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為大人

1.

從會考結束,就意味著他們進入到緊張的高三,想起去年還請假去看高一的迎新晚會,如今卻恨不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擠出來。

學校召開了動員大會後,大家就好像被什麽推著,不得不拚命往前趕,不敢鬆懈,不能回頭。

這是一場必須拚盡全力的戰爭,路秋杉說。

他們必須要做到能夠做到的極限,人生總該有一兩件絕不後悔的事,既然如此,就請完美地畫上句號。

不僅是他們,連老師也都像在戰場,從早到晚,堅守學校。

一班作為特優班,自然是全校最為關注的班級,老陳作為班主任,幾乎每天都是最後一個離開。

值得高興的是,沈泱終於在暑假的測試中成功擠進年級前十,為此,她特意感謝了一番送她整套高考真題的周褚目。

“周褚目,你想過要考哪兒嗎?”沈泱好奇地問道。

他們從來沒談論過這種話題,畢竟是沒有太多懸殊的事情,就像大家都知道蔣北川一定會考青大一樣。

周褚目也是。

“我們,一塊去北京。”

周褚目閃身擋在沈泱麵前,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正經,堅定而真摯。

沈泱心髒不自覺地一緊,明明是個無禮的決定,甚至沒考慮過半點她的意願,卻絲毫不讓人生厭。

“為什麽?”

周褚目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身繼續回家。

沈泱追上前:“周褚目,你讓我跟你一塊去,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周褚目忽然停下,低頭湊近沈泱的臉,笑得意味深長:“我喜歡你啊。”

沈泱的臉唰地紅透,朝他踢了一腳,罵道:“神經病。”

關山最近來他們班遠不如高二時勤快,好像也在鉚足了勁學習,好幾次意外碰見,都看見他手上拿著試卷。

沈泱在他難得來班上的時候,不住地抱怨:“關山,你這是真要和我們絕交的節奏啊。”

關山笑嘻嘻地討好道:“我哪敢,和誰絕交,也不能是你啊。”

“和我就算了,怕是不能和趙趙才對。”

趙禾希聞言抬起頭,正好和關山目光對上,臉一紅,迅速又低下去。

關山不滿地拿書打了下沈泱:“就你話多。”

沈泱得意地笑著,忽然想起前幾天方離提過的藝考:“你是不是也要去準備藝考了?”

“嗯……”關山想了想,“應該快了吧。”

聽說藝考前會另外集訓,這段時間,他們就已經不用來上晚自習了,專心準備專業,再過些時間,直接停課。

這些沈泱都是從方離那兒得知的,聽上去,並不輕鬆。

“文化課沒問題嗎?”沈泱聽過後,擔心地問方離。

雖然現在因為蔣北川的存在,方離的成績能夠穩穩排在年級前五十,考個不錯的大學,完全沒有問題,但方離實在喜歡畫畫,繼續畫畫也是和家裏商量後的決定。

方離搖頭:“沒問題的。”說這話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朝蔣北川的方向看了眼。

猜到她和蔣北川之間應該做了某種約定,沈泱也沒多問。

不久後,藝考生開始分專業一批批前去集訓,時不時能在清晨聽到響亮的鞭炮聲在校門口響起。

沈泱偶爾經過還能聽見幾句低年級的學生抱怨,大清早吵就算了,還很難打掃。

他們可能還沒想到,未來某一天,也會被別人這樣抱怨。

方離走後,蔣北川旁邊的位置就一直空著,班上每個星期發的卷子,蔣北川都會替她收拾好,周末帶過去給她補習。

周父的忌日,沈泱無意間聽溫阿姨說了才記起來,這一天,對於周家來說,尤為重要。

“周褚目,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沈泱忽然提議時,周褚目根本沒多想,隻是順口問了一句:“去哪兒?”

沈泱故作神秘地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褚目彈了下她的額頭,對於她的回答很是不滿,卻始終沒有拒絕。

“走吧。”他說。

沈泱同他並排走著,在車站搭車前往目的地。

很快,周褚目就知道了地點:“你要去那裏?”

