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幸而有你

1.

自從種了白菜後,沈泱每天放學必定要去看上一眼。偶爾周褚目來她家,還會拉上他一塊。

“周褚目,你快看,我們的菜地。”

周褚目看了眼那長得好像有些模樣的白菜,故意逗她:“小心哪天被人偷了。”

沈泱不信:“怎麽可能?”

周褚目轉過頭,看著沈泱,一本正經地說:“不守好的話,說不定真會有人翻牆角、爬窗戶,把你的菜給偷了。”

“胡說,我家在四樓,哪個小偷特意爬四層樓偷棵白菜啊。”

周褚目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一語雙關:“因為它長得好啊。”

沈泱抬頭對上周褚目的目光,那雙好看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澄澈的眸子裏似乎還藏了別的東西,暗光浮動。

沈泱隻覺得心髒莫名一緊,迅速站起來,強裝鎮定:“放心,我會守好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周褚目用那樣的目光看著她時,就像欣賞某個到了嘴邊的獵物,又似觀察某株生長的植物。

如同她看花盆裏的那兩株白菜。

這讓她沒來由地心慌,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看穿,一覽無餘。

沈泱再次想起那種目光,心跳仍會不受控製。

這種情緒,嚴重影響了她的解題速度,一套試卷做下來,比以往整整慢了一個小時。

沈泱去浴室洗漱完,一看時間太晚,隨便吹了下頭發,沒等幹透,就直接上床睡了。

再醒來時,沈泱隻覺得頭重腳輕,腦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什麽壓著。

外婆見她遲遲沒有起床,進來喊她:“泱泱,上課要遲到了。”

“嗯,我馬上來。”沈泱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試圖下床,結果差點撞到桌子。

外婆立馬發現不對勁,忙過去探了探沈泱的額頭,把她扶到**,讓她繼續躺著,然後出去找路秋杉。

“秋杉,泱泱在發燒,額頭燙得很。”

路秋杉忙放下碗,進去問道:“怎麽回事?”

沈泱皺著眉,聲音輕微地答道:“可能昨晚頭發沒吹幹就睡了。”

路秋杉的火一下升起來:“告訴過你多少次,頭發要吹幹才睡,吹幹才睡,你就是給我當耳邊風。”可看沈泱這個樣子,她到底也不忍心多說什麽,過去扶著沈泱起來,“穿衣服,一會兒去醫院。”

她們出門,正好遇見周褚目。

周褚目看著完全靠在路秋杉身上的沈泱,擔憂地問:“路老師,沈泱這是……”

“昨晚不吹幹頭發就睡,現在去醫院受罪。”

周褚目看沈泱燒得應該不輕,忙說:“要幫忙嗎?”

路秋杉拒絕:“不用,不用,你去上學吧。”

周褚目也沒堅持:“那我幫她在陳老師那邊請假吧。”

“行,謝謝你。”

“不客氣。”

因為感冒,沈泱一整天都沒去學校,路秋杉還要上班,由外婆守著。

中午路秋杉帶了作業過來,沈泱看著作業本上的題,一眼認出是周褚目的字。

“真醜。”她評價道。

晚自習之前,周褚目來她家等她,看她已經恢複的樣子,心裏也鬆了口氣。

他去陽台轉了一圈,站在沈泱房門口感歎:“叫你多吃點,偏要減肥,活該。”

沈泱從衣櫃裏探頭出來反駁他:“這和減肥沒有關係,感冒來的時候,就是該感冒了。”

“真該把你早上要死不活的樣子拍下來。”

“你走,我不要你等了。”

沈泱氣得直接往周褚目的方向踢了一腳,拖鞋隨之飛出去,被周褚目一個側身躲過,砸在牆上。

周褚目撿起地上那隻鞋,舉過頭頂,沈泱單腳艱難地跳過來,伸手去搶。

“周褚目,你把鞋還給我。”她試圖搶了幾次都沒搶到之後,氣急敗壞地喊道。

周褚目不給,問她:“還拿鞋砸我嗎?”

