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年快樂

1.

今年的冬入得早些,不過兩場秋雨,溫度就整個降了下來。

上學路上,沈泱將手放進周褚目的口袋,困惑地問:“周褚目,為什麽你的口袋每次都比我的要暖和?”

“你還能穿少一點,我的口袋會更暖和。”

周褚目語氣雖不善,卻沒阻止沈泱將兩隻手都塞進他左邊口袋,兩人以這奇怪的姿勢,緩慢地朝學校前進。

沈泱解釋:“我再穿多點,就像肉包子了。”

“肉包子可愛。”

“周褚目,你什麽眼光?”沈泱一臉嫌棄。

周褚目倒是認真解釋起來:“太瘦了抱起來應該會硌。”

沈泱踢了周褚目一腳:“學壞了。”

周褚目聳了聳肩,耐心地同沈泱講:“你追求那表麵觀賞性的東西沒用,事物的價值,得體現在實用上。”

沈泱嗤之以鼻:“別給你的齷齪想法找借口。”

“我是在糾正你的錯誤認知。”

“我不需要。”

兩人吵鬧著到了學校,剛進教室關山也跟著過來。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來這兒了,大概是他不知道趙禾希對此有何看法。

他平時雖然成績差了點,卻也沒做違反校規的事,但這次,足夠讓他之前在趙禾希麵前好不容易積累的好印象一落千丈。

沈泱特意給他找機會:“關山,過來坐坐啊。”

關山的目光掃過她,落在趙禾希那邊,拒絕道:“我找老褚。”

沈泱撇了撇嘴,轉頭問趙禾希:“你和關山吵架了?”明明是心思剔透的人,這會兒卻故意問得直接。

“沒有。”

趙禾希看上去一點也不關心,否認得極快,隻是那細微的情緒變化,還是讓沈泱捕捉到了。

“關山,幫我去接杯熱水唄。”沈泱沒心沒肺地回頭喊道,不管對方情不情願,順勢拿起趙禾希的水杯,一並塞給關山,“順便幫趙趙也接一杯。”

關山眯了下眼,狀似警告,無奈沈泱根本不怕,笑容裏還帶了幾分得意。

很快,關山接了水回來,故意將杯子在桌上放得很重。

沈泱毫不介意,拿起水起身往周褚目那邊走去,還有點嫌棄關山的不上道:“給她啊。”

沈泱一走,關山立馬拘謹起來,站在沈泱桌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是趙禾希看不下去開口打破僵局。

“就放桌上吧。”

關山一愣,趕忙乖乖將水杯放在桌上,雙手緊張地握了握,最終在沈泱的位置坐下,極力偽裝著從容。

“下午有時間嗎?”他問。

趙禾希終於從作業裏抬起頭:“有事?”

關山眼裏眉間都是肉眼可見的緊張:“我有幾道題不懂,可以拿來問你嗎?”

許久沒等到趙禾希的回答,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關山隻好自己找台階下。

“沒時間的話——”

“六點半,我在教室等你。”

趙禾希語氣清冷淡漠,打斷關山的話,卻叫關山一掃拘謹,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笑得傻兮兮,連連應道:“嗯,好,那傍晚六點半見。”

之後,關山沒再找話題,趙禾希重新投入到了習題中,直到趙禾希抬頭看了一眼時間,提醒道:“快上課了,你還不回去?”

經趙禾希提醒,關山忙起身離開,不忘強調:“六點半見。”

離開時,他喊了沈泱一聲:“沈水水,謝謝了。”

沈泱回了一個敷衍的笑,顯然不願承認自己那點小心思,也沒有立即回到自己座位,直到預備鈴響才動身。

“沈泱……”她一過去,趙禾希馬上停下筆。

“等等,你先聽我說。”沈泱難得嚴肅認真起來,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關山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至於你們倆之間是怎麽回事,我並不好奇。”

趙禾希臉上的表情一頓,她不太確定地問:“我們是朋友?”

