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台告別

1.

跑操一直是千江中學的傳統,以往放在早晨,這樣他們走讀生基本就躲過去了,因此從這學期開始,學校就將跑操放在了課間。

這對住校生而言,是件好事,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早上可以多睡十五分鍾。

對沈泱卻是滅頂之災。

尤其是,剛熬過倒春寒,接踵而至的是逐漸攀升的高溫。

沈泱自詡不怕熱,可每天曬著太陽圍著半個學校跑兩圈,還是讓人受不住。

當然,不僅是她,很多人也一樣苦惱。這不,天氣剛轉熱沒幾天,就有些“老滑頭”,在跑步起點處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跑到第二圈,又重新回到隊伍,更有甚者,第一圈跑一半就直接躲回了教室。

沈泱在連續跑了好幾個星期後,終於決定頂著風險,跟著大家逃跑。

“周褚目,我們一會兒也躲起來吧。”走之前,她湊到周褚目身邊,熱情邀請道。

周褚目給她戴上帽子:“好好跑步。”

“你真不去?”

“不去。”

沈泱不跟他計較,有意放慢步伐,避開人群。

“沈泱,你幹什麽?”見沈泱越跑越脫離組織,周褚目無奈地喊道。

“噓!”沈泱回頭衝他做了個手勢,指了指旁邊,表示自己要去坐一會兒。

“回來!”周褚目嚴肅地訓道。

沈泱心意已決,怎麽都拉不回來。

高中過了一半,沈泱在千江中學也算聞名,剛溜過去,就有不少人同她打招呼,她紛紛應下,最後在秦應身邊坐下。

“沈泱,你也來了?”秦應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沈泱反問:“你們能來,我怎麽就不能來?”

“你目標大呀,年級裏哪個老師不認識你,你這一溜,誰看不出來?”秦應以過來人的角度跟她分析。

沈泱頓時反應過來:“那怎麽辦,我能後悔嗎,要不重新跑回去?”

“來都來了,就坐著唄。”

兩人聊了會兒,還不見人來,沈泱好奇地問道:“他們平時跑步這麽慢嗎?”

秦應看了眼,搖頭:“沒吧,平時挺快的啊。”說完,他開始覺出不對勁,“不好——”

他話沒說完,沈泱就看見路秋杉帶著各班班主任朝他們走來,身後還跟著些從別的地方抓到的逃兵。

她下意識地想跑,被秦應拉住:“這時候跑的話,罪加一等。”

沈泱身體僵直,努力克製因為害怕而加速的心跳,埋著頭,盡量躲避老師的目光。

路秋杉的目光掃了眾人一圈,最終落在沈泱身上:“學校安排跑操,是為了你們好,結果你們一個個都當逃兵。這放在戰場,你們應該會被就地正法。”

“各班班主任,清點一下人員,一人兩分,從這個月的班級表現分裏扣,下午放學後,都給我拖去掃禮堂。”

沈泱班上就她一個,老陳指了指她,也不多說。沈泱忙跟上去道歉:“陳老師,對不起。”

“什麽都有你。”

沈泱討好地笑了笑:“我錯了。”

一進教室,沈泱就被方離和趙禾希團團圍住。

方離問:“泱泱,沒事吧?”

“路老師看上去好像很生氣。”趙禾希提醒她。

沈泱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聽見周褚目幸災樂禍道:“活該。”

沈泱氣得直接將矛頭指向周褚目:“是不是你告的密?”

周褚目臉瞬間沉下去,反問:“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

“我就逃了一次,怎麽就會被連鍋端了?”

“全年級哪個老師不認識你,今天你還特意在校服裏穿一件紅衛衣,生怕沒人看見你這頂小紅帽,怪誰?”

“我——”沈泱被周褚目說得噎住,不解地分析,“我明明藏得很好的,還特意選了我媽不在的日子。”

“我讓你別跑,自己不聽,活該!”

“你——”

方離等兩人吵完,才弱弱地解釋:“是路老師突然來了,一眼就看見你不在。”

沈泱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明知道冤枉了周褚目,也不想道歉解釋,幹脆岔開話題:“路老師怎麽又來了?”