沈泱瞪著他,不做回答,等待殊死一搏。結果,她跳起來的勢頭太大,一下沒站穩,鞋沒搶到,連周褚目也被她給撲倒了。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路秋杉經過正好看見這幕,心情說不出的複雜,臉色不由得沉下去。

沈泱趕緊從周褚目身上爬起來,順勢拿走他手上的鞋子,迅速穿好,筆直地站在一旁:“不小心摔了一跤。”

周褚目站起來,尷尬地朝路秋杉點了點頭,轉身出去:“我去外麵等她。”

路秋杉盯著兩人,搖搖頭,也不想多說什麽,直接離開了。

沈泱最近有意避開周褚目,大抵是因為最近的一些事情,讓她變得有些茫然。

小時候,她隻覺得周褚目好看,想和他玩。後來周叔叔去世,她就對他多了幾分保護欲。如今,周褚目已經長成了大男孩,而她,也不再是個小姑娘。

兩人再那樣毫不避諱地相處,似乎已經不太合適。

沈泱的刻意疏遠,周褚目不是毫無察覺。

這些年來,沈泱的小心思,從來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他十分明白,沈泱在他麵前的毫無顧忌,更多是把他當親人和好朋友,無關其他。

對於沈泱的變化,他最終還是決定放任不管,不是因為不著急,而是知道急不得。

有些獵物,是驚弓之鳥,稍彈弓弦,都可能把它嚇走。

他得等。

期末考試前的最後一個晚自習,看大家頂著壓力忙了一個學期,老陳決定讓大家放鬆放鬆,同意同學們拿教室的多媒體看電影。

不知道是誰帶頭起的哄,要看什麽恐怖片,班上女生本來就不多,加上還有些膽子大的,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沈泱從小就不敢看恐怖片,每次一看必定做噩夢。

電影才開始沒一會兒,她就嚇得手緊緊攥在一起,如臨大敵,電影畫麵一轉,她就被嚇一跳,半天都緩不過來。

“趙趙,不恐怖嗎?”

她轉頭看見一臉淡定的趙禾希。

趙禾希表現得雲淡風輕:“還行,一般般吧,嚇人的點基本上都能猜到,也就不覺得恐怖了。”她打量著沈泱,疑惑道,“你怕呀?”

沈泱強行維持鎮定:“還行,有點兒。”

身後突然遞來一隻耳機,沈泱心跳一停,回頭見是周褚目,才鬆了口氣:“幹什麽?”

她被嚇得不輕,語氣多少有些怒意。

周褚目摸了摸她的頭,將手機連著耳機都交給沈泱,安慰:“怕的話,別看了,聽歌睡會兒。”

沈泱很想嘴硬頂回去,無奈屈服於恐懼,接過耳機戴好,阿信的聲音下一秒就傳進了她的耳朵。

五月天的《好好》。

“你也喜歡五月天?”她有些驚喜地問。

周褚目已經將目光重新放在電影上,回答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還行,你不是喜歡嗎?”

是的,她是喜歡,但她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啊。

耳機裏的音樂成功地將那些讓她害怕的音效擋在了外麵,沒了音效,沈泱偶爾看上幾眼屏幕,好像也沒那麽嚇人。

就算沒看多少,回去的路上,沈泱還是比平時緊張多了。

走了一段,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周褚目,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啊?”

周褚目伸手將她外套的帽子扣上去:“不是都讓你別看了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又忍不住看了點。”

周褚目拍了一下她的頭:“活該。”

“你!”沈泱氣得跺腳,眼看著就要發火,卻在下一秒頓住,眼神飄忽不定左右觀望,聲音因為害怕變得小心翼翼。

“周褚目,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周褚目皺眉聽了會兒:“沒有,你聽見什麽了?”