沈泱坦然承認:“是的。”

周父葬在千江市的城西墓地,離家有一段距離,下車後,兩人還走了一段路,才到。

這個地方,每年隻有清明節時,周家才會過來祭拜。

“周叔叔,好久不見。”沈泱將在來時路上買的花束放在墓碑前,笑著問候。

周褚目不由得輕笑一聲,拍了拍沈泱的肩膀,說道:“爸,你可千萬別被她這樣給騙了,其實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省心得很。”

“周褚目!”沈泱瞪他。

周褚目示意她冷靜點:“我爸在呢。”

沈泱沒跟他計較,朝周父深深鞠了一躬:“周叔叔,我們過不久就要高考,時間過得真是快,如你所願,我們一定會加油考個好學校的。”

“這本來就不是什麽難事。”

周褚目拆著沈泱的台,但又忽然嚴肅起來:“爸,我現在真的是大人了。”

沈泱聽著,以為他還會多說一些,可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下文。

“這就沒了?”

“還要說什麽?”

沈泱想了想,真摯地說:“周叔叔,放心,我會幫你看好周褚目的。”

像你小時候說過的那樣,互相扶持,共渡難關。

周褚目表情微愣,在沈泱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揚起嘴角,心底盛開了滿園的鮮花,朵朵都嬌豔。

天氣很快轉涼,教學樓旁白樺樹的葉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黃,大家也都開始穿上外套。

沈泱雙手插在口袋,經過白樺樹時,彎腰隨手撿了一片落葉。

“趙趙,你餓了沒?”

第二節課間,沈泱把玩著早上撿來的白樺葉,身體往後一躺,頭枕在周褚目的書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習壓力直線上升,胃口也跟著大了起來。

“還好,你餓了?”

“嗯嗯。”沈泱狂點著頭,有些鬱悶道,“明明早上吃了一大碗餃子,還額外多吃了一個雞蛋的。”

周褚目用筆敲了敲她的頭:“你做題不用腦,用的怕是胃吧。”

“你用的才是胃,一到這個點就餓,我也很痛苦的。”

“那就多做幾道題。”周褚目將剛剛看過的試卷蓋在沈泱臉上。

沈泱一把拿開:“周褚目,你怎麽就聽不懂我的潛台詞呢?”

周褚目拒絕得幹脆:“不想懂。”

沈泱在他那兒吃癟,隻好選擇閉嘴,猛喝了幾口水,就當是能夠填飽肚子。

“沈泱,這個,給你。”

和無數個平時一樣的清晨,沈泱和周褚目最先到達班級,緊接而來的是班上的另一個走讀生——向昭。

“這個是?”

沈泱驚訝地看著他手上的蛋糕,臉上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向昭解釋:“蛋糕,我媽做的,很好吃的。”

這她當然知道,隻是,為什麽突然送她這些?

沈泱沒記錯的話,她和向昭除了班級工作需要,平時並沒有什麽交流。

“為什麽突然……”

“上次謝謝你。”

沈泱想了想,才記起來有次課間跑操,向昭因為高燒,站隊的時候,直接暈倒,她當時下意識地去扶他,結果,沒扶住還把自己的頭摔了個大包。

最後,還是周褚目和老陳一塊送他倆去了醫務室,而她,什麽都沒做,頂多就是陪向昭在醫務室待了會兒,隨便閑聊了幾句。

大概是對方的態度實在堅定,沈泱隻得收下:“這樣啊,那謝謝你。”

周褚目看著她手裏的袋子,明明目睹了全過程,卻還是故意問道:“那是什麽?”

沈泱隨手將袋子往桌肚裏一塞:“沒什麽。”

周褚目的臉拉下去,沒再多問,埋頭繼續寫作業。

突然收到禮物,還是不怎麽熟的人送的,多少讓沈泱有些困擾。

於是,趙禾希一來,沈泱馬上問道:“趙趙,那個……”

“怎麽了?”趙禾希見她忸忸怩怩半天也沒將話說明白,不免有些疑惑。

沈泱咬著唇,終於下定決心:“向昭今天一來突然給我這個,說是謝謝我。”說著,她將蛋糕從桌肚裏抽出一點給趙禾希看。

“你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趙禾希看了眼。

“對。”沈泱點頭,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搖頭,“也不全對。”

趙禾希隻好再問:“你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沈泱這下狂點著頭,好像拒絕也不對,接受也不對,最重要的是,她和向昭之間遠不是那種可以隨意接受禮物、還不用在意的關係。

趙禾希看著那個模樣精美的蛋糕,這個禮物,倒像是向昭聽見沈泱這段時間的抱怨,特意準備的。

“他說是為了那次來感謝你?”

沈泱不解:“可我什麽也沒做啊,而且隔這麽久才來道謝?”