“路過吧。”趙禾希答。

沈泱小聲嘀咕:“我就這麽倒黴?”

方離搖頭:“其實也不全怪你,聽說這段時間跑步人數一度減少,老師早就想強調紀律了。”

“對不起,我害得我們班下個月拿不到優秀班級了。”沈泱看見掛在教室前端的流動紅旗,愧疚地看著她倆,“路老師說一人扣兩分,班幹部加倍。”

趙禾希腦子飛快地運算過後,淡淡地說:“我們班這個月還沒丟分,加上之前衛生評選和黑板報的分,下個月應該還是優秀班級。”

沈泱委屈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聞訊而來的關山大大咧咧地走進教室,大聲問道:“沈水水,聽說你下午要去掃禮堂?”生怕沒人聽見。

沈泱頓感羞愧,拉過他,壓著聲音罵道:“關山,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關山賤兮兮地笑著,無辜地解釋:“我這不是關心你嘛,路老師居然沒當場撕了你,帶頭不跑步,其罪可誅。”

沈泱抿著唇,怒視著關山,慢悠悠地開口:“關山,你想知道惹怒女孩子是什麽後果嗎?”

關山一瞅情況不太對,機靈地準備撤退:“再見!”臨走前,將一根棒棒糖扔在趙禾希桌上。

放學後,老陳過來強調跑操紀律,最後,他特意提醒沈泱,一會兒帶著清潔工具去禮堂集合。

沈泱走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讓周褚目先走,但看周褚目根本沒注意她,也就沒說什麽。

路秋杉等人到齊,簡單地交代了一句“快打掃完的時候,叫個人去辦公室通知我來檢查”,就直接離開。

秦應走到沈泱旁邊,為難地建議:“沈泱同學,我覺得吧,以後集體活動,你就別推托了。”

沈泱尷尬地笑著:“我也這樣覺得。”

這裏不少人之前和沈泱接觸過的,無一不上前和沈泱打趣兩句,惹得沈泱很是愧疚。

雖說大家的行為都是一個性質,有的更甚,但在沈泱看來,如果不是因為她突然加入,這事老師還會睜隻眼閉隻眼,放任不管。

“各位,對不起,是我連累你們受罰了,禮堂就讓我一個人打掃吧。”沈泱筆直地站在台上,把拖把當話筒,聲音高昂地衝大家喊道,表情堅定悲壯,大有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決心。

回應她的是另一個更加高亢的聲音,大家集體喊道:“組織決定單方麵開除你。”

沈泱將拖把一扔,追過去請求:“別啊,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秦應憋著笑,拍了拍沈泱的肩膀:“你的身份,不配成為地下工作者。”

沈泱和秦應去接水,碰見從籃球場回來的韓枕。

“咦,周褚目沒跟你一起?”雙方打過招呼,韓枕問道,不過一眼,他就看出其中變化。

沈泱本來已經沒覺得有什麽,這下被韓枕提起,心裏像是落著什麽東西,說不清的沉悶,堵得慌。

她低頭看著水桶裏的水,悶悶地說:“我們又不是天天在一起。”

韓枕挑眉反問:“是嗎,我怎麽看你倆天天在一塊?”

“碰巧。”

沈泱深吸了口氣,心裏說不清的苦澀。

什麽時候,她已經從心底裏習慣了周褚目的存在,哪天他不在身邊,竟是這麽空落酸澀。

韓枕是心思多玲瓏的人,自然沒再追問,衝她揮了揮手,往宿舍走去。

倒是沈泱,因他的話,失落起來。

空氣裏像是落滿了塵埃,悶得她喘不過氣,雙腳被灌滿鉛,寸步難行。

周褚目什麽時候來的,沈泱全然不知,隻是她一抬頭,周褚目就撞進了她眼裏。

“我來吧。”

周褚目擦了擦她額頭的汗,拿過她的拖把,打掃起來。

沈泱傻愣愣地站著,沒反應過來,直到周褚目拖到她腳下,迫使她不得不慌亂避開。

她猶豫著問道:“你不是在生氣嗎?”