他話音剛落,沈泱猛地跳起來,死死抱住他:“明明就有,我剛剛又聽到了,就在那邊。”

周褚目險些被沈泱給推倒,連忙穩住身形,看了看四周,溫柔地詢問:“哪邊啊,別自己嚇自己,沒事的。”

“就是那邊,肯定有東西。”沈泱指著路邊一堆灌木叢。

周褚目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背:“那你先下來,我過去看看。”

“我怕。”

“膽小鬼,”周褚目無奈地問她,“那你是打算這樣抱著我回家嗎?”

沈泱慎重思考過後,鼓足勇氣鬆開周褚目,小步挪到他身後,死死抓著他校服衣角。

“你小心點。”她提醒道。

周褚目輕笑一聲,腳上的步伐卻是放得很輕,那邊確實有東西,剛剛他也聽見了。

“要不我們回去吧?”沒走幾步,沈泱就膽怯了。

“安靜點。”

在周褚目伸手扒開灌木的刹那,一個黑影從裏麵躥出來,劃過沈泱的腳邊,最後停在他們身後。

沈泱嚇得直跳腳,眼睛緊閉著半點不敢睜開,嚇得幾乎破音:“周褚目,那是什麽,它從我腳邊躥過去了。”

“喵!”

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貓停在路中間,警惕地豎起全身的毛,看著他們。

周褚目拍了拍沈泱的後背,安慰:“一隻貓而已。”

“貓?”

沈泱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看清地上那隻小貓後,先前的恐懼瞬間消散。她驚喜地蹲下來,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想去摸,卻又有些害怕。想起書包裏還有一塊麵包,她趕緊拿出來,十分有耐心地撕成一小塊放在地上喂它,直到小貓放下對她的警惕。

“周褚目,它好可愛啊。”手順利地摸到小貓之後,沈泱笑得無比燦爛。

周褚目臉上表情淡淡的,眼裏卻全是寵溺:“還行吧,但是你再不回去,路老師就該出來找你了。”

沈泱喂完一整塊麵包,衝小貓笑了笑,起身拍了拍手:“走吧。”

和小貓分開之後,沈泱的好奇再次落在了先前的問題上。

她問:“所以,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啊?”

“沒有。”

“真的沒有嗎?”

“沒有。”

“真的?”

“嗯。”

“你沒騙我吧。”

“沒有……”

2.

今年的千江,一直沒有下雪,天氣總是陰沉沉的,細雨不斷,反而更冷。

寒假,學校組織補課,臨近除夕才結束。

沈泱今年春節不準備回墉山,路秋杉的意思是想讓沈泱能夠沉下心思來學習,這事她和沈長生商量過後,得到讚同。

沈泱對這些沒什麽意見,相比回去陪著弟弟妹妹玩鬧,在這兒做題還挺好的。

她們沒回去,沈長生自然來了千江。

從表麵看,兩人話還是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沈長生在找話題,從沈泱的成績,到明年的打算,實在沒什麽聊的後,兩人居然聊起了陽台那兩株蔥翠的白菜。

“你種的白菜?”

路秋杉瞥了一眼,淡淡地答道:“你女兒,從小袁那兒要了兩株,非要種在這兒,說是過年拿來下火鍋。”

沈長生帶著幾分寵溺地笑著:“想法挺好。”

路秋杉不滿地抱怨:“真不知道像誰,天天衝動莽撞,沒給我少闖禍。”

“像你。”

話一出來,兩人的目光對上,最後沉默。

氣氛有點尷尬,路秋杉不自在地起身:“我去廚房看看排骨燉得怎麽樣了。”

“這麽多年了,氣也該消了吧?”

