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01.
河星灣項目提上日程以後，周染才總算徹底了解到了職場的艱辛。
甲方爸爸是真的難搞。
徐璟更是難搞。
第一版方案交上去，還沒到甲方手裏，就直接先被徐璟批得體無完膚，周染耐著性子一整晚一整晚地通宵修改。等到好不容易通過了徐璟這一關，甲方臨時又加了新條件，她費盡心思做的創意全部推翻重來。
而徐璟這個魔鬼，工作起來更是不要命，天天帶著她瘋狂加班，偶爾出去吃個飯，他也要時時刻刻跟著。
周染覺得，接了個大項目，簡直是給自己黏了條尾巴。
臨近五一，祝禾很早之前就約了周染和周曳一起去B城玩滑翔傘，周染也已經惦記很久了。
隻不過，她看了眼徐璟辦公室的方向。
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他依然沒有要下班的跡象。
“小周周，你不能這麽慣著他啊我跟你說，”祝禾在電話那頭說，“不能因為他是你男人你就不能有點自由時間啊，五一是國家法定節假日，法定的！國家都發話了讓放假的！他要加班你讓他自己加去，這個沒有情調的老男人！”
周染：“你好好說話。”
電腦上微信頁麵有新好友通知，估計又是來挑事的客戶，她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點了通過。
祝禾還在那邊憤憤不平地嚷著，非要讓周染把電話拿給徐璟，她要自己去跟徐璟說說放假的事。
周染見徐璟過來，生怕被他聽見，壓低了聲音，然後幫他找出文件放到桌上，打了聲招呼，自己去樓梯口接電話。
徐璟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順勢在她的座位上坐下來，然後無意中瞥到瀏覽器裏滑翔傘基地的相關搜索記錄。
他本來也沒想著連五一假期都拖著她在公司加班，正計劃著找借口約她出去，看到屏幕上的搜索信息，順便點開多看了兩眼。
助理打電話過來問訂餐的事情：“還訂兩份嗎？”
“今天不訂了。”他在手機上翻了翻附近的餐廳，想了想，又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滑翔傘基地，“等等，你幫我查一下B城的……”
話說到一半，屏幕下邊的聊天對話框閃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眼底的溫度冷下來：“算了不找了，今天還是兩份套餐，送到公司。”
屏幕上，微信消息。
F：在嗎？
F：染染，我是傅澤琪。
F：不好意思，上次是我情緒有些失控，你五一有空嗎？我去接你？我們聊聊？
徐璟看了眼樓梯口方向。
安全門緊閉，周染電話還沒有打完，也沒有要回來的樣子。
頓了頓，他抬手敲鍵盤：不聊，滾。
想了想，他又補上一句：以後再敢騷擾我，我男朋友打死你。
對方回複得很快：你有男朋友了？
徐璟冷笑一聲，直接刪除聊天，拉黑聯係人，關掉對話框，然後拿起桌上自己需要的資料，若無其事地拿著文件夾起身離開。
臉不紅心不跳。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看不出絲毫端倪。
回辦公室的時候，他迎麵撞上打完電話回來的周染。
“徐璟，”周染想到祝禾的各種威逼利誘，還是決定試一試，“五一我能不能……”
“不能。”徐璟麵無表情地打斷她的話，“繼續加班。”
周染：“……”
我話都還沒說完呢。
助理辦事效率很快。
不到二十分鍾，外送小哥拎著吃的到了公司樓下。
但是因為是下班時間，電梯進行例行維修，隻留了一台客梯暫供使用，小哥沒擠上電梯，又趕時間，於是隻打了個電話通知了一聲，就把東西放在了樓下前台，徐璟隻好自己下樓拿外賣。
周染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他回來，打電話又沒人接，心想著徐璟該不會把她一個人留公司，自己先回去了吧。
她想了想，打算自己下樓看看。
結果剛出電梯，就愣了一下。
女人卷發大紅唇，穿了件低領的修身長裙，下擺開衩到大腿處，隱約露出白花花的大長腿，姣好的身形展露無遺。
此刻，女人正跟徐璟說著什麽，兩個人麵對麵站著，她還有向前的架勢，幾乎要貼到徐璟身上去，徐璟倒是背對著這邊，看不見神色。