“當然。”沈泱甜甜笑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離好朋友就差一點點,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棒棒糖的話。”

趙禾希清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伸手接過沈泱手裏的棒棒糖:“謝謝。”

老陳進來,兩人立馬規矩坐正,沒人看見,趙禾希口袋裏的手,緊握著那根棒棒糖,透過糖紙,似乎感受到裏麵的清甜。

她的心底某處好像生出些什麽,溫暖堅實,很幸福。

朋友,原來她們是好朋友。

隨著溫度的降低,那些獨屬冬天的美食也都紛紛出現,冒著白煙熱氣的美味,輕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周褚目,你想不想吃烤紅薯?”晚自習後,沈泱突然停住,眼神含情脈脈,扯著周褚目的袖子問道。

可惜周褚目毫不動容:“不想。”

沈泱失望地拉下臉,下一秒,她就轉身對烤紅薯的老奶奶說:“奶奶,一個烤紅薯,一根烤玉米。”

周褚目接過沈泱遞過來的烤紅薯,很是無奈:“往我這兒塞什麽。”

“不小心買多了。”沈泱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解釋,用力將玉米分成兩份,伸到周褚目嘴邊。

周褚目雖不情願,還是配合地吃了一口,細心地開始剝紅薯。

兩人在樓下找了個位置坐下,等周褚目剝好,沈泱就著他的手咬一口,哪知吃得太急,被燙得直接跳起來。

“周褚目!”

“這可不怪我。”

沈泱瞪著他,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拿過紅薯,吹了吹,再咬了一口,總算露出享受的笑容:“好好吃啊,周褚目,你快嚐嚐。”

周褚目遲疑著,終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大口,隨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所謂心動,除卻驟然血脈奔騰,心跳加速,亦是你會心一笑,我心裏便泛起蜜糖。

冷空氣來勢洶湧,不過刮了幾晚風,氣溫一度創新低,連雪都來得猝不及防。

沈泱正在教室做習題,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下雪了!”轉頭看見窗外果然在下雪,細小的雪籽沙沙落著,不大,卻足夠令人歡呼雀躍。

沈泱停下作業,推開窗伸手去接,可每次不等她將手縮回來就已經化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讓她接到一粒大的。

“周褚目,你快看。”

沈泱忙跑去找周褚目,無奈雪籽還是化了,隻留凍得通紅的手。

周褚目拍了下她的手,斥道:“不冷啊,感冒了你別哭。”

“嘁,沒情調。”說話間,她故意將手伸進周褚目的後頸裏,凍得對方一哆嗦。隻是一瞬,她便拿出來,放進周褚目身後的帽子裏,“讓我暖一會兒手。”

“我拒絕。”

“拒絕無效。”

“把手拿開。”

“我不要!”

“拿開。”

雖是這樣說,周褚目實際卻沒做任何多餘動作,任由沈泱擺弄。

今天的雪尤其多,一場結束,還沒融完,下一場又來了。臨近期末,天氣預報說接下來還會下一場大暴雪,持續一周,學校考慮到學生的安全問題,決定將期末考提前。

消息一出,學生無不興奮不已,畢竟這意味著今年的寒假也會有所延長。

因為路秋杉的要求,沈泱反倒有些鬱悶,捧著杯剛泡的熱奶茶,拉著臉和方離抱怨。

“你說老天是不是跟我過不去,明知道我現在處境有多危險,還折騰什麽暴雪。這下好了,白白少了一個星期的複習時間。”

方離柔柔地笑著:“老天爺可太難當了。”

沈泱和她想到一塊,也忍不住笑起來:“又想早點放寒假,又想複習,還真是有點為難他哈。”

“可不,都快被你們折騰得精神分裂了。”

考試前,沈泱幾乎沒再管過別的事情,一門心思撲在複習上。

礙於門禁,下課她倒是積極,鈴聲一響就拉著周褚目往家趕,睡前還要看會兒書。路秋杉將這些看在眼裏,什麽也不多說,不管沈泱是因為她,還是因為門禁、電視的限製,她隻想沈泱能夠有足夠的能力來迎接高考。

