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知道了，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再見
01.
周曳趕過來的時候早已經風平浪靜了，他冷著臉衝進來環視一周，走到祝禾麵前：“人沒事吧？”
周染故意笑嘻嘻地湊上去：“我沒事，我沒事。”
祝禾笑著推她：“誰問你了？”
看樣子也知道沒什麽問題，周曳這才鬆開眉頭，嫌棄地嘖了一聲：“沒事那我回去了。長點腦子，下次有事找警察比找我有用！”
“我不！”祝禾踢了他一腳，“我就找你，有本事你別接電話，別過來。”
周曳看了她一眼。
“行了，走了。”
“哎……”
祝禾剛想追出去，周曳一回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徐璟。
幾年不見，他倒是沒變多少，支著長腿往那兒一站就夠禍害人的。
徐璟察覺到這邊的視線，轉過頭看見周曳，正想過來打個招呼，就看見周曳臉色一黑，直接無視他。周曳折回去環視一周：“周染！”
縮在角落裏努力降低存在感，正弓著身子準備悄悄逃離修羅場的周染，被抓了正著，不得已閉了閉眼，默默地轉過身來，語氣弱弱地喊：“哥—”
“別叫我哥！”周曳沒好氣。
“哦，”周染從善如流，“周曳—”
周曳：“……”
他真的覺得，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一定是被這個便宜妹妹氣死的。
“你記不記得以前你怎麽跟我說的？”
為了防止她溜走，周曳抬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突然想到什麽，嘶了一聲：“我說你最近這麽安分，都沒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我昨天剛出差回來，就聽媽說你有男朋友了，我還尋思著你為了逃避相親真的什麽謊都扯了，弄了半天，原來又上趕著找上這個人渣了？”
周曳臉上掛著幾分笑，卻是真的動了氣。
周染也生怕周曳一時氣急，再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使了吃奶的力把他拉到休息室：“哥，你別聽媽說那些，媽那情況你也知道，她走路上見到隻母豬都想拉回來給你做老婆……”
周曳：“……”
周染：“呃，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說，你先別生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跟徐璟純屬工作上的關係，今天過來也隻是過來幫他修車，真的！”
“他沒手沒腳還是沒駕照沒司機？”周曳沒好氣地看著周染，“需要你幫他修？”
“不是，”周染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那天的事情，要真說出來了，周曳估計會氣得當場把她和徐璟一起宰了，她隻好一咬牙自己背鍋，“我那天不小心把他的車撞了一點點。”
“你撞他的車？”周曳氣笑了，“你閉著眼睛單手掌控方向盤用兩百邁的車速都能通過S彎道的人，跟徐璟那種閉著眼睛把車子倒著開都不會軋死一隻螞蟻的人，怎麽才能撞上？你告訴我？”
周染：“……”平時也沒見你這麽信任我的車技啊。
“行，就算我信了，”周曳壓著火氣，“周染，前幾年你因為他去參加那什麽破爛賽車節，結果差點兒把命搭上，你耳朵後邊的疤現在不疼就不記得了？他這才回來幾天，你又能跟他再撞車，這叫什麽？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你要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就使勁兒作！”
得！紅旗下長大的人連八字不合都搬出來了。
周染又氣又好笑。
她當然知道，周曳是為了她好。
在出事之前，徐璟還沒走的時候，周曳跟他關係也不錯，偶爾也會開開他和周染的玩笑。
但後來，周曳確實被那場事故嚇怕了。
他不能把事故怪在妹妹頭上，又找不到別的發泄口，所以隻好把這些推給徐璟，連帶著把徐璟這個人推開。
周染都知道，所以她也沒再多跟他爭論，放軟了態度，輕輕抱了抱他：“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見她這副主動示軟的樣子，周曳反倒也發不出脾氣了，想起她之前傷了胳膊的事：“胳膊怎麽樣了？上次讓你去複查，你去了沒？”
輕度骨裂，不是什麽大問題，周染沒往心上放，這會兒又被提起來，她弱弱地應著：“沒。”
周曳氣不打一處來：“你是等我押著你去醫院？”
“我這周……”
“現在去。”他站起來，氣勢逼人，“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
周染不敢在這個時候再違逆老哥大人，一溜煙跑了。
徐璟一直在休息室外麵，明顯有種人在外麵心在裏麵的狀態，一見周染跑出來，立刻緊跟著往外走。
周曳見一前一後出了門的兩個人，又沉了沉臉，拔腿就要往外跟過去。
祝禾見狀戲精附體，一把抓住周曳：“哎，周曳！我突然有點頭疼！你幫我看一下是不是磕到後腦勺了？啊啊……好疼啊！”
周曳立馬頓住步子，眉頭緊皺，回身看她：“哪兒疼—”話說到一半，眉頭一垮，鬆了口氣，又有些無語，“祝禾。”
“啊！你看看是不是流血了，特別嚴重……”
“你捂的是脖子。”
“哦。”祝禾謊話被戳破，臉紅了紅，但抓著他衣角的手沒鬆，硬著頭皮瞎撐，“那可能就是撞壞腦子了，傻了，所以神經錯亂，捂錯地方了。”
“……”
頓了頓，周曳還是妥協般折回去兩步，拉住她，有點無奈：“過來，我看看。”
02.