沈長生終於將憋了好久的話問出口,目光柔和地看著路秋杉,眼裏的愛意毫無遮掩。

路秋杉回頭,臉上難得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也許吧。”她有些不確定地回答,更像是在感歎什麽。

當年,沈長生因為父母的原因要回墉山,但路秋杉在千江的事業剛剛步入正軌,她很珍惜那個機會,兩人僵持不下,最後大吵一架,變成如今的局麵。

要說當初的那點氣,恐怕早就該消了,隻是回頭,何其艱難。

新年禮物,沈泱當真送了周褚目一株大白菜。

她抱著白菜去周家,是溫琴開的門,對方熱情地招呼她進去。

“泱泱,快進來,外麵太冷了。”

沈泱甜甜地笑著說:“溫阿姨,我是來給你們送白菜的。”

“白菜?”溫琴這才注意到沈泱手上還抱著一株白菜。

沈泱點頭:“嗯,我種的哦。”

“這麽厲害,都會種白菜了。”溫琴被她逗笑,接過她手裏的白菜,不跟她客套,指了指周褚目的房間,“小褚在房間,你去找他吧。”

沈泱故意沒有敲門,輕手輕腳地進了周褚目的房間,突然從他背後冒出來,將他嚇了一跳。

“沈泱!”周褚目沉聲喚她。

沈泱心虛地吐了吐舌頭,順勢在他旁邊坐下,目光觸及桌上某本小說時,看到封麵是兩個漂亮的男孩子,舉止親昵,表情瞬間變了:“周褚目,你不會是……”

“不是。”周褚目果斷搶回那本書,塞進抽屜裏。

沈泱意識到自己問得唐突,忙放軟神情,盡量保持平和:“放心,這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我覺得挺正常的。”

“都說了不是,我就是純粹好奇看看。”

那本小說,其實是蔣北川的,他也是好奇,才借來,沒想到會讓沈泱誤會。

沈泱拿出一副好姐姐的姿態,鄭重地拍著周褚目的肩膀:“沒關係,沒關係,我能理解的。”

周褚目真擔心沈泱一會兒還要給他進行一下心理疏導,幹脆終結話題:“行了,你別說了。”

“抱歉。”沈泱怯怯地摸了摸鼻子,想起來這兒的原因,“哦,對了,白菜我給你送來了。”

周褚目現在沒半點和她聊天的心情,總覺得她看他的眼神裏,莫名帶著猜疑和顧慮。

“哦,謝謝。”他冷淡地應道。

沈泱以為周褚目是心思被發現,一時間有些抵觸情緒,識趣地沒多打擾,在他書架上順手拿了本書,趕緊離開。

溫琴留她多玩一會兒,沈泱笑著推辭,說還有作業沒做完。

回到家,她認真思考了一下那件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從小到大,周褚目都不怎麽喜歡女孩子,對班上的女同學,也都挺冷淡的,女性朋友算起來,好像隻有她。

這樣一想,她更篤定了。

殊不知,如果讓周褚目知道她有這樣的想法,吃了她的心都有。

沈長生在這邊過了除夕,春節後,還是回了一趟墉山老家。

過完年,學校就組織高三開學,沈泱過年和方離聯係過,對方說年後還有兩個學校的校考,要遲一點回校。

關山倒是已經考完,和他們同時返校進入複習階段。

認真說起來,關山高考並不存在太多的壓力,聽說他在年底的全國錦標賽上,拿了不錯的成績,基本上全國數一數二的體育大學,都向他打開了大門。

關山回校後,沒先去自己班上,倒是第一時間來了一班,還特意敲了敲門。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後,他猛地衝到沈泱麵前:“沈水水,有沒有想我?”

沈泱被他嚇得一愣,往後退了半步,冷漠地回答:“沒有。”

關山失落地拉下臉,不過短短幾秒,他重新熱情地轉到趙禾希那邊:“趙趙,你應該不會像沈水水那麽絕情吧?”