考試當天,氣溫驟降,沈泱反複做了幾次心理建設,總算從被窩起來,往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厚衣服,才敢出門。

周褚目出門看見裹成粽子一樣的沈泱,忍不住打趣:“還真像肉包子。”

沈泱瞪了一眼他:“閉嘴。”

周褚目伸手將她羽絨服的帽子拉上來戴好,審視後評價:“這下更像肉包子了。”

沈泱氣急敗壞地將帽子拿下來,踢了周褚目一腳,周褚目疼得一皺眉,似笑非笑地跟著沈泱,弄得沈泱越發生氣。

高二的第一個學期,在大雪中結束。

沈泱從考場裏出來,將手伸到走廊外麵,接了很大一片雪花,看著它慢慢在掌心融化,正好周褚目也從隔壁考場出來。

“一會兒有別的事嗎?”她一掌拍在周褚目身上,在他校服上留下一團水印。

周褚目看了眼衣服上的水漬,直接在走廊欄杆抓了把雪,拍在她的腦門上。

速度太快,沈泱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下。

“周褚目!”她踹了他一腳,仍覺得不解氣,又伸手抓了把雪,哪知周褚目沒砸到,還差點砸到方離,幸好蔣北川率先護住。

沈泱瞪了周褚目一眼,忙問方離:“小離,沒事吧?”

方離跟蔣北川道完謝,衝沈泱搖了搖頭:“沒事。”

沈泱熱情地挽住方離,想起她還要趕回家的事:“你是不是一會兒就得走?”

“嗯,我爸已經在宿舍了。”

“那就好。”說著,沈泱手一轉,一小團雪,從周褚目的脖子滑進衣服裏,迅速化掉。

周褚目隻覺後背一涼,打了個寒噤,不管人來人往,幾步衝過去將沈泱拎到欄杆處,半邊身子都懸在外麵。

他凶神惡煞地問:“信不信我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別別別,周褚目,我錯了!”沈泱連連搖頭告饒,死死抓住周褚目,生怕對方真將她扔下去。

“還鬧不鬧?”

“不鬧了,不鬧了,你放我下來吧。”

安全落地後,沈泱仍想報複,結果對上周褚目的目光,隻能乖乖回了教室。

老陳過來交代幾句,將寒假作業發下來,提醒大家別忘了各科作業。

寒假雖然多了幾天,但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也跟著增長。千江中學作為市重點,對待課業,沒有哪個老師敢鬆懈。

關山來時,老陳還沒有講完,他在門口等了會兒,直到老陳說完才進教室,不忘和老陳閑扯幾句,最後朝趙禾希那邊走去。

沈泱笑著打趣:“關山,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還這麽狗腿呢?”

“別吃醋,放心,就算我和趙趙做了朋友,你也還是我家的狗。”

沈泱霎時變了臉色,撲了過去,大有和他拚個你死我活的氣勢。

可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能和人高馬大的關山較量,尤其對方還是訓練有素的體育生,不過三兩下,她就被關山給製伏,隻得求助周褚目。

“周褚目,幫我揍一頓關山,他居然說我是他家的狗。”

周褚目正在和蔣北川討論物理試卷最後一道題,抬頭衝關山說了句:“要狗自己養去,別搶我的。”說完又繼續和蔣北川討論起來。

“周褚目!”

方離因為父親在,隻能先和大家告別:“泱泱,趙趙,我就先走了。”

趙禾希淡淡笑著點了點頭:“再見。”

“小離,記得想我。”沈泱以奇怪的姿勢衝方離揮了揮手,目送方離離開,蓄勢準備做最後的反抗。

事實證明,反抗無效。

沈泱被關山製得死死的,連踢了好幾腳都被關山躲過,隻好認輸:“放開我,我要去掃地了。”

關山鬆手彈了下她的腦門,順勢在她座位坐下,立馬變得一本正經,柔聲去同趙禾希說話。

沈泱白了他一眼:“虛偽!”然後認命地去教室後麵拿掃把打掃衛生。

沈泱和周褚目留到最後,將教室打掃幹淨,去辦公室把鑰匙還給老陳,走到教學樓下,才反應過來,兩人都沒帶傘。

外麵的雪下得很大,鵝毛般紛紛揚揚,一出去,準能落個滿身。

“怎麽辦?”沈泱看著外麵發愁,問周褚目。

周褚目腳步稍頓,又很快抬起來:“走吧。”

“下著雪呢,怎麽走啊?”