周染瞬間來了火氣。
她老老實實跟他加班，結果他倒好，下來拿外賣的空當，也不忘撩妹。
周染咬了咬呀，半晌嘴唇微動，吐出一個字：“浪。”
然後大步走過去。
文麗麗好不容易有機會跟徐璟搭上話，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就莫名其妙衝出來一個女孩子，二話不說往兩個人中間一站，瞬間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你是誰啊？”文麗麗小臉一僵，眉頭緊蹙，又側過頭去看徐璟，滿臉控訴，“她……”
“徐璟，”周染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轉過身衝著徐璟笑，語氣卻是咬牙切齒，“你閨女等你接她吃飯呢！”
文麗麗惦記徐璟好久了，從來沒聽說過他結婚有小孩，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嗤笑一聲：“這位小妹妹，玩笑不能這麽開啊，我怎麽不知道徐璟有女兒？”
“再說了，”她看了眼徐璟，意有所指，“你媽媽沒教過你，凡事講究先來後到啊？”
見徐璟半天也沒說話，周染徹底沒耐心了，踢了踢他的腳尖：“你走不走？”說完也沒給他答話的機會，自己先扭頭走了。
徐璟看著憤憤轉身的背影，笑了笑，抬腳跟上。
文麗麗從身後追上兩步，一把拽住他，滿臉驚訝：“徐璟你真的有……”
“還沒閨女。”徐璟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手臂，視線還留在前邊的人影身上，笑了下，“不過，女朋友管得嚴，我跟別人說話，她會不高興。”
“哦，對了，”他又折回來，從她手裏拿過袋子，“下次看清楚，別再拿錯外賣。”
文麗麗愣了下：“我……”
周染聽到後邊腳步聲跟過來，火氣才勉強下去了那麽一點，也不等他進電梯，直接伸手按關門鍵。
電梯門在閉合前被伸進來的外賣餐盒攔住。
周染轉過頭去沒看他。
“不是說等我接你吃飯嗎？”徐璟單手擋住電梯，把餐盒遞到她手裏，“閨女？”
周染：“……”
見她沒說話，徐璟笑了笑，低頭看了眼時間：“走吧，帶你去外邊吃。”
“不去！”
“真不去？”他心情不錯。
周染一把拍掉他伸過來的手，沒好氣地說：“加班！”
“行吧。”
不遠處，看著這邊的楊欽手裏的包“啪”地掉到了地上。
他剛被老婆痛罵了一頓丟三落四，灰溜溜折回來拿落在辦公室的鑰匙，結果剛進公司大樓，就看見周染和徐璟一前一後往電梯方向走，前者氣勢洶洶，後者則一言不發地拎著外賣袋，可憐弱小又無助。
像無數次被老婆欺壓的他。
進了電梯，徐璟上去搭話，結果被周染又是一通懟。
女人真的可怕啊。
他突然特別能感同身受。
於是，直男老楊立馬腦補了一出“員工捏著老板把柄，表麵上裝作小綿羊，背地裏各種威逼利誘欺壓老板”的年度大戲碼《職場風雲》。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徐璟要把大項目給周染，還要把人簽在他手下了。
交易。
周染替徐璟保守秘密，徐璟幫周染升職加薪。但是徐璟心裏肯定不服氣嘛，所以天天借著加班壓榨她。
所以索性把人留在自己身邊，一來方便監視，二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老板總有翻身的一天。
就像他一樣，總有一天能翻出老婆的手掌心。
手機振動，他看了眼來電，立馬放到耳邊，滿臉堆笑：“哎喂，老婆……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老婆您放心，我肯定會跟新上司搞好關係的，爭取升職加薪，年底再給你換輛車……什麽？想吃小龍蝦？好好好，我現在就去買……包啊？你不是昨天才剛買……好好好，買買買！”
……
他看了眼兩個人離開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同為男人，放心吧小徐，楊哥不會讓你再成為下一個我的，幫你出氣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02.