周染沒有真的想去醫院，上次醫生也說問題不大，更何況她這段時間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不適，所以不想嬌氣兮兮地複查一次。
她實在討厭醫院那個地方。
但是她沒想到身後跟了個徐璟，二話不說強行將她拐來了醫院。她有些來氣，想說他多管閑事，一轉頭看他的臉色，又默默地閉了嘴，連帶著肚子裏的那點火氣，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休息室和外間會客廳離得本來就不遠，她不確定，徐璟聽到什麽沒有，聽進去了多少。
一路沉默。
到了醫院，排隊，掛號，開單子，拍片，等結果，複診。
一係列流程走下來，也費了不少工夫。
從診室出來，已經接近下班時間。
周染想要不要喊他一起去吃個飯，試探下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周曳說的話，如果聽進去了，她可以解釋一下，或者索性趁機把話說開。
正想著，身後一幫孩子打打鬧鬧從電梯上跑下來，她本來就有些走神，突然被接連撞幾下，撞得身體一歪，頭發也順勢往旁邊散開一點，從徐璟的角度看過去，隱約可以看見耳後到脖頸間的一道疤痕。
細細長長，蜿蜒下去，不正常的暗淡，跟周圍的白皙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幾乎心跳驟停，下意識想伸手過去。
周染心裏一驚，往後退開兩步，一把拍開他的手，語氣有些慌亂：“我沒洗頭！”
她不動聲色地理了理頭發：“那什麽，我就是想說，你別隨便摸別人的頭發。”
徐璟沒多說什麽，收回視線，好像剛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轉移話題：“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
周染見他臉上確實沒什麽異樣的神色，才放下心來，點頭：“好。”
從醫院出來，徐璟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冷下來。
周曳的話還在他腦海裏盤旋，從周染剛剛的動作來看，真實性已經得到了驗證。
他缺席的這四年，她發生了什麽事，他一無所知。
他第一次開始後悔當初的衝動和驕傲。
等到徐璟離開，周染才去衛生間照了照鏡子。
疤痕在耳後，是視線盲區。
她理了理頭發，把它遮住，又忍不住摸了摸。
出事那天的驚恐還曆曆在目，車子側翻，碎片插入後頸，距離動脈不足十厘米的距離……她幾乎跟死神打了個照麵。
現在想想，都還後怕。
其實不用周曳叮囑，經曆過生死，她比誰都更惜命。
但並不代表她就能讓這件事成為她和徐璟之間的羈絆，無論是共度餘生，還是老死不相往來。
她收回思緒，整理好頭發，對著鏡子擠出一抹笑，洗了洗手，轉身往外走，結果剛出衛生間的門就迎麵被人攔住：“染染。”
周染抬頭，愣了。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傅澤琪，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畢竟以前認識的時候，他就是醫學生。
倒黴透頂。
她沒打算多搭話，極其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壓下心底的厭惡，隨便打了個招呼：“傅醫生。”步子卻是沒停。
“我等你好半天了。”傅澤琪笑得溫和，脫掉白大褂掛在臂彎，無視她的不耐煩，緊跟著追了兩步並肩，一副老朋友的親昵態度，“一起吃個飯？”
“不用。”周染邊往外走邊翻徐璟的電話號碼。
“染染，”他緊追不放，語氣無奈，“這麽久不見了，你怎麽還這種小孩子脾氣？”
一副老好人被無情拒絕的姿態，和以前無異。
但是周染真是恨透了他這副樣子。
如果他沒有假裝紳士卻故作曖昧，沒有打著兄弟徐璟的幌子約她出去吃飯，沒有在被她拒絕告白後還繼續以朋友的名義各種糾纏，沒有趁著她醉酒試圖將她帶去酒店，沒有背著她背地裏跟所有人說他們已經在一起，沒有妄圖腳踩兩條船……