周褚目懶得跟她囉唆,直接拉起她的手,往雪天裏衝去:“走了,誰知道它什麽時候停。”

她拗不過周褚目,隻好緊了緊圍巾,被迫與他一塊冒雪回家。雪太大,沒一會兒兩人的衣服上、頭發上就落滿了雪。

沈泱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麵,回頭瞧見周褚目,忽然站住。

“周褚目,你聽沒聽過一句話。”

“什麽?”

她笑著,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霜雪落滿頭,也算是白首。”

周褚目的表情因這句話微微怔住,隨即握住沈泱玩雪的手塞進自己口袋,評價道:“還不錯。”

沈泱不服氣:“什麽叫還不錯,明明寫得很好。”

“哦。”

“你敷衍我?”

“沒有。”周褚目否認。

沈泱嫌棄:“真沒情調,活該沒女孩子喜歡。”

周褚目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難道不是因為你給我找的童養媳?”

沈泱故意將地上的雪朝周褚目那邊踢去:“滾!”

大雪仍在下著,周褚目臉上帶著淡淡笑容,腳上的步伐沒有因為下雪加快,反而有意放慢。

路上滿是紛亂的腳印,若仔細看,定會發現,其中兩雙,並排同行,伸向遠方。

2.

大雪在傍晚停了會兒,等到晚上,又開始下起來。

路秋杉有事去學校了,沈泱去樓下買了一包瓜子跑到周褚目家,裹著厚厚的睡衣,坐在他房間的飄窗上,嗑著瓜子看雪。

“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大的雪了。”

她抱著熱水袋,將瓜子嗑得極響,一下一下,幹脆利落。

周褚目正在玩遊戲,卻還是配合她看了眼窗外:“是好幾年沒見過了。”

“也很久沒堆過雪人了,上一次,還是周叔叔在的時候。”

“嗯。”

沈泱意識到什麽,往周褚目那邊挪了挪,伸手扳過周褚目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對不起。”她說。

周褚目配合地枕在她肩上,迅速結束手上的那把遊戲,才重新坐直,彈了下沈泱的腦門:“道什麽歉,我爸又不是不能提的人。”

周褚目的父親確實不是提不得,而是提起來會覺得格外光榮。

周父走的時候,沈泱和周褚目還小,那天,體育老師剛剛讓大家集合完畢,沈泱就看見自己父親匆忙跑來,跟老師說了幾句,便將兩人帶走。

到了後他們才知道,周父下午上課的時候,突發心肌梗死,倒在了講台上。

那一年,周父剛剛送走一個畢業班,以全市最好的成績,而他也被千江中學評為模範教師。

葬禮上,周父的好多學生都來了,沈泱從頭到尾,一直站在周褚目邊上。那幾天,周褚目比任何時候都沉默,跟在溫琴身後,不哭也不說話,直到葬禮結束。

自那時候起,沈泱就想,她一定要好好護著周褚目。

周褚目並沒有沉浸在悲傷裏,反而很快恢複如常,隻是更加懂事起來。沈泱那會兒想,電視裏講的一夜長大,大概就是那樣。

她知道,周褚目不是不難受,在他心裏,父親是個高大偉岸的英雄,英雄離去,是不需要太多眼淚的。

沈泱細心地剝了一大把瓜子肉,遞到周褚目手上。好一會兒,她提議道:“周褚目,明天雪一停,我們就去堆雪人吧。”

周褚目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瓜子肉,苦笑著點頭:“好。”

可到了第二天,沈泱裹著被子去窗邊一看,又立馬重新縮回被窩,直到周褚目來找她。

“沈泱,起來!”周褚目站在床邊喊她。

沈泱不大情願地睜開眼,含含糊糊地說道:“外麵這麽冷,要不我們就別去了吧。”

周褚目不愛跟她囉唆,直接將被子掀開:“快起來!”