“也許……”趙禾希張了張口,要說什麽,最後還是選擇收住,“我也不太清楚。”

沈泱頹廢地往桌上一癱:“算了,頭疼,不管了。”

不得不說,向昭母親的蛋糕做得真的很好吃,不愧是本市名牌蛋糕店的老板娘。

隻是沈泱隻吃了一小塊,拿著蛋糕問周褚目,就被他直接全部拿走,揀了一塊最大的塞進嘴裏,讚歎:“還真挺好吃的。”

然後繞到蔣北川桌前,他問道:“你也嚐嚐?”

蔣北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糕點,本能要拒絕,卻被周褚目抓了一塊塞進嘴裏,強調道:“真的挺好吃的。”

給完蔣北川,周褚目沿路給了一圈,再回到座位時,什麽都沒了。

沈泱埋怨:“周褚目,你怎麽這樣?”

周褚目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沒辦法,大家都覺得挺好吃的。”意思就是他沒辦法拒絕大家,可那明明是她的啊,何況——

沈泱朝向昭的方向看過去,心裏發虛,一種糟蹋了別人心意的罪惡感,滋生而出。

下午放學,她特意找到向昭,告訴他:“謝謝,蛋糕很好吃。”

向昭的臉一下紅起來,害羞得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不……不客氣,好吃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帶。”

“那個……”沈泱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向昭慌張地問道:“你不喜歡嗎?”

“不,不是。”沈泱趕緊否認,卻又不知道怎麽拒絕,隻能說,“謝謝。”

向昭的緊張在她那句“謝謝”中消散,他回給她一個舒心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沈泱冷著臉有意和周褚目拉開距離,一個人走在前麵。原以為,周褚目應該能夠看出她在生氣,結果沒有!

“周褚目,你故意的對不對?”最後,還是沈泱憋不住,回頭問道。

周褚目裝傻:“你說什麽?”

沈泱氣鼓鼓地朝他踢了一腳:“你就是故意搶了向昭給我的蛋糕,還分給了全班吃。”

周褚目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疼得一瘸一拐,仍去追沈泱,哄道:“那我明天賠你一塊千層蛋糕。”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這麽在乎,我明天賠你不就行了。”周褚目甩了甩腿,不滿地抱怨,“至於下這麽狠的手嗎?”

沈泱知道自己吵不過周褚目,何況她也不是真生氣他吃了那些糕點,隻是覺得這樣有些對不起向昭。

她爭辯道:“誰叫你搶我的東西。”

周褚目突然扳過沈泱,嚴肅地問:“到底是誰搶了誰的,你可千萬要弄清楚。”

沈泱想了半天才弄明白周褚目的意思,羞得將臉別到一邊,解釋:“我可不是你的。”

“那你想是誰的?”周褚目半眯起眼睛,警告她注意言辭。

沈泱伸手推開周褚目越靠越近的臉,快步往前走去,回答:“你是我的。”

第二天,周褚目真的買了一塊千層蛋糕,到教室後,端端正正地擺在沈泱的桌上。

“好好吃。”他特意叮囑。

沈泱憋著笑道謝,沒想到,周褚目竟然真的去給她買了。

向昭也如期給她帶了盒點心,沈泱始終不知道怎麽拒絕。

就這樣,沈泱被強製吃周褚目買的千層蛋糕,而向昭送她的那些都被周褚目給拿去吃掉或是分給大家了。

一直收向昭的東西,沈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考慮過後,她決定也要送向昭點什麽才合適。

但是,給男孩子送禮物,她並不擅長,何況她就送過周褚目,而且她和周褚目的關係,跟向昭也不一樣。

“周褚目,你們男生一般會喜歡什麽啊?”

她思來想去,準備請教周褚目,畢竟同為男生,多少會有些相同愛好。

“你要送誰禮物?”

周褚目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嚴肅的臉龐上帶著沈泱能清晰體會的憤怒。

沈泱不理解周褚目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直接解釋:“向昭啊,我吃了他那麽多點心,總得送點什麽,表示一下吧。”

“你想表示什麽?”

“謝意啊,天天拿他的,怪不好意思。”

“不行。”

沈泱用一種看小孩鬧別扭的眼神看著周褚目,不滿地反駁:“你有什麽資格說不行的,那些東西還是你吃的呢。”

“那你吃了我那麽多東西,怎麽不見你送我什麽。”

“你有什麽好送的。”沈泱不解,“你今天怎麽計較起這些?”

“那我就是計較了。”

沈泱無奈,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麽生氣,斤斤計較的樣子,完全像個小孩子。

“喂,我就問問你意見,你生什麽氣啊。”

“我沒生氣。”周褚目加快步伐,直接將沈泱甩在後頭。

生氣還不承認,沈泱衝他的背影努了努嘴,很快追上去,輕捶了他一拳:“小氣鬼!”