“你去擦椅子。”

“你不是生氣了嗎?”沈泱忽然固執起來。

“那你叫上秦應去倒垃圾。”

“周褚目!”沈泱氣得一跺腳,不自覺地放大聲音。

一群人都朝這邊看過來。她自覺不好意思,尷尬笑了笑,繼續問周褚目,聲音卻小了不少:“你明明就是生我氣了。”

“嗯。”周褚目悶悶應道。

“你什麽時候這麽容易生氣了?”

“那我會出賣你?”

四目相對,沈泱瞬間輸了氣勢,眼神遊移,心虛地低下頭:“我就是隨口一說,哪知道你會突然那麽生氣。”

周褚目輕哼一聲,不再說話,繼續拖地。

沈泱因周褚目的前進,一步步退著,直到退到舞台邊緣。眼見她要摔下去,周褚目反應敏捷地將她拽回來,力道掌握不好,她的額頭直接撞在他胸口上。

在周褚目罵她之前,她率先認錯:“對不起。”

周褚目隻得將話憋回去,無奈地笑了一下,嫌棄道:“擦你的椅子去。”

沈泱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聲音輕快地應道:“好!”

和周褚目一和解,沈泱瞬間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輕柔,雙腳像踩在雲朵上,輕易就能躍出一個美麗的弧度。

2.

秦應準備會考後直接入伍,會考前一周,他過來和沈泱、周褚目說起這事。

沈泱多少有些驚訝:“入伍?不高考了?”

秦應解釋:“爺爺是老軍人,我爸也在部隊待過幾年,我不像你們,考個好學校太難了,還不如早點去部隊鍛煉。”

沈泱聽得懵懂,這些對於未來的詳細規劃,她好像從來沒想過。媽媽讓她好好讀書,她就好好讀,讓她考個好學校,她便努力考學校,從沒想過萬一考不上,會是怎樣。

周褚目倒是沒多問,反而稱讚:“挺好。”

回家路上,沈泱忽然想起這茬,問周褚目:“你想過以後做什麽嗎?”

周褚目搖頭:“沒想好。”

“那也就是想過。”沈泱有些鬱悶,“我還什麽都沒想過,大學學什麽,未來做什麽,萬一考不上又該怎麽辦,我都沒想過。”

周褚目揉了揉她的劉海,寬慰道:“著什麽急,高考之後大半個月夠你想的。”

沈泱不讚同:“那可是關係一生的事,不能草率。”

“那你就好好想。”

沈泱撇了撇嘴,認定周褚目是在敷衍她,臉不自覺地拉下來。

她這點心思,怎麽躲得過周褚目的眼睛。他一把提起沈泱的書包,使勁掂了掂,在沈泱轉頭的同時,將她嘴角往上一撐。

“掉地上了。”

周褚目意外地哄她,她一下氣不起來,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也沒再糾結這些事。

沈泱決定給秦應辦個送別會,雖然除了周褚目和沈泱,秦應和其他幾個都不算熟識,最多和關山走得近些,時常約著打球。

但沈泱和大家提這事的時候,倒是沒人反對。

算起來,秦應是沈泱的救命恩人,又有老同學的身份,關係還挺深厚。

時間定在會考結束以後,雖說分別總免不了帶著點傷感,但沈泱認為告別還是應該認認真真地、鄭重地說聲“再見”,這樣,重逢時,才能好好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當晚,沈泱早早出門,和周褚目一塊去了超市,買了一大堆零食。離開前,她還鬼使神差地拿了瓶度數極低的果酒。

“沈泱!”周褚目低聲喝道。

沈泱委屈巴巴地表示:“就一點點,這和碳酸飲料差不多。”

“小心被楊主任抓到。”

“你別烏鴉嘴。”

進校之前,沈泱還買了好些小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特意準備的大書包裏,一道帶進學校。

好不容易等到最後一節晚自習,老陳意外地在講台守著,沈泱不得不半壓著身子,提著一大堆東西,和周褚目悄悄地從後門先溜出去。

緊接著,方離說要去畫室拿點東西。因為仍喜歡畫畫,從上個學期開始,她又重新拿起畫筆,準備考京美。

趙禾希是說去上廁所,至於蔣北川,隻說出去有點事。

沈泱崇拜地衝他豎起大拇指:“蔣夫子做事就是有魄力。”