沈泱本能去搶,沒搶過,眼睜睜看著周褚目把被子扛了出去,臨出門前周褚目還不忘警告:“動作快點。”

沒辦法,沈泱隻能去衣櫃翻了好幾件厚衣服,一股腦全套在身上,最後還不忘套件厚襖子,圍巾、帽子、手套一個不落,確保萬無一失後,終於打開門。

周褚目看她這樣,不客氣地笑出聲,指了指桌上的牛肉麵:“外婆做的,她出門買菜去了。”

“這麽冷的天還出去?”沈泱看著外麵白茫茫一片,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推門出去的瞬間,沈泱隻覺得漫天寒氣從四麵八方奔湧向她,不禁縮了縮脖子,退卻道:“要不我們還是在家看電視吧。”

周褚目直接將她拽出去,提醒她:“是你說要堆雪人的。”

“我現在想反悔。”

“不可以,我已經答應了。”

沈泱納悶,周褚目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堆雪人了,明明以前喊他去,他還百般不情願的。

說是一起堆雪人,實際上,沈泱隻是站在一旁看著周褚目忙活罷了。中途,她戴著手套的手試圖伸了幾次,最終又縮了回來。

“周褚目,你好慢啊。”

“你有臉催別人?”周褚目滾著雪球,回頭質問她。

沈泱心虛地撇了撇嘴,看了一會兒,最終蹲下身一塊幫忙。

堆到一半,歇了的雪又開始下起來,輕柔細小,無意間添了幾分唯美。

沈泱在周褚目的幫忙下,將自己的小雪球堆上去,成了雪人的頭。兩人又找了些樹葉樹杈,勉強堆出了一個人形。

沈泱滿意地拍了拍手,剛轉頭去找周褚目,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雪球砸中。

“周褚目!”

沈泱忙拍掉身上的雪,捏了個雪球也朝周褚目砸去。

周褚目敏捷躲過,同時不客氣地還了沈泱一下,你來我往,兩人在空曠的小區樓下,展開了一場雪仗,最後是沈泱累得跑不動,主動求饒。

“不來了,我跑不動了。”

沈泱臉頰通紅,分不清是冷的,還是累的,總之格外可愛。

周褚目走過去,準備去扶她,不想,她還留了後招,一個雪球,直接順著周褚目的脖子,滑進了衣服裏。

偷襲成功,沈泱迅速躥進樓道,拚命往家裏跑去,關上門後,累趴了似的在沙發躺下。

哪知沒一會兒,路秋杉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周褚目。

沈泱下意識地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結果被路秋杉喊住:“沈泱,去把吹風機拿來,你們頭發怎麽都濕成這樣?”

外婆在廚房替他們回答:“他倆下去堆雪人了。”

路秋杉看了一眼,沒說什麽,進廚房去幫忙。沈泱認命地去拿了吹風機出來,插上電就交給周褚目。

“坐好。”

周褚目拉住她,直接按在沙發上,解開她的頭發,幫她吹起來。

“那個,你還是給自己吹吧。”沈泱被他弄得有些不自在。

周褚目充耳不聞,固執地先幫她吹幹。

直到年關將近,大雪才有所消停,舅舅回老家時,特意在千江稍作停留,將外婆接了回去。

這段時間,沈泱網癮犯了,拉著周褚目去打了一次遊戲,結果顯而易見,為此她還被迫答應今年陪他一起過除夕。

這事她還特意打電話請求沈長生,沒想到,那邊竟然同意了。

有時候,沈泱覺得周褚目就是個小孩子,任性起來,比她還無理取鬧。

除夕當天,路秋杉因為出差趕不回來,溫琴也臨時被叫去醫院值班,到最後,家裏竟隻剩他倆。

沈泱坐在周褚目家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裏的言情小說。這還是她有次和班上同學一塊玩,同學無意落在她這兒的,這兩天無聊拿出來看,竟覺得還不錯。