趙禾希看著他,回避了他的問題:“聽說成績不錯,恭喜。”

關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還行,超常發揮了一下。”

沈泱不屑地說:“嘚瑟。”

看趙禾希在做題,關山也沒多打擾,跑去和周褚目敘了敘舊,臨近上課,才回自己班上。離開前,他踢了下沈泱的課桌:“走了。”

沈泱連頭都沒抬,擺了擺手,算是作別。

最後一個學期,整個高三年級都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方離回來的第一個星期,正好碰上一模。

那完全按照高考的陣仗,讓人不自覺就跟著緊張起來。

沈泱在進去之前,握了握趙禾希的手:“趙趙,你說我怎麽突然心跳有點快呢?”

趙禾希淡淡笑了笑:“緊張是正常的。”

沈泱看著她輕鬆的樣子,不免感歎:“你怎麽和周褚目一樣,雲淡風輕得好像不算什麽事。”

“還好吧。”趙禾希回答。

一模的成績算不上理想,老陳安慰大家還有一百多天,足夠再複習兩輪,到時候肯定都能考一個滿意的成績。

方離的落差最大,剛回來時老陳已經提過讓她轉到專業班去,畢竟缺了一個學期的課程,又是在特優班,壓力確實很大,但蔣北川找到老陳,說他可以保證方離考到想要的成績。

老陳之後旁敲側擊地問沈泱他倆到底什麽情況。

沈泱搖頭表示,什麽都沒有。

蔣北川對方離的關心,方離對蔣北川的欣賞,都是太顯而易見的事情,可偏偏,兩人就真隻是保持同學關係,每天除了做題,還是做題。

作為千江中學的特優班,不僅是學校升學率的保證,同時也肩負著學校下一年在各中學之間的競爭力的重擔。

一模後,班上基本進入正式的衝刺階段,一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就全在學習。

大家都很清楚,高考對他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也許不是毫無退路,而是,既然已經走在路上,就不能在這條路上留下遺憾。

“你昨晚又沒睡好?”

沈泱聞到風油精的味道,轉頭果然見趙禾希在搽,這個強行提神的小玩意,班上幾乎人手一瓶。

趙禾希坦白:“寫作業寫忘了。”

“實在不行趴一會兒,上課叫你。”沈泱建議道。到這個階段,大家都是鉚足了勁往前衝,勸說再多,也沒什麽效果。

但,人的精力畢竟有極限。

沈泱和周褚目課後多做了一套試卷,差不多是整棟樓最後一個走的。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感應燈亮起時,突然看見牆角邊躺著一個人,沈泱嚇得心髒一頓,飛快躥到周褚目身後,顫抖著聲音問道:“怎……怎麽了?”

學校一直有傳言,說某一年高考,有考生受不住心理壓力,跳樓自殺了。事後,每年學校都尤其注重學生的心理疏導。

周褚目拍了下她的頭,提醒她別亂說,等看清楚地上的人時,兩人都愣住了。

趙禾希?

沈泱趕緊過去探了探趙禾希的鼻息,忙鬆了口氣,拍著胸脯緩和情緒:“還好,還好。”

周褚目冷靜地看了看,下了結論:“應該是暈倒了。”

“那怎麽辦?”沈泱麵露擔憂。

“送去醫院吧。”周褚目說著,蹲下身示意沈泱將趙禾希扶到自己背上來。

兩人片刻不敢停留地朝校外醫院趕去,門衛認識他們,簡單地問了幾句,立即打電話通知老陳,馬上就放了他們出去。

醫生簡單檢查過後,說是趙禾希勞累過度,體力不支暈倒,這才讓沈泱鬆了口氣。

很快老陳也趕過來,讓沈泱、周褚目他們暫時先回去。

趙禾希的問題,沈泱其實也有所察覺,這段時間,趙禾希的臉色一直很差,上課全靠風油精吊著。

她問過幾次,趙禾希總說沒事,知道趙禾希壓力不小,她也就沒一直問,隻是沒想到,今天直接暈倒。

趙禾希的父母分別在千江政府部門當值,加上父親曾經是軍人,從小對趙禾希要求嚴格,不管是生活品行,還是學習成績,這也導致趙禾希精神緊繃,對自己要求極高。

加上她性格又獨立,什麽事都自我消化,也就讓人看不見她柔弱的一麵。

從小學到初中,她都沒什麽朋友,時間全花在讀書上,和沈泱他們玩,一開始也是因為他們太熱情,讓她沒辦法拒絕。

第二天,關山知道趙禾希暈倒的事後,一下課,就跑到他們班上。

“趙趙,你沒事吧?怎麽會突然暈倒呢,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還是……”

沈泱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打斷:“你這麽多問題,讓趙趙怎麽回答。”

關山趕緊收住,擔憂地看著趙禾希,問道:“沒事吧?”