沈泱最終決定送向昭一支鋼筆。

畢竟她並不知道向昭究竟喜歡什麽,這種實用又大眾的,總不至於出錯。

當然,她還有一件事需要做。

“向昭,等一下。”

某個放學的下午,沈泱特意叫向昭留了下來。

周褚目的氣好像還沒消,聽她喊住向昭,招呼也不打直接離開。她沒空管他,隻能任由他先走。

“有……有事嗎?”向昭很是緊張,尤其在教室隻剩下他倆後。

沈泱笑著從桌肚拿出那支鋼筆:“給你,謝謝你這段時間送我蛋糕。”

向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都是從我媽媽的店裏拿的。”

“那也得謝謝。”沈泱將鋼筆硬塞給他。

向昭欣喜地接下,變得有些欲言又止:“那個,沈泱,其實……”

“向昭。”沈泱打斷了他的話,“蛋糕真的很好吃,但是以後別送了。”

向昭慌張地問道:“為什麽,你不喜歡嗎?”

沈泱點頭,意外地變得很是認真:“喜歡,但我要是想吃你家的蛋糕,我可以自己去買的,如果是因為那件事謝我,也早該夠了。”

“不,不是,我送你蛋糕,其實是因為……”

“抱歉。”沈泱鄭重地鞠了一躬,然後拿起書包,逃也似的離開。

一個沒注意,她一出教室,就和周褚目撞了個滿懷,周褚目慌張地抱住她,生怕她摔倒。

“幹什麽,不會看路?”周褚目佯裝生氣。

“咦,你沒走?”沈泱驚呼,揉了揉額頭,伸手拍了下周褚目的胸膛,“真是硬得像堵牆。”

周褚目沒好氣地回答她:“我一直在這兒。”

沈泱一怔,忽然傻笑起來,跳起來拍了一下周褚目的頭,然後敏捷地逃開。但她很快被追上,免不得被周褚目強製告饒,才算罷休。

向昭目睹這些,忽覺手上的鋼筆尤其沉重,最終還是小心地將其收進書包,如同他那還未來得及表達的心事。

回去路上,沈泱問道:“周褚目,向昭現在不送吃的了,你不會也不送了吧?”

周褚目笑著捏了下她的臉:“不會。”

沈泱“嘿嘿”笑著,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了周褚目的好意。

能心安理得享受的好處,必須是他給的啊,除此之外,都是負擔。

2.

氣候漸漸變冷,晚上難得找到時間和方離通電話,沈泱聽出她有些感冒,不免有些擔心。

“蔣夫子,你周末要去找小離嗎?”

蔣北川點頭:“給她拿試卷去,還有上周的錯題要講。”

“真是辛苦呢。”沈泱不由得感歎,“你周末去的時候看她感冒好點沒,昨晚打電話,聽她嗓子有些啞。”

“好。”

沈泱已經完全適應蔣北川的惜字如金,交代完也就直接回了座位。

她之前其實有去看過方離,隻是方離在周末下午隻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還要聽蔣北川講題,她過去,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而且,現在這個階段,除了蔣北川,也沒人能閑下來做別的事情。

下午放學,突如其來的雨將沈泱和周褚目困在了教學樓。

沈泱望著外麵一直不見小的雨勢,埋怨道:“你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好好看天氣預報的嗎?”

“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會下雨。”

“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周褚目倒是淡然,平靜地提議:“要不,回教室?”

沈泱果斷拒絕:“不行,我餓了。”

“你們倆還沒回去啊?”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爭論。

沈泱和周褚目回頭,禮貌地鞠了一躬:“袁老師好。”

袁老師是兩人高一的生物老師,當時跟他們班關係很好,本來都說好要一路送他們順利畢業,但後來因為懷孕的關係,不得不中途離開。

“怎麽了?”袁老師問。

沈泱看了一眼外麵不見停的雨,愁容滿麵:“我和周褚目都忘帶傘了,正在想該怎麽回去。”

袁老師一聽,立馬說:“我辦公室裏還有一把傘,你們跟我一塊去拿一下吧。”

沈泱臉上瞬間晴空萬裏:“真的嗎,那謝謝袁老師。”

袁老師笑著,語調輕快:“沒事兒。”

沈泱跟著袁老師一塊去她辦公室,在袁老師找傘的時候,她的注意力被窗戶旁的植物吸引。

“袁老師,這個是什麽呀?”沈泱指著那團嫩綠的小芽。

袁老師抬頭看了一眼,答道:“之前高一年級的課外拓展,讓他們種了些白菜苗,這些是剩下的種子,我就隨手找了個盆,種在了窗台上。”

沈泱看著它們,滿是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這些能送人嗎?”