“周褚目,我們晚上吃什麽?”她心不在焉地問。

“泡麵。”

“好啊。”聽到泡麵,沈泱一下提起興趣。

周褚目抽走她手上的書,敲了下她的頭:“好個頭,那一會兒也給我媽帶泡麵去?”

“可是我自從跟了我媽之後,已經很久沒吃泡麵了,上次吃還是去年,我偷偷買了包回來,最後被她發現還挨了頓罵。”沈泱扯了扯周褚目的衣袖,委屈兮兮地說。

周褚目視而不見:“做飯了,進來幫忙。”

沈泱拉著臉,不情不願地進去一塊準備年夜飯,兩個人的年夜飯。

年夜飯準備得還挺豐盛,周褚目做了一道紅燒肉,燉了玉米排骨湯,燒了一條魚、一盤可樂雞翅,還有一份炒白菜。

沈泱一直知道周褚目會做飯,隻是沒想到自己離開三年,周褚目的廚藝竟然有這麽大的進步。

給溫琴送飯,周褚目本來沒打算讓沈泱去,結果冬天萬般不願出門的人,這次倒是主動得很。

見到溫琴,沈泱就立馬迎上去:“溫阿姨,周褚目做了好多好吃的。”

“謝謝你們。”溫琴笑著,接過周褚目手裏的保溫盒。

周褚目不客氣地拆穿她:“她就在旁邊洗了個白菜,什麽也沒幹。”

溫琴溫柔地看著兩個孩子鬧著,擔心家裏的飯菜涼了,囑咐了兩句就讓他們回家了。

回去路上,沈泱說要去買仙女棒,周褚目想起去年,就順著她買了。

買完後,沈泱還想買點吃的,於是又拿了一些零食,說這樣一會兒看“春晚”會更有氣氛。

可等吃完飯,沈泱就躺在沙發上不動了,蓋著毯子,連電視都是指揮周褚目去打開的。

看了一會兒《新聞聯播》,“春晚”準時開始。

沈泱剛剛還說撐,可等周褚目從遊戲裏抬起頭,沈泱卻又在吃東西了。

過了會兒,沈泱發現周褚目玩手機的節奏不對,問道:“周褚目,你在和誰聊天?”

“關山他們。”

沈泱聽見,心裏很是不平衡起來:“你們居然在我拉的群裏麵,背著我聊天。”

“你又沒手機。”

自從上次打架之後,以往放假還能從母親那兒領來玩兩天的手機,也沒有了。

沈泱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學生手機:“你別看不起隻能打電話發短信的小手機。”

周褚目直接將自己的手機遞給沈泱:“拿去玩。”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沈泱雙手握拳,很武林氣概地感激道。

“那以身相許。”

沈泱抬頭看了眼周褚目,毫不在意:“你要是覺得我這身皮囊值點錢的話,就拿去吧。”

周褚目揉了揉她的頭發。

“傻子。”

沈泱在群裏歡快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

關山疑惑:“沈水水,路老師把手機給你了?”

“路老師不在,我拿了周褚目的。”

“你在周褚目家?”