“一下找不到理由而已。”蔣北川解釋。

果然是蔣北川的作風。

沈泱在教學樓天台找了個還算幹淨的地方,墊了幾張報紙,將手上的吃的往上麵一放,直接坐下。

很快,秦應跟關山一塊過來,沈泱衝他們揚了揚手:“就等你們了。”

“怎麽搞的,你們好學生逃課都這麽容易?”關山看著大家,帶著幾分疑惑的眼神裏有掩不住的羨慕。

沈泱攤了攤手:“努力讀書總該有點好處吧。”

關山不想看她嘚瑟,順勢在趙禾希旁邊坐下,沈泱也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秦應坐過來。

“什麽情況?”秦應疑惑,在此之前,他並不知道送別會的事。

大家笑容裏都帶著幾分預謀已久的深意,像是提前練習般,都異口同聲道:“恭喜畢業。”

“嗯?”秦應還是疑惑。

沈泱將一直藏在身後的果酒拿了出來,說道:“以後你就是人民解放軍了,聽說很難有假回家,高三畢業晚會你肯定缺席,所以,提前祝你畢業快樂。”

秦應環視了一圈,確定不是騙局之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話的語氣都僵硬了幾分:“不用搞這種陣仗吧。”

“快來,快來。”沈泱不知道從哪兒拿出幾個紙杯,一個人倒了小半杯果酒。

方離接著半杯酒,猶豫道:“這沒問題嗎?”

沈泱安慰她:“就是飲料,度數幾乎等於零。”

周褚目揉了揉沈泱的頭發,對她的行為表示不滿,卻也沒阻止。

如果說,必須要做上幾件叛逆的事,才配將這段時間稱為青春的話,那就千萬不能壓抑。

懲罰也好,挨罵也罷,至少回憶起來,不留遺憾。

今晚夜色很美,澄澈的天空,群星閃爍。

如果沒有楊主任的出現,以後回憶起來,肯定都還會笑醒。

楊主任幾乎緊跟著他們的後腳上來,前後不超過十分鍾。

天台的位置,空曠廣闊,一覽無餘,最適合閑聊小聚,當然,被抓的概率也相當大,楊主任站在門口,他們就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了。

“楊主任,晚上好。”

樓梯口一道光照過來,方離嚇得不知所措,還是關山最為鎮定,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笑嘻嘻地同楊主任打招呼。

沈泱怨懟地瞪了一眼周褚目,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跟著關山附和:“楊主任,您怎麽來了?”

幾人站成一排,死死擋住身後沒吃幾口的零食,主要是那瓶果酒。

隻是,火眼金睛的楊主任,一眼就看見了它。

楊主任盯著他們,除卻秦應,不是特優班的尖子生,就是運動員苗子,很是無奈:“你們膽子真大,不知道下麵是誰的辦公室嗎?”

下麵?沈泱反應過來,懊惱地一拍額頭,小心翼翼地問:“校長他今天還在學校?”

“你們不走,他能先走?”

大家緊張地互望一眼,一聲集體道歉響徹全校:“楊主任,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

楊主任手上的文件夾落在每個人頭上:“精神很好啊,趕緊給我把這裏收拾了,一會兒操場見,蛙跳十圈。”說完,轉身下樓。

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強調:“那些東西,都給我拿來!”

“楊主任,您要喝嗎?”關山趕緊討好地遞過去,包括那瓶被楊主任眼神特意關照過的果酒。

楊主任又給了他一文件夾:“我不拿走,留著給你們繼續喝啊?”

關山不服氣地辯駁:“是飲料,您看,度數才百分之二,我們可都是好孩子,哪敢做壞事啊。”

“我就沒見過你們這麽好的孩子。”

最後,幾人被楊主任守著在操場蛙跳,中途老陳還過來看了一眼,見是他們幾個,笑得很是為難。

蛙跳結束,晚自習也差不多結束了。

大家疲憊地坐在操場草坪上,個個唉聲歎氣,好好的送別會,還準備好好吃吃喝喝,聊聊往事與未來,最後什麽也沒吃到,還累出一身汗。

沈泱不顧形象地躺在草地上,悔恨道:“早知道應該把杯子倒滿,一人一杯全給喝了。”

“早知道應該多吃點,也不用現在挨餓。”關山接著說。

沈泱腦袋動了動,總覺得枕到什麽東西。她疑惑地坐起來,又沒看見什麽,隻好問周褚目:“周褚目,你看看我帽子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剛剛硌到我了?”