她不敢再回想之前種種，遺憾的、痛苦的似乎都是從這個人出現開始到來。
見周染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傅澤琪快走兩步擋在她麵前：“染染，以前的事都是誤會，我喜歡你，周染，你知道的。”
大廳入口處。
徐璟看著不遠處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眼底染上一層鬱氣。
“哐當”一聲，剛買回來的飯和熱飲被丟進垃圾桶，發出不小的動靜，宣泄著主人的煩躁情緒。
他嘴角抿得平直，因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兩秒後，抬腳往前走。
不遠處，糾纏還在繼續。
見周染沒什麽反應，傅澤琪忍不住拉住她想擁她入懷：“我喜歡……”
“哦。”周染推開他，抬眼，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我知道了，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再見。”
傅澤琪一噎。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他就喜歡周染，也知道她不喜歡自己，所以背地裏使了不少手段成功除去勁敵徐璟，結果還是沒能和她在一起。
這次在醫院碰到，他多少還有些不甘，畢竟徐璟出國已經好幾年了，他不相信憑自己的實力，還是拿不下她。
“別鬧了，染……”
“滾！”
周染一把拍掉落在她肩膀上的手，麵上和眼底的厭惡不加掩飾。
傅澤琪愣了。
周染看都沒再多看他一眼，扭頭就走。
終究沒有走遠站在角落一直看著他們的徐璟，收回目光，臉上的表情鬆弛下來，垂下頭，若有所思。
出了大門，周染莫名覺得煩躁。
事情都過去這麽幾年了，她明明什麽都還沒做，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要過來強調她和徐璟不合適？
她推開玻璃門，看見站在門口等著的徐璟。
沒什麽表情，兩手空空。
“吃的呢？”她肚子餓得直叫，加上剛剛被傅澤琪糾纏到一肚子火氣，語氣有些不悅，“不是說去買東西嗎？”
“賣完了。”徐璟大言不慚，又看了看她眼下這副奓毛的樣子，有些不忍，“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為什麽？”明明旁邊就有便利店。
徐璟已經先往車邊走了，想到剛剛在醫院看見的人，麵無表情地回複：“這地方風水不好。”
周染：“……”
你還信鬼神之說？
她自己也沒留意到，剛才還有些壓不住的煩躁和怒火，已經不知不覺悉數消散。
03.
“這事兒簡單啊！”
一大早，衛揚坐在徐璟辦公室裏，她最近被於飛那個鬧騰鬼煩得不行，好不容易得了半天空，隨便找了個給徐璟送幾盒咖啡的由頭，過來躲個清淨，結果發現徐璟情緒也不高，聊了兩句後才知道他前兩天碰上傅澤琪的事。
她拆開盒子，從裏邊拿出一袋咖啡撕開，倒進杯子裏去接熱水：“我晚上幫你把傅澤琪約出來，你喊上於飛一起，反正他最近也閑得沒事兒幹。到時候我給你們弄個麻袋，給人往頭上一套，找個沒監控的犄角旮旯，把姓傅那小子揍一頓，揍得他以後看見你就躲，再也不敢跟周小染搭話，不就完事兒了嗎？”
她繼續說：“換了我，上大學那會兒就把這姓傅的揍成狗頭了，”她攪拌著咖啡，語氣漫不經心，“這種人說白了就是欠，要碰上我了，暴躁老姐分分鍾教他做人。”
徐璟：“……”
“嫌太野蠻了？那我換個方法，你就把……”
“衛揚。”他冷聲。
“行行行。”她笑了，往沙發上一躺，隨手翻了本雜誌，“不過，你這一直吃悶醋有什麽用？你得讓正主知道，周小染呢？你把她喊過來，我幫你。”
“不用。”
徐璟有些頭疼，早就該知道她這位工作狂魔也出不了什麽好主意。
“我跟你說啊，”衛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手機，“你別覺得我不靠譜，上一個不相信我能力的人，成功地錯過了淨賺八位數的機會，現在估摸著還躲在廁所哭唧唧呢。聽我的，我辦事效率絕對沒問題，你把周染喊進來，我明天就能把她給你送進民政局。”