“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除夕年夜飯你們為什麽在一起吃?你看看時間,都幾點了,你們還在一起,我看你們倆問題大了。”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和周褚目可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呸!”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周褚目也會說幾句,就拿著沈泱的賬號。

“春晚”演到第三個小品時,沈泱突然說道:“周褚目,我想吃泡麵了。”

“大晚上吃什麽泡麵,樓下商店都關門了。”

沈泱迅速起身在一堆零食裏翻了翻,找到兩袋泡麵:“我已經買了。”

“你什麽時候買的?”周褚目皺眉盯著那兩袋泡麵。

“買這些的時候,順便拿的。”

“合著你都計劃好了。”

“那你幫我去煮一下吧。”

“……”

最終,周褚目敗下陣來,起身去廚房給她煮泡麵,一大鍋,加著雞蛋、火腿、肉片、蔬菜,別提有多豐富。

一盛出來,沈泱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周褚目,你煮泡麵的技術又進步了。”

周褚目白了她一眼:“你這碗泡麵,比我做道菜還費勁。”

沈泱不好意思地笑著討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一邊去。”

沈泱很識趣地端著自己的麵去一邊吃,吃了兩口又覺得不對,問道:“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很好吃的。”

“剛吃了飯。”周褚目提醒她。

“你吃一點嘛,就一點。”沈泱鍥而不舍地勸道,甚至直接跑去廚房又拿了一套碗筷,將麵分好端到周褚目麵前。

周褚目百般不情願地接過沈泱遞來的筷子,吃了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

沈泱盯著他,滿是期待地問道。見周褚目點頭,她得意地笑起來,就這樣,兩人在除夕夜,給自己補了一頓夜宵。

當周褚目喝掉最後一口湯時,沈泱也非常合時宜地打了個嗝兒,主動去廚房洗了鍋和碗。

吃過泡麵,沈泱大為滿足,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躺在沙發上看“春晚”。至於之前非要去買的仙女棒,早就被她拋在腦後了。

周褚目玩了一會兒手機,回頭發現沈泱已經睡著了,過去將客廳的燈關掉,留下電視忽明忽暗的光打在沈泱身上。

他去房間找了條毯子給沈泱蓋上,沈泱無意識地哼唧了一聲,又安靜下去。

沈泱睡覺的樣子很老實,肉肉的臉蛋,總是讓人忍不住想戳一戳。小時候周褚目就很愛戳她臉蛋,每次非要把她弄到哭著醒過來才罷休。

他回憶著,忍不住將手伸了出去。

“周褚目,別鬧。”

剛戳下去,周褚目的手就被沈泱抓住,原以為沈泱該是生氣了,不想她抓住他的手,又睡了過去。

電視裏在放什麽,周褚目已經無暇注意。

此刻,落入眼簾的沈泱,便是全世界。

路秋杉回來直接去了周家,她敲開門,剛準備說話,就收到周褚目的示意,隻好將話收回去。

她看著沙發上還在睡夢中的沈泱,問道:“你倆就在這兒睡?”

“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那我叫沈泱過去了,你也早點睡。”

周褚目主動提議:“我抱她過去吧,路老師您先去開門。”

路秋杉的目光在兩人間稍作停留,若有所思,又覺得不太可能,最終壓抑住疑惑,過去開門。

周褚目輕手輕腳地將沈泱抱過去,剛把她放**,沈泱便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緩了會兒,開口問道:“什麽時候了?”

窗外正好傳來一陣鞭炮聲,周褚目笑著說道:“新年快樂。”

沈泱會心一笑,捏了捏周褚目的臉:“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路秋杉帶著沈泱一塊回了老家,沈長生本來說要來接她們的,被路秋杉拒絕了。

和父親有段時間沒見,一下車,沈泱就立馬跑了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沈長生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和路秋杉稍微點了下頭,聲音淡漠地打了聲招呼。

沈泱見此撇了撇嘴,恍若未見,笑著說:“爸,冷死了,我們先進去吧。”