五一假期，周染到底沒能跟祝禾一起去B城。
結束加班的第二天，她總算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隻能隔著視頻羨慕在海邊蹦躂的祝禾。
著名的海島城。
祝禾穿了件大紅色吊帶長裙，戴了個大大的遮陽帽，背景是深藍色的大海和雪白的浪花，舒服得不行。
而她身後，嘴上說著自己忙成狗，海邊沒什麽好玩的，他死也不會陪她去浪費時間的男人—周曳，此刻正低頭專心致誌地幫她開椰子。
周染隔著屏幕酸成了檸檬精。
“你發視頻過來就是為了跟我顯擺你的浪漫二人行？”她趴在**，翻了個身，揉了揉哈哈的狗頭，“還是其實是為了感謝我這隻電燈泡很有眼力見兒地沒參加這次的B城之旅，成功給你們創造了二人世界？”
祝禾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的周曳板著張臉，不耐煩地走過來，把手裏的椰子插好吸管遞到她手上，一邊說著麻煩，一邊拿了件外套強行裹她身上：“穿這麽少，曬死你算了！”
祝禾不服氣：“穿這麽多熱死我算了！”
“你麻不麻煩，你看看都幾點了，誰還跟個傻子似的露胳膊露腿的？你幹脆在沙灘上裸奔算了！”
“你想得美！”
周曳氣得不想再說話。
周染：“嘖嘖嘖。”
祝禾挺得意，“嘿嘿”笑了下，吸了口椰汁，轉過頭來看著屏幕，接著剛剛的話：“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感謝你成全我們的二人世界！最主要的還是想在你麵前秀秀恩愛，不然多沒成就感啊！”
周染：“我一腳踹翻你這盆狗糧，並且打爆你的狗頭你信不信？”
兩個人又隨便扯了幾句，周染實在看不下去視頻那邊兩個人打情罵俏的場麵，直接掛斷視頻，默默地抱緊哈哈的狗頭。
三分鍾之後，又突然想到什麽。
哈哈也是有老婆的人了。
單身狗隻有她一個。
她又一臉嫌棄地粗魯推開哈哈。
哈哈：“……”
周染重新癱在**，把玩著手機，鬼使神差地翻到了徐璟的朋友圈。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寥寥幾條，幾乎全都是曬狗子的照片，偶爾夾雜著幾篇隨手分享。
她有些走神，手一滑點了個讚，內容是《計劃體係改進案例與ERP執行》。
周染：……
誰會好端端地翻到別人三個月前的一篇分享去點讚啊？
可是現在取消的話，好像又顯得心裏有鬼一樣。
她抱著手機在**打了個滾兒，很快屏幕又亮了下，她一顆小心髒也跟著振了下，翻過來看了眼。
是楊總監發來的消息。
她剛鬆了口氣，看到內容，又崩潰了。
楊欽說晚上有個和合作方那邊的飯局，喊她晚上一起過去。
半天等不到她的回複，他又抖了她一下：收到請回複。
周染看著不停抖動的窗口，強行裝死。
沒一會兒，微信也有消息進來。
渣狗：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這邊，徐璟一邊翻看著於飛發過來的不靠譜的戀愛攻略，一邊等著微信回複，見半天沒反應，他想了想，又很官方地補上一句：最近加班辛苦了，犒勞一下你。
周染又看了眼微信消息。
嗬嗬，就一個應酬局，說得這麽好聽？
她揉了揉哈哈的狗頭，然後一骨碌從**爬起來。
行吧。
看在你親自邀約的份上，本女王勉強給你個麵子。
她給徐璟和楊欽各回複了句“好的”，然後爬起來換衣服化妝。
晚上九點。
於飛不情不願地代替徐璟參加飯局，一邊吐槽他為了妹子拋棄兄弟，一邊還要保持微笑跟各位合作夥伴推杯換盞。
最讓他火大的是，這位楊總監腦子好像有點毛病，從頭到尾一直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給自家公司妹子勸酒，是怎麽回事？
“喂，別喝了。”
他之前在公司見過她，印象也還挺深，畢竟能放下花癡屬性敢於跟徐璟正麵剛的女孩子，除了衛揚也就她了。
趁人不注意，於飛倒了杯白水悄悄推到周染身邊，低聲提醒她：“酒局上，不用這麽認真，裝裝樣子就行了。”
他忍不住又說：“你是不是哪裏得罪姓楊的了？他今天晚上怎麽一直灌你酒啊？”
他繼續叨咕：“我跟你說啊，這事兒你回去必須得跟老徐告一狀，這姓楊的，太狗腿了。”
於飛也沒辦法，他本來就常年駐外，在這邊也沒什麽威懾力，所以三番五次暗示楊欽，對方都當沒看見，該勸酒還是照樣勸酒。