趙禾希已經恢複過來,搖了搖頭,說:“沒事了,就是沒睡好而已。”

“真的沒其他問題了?”關山還是不怎麽放心,“那你頭上這是……”

趙禾希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上的創可貼:“昨晚暈倒的時候磕的,不嚴重。”

又聊了一會兒,確定她真的沒事,關山才算放心了。

當天晚自習一結束,關山立馬跑到他們班,找了個空位坐下,等著趙禾希回宿舍。

之後,一直到高考,關山每天都和趙禾希一塊回宿舍,生怕再發生那樣的事。

因為趙禾希的事情,學校擔心學生壓力太大,組織了一次爬山。

關山不知道怎麽和老陳說的,硬是蹭到他們班。沈泱對此表示嫌棄:“關山,我說你怎麽就這麽喜歡賴著我們班呢?”

“沈水水,你這人怎麽這麽不友好。”關山戳了戳她的額頭,提醒她行為失當。

沈泱揚起下巴反駁:“我就對你不友好。”

關山奈何不得她,隻好對周褚目說:“老褚,你能不能管管她?”

周褚目攤手表示:“一般都是她管我。”

這話讓沈泱更得意了,笑得花枝招展,扭了兩下身體,拍著周褚目的肩,稱讚:“小夥子,覺悟很高嘛,前途肯定無量。”

周褚目拍了一下她的頭,提醒道:“矜持點。”

難得從作業裏解放出來,大家熱情都很高,可爬了一段路後,就紛紛喊累了。

沈泱強拽著周褚目,還拖著一個方離,跟著大部隊的步伐慢悠悠地走著,耳邊是關山片刻不停地對趙禾希的關心。

“關山,你夠了啊,趙趙不煩你我都煩了。”沈泱實在聽不下去,一臉嫌棄地阻止他。

“我很煩嗎?”結果,關山真去問趙禾希。

趙禾希淡漠地回答:“沒有。”

“聽到沒,趙趙說沒有。”關山找到機會反擊沈泱。

沈泱氣得踢了他一腳:“嘚瑟。”

終於到達山頂,沈泱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和方離一塊坐下。她頭枕著方離的肩看著山腳的樓房,不禁感歎:“小離,怎麽眨眼就要畢業了呢?”

方離附和:“嗯,明明好像昨天才剛剛來。”

沈泱沉默了片刻,猛地坐直,認真說道:“高考結束,我們一塊出去玩吧,叫上大家一起。”

方離想了想,沒拒絕:“好啊。”

“去哪兒好呢?”說著好像明天就得去似的,沈泱動著腦子想著,“雲南?不行,太常規了。西藏?也不行,你和趙趙身體都太差。”她說一個否定一個,總覺得沒找到一個最合適的。

“你們一塊來津孟吧。”方離出言提議。

早在高一時她就邀請過沈泱,可讀書期間實在太忙,誰都沒空,如今畢業,應該可以了。

方離解釋:“暑假那個時候津孟的西瓜和黃桃都正好熟透,我們幾個人還可以去溪邊釣魚野炊,那會兒江裏的魚也正肥。”

沈泱覺得不錯。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這時候,身後傳出一陣歡呼聲,沈泱轉頭就看見關山在人群中,伴著手機的音樂,動作嫻熟地跳起韓國某女團的舞。

這是關山繼軍訓晚會之後,再次在大家麵前展現他的女團舞實力。

本來爬完山的低沉氣氛,一下就被關山給炒熱起來,之後,不少人都緊跟著出來表演,整個山頂,歡樂不斷。

3.