周褚目伸進去掏了掏,從裏麵拿出兩包辣條、一包幹脆麵。

處境好像也沒那麽糟糕。

沈泱將東西分給大家,問周褚目:“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

“在你們挨罵的時候。”周褚目輕挑了下眉,多少有幾分得意。

沈泱努了努嘴,加入爭搶辣條的陣營裏。

“大家,謝謝,就算沒辦法和大家一起為最後一年努力,但我很開心。”結束的時候,秦應忽然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

難得地,沒有人覺得這些話肉麻,一個個開心地笑著麵對這次離別。

3.

臨近高三,暑假也隨之變得短了起來,沈泱也就沒回墉山縣。

韓枕考了個專科,拿到通知書的時候,特意將沈泱他們叫出去,請他們小吃了一頓,說是交接儀式,把校老大的位置傳給沈泱。

沈泱欲哭無淚地拿奶茶和他碰了下杯,傻笑著應和,說一定會肩負起這個艱巨的任務。

暑假補課結束,正巧碰上周褚目的生日,沈泱決定給他一個驚喜。

因為是驚喜,沈泱和誰都沒說,生日當天,她受邀去周家吃飯,進去好半天,才佯裝反應過來是他生日,因兩手空空沒帶禮物,隻能幹巴巴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吃完飯,她問周褚目:“想逛街嗎?”

逛街,好像不是一個男生愛做的活動,尤其今天周褚目看上去並不是很高興。

“我們?”周褚目皺眉疑惑。

他們一起做題、打籃球、打遊戲,甚至堆雪人、打雪仗,逛街還真是頭一次。

沈泱的衣服基本上都是路秋杉直接買好,她似乎也不討厭這種方式,畢竟她本來就不是會將時間花費在逛街上的人。

用她的話說,有逛街的時間,還不如在家多打幾把遊戲,就算是躺著看書,都比那舒服。

還真有幾分宅的潛質。

沈泱鄭重地點頭:“沒錯,我們。”

周褚目看著她,半晌沒有回答,最後,他沉著聲音說:“走吧。”

沈泱沒料到周褚目竟這麽輕易就答應了,看著周褚目已經率先走出去的身影,她愣了下神,忙追上去。

要說逛街,倒不如說是散步,兩人從小區搭車到步行街,然後從步行街的這一頭走到步行街的另一頭,什麽都沒看。

直到經過某家蛋糕店,沈泱突然停住:“我想吃千層蛋糕了。”甚至沒給周褚目說話的機會,直接將他推進去。

周褚目無奈地輕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周褚目剛在座位坐下,蛋糕店的燈光就忽然熄滅,等了會兒,他看見沈泱端著一個蛋糕,從吧台的位置走來。

燭光後麵的她笑得格外開心,那一刻,周褚目心底恍然有風拂過,頃刻間,荒漠變綠洲。

蛋糕看上去並不怎麽精致,上麵整整齊齊插著十八支蠟燭。

他的成人禮,本來就沒準備做什麽安排,所以隻是叫她過來自己家吃頓飯,即便她忘記了,什麽都沒準備,他也仍未有所不滿,卻不想,她其實尤為重視,勝過他自己。

“周褚目,生日快樂。”沈泱邊祝賀道,邊將蛋糕擺在窗邊的空桌上,“快點許願吹蠟燭吧。”

雖然覺得別扭,周褚目還是在生日歌裏配合她許了願,吹熄蠟燭,完成這場所謂的儀式。

從蛋糕店離開,沈泱手上還拎著一塊千層蛋糕,明明吃了將近一整個蛋糕,她還是說想吃千層蛋糕。

“周褚目,我比你可厚道多了。”沈泱撞了撞周褚目,佯裝出不滿的樣子抱怨道。

周褚目淡淡笑著,算是默認。畢竟沈泱成人禮的時候,他隻送了一本很厚的書,就像是逛書店正好想起,隨手買的。

“走回去?”