“向徐璟告狀？”周染又喝完一杯酒，紅著臉眯了眯眼睛，“嗬嗬。”
今晚這飯局，搞不好就是徐璟惡意報複她那天攪黃他泡妹子的事情。
先是喊她出來吃飯，然後自己又不露麵，隻留下楊欽這個狗腿子全程幫著外人折騰她。
徐璟這小心眼估計就是存心的。
虧得她還信了他的邪，以為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大家都可以一笑泯恩仇了，還特意花了兩個小時化妝，換了衣服，收拾得美美的，打算借機跟他和解。
於飛誰也勸不過，隻好作罷，自己裝醉癱回椅子上給徐璟打電話，結果對方正在通話中，他在心裏又罵了句徐璟，一低頭看見旁邊椅子上的手機屏幕正閃爍著。
來電顯示：徐璟。
於飛：？？？
不好好約會給周染打電話幹嗎？
他這麽想著，還是把手機給周染遞過去，隻不過周染喝得有點暈乎，還在跟其他幾個人說話，也沒搭理他。
於飛想了想，走出包廂接了電話，還沒來得及出聲，對麵劈頭蓋臉先是一頓嘲諷：
“怎麽，周染？忙著跟姓傅的吃飯看電影軋馬路，還有工夫接我電話？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還能不能想起來我在這兒等你吃飯？
“合同上白紙黑色寫的，項目期間你的所有時間歸公司所有，你跟人出去跟上司匯報過了嗎？
“有沒有時間觀念？”
……
於飛聽得一臉蒙，然後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這邊黑著臉在餐廳等了半個多小時的徐璟頓了頓，察覺到不對：“於飛？”
“喂，老徐？”於飛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眼下的情況。
大概就是徐璟約人出去吃飯，但是陰錯陽差下，被周染理解為一起參加這個飯局，結果她在這邊憤恨徐璟失約，徐璟在那邊氣她放他鴿子。
“行了，你趕緊過來吧，你手下那個姓楊的，把你媳婦兒灌醉了。”
03.
徐璟趕過來的時候，飯局也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楊欽還在跟最後幾個人坐在包廂裏吹牛皮。
周染喝得醉醺醺地趴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徐璟今天本來就找了托詞才沒來這個飯局，這會兒再這麽進去怕被這幫人纏住喝酒，他站在包廂外，看著趴在裏邊的周染，皺了皺眉，然後把衣服上的帽子扣在頭上，壓低了聲音喊她：“周染，出來。”
於飛在旁邊看熱鬧看了個夠，見徐璟破罐子破摔要直接衝進來了，才幫忙把周染扶出去交到他手裏，還不忘衝他打了個口哨：“兄弟，這次欠我頓飯啊！”
徐璟白了他一眼，帶著人就往外走。
好在周染喝多了酒也不吵不鬧，沒有了平日裏針鋒相對的尖銳，像個聽話的小朋友。
她輕微皺著眉頭，臉頰到耳朵都染上一層緋紅，一路蔓延到脖頸，嘴唇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紅潤又飽滿。整個人側靠在他懷裏，頭偏向一邊，乖巧又安靜。
他過來的時候肚子裏那些火氣，又一點點熄滅下去。
“染染，醒醒！”他有些無奈，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周染眯著眼睛湊過來，仔細打量他半天，就在徐璟以為她清醒了一些的時候，她低聲咕噥了兩句，腦袋一歪，又重新倒了下去。
徐璟：“……”
徐璟帶人出了包廂那層，下了電梯，招呼服務員拿杯水過來。
“把衣服穿好，”他從臂彎裏拿下他的外套，抻直袖子，“伸手。”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他半天，似乎在辨認人，然後“哦”了一聲，乖乖舉起手，任憑他幫她把外套穿好。
“再喝兩口水。”
“好。”
她接過水杯咕嚕咕嚕喝了兩口，又把杯子放回他手上。
他把杯子放到桌上，對上她有點茫然的視線，有點好氣又好笑：“周染，你是不是個傻子？”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徐璟氣笑了：“你—”
他看到旁邊餐盤裏的胡蘿卜雕花，又看了眼一臉乖巧的周染，忽然動了點歪心思，然後揚了揚嘴角：“啊，張嘴。”
