉蘇葉的腦袋,越發溫柔地問:“你真的不喜歡我?可喜歡我的小姑娘多著呢,你若再這般糾結,可要錯失了良機喲。”

蘇葉還真乖乖思索了起來,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歡顧清讓,隻知顧清讓此人於她而言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

蘇葉並未當即回複顧清讓,而是為此特意跑去找了白芷。

蘇葉找到白芷的時候,白芷正在梨花白中優哉遊哉地喝著茶。

孰知剛一見麵,蘇葉張嘴便問了句:“你可有喜歡的男修?”

“噗!”才啜飲一口清茶的白芷立馬就噴了,她像是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望著蘇葉,“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呀?”

白芷這麽驚訝倒也十分正常,畢竟在她心中蘇葉就是個啥都不懂的傻姑娘。

蘇葉心中也納悶,不明白自己就這麽隨口問了一句,怎就嚇得白芷連茶都噴了呢?

納悶歸納悶,她倒也解釋了一句:“沒什麽,我就想問一問。”

白芷對此倒也沒深究,放下茶盅,一本正經地回答起了這個問題:“沒有的,因為即便我有喜歡的人也沒用呀。我身為白家長女,首先考慮的自然是家族利益,家族需要誰,我便試著去喜歡誰就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白芷的神色淡到蘇葉幾乎都要以為她在開玩笑。

可蘇葉已不是剛出來時那個傻愣愣的修魔少女了,她自然知道像白家這樣的大家族從來都是“利”字為先,隻是,當她真正聽到白芷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時候難免會有些感慨。

蘇葉沉默了很久,才又突然問了句:“那你可知喜歡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不知道。”白芷回得很是簡潔,“但我總聽人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便總會掛念著他,朝思暮想,見不到的時候甚至都能相思成疾。”

語罷,她又望向了蘇葉:“你今天怎麽了,問的問題都很是奇怪呀?”

“沒什麽。”蘇葉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充分體現了她鋸嘴葫蘆的屬性。

深知蘇葉脾性的白芷倒也不在這事上糾結,反倒賊笑著調侃起了蘇葉:“說起來……你與顧師兄之間……嗯?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呀?”

蘇葉縱然被白芷這話給嗆了下,仍是回了那句萬能的“沒什麽”。

白芷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蘇葉,她的笑越來越賤兮兮,叫人看了就想打她一拳。

蘇葉今日之所以會來找白芷也是因為顧清讓,到了最後,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問了句:“那你覺得顧清讓這人如何?”

“很好呀。”白芷倒是實話實說,“不論是容貌,還是天賦,放眼整個修仙界,都找不到第二個似他這樣的人物。像他這樣的人,哪個家族都是爭相拉攏的。我若是與他兩情相悅,一心想要嫁給他,縱然族中已給我定了親,他們都會想辦法給我解除婚約,想盡辦法將我嫁給他,從而拉攏這樣一號天才人物。”

白芷說的話依舊是從家族利益上出發,可蘇葉仍覺得白芷將顧清讓給誇上了天。

蘇葉不禁喃喃自語:“他真有這麽好?”

“當然了,他可是修仙界的少女們頭號想嫁的人呀,也就你這傻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說到這裏,白芷又賊兮兮地眯起了眼睛,“哎哎哎,你今日怎對他這般上心?莫不是終於開竅了?”

白芷使勁朝蘇葉挑眉,越問越露骨,蘇葉抵不住白芷的熱情落荒而逃,隻餘白芷一人叉著腰站在梨花林中笑。

這晚,蘇葉又迎來了一個不眠之夜。

整晚她都在糾結什麽是喜歡,自己對顧清讓的感情是否算得上是喜歡。

正因她這一夜都在糾結這些破事,以至於她第二天去找顧清讓上早課時又頂著兩個烏黑的碩大眼圈。

顧清讓看到蘇葉那兩個眼圈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可他這人有時候比蘇葉還要能憋,他原本明明是想笑的,卻生生將笑意憋了回去,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教一看就很別扭的蘇葉練功。

蘇葉本為修魔者,縱然顧清讓每日教她練功,其實也都是在做無用功,無非就是兩人在一起打發時間罷了。

修魔者與正統修仙者不同,後者完全是老天賞飯吃,資質與天賦幾乎就能決定一切。

修仙本就已是逆天而行,而修魔則是在修仙本就逆天的基礎上再逆一次天,如此一來,那些並無靈根並無天賦之人所能倚靠的便隻餘掠奪。

正因如此,才會出現蘇葉所看到的,殘殺嬰孩激發怨氣來修魔之事。

修仙者從來都是天賦越高、靈根越純者造詣越高,而修魔者則往往都是越凶殘越是強大。

蘇葉與那些普通的修魔者不同,她體內有靈根,且還不需要激發各種怨氣來修煉,她仿佛生來便具備殺戮之能。

蘇葉想了很久,才給出顧清讓這樣一個答案:“我好像從未像你們這般修煉過,但我經常能看到蘇木修煉,他修煉的樣子挺可怕的。”

具體有多可怕,蘇葉已不願再去回想,她的話便就此打住。

既然蘇葉不願繼續說下去,顧清讓自然也不會違背她的心願去不停追問,他什麽都沒說,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實打今日看到顧清讓的第一眼開始,蘇葉就在等,等他再主動提起昨日那件事。

但這次注定要叫蘇葉失望了,任她等再久,顧清讓始終都未再提昨日之事,最後還是蘇葉沒能沉住氣。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蘇葉那雙黑洞一般的眼睛裏也終於有了活人的情緒,她直勾勾地望向顧清讓的眼睛道:“我思考了整整一個晚上,我覺得,我應該是喜歡你的。隻是正如你所說,正邪從來都勢不兩立,我不可能背叛將我養大的宗主,你亦不可能為了我背叛太阿門。我今日其實就是為了告訴你,縱然是兩情相悅,我與你之間也終究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結局大抵也就是相忘於江湖。所以,我今日是來與你告辭的,我準備回去了,這個任務我失敗了。”

顧清讓在聽到蘇葉說她其實也喜歡自己的時候眼睛明顯一亮,再往後,聽到餘下的話,那原本匯聚在他眼中的神采便就這麽暗了下去。

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對視。

又隔許久,顧清讓方才清了清喉嚨:“其實,我們還有第三條路,不要管什麽魔宗與太阿門,我們一起遠走高飛吧。”

這話叫蘇葉紮紮實實地震驚了一把,她從未想過,堂堂太阿門首席弟子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蘇葉忽覺自己精神有些恍惚,整個人都像是在夢裏一樣。接下來顧清讓做了哪些事、說了哪些話,她已記不太清,她隻知顧清讓與她約好了,三日後,他們便一同離開這裏,去一個不會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