一旦忙碌起來,時間就像是長了腿,不經意間就跑出很遠。

隨著氣溫的升高,二模、三模、畢業照,都在幾場雨和幾個晴天之後如期結束。

馬上,就是高考了。

高考之前,有三天假,說是讓大家適當放鬆,實際上,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複習。

麵對高考,要說不緊張,顯然不真實。

高考前最後一個晚上,沈泱做完最後一套試卷,在房間呆坐了很久,最後起身前往周家。

“周褚目,我緊張。”

明知道這時候提起,不僅沒辦法消除緊張感,反而會影響周褚目的狀態,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說出來,至少比憋在心裏好受。

周褚目剛洗完澡,頭發還在滴水,他拿毛巾擦著頭發,沒有請沈泱進去的意思。

“該複習的都複習了嗎?”他問。

沈泱點頭。

“題都做了?”

沈泱繼續點頭。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那還有什麽好緊張的,就當是平時的測試,不用想太多。”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害怕,萬一出現失誤怎麽辦?”沈泱摳著手指,低著頭鬱悶地說著,看上去很不安定。

一直以來,她的壓力從沒表現出來,但並不代表就沒有。

路秋杉對她的要求一直都是青大,可青大作為全國頂尖的大學,以她的水平,必須保證穩定甚至超常發揮,才有可能考上,容不得半點失誤。

“走吧。”周褚目將毛巾一扔,拿起鞋櫃的鑰匙,就拉著沈泱朝樓下走去。

沈泱一時反應不及,忙問:“去幹什麽?”

周褚目頭也不回,說了三個字。

“查資料。”

被周褚目強行拽進網吧,沈泱震驚之餘,不忘提醒他:“明天就要考試了。”

“我知道。”周褚目一邊充值,一邊回答她,“就兩局,打完回去洗澡睡覺。”

終於不用借身份證上網,雖然有些猶豫,沈泱還是緊跟著周褚目登上了自己的賬號,接受周褚目的邀請,進入遊戲。

自從那次被周褚目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後,沈泱已經很久沒有來網吧打遊戲了。

她剛點進去,竟有些手生,連著兩個操作,直接被對麵單殺。

“怎麽回事?”沈泱看著麵前的黑白屏,生氣地一摔鼠標。

“一點,年紀輕輕去‘剛’什麽,頭鐵啊。”周褚目看到屏幕上的係統提示,遠程提醒她。

之後沈泱迅速進入狀態,加上周褚目動作迅速,推完下路就立馬去找她。遊戲以沈泱一路送死,最後撿到一個人頭,對方水晶爆掉而結束。

第二局,沈泱和對麵中單差距太大,前期完全被按在地上打,幸好打野厲害,過來幫了幾撥,讓她險險地和對麵持平。

最後,她好像什麽事情都沒做,就直接躺贏了兩局。

她回到家,路秋杉也回來了。因為高考,路秋杉這段時間忙得暈頭轉向,見她回來,忙問道:“還行吧?”

沈泱點頭:“應該還行。”

“你爸明天一早過來,中午應該能到,到時候,他接你回來,我學校那邊可能還有很多事。”

“好,我知道。”

路秋杉意外地過來抱住她,摸了摸她的頭,拍著她肩膀說:“洗完澡早點睡,不用想太多,認真對待就行。”

“嗯。”

每年高考,都像是一場戰役,全城戒備。

沈泱想起去年她還和周褚目在討論別人,沒想到這麽快她也成了當事人。

路秋杉作為年級組長,站在最前方的位置,對每一個入場考試的考生,都會說一句加油。沈泱看了一路,直到她走近。

“相信自己。”