“然後你跟我一起進警察局嗎？”
“……”
行吧。
衛揚簡直不想跟他說話了：“不聽我的，你就可勁兒作吧，等周染哪天實在受不了你了，一封辭職信過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到時候你就哭去吧！”
“她不會辭職的。”
“你就這麽肯定？”撞上他的眼神，衛揚放下杯子，“行行行，就算她不會辭職，那你能保證傅澤琪那渾蛋不會再過來糾纏她？你上次都撞見一次了，你能保證他不會趁著你不在的哪天，又去找她？”
徐璟臉色一沉。
衛揚：嗬嗬，讓你不信我的。
她剛想趁機再出一波主意，徐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俯身從抽屜裏拿出一遝文件，隨手翻了兩下，然後撥通內線電話：“楊總監，河星灣的項目合同是不是還沒有拿給負責人看過？
“你十分鍾之後過來，拿給周染簽字。”
衛揚聽到後一句，忽然想到什麽，從沙發上彈起來：“禽獸啊你！”
徐璟笑笑：“彼此彼此。”
河星灣的項目，周染期待已久，隻不過沒想到進度這麽緊，米蔓的案子早上剛從她手裏交出去，下午新的項目合同就已經送到了她的桌子上。
楊總監笑眯眯地等在旁邊。
周染正在做手上的報表，趕著十二點前發郵件，這會兒被他這麽一直盯著，有點莫名其妙：“謝謝？”
楊總監依舊保持微笑，沒走。
“楊總監，這個很著急嗎？”周染忍不住問了一句。
按理來說，一份合同，又不在什麽節骨眼兒，也不急在這兩三分鍾。
“不急，不急。”楊欽依然笑眯眯的，又動了動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周染“哦”了一聲，繼續做手頭的事情，原本想著先把郵件發出去以後再簽合同，但是楊欽一直沒走，就這麽默默地盯著她。
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是想著這合同反正也是要徐璟經手的，又有法務部把關，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所以索性拿起來草草翻了一遍，直接簽上大名，遞給楊欽：“好了，謝謝。”
“OK！”
楊欽拿了合同回去，沒走兩步就接到電話。
“簽了嗎？”
楊欽：“簽了，不過，徐總啊……”
“說。”
“不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啊，這個新項目交給小周這麽個新人，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畢竟她才剛進公司，您看，或者是不是再加個有經驗的人進組，會比較好一點。”
徐璟笑笑：“是不太合適。”
楊欽鬆了一口氣，心裏一喜，剛想再說兩句，結果對方緊接著道：“那要不，你來？”
語氣陰惻惻的。
楊欽到了嘴邊的一句“好啊”又默默地吞了回去，打了一半的小算盤夭折，幹巴巴咳了兩聲：“我不是這個意思，就……”
“對了，你告訴周染，從今天開始，下午留下來加班。”
楊欽一臉狐疑，還來不及再多打探兩句，電話“嘟”的一聲被掛斷。
呃……
他真的有點看不懂這位新來的總經理了。
本來想著小周入職第一天就撞了他的車，給領導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再加上後邊徐璟確實三天兩頭折騰人小姑娘幫他各種跑腿。
兩個人看著也挺不對付的，他一度以為小周早晚會辭職，結果這一轉頭，徐璟竟然讓她參與河星灣這麽大個項目，還在項目合同後邊補充了附加協議。
周染沒來得及細看，但他可是看過了。
基本上是相當於剝奪了她的所有個人時間。
然後……加班？
楊欽靈光一閃，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徐總就是故意把人綁在公司，然後天天逼著她加班，長期折磨？
嘖！
他搖了搖頭。
得罪上司真可怕。
他以後還是得堅決站隊徐璟，老老實實按徐總臉色辦事，好好表一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