“你想要?”

沈泱點頭:“嗯,一株就好。”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還是兩株吧。”

樓道裏,沈泱和周褚目各自站在自家門口找鑰匙,周褚目目光最終落在她懷裏那兩株用紙包著的白菜幼苗上。

“你抱的是什麽?”

早在她從樓上下來,他就想問了。

“白菜啊。”沈泱因為這兩株白菜,看上去好像心情挺好。

“袁老師給你的?”周褚目疑惑地問,“你要這個幹什麽?”

沈泱真的認真想了下,回答:“種啊,等長成一棵大白菜就拿來下火鍋。”

周褚目皺起眉,不理解她這突然冒出來的愛好。哪知沈泱以為他不開心,忙上前哄道:“放心,我特意要了兩株,沒落下你的。”

周褚目哭笑不得,過去揉亂了沈泱的頭發,在她生氣之前,閃身進了家門。

門關上的刹那,他的臉瞬間柔和起來,某個地方,像被浸滿了蜜糖。

沈泱煩躁地騰出手撥弄了一下頭發,拉著臉回到家,在儲物間翻了好半天,外婆看不下去忍不住過來問她:“你這是要找什麽?”

沈泱終於在底下翻出兩個花盆:“這個,我從袁老師那兒要了兩株白菜,一會兒種上。”

最後,沈泱在外婆的幫助下將兩株白菜種好,自個兒滿意地欣賞了半天,似乎已經看到它們長大的樣子。

期中考試結束,學校根據大家的學習情況,決定將晚自習延長一節。

這一決定宣布的時候,大家極不情願地紛紛抱怨。

“陳老師,我們一天就那麽點睡覺時間,還要延長晚自習就不用睡了。”

老陳一個粉筆頭砸過去:“你還睡,烏龜都該趕上你了。”

全班哄堂大笑。

新的冷空氣南下,千江的溫度直線下降,沈泱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絨服裏,圍巾、帽子一個也不落下。

周褚目見到,笑著打趣:“真像一隻熊。”

沈泱已經放棄所謂的形象,縮了縮脖子,把露出來的臉往裏又藏了些:“沒辦法,路老師說我要是敢在這個時候生病,她能讓我直接去世。”

“周褚目,我們考個北方城市吧?”沈泱忽然正色道。

“南方不夠冷?”周褚目問她。

“秦嶺淮河以北,有暖氣。”

周褚目一臉寵溺地答應:“行,聽你的。”

沈泱細細品味了一下周褚目的回答,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延長的那節晚自習,學校沒做具體要求,讓大家自行安排。

大家基本上都用在了解題上,偶爾會有一陣說話聲,大概是在問不懂的題目,或者是兩個人共同討論某道難題。

“周褚目,這道題,為什麽不是這樣解啊?”

沈泱將解了半天仍然沒找到半點頭緒的題目,連著自己的解題過程一起遞給周褚目。

周褚目仔細看過後,拿出草稿紙開始解起來:“這裏,公式錯了,解到這之後,利用向心力加速度的公式變形,再繼續解,後麵你應該就知道了。”

沈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周褚目的話,恍然大悟,朝周褚目豎起拇指:“周老師,厲害了。”

“嗬嗬。”周褚目敷衍地一笑,繼續做題。

天氣太冷,晚自習課間,不知道誰先起哄,說燒試卷來烤火,一下子附和的人不少,片刻後提水的鐵桶就燃起火來。

沈泱接完熱水回來,就看見教室後頭火光衝天。

她愣了下,迅速將水瓶都放在桌上,幾步湊到後麵:“你們這是在造反呢?”

都是班上平時鬧騰的幾個,和沈泱的關係也都不錯,見她過來,立即讓出位置:“班長,造福你呢。”

沈泱鄙夷他們阿諛奉承的模樣,被擠在裏麵,伸出手烤了烤,嘴上仍是嚴肅批評道:“一個個膽子真是大,小心老陳一會兒讓你們去掃廁所。”

“老陳今天回去了。”其中有人得意地說。

沈泱表情一頓,隨即笑嘻嘻地衝他們豎起大拇指:“不錯啊,連敵情都打探好了。”

“沒點準備怎麽做大事。”

隻是他們想得太天真了,實際,老陳雖然不在,畢竟——

“你們班這是怎麽回事!”