和別人不同,輪到她這裏,路秋杉沒有說加油,而是讓她相信自己。

她知道,媽媽是想讓她知道,她相信她。一直以來,她在媽媽眼裏,好像就是一個闖禍坯,小時候不安分,到了千江中學更甚。

原以為,路秋杉對她應該挺不放心的,她心態不好,成績不夠穩定,甚至還容易突然慌張失誤,沒想到,路秋杉或許比她更相信自己。

事實告訴沈泱,那些所謂的緊張,在進入考場,試卷發下來的那一刻,就全然消失。

兩天下來,沈泱甚至還有些蒙,高考就結束了。

從考場離開,沈泱出校門看見沈長生,下意識地撲上去。她原以為高考結束她應該會緊張得哭著出來,沒想到,不過是簡單地抱了抱父親,就沒了下文。

晚上班上組織畢業活動,地點就定在學校不遠的夜宵攤,那個他們在很多個瘋狂刷題的夜晚都無比渴望的地方。

老陳受邀,和周褚目、沈泱一塊過來。沈泱作為班長,一過去,立馬先清點了一下人數,將早就在班上準備好的菜單交到了老板手上。

大家仿佛還沒從高考的情緒裏拔出來,好像這兒結束後,回去馬上還能刷一套題。

都說人生就是無數個相遇加無數個分離,哪怕有無數個,可每個相遇的歡喜,和分離的不舍,依舊很珍貴。

那一張張從陌生變得熟悉的臉龐,那些數不盡又回味無窮的往事,此後恐難再見,此後便成經典。

這些沈泱還來不及細想,便被班上一個個同學借著分別遞來的酒,灌得有些迷迷糊糊。

老陳一開始還沒從狀態裏出來,見他們買了啤酒來,下意識地訓道:“喂,小孩子喝什麽酒。”

結果,大家異口同聲地反駁:“陳老師,我們已經成年了。”

吃完飯,大家也不著急走,珍惜著這全員到齊的狀態,細數著從見麵到如今的無數往事,一件又一件。

忽然,不知道誰將矛頭指到了沈泱身上。

“班長,你和周褚目到底是不是在一起啊?”

沈泱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暈乎乎的,完全靠周褚目扶著才能坐著,她靠在他肩上,聽見有人發問,半天沒反應過來。

“是!”最後倒是叫周褚目搶了先。

沈泱揉了揉額頭,疑惑問道:“是嗎,我怎麽不記得?”

就算是老陳在,周褚目也沒有半點膽怯:“太久了,我也忘了。”

大家跟老陳起哄:“陳老師,班長的罪行又可以多加一條了。”

老陳看著他倆,笑著說:“你這會兒說,她醒來,可能什麽都不承認。”

周褚目挑了挑眉:“沒事,不承認,我再說。”

聚餐結束,周褚目將沈泱背在身上。酒醒了不少的沈泱,話比平時還多,她將頭擱在周褚目的肩窩,慵懶地碎碎念著。

“周褚目,我們畢業了。”

“嗯。”

“那我們就得分開了?”

“不會。”

“那不許忘記我。”

“嗯。”

“我去找你,你一定要來接我。”

“嗯。”

“還有……還有什麽,我忘了。”

“沒關係,想起來再說。”

“好。”

很快,周褚目就聽到沈泱平穩的呼吸聲,應該是睡著了。

他們,真的畢業了。

高中三年,青澀與莽撞,豐富又圓滿,他們從懵懂到漸漸找到前進的方向,或許未來還會經曆很多的變故,還是會跌跌撞撞犯錯,可那又怎樣。

人生很長,長得可以將所有事情都慢慢經曆,細細品味。

以後,還會遇見很多不同的人,經曆各種各樣的事。

但不管朝著哪一個方向前行,這一起同窗,一起嬉笑玩鬧,一起犯錯又一起受罰的日子,也必將成為經典,任何時候翻出來,都無比驚豔。

還有件事。

他很慶幸,這段時光,哪裏都有她的身影。

或許,他得去謝謝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