周染想都沒想，啃了一小口，吃到嘴裏似乎本能地反感，她皺了皺眉，對上他的視線，還是乖乖地吃了下去。
連她最討厭的胡蘿卜都吃得下去，真是醉得過頭了。
他看著她，忍笑：“好吃嗎？”
她一臉苦相，搖了搖頭。
“這個好吃，”他故意又撚了一小片葉子，遞過去，“你要嚐一口嗎？”
她依舊想都沒想，張嘴過來。
他很快收回手，把辣椒丟進垃圾桶裏，氣笑了：“傻子。”
周染沒說話，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裹著他的外套乖乖站在旁邊看著他。
毫無防備。
也有點……可愛。
“周染。”
他伸手蹭了蹭她的嘴角，心裏忽然一動，頓了頓，他低頭輕笑一聲，俯身把臉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又有點戲謔的味道：“親我一下。”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
隨之而來的是快得驚人的心跳和控製不住的緊張，他保持湊過去的動作一動不動，一顆心卻不自覺提到了嗓子眼兒。
仿佛在等待一場莊重而嚴肅的宣判。
在他幾乎要忍不住動搖的時候，“吧唧”一聲，她湊過來，嘴角印在他左側臉頰上。
溫熱柔軟的觸感。
呼吸間染了些酒精味。
“周染你幹什麽去，工作還沒談完呢，你……”
楊欽從包廂裏出來找人，剛好看見這一幕。
醉醺醺的小姑娘湊過去親了旁邊的男人一口，溫軟得像隻兔子，跟平日裏一言不合就爆炸的形象完全不符。
他頓了下，很快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不是，你是誰啊？還有你周染，我跟你說……”
前邊的男人把帽子摘下來，回頭看他。
楊欽突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跟撞見了鬼似的，嘴巴微微張開，後半句話硬生生吞了回去，一臉詫異：“徐……徐總？”
他氣勢頓時萎了一大截，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解釋：“不是，徐總，您別誤會啊，我就是看這小周她平時總惹您生氣，就想著給她個教訓……”
“楊總監。”徐璟打斷他的話，笑了笑，“你是不是嫌工資拿得太多了，連我們家裏的事情，都想操操心？”
家……家裏的事情？
楊欽反應了三秒，一張老臉刹那間白了。
虧得他還覺得自己感同身受，要替徐總出氣……
完蛋。
他拍馬屁又拍馬蹄子上了。
04.
徐璟也沒再折騰周染，問服務生要了解酒湯喂她喝下去，然後拿了條毯子給她裹上，幫她整理頭發的時候，無意中瞥到她耳後的疤痕。
不同於上次在醫院的時候，這次看得格外清楚。
細長的一道，從耳後蜿蜒到後頸。
他喉嚨一動，心裏突然揪了一下，手上已經不自覺去觸碰，一點一點，順著那道疤痕描繪下去。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當時出事時候的情況。
他皺了皺眉，定定地看著她。
胸口扯著疼。
周染似乎有點不舒服，動了動脖子，悶哼一聲，似乎有些支撐不住，腦袋一歪，又重新倒在他肩膀上。
他回過神來，吸了口氣，重新幫她把毯子裹嚴實，然後在她身前蹲下去，將人馱到背上。
夜裏溫度有些低。
怕她喝太多坐車會不舒服，他背著她一路慢慢往回走，她好像比以前又輕了些，背上沒多少重量。
她耷拉著腦袋趴在他肩膀上，他耳側全是她的呼吸聲。
吹了些冷風，周染隱約恢複了些意識，可是頭疼得幾乎要炸開，她眯了眯眼睛，扒拉著他的頭發去看他的臉：“徐璟？”
“嗯？”
徐璟以為她清醒過來，剛想問兩句，一側頭就看見她輕輕鬆了口氣，腦袋一歪，又重新趴了下去。
“我以前，不是沒有找過你。”
聞言，徐璟一怔。
“我說，我以前給你打過電話的，”周染歪著腦袋，聲音模糊，“在我在醫院清醒過來以後，我覺得是周曳不想讓我再冒險，所以才說你走了，想讓我斷了這個念想。那段時間，周曳沒收了我的手機，我好不容易趁他不在，從他助理手裏騙來手機，躲進衛生間裏跟你打電話。”
徐璟聽著，皺了皺眉。
當初關於傅澤琪和周染在一起的傳言到處都是，他從一開始的堅決不信，到後來很多次看見他們兩個人出去吃飯，再到後來她給傅澤琪買東西……每一件事都像在印證傳言，那時候怎麽能想到傅澤琪是打著他的幌子費盡心機？