緊閉的教室門被人突然推開,大家轉頭,就看見二班班主任黑著臉站在門口。他指了指以沈泱為中心的一群人:“把火滅了,都給我到外麵來。”轉身的時候,還對窗戶邊的同學說,“都給我把窗戶打開,看看這烏煙瘴氣的像什麽話!”

沈泱鬱悶地揍了旁邊的同學一拳:“你們風險評估做得真差。”

“忘了考慮對立突發因素。”

二班和他們班一直是競爭關係,本來兩個班也沒什麽交集,二班班主任的辦公室也不在這邊,怎麽就被他抓了。

沈泱已經能夠想到老陳知道後會有多生氣,真是臉都丟盡了。

用幾瓶水將火澆滅後,一個個垂著頭,在教室外麵站了整整一排。

“看看你們,不知道的還以為搞什麽邪教組織祭祀活動呢。”二班班主任目光在他們中間掃了一圈,“誰提議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沈泱被推了出去。

“你們……”沈泱鬱悶地看著大家,在大家祈求的目光中,硬著頭皮頂上去,“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回去一定好好反省,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作為班長,帶頭在教室做這麽危險的事,萬一出了意外,你能負責嗎?你能對你們班甚至全校那麽多學生的性命負責嗎?”

沈泱被罵得一愣一愣,小心翼翼地辯解著:“全……全校還不至於吧。”

“教室裏那麽多書,隻要稍微不注意就能燃起來,真出了意外,整棟樓燒起來也不是不可能,你還在這兒跟我狡辯。”

“不是不是,老師,我罪該萬死,我不知天高地厚,犯了這麽嚴重的錯誤,我自願接受所有懲罰,絕無怨言。”

認錯對沈泱來說絕不算難事,尤其還有關山在旁邊熏陶,何況,這次就算她不是主謀,作為班長,沒有製止,反而跟著一塊起哄,本來就不對。

沈泱原以為自己免不了要做上下蹲,或者去操場跑步,卻沒想到,對方竟然鬆口。

“你們不是我班上的學生,我管不住你們,明天等你們陳老師來解決。”

沈泱趕緊鞠躬道歉,頭都快埋到地上,語氣無比堅定,以示悔恨的決心:“謝謝老師,我們真的知道錯了,保證絕對不再犯。”

等二班班主任一走,沈泱立即起來朝他們一人踢了一腳:“一群背信棄義的叛徒,賣起我來真是眼都不眨啊。”

“你有路主任做靠山,相對安全一點。”有人解釋。

沈泱“嗬嗬”敷衍地笑了一下,又朝那人踢了一腳:“相對安全,叫家長都不用特意打電話是不是?”

那人吃痛地捂著自己的腳跳了幾下,趕緊拍沈泱的馬屁:“班長威武,大恩大德,小的們記一輩子。”

“滾!”沈泱生氣地一揮手,“都給我滾進去做題。”

次日,老陳沉著臉,一進教室就直接將講義往桌上一扔。

“都給我站起來!”

完了。

沈泱頓時心一涼。

她懊惱地埋著頭作為代表第一個站起來,隨即,大家都零零散散全站了起來。

老陳從講台下來,沿路走了一圈,一人揍了一下:“恭喜各位,丟臉丟到隔壁班去了,驕傲嗎?”

沈泱將頭埋得不能再低,希望老陳沒看見她,但老陳沒讓她如願。

“班長,這就是你給我管的班級?知道隔壁班主任怎麽跟我說嗎,說我的班長帶頭在教室裏燒試卷烤火,像個邪教組織聚會。”

沈泱羞愧地道歉:“陳老師,對不起。”

老陳忙推辭:“別,你們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一會兒全校通報,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丟臉吧。”說著,翻開講義,壓著怒火說了一句,“上課!”

沈泱坐下,椅子就被周褚目踢了一下,沈泱知道他又生氣了。

因為老陳在氣頭上,整節課氣氛都相當壓抑,班上除了老陳的聲音沒有半點響動,甚至連寫字都變得小心翼翼。

離開之前,老陳掃了一眼班上,交代:“我們班這個月的衛生,你們給我全包了。”

這一天,班上都處在低氣壓中,回到家,路秋杉正好在客廳。

“媽,那個……”沈泱主動上前認錯。

令人意外的是,路秋杉居然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你們班的事,我管不著。”

這反倒讓沈泱有些詫異,路秋杉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多了幾分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