周褚目沒有回答她,而是看著在他們到達前離開的公交車,提議接下來的安排。

“從這裏走回家?”沈泱有些詫異,從這兒走回去,至少要四十分鍾。

“嗯,從這裏走回家。”

周褚目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堅定,念在今天是周褚目的生日,沈泱也就沒拒絕,唯一慶幸的是,今天穿了一雙帆布鞋。

周褚目將手搭在沈泱肩上,嘴角輕微上揚,但笑而不語。

沈泱不明白,走個路,他是在高興什麽。

沈長生來千江,是直接和路秋杉聯係的,在此之前,沈泱沒聽到半點消息。

所以,當她打開門看見沈長生時,沈泱無比驚訝,一下就撲進父親懷裏,平靜下來,才謹慎地朝屋內看了看,疑惑地問:“爸,你怎麽來了?”

“來看你的。”

路秋杉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替沈長生回答了她的問題。

沈長生摸了摸沈泱的頭,解釋:“讓你來回路上折騰,幹脆我自己過來。”

“可是……”沈泱看向母親,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沈泱有些發蒙。

已經很久沒單獨和父母待在一塊,這讓沈泱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哪怕桌上是沈長生做的她最愛的糖醋排骨。

她忽然想起,前幾天外婆說想回老家一趟,難道早有預謀?

飯桌上,異常安靜,大抵是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算恰當,所以誰都沒有說話,無比沉默地吃了頓飯。

讓沈泱更意外的是,路秋杉居然同意沈長生在這裏過夜。

晚上,沈泱和路秋杉睡一間房,她翻來覆去,腦子亂得很,隻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酵,雖然很模糊,但應該不錯。

沈長生在這兒住了三天,其間和沈泱出去逛了逛,一塊去KFC吃了頓飯。離開的時候,路秋杉難得出來送他,兩人話還是不多,簡單道了句再見,算是出於禮貌。

送走父親,沈泱直接去找了周褚目。

周褚目難得午睡,突然被人吵醒,開門的時候明顯有些煩躁,見是沈泱,臉色才稍微好了點。

“幹什麽?”他問。

沈泱直接推開周褚目,迅速換上鞋,走到沙發坐下,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周褚目坐過來。

“怎麽回事?”

周褚目疑惑地跟過去,臉上還帶著沒睡醒的困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沈泱眉頭都快皺到一塊,疲憊地往靠背一躺,鬱悶地問道:“你說,我媽和我爸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們?”

沈泱點頭:“對啊,明明沒什麽事,卻總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要說感情不好,這麽多年,也沒見他倆離婚。”

周褚目跟她擺出同樣姿勢,側頭正好能看見她的側臉,他挑了挑眉,解釋道:“或許,他倆隻是單純地覺得彼此需要時間和空間冷靜。”

沈泱微怒:“哪有他們這樣冷靜的,分居分得和離婚一樣,四五年了,還沒冷靜下來。”

“那你怎麽想?”周褚目問她。

這個問題,她還從沒考慮過,或許,她一直以來都認為,這件事她根本就沒有考慮的權利。

她有些失落地說:“又不是我想怎麽樣,他們就會照做。”

“你不就是想確定他們到底會不會和好嗎?”

“這件事,光我想也沒用啊。”

周褚目用力拍了下她額頭:“說不定,作用很大。”

沈泱吃痛地瞪著他,最後鬱悶地歎氣道:“誰知道呢。”

“周褚目,你家有酒嗎?”過了一會兒,沈泱突然問。

周褚目脫口而出:“酒精,很多。”

沈泱氣得踹了他一腳,周褚目揉了揉她的頭發,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純牛奶:“小孩子就喝奶解一下愁吧。”

“我比你大!”

沈泱反駁,拿起牛奶喝了起來。

她現在真的很鬱悶,喝牛奶根本解決不了,但至少能夠讓她安靜下來好好地思考一番。

一瓶喝完,她問道:“還有嗎?”

周褚目不情願地抬了抬下巴:“自己拿。”

最後,沈泱喝飽,在周家睡到飯點,醒來時不知道自己怎麽到的周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