最後壓垮他的，是他準備認認真真跟她挑明關係的那次，可是聚會之後，沒等他行動，就看見她裹著傅澤琪的衣服兩個人一起上了車。
當時年輕氣盛，最後一時衝動就走了，但是這麽幾年以來，他都沒敢換過電話號碼，更不可能存在不接她電話的時候。
“接電話的是個女孩子，我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染趴在他背上，小聲咕噥，“她劈頭蓋臉對我就是一頓臭罵，然後就掛了電話。”
說完，她還來脾氣了，用腦袋磕了下他的臉。
徐璟不防備，“嘶”了一聲，騰出一隻手扯了扯她身上的毯子，威脅道：“周染，再鬧我把你丟下去了。”
“你不是說要娶我的嗎？”
以前追她的時候半開玩笑說的話，他一直都覺得她從來沒往心裏去過。
不承想，她一記多年。
“好，”他笑了下，將她往背上送了送，“睡醒了就娶。”
“我不信。”
“不騙你。”
“我都去參加賽車了，”她閉著眼睛，斷斷續續地小聲咕噥著，“想給你一個生日驚喜，可是你都沒來。”
他想到她後頸的疤。
所以，是生日驚喜嗎？
“什麽時候？”他蹙眉，心裏突然被狠狠刺了一下。
“就在你生日前一天。”她打了個酒嗝，聲音委屈巴巴的，“我明明前一天晚上就給你發消息了，可是你沒來，不過也幸虧你沒來，事情搞砸了，車子側翻，我差點死掉。”
他那時候應該在飛機上，整個行程裏有些心神不寧，下了飛機剛出機場，就遇上一場小車禍，他倒是沒什麽大礙，隻受了些皮外傷，但是手機被摔了個稀巴爛，後來隻保住了電話卡，隻是手機裏的消息已經被清空了。
現在想來，老年人所說的，相互牽掛的人之間，是有感應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吃吃地笑：“徐璟，你差點兒……差點兒這輩子都見不到我了。”
他喉嚨一滾，胸口像被人重重砸了一錘，鈍鈍地疼。
他收緊手臂。
“你怎麽能不接我電話呢？萬一我那個時候打電話給你，你沒接到，我死了，你會不會以後每次想起來都很後悔，你就不想知道，我最後想跟你說的話是什麽嗎？”
他心裏一緊，想都不敢深想。
她卻沒說下去，又繞了回去：“你女朋友太凶了，我隻是打個電話，又沒有要怎麽樣？她好像喝多了，凶得跟母老虎一樣！”
她這麽一說，徐璟稍微有了點印象。
他剛到那邊的時候，跟當地一個女孩子合租過大概半年時間，那時候那女孩子跟男朋友鬧分手，時常買醉發瘋。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她打電話過去，被他喝多酒的室友誤接，當成別人訓了一頓。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當時莫名其妙又有點氣憤，末了又挺難受的樣子。
他現在真的後悔了。
就像衛揚說的，他向來臉皮厚，怎麽那個時候沒有死皮賴臉再多糾纏一會兒呢？
“周染，”他背著人慢慢走著，語氣無比認真，“對不起。”
夜色已深，來往的車輛疾馳而過，街道上沒什麽人，顯得有些空曠。
兩個人第一次把話說開，她喝多了酒，思維邏輯很混亂，但還是一點一點解釋以前和傅澤琪的事情，解釋傅澤琪當時怎麽打著他的幌子約她出去，又怎麽耍手段糾纏。
他全部耐心聽著，遇到她質問他的地方，也都好脾氣地一遍一遍解釋。
“徐璟？”
“嗯？”
“我真的……”她聲音裏染了哭腔，“沒有喜歡別人。”
“我知道。”
“那，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能。”
“不能，周曳現在特別討厭你，我以前跟他發過誓，我要是再喜歡你，就不能再進老周家的大門，也不姓周。”
“沒事。”他笑了笑，“老徐家給你留門，而且，放到古代，你嫁過來就是徐周氏了，也確實不能姓周了。”
“我哥說，我要是再敢找你，就打斷我的腿！”
“他不敢。”
“當然，他不是不敢，他是舍不得，但是他舍得打斷你的腿！”
“……”
“徐璟？”
“嗯？”
“徐璟？”
“嗯？”
“我好喜歡你啊，怎麽辦？”
“我也—”
“可是，你怎麽那麽快就有女朋友了，你怎麽能喜歡一個酒鬼呢？”
“……”
她一口咬死了他喜歡那個室友。
徐璟有些無奈，側過頭輕輕碰了碰她的額角，看著她困得睜不開眼的樣子，笑了笑：
“對啊，我怎麽能喜歡一個酒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