沈長生反應過來,讓沈泱先走,接過路秋杉手上的東西,同她一塊進去。

來的路上,沈泱發了一路的新年祝福,連老陳都沒落下。關山依舊話多,蔣北川還是那幾個字,跟複製粘貼似的,意外的是趙禾希,竟然在昨晚就給她發了短信。

在老家待了幾天,拜訪完一眾親戚,兩人立馬回了千江。每年隻有這個時候,沈長生才會和路秋杉在一塊多待幾天,所以每年,沈泱都特別期待這段時間。

回千江補了幾天作業,緊接著也就開學了。

經過一個學期的努力,沈泱的成績還是有點進步的,其中離不開周褚目的功勞。

雖然期末成績一早就發到路秋杉的手機上,沈泱也知道自己進步了些,但離路秋杉要求的年級前十,還是有點距離,沈泱的數學成績,始終是一個難題。

沈泱和周褚目去學校,在校門口碰見韓枕。

“枕哥,新年快樂呀。”沈泱過去同他打招呼,正好口袋裏裝著從周褚目家順來的糖果,直接將其遞上前。

韓枕看著手裏的糖,笑了笑,打趣問:“喜糖?”

“什麽喜糖?”

“你倆啊。”

“打你啊!”沈泱作勢去揍韓枕,楊主任正好經過,嚇得她站得筆直,“楊主任好。”

楊主任打量著幾人,意味深長地開口:“沈泱啊,你可是特優班的學生。”

沈泱尷尬地笑了笑,沒接話。等楊主任走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韓枕道歉:“那個,楊主任他……”

“他是怕我影響你們學習。”韓枕替她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畢竟他是十六班的學生,全校的墊底班級,違紀違規的典範,對於老師們的態度,他也見怪不怪了。

沈泱還想解釋什麽,隻見韓枕大方揚了揚手:“我走了,還有點事。”不等沈泱回應,他已經邁開長腿,朝另一邊跑去。沈泱仔細一看,認出那邊不遠處的人好像是楊老師。

新學期,老陳應大家的要求,沒大調座位,隻是稍微換了下,這樣,周褚目便坐到了沈泱後麵。

沈泱的同桌依舊是趙禾希,換座位時趙禾希問她要不要換,沈泱看出趙禾希不想換,直接說不換。

晚自習,大家都在做作業,沈泱快速做完作業,想起中午看了一半的小說,於是同周褚目說:“我看半個小時小說,到點了喊我。”

周褚目沉著臉,沒有說話,明顯不同意。沈泱討好請求後,不管不顧地拿出小說看起來。

他們班的教室向來安靜,老陳可是明確表示過,任何同學,自己不想學習可以,但絕不能影響別人學習。

老陳悄然出現,周褚目踢了下沈泱的椅子提醒她。

沈泱剛看到結局,明顯不開心:“幹什麽,半個小時不還沒到嘛。”

周褚目用眼神示意她身後有人,沈泱轉頭,嚇得書直接掉在地上。

“陳……陳老師?”

老陳和藹地笑著,笑得沈泱心裏發麻,老陳彎腰撿起小說,看到封麵上的介紹,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是冷酷狠決的貴公子,她是堅韌倔強的灰姑娘,他不過是配合她演出戲,不想假戲真**上她。她原是受人安排的小偷,卻不小心弄丟了心。”

老陳淡淡評價:“沈泱,內心世界還挺豐富啊。”

沈泱忙認錯:“陳老師,我錯了,我再也不看了。”

“錯了就接受懲罰吧。”說著老陳將書還給沈泱,敲了敲她的課桌,“快點看完,寫篇讀後感上來,從作者立意、敘事手法等方麵好好說說,晚自習結束前交給我。”

沈泱頓時泄氣,雙手捧著書遞給老陳:“陳老師,你還是收上去吧,我這就去跳樓梯。”

“不用,就寫這個。”

沈泱悔不當初,小心翼翼地請求:“那能不能別告訴路老師?”

“怕挨罵?”

沈泱點頭如搗蒜。

“快點寫完,寫完我好給路老師看看。”

“陳老師……”

沈泱就差沒哭出來,老陳卻完全視而不見,臨走前,不忘拿沈泱殺雞儆猴:“以後誰被我抓到看小說,都按班長這個標準來。”

老陳一走,沈泱哭喪著臉趴在桌上,欲哭無淚,她愁悶地看向周褚目。

“我可提醒你了。”周褚目答道。

沈泱自知不能怪周褚目,神情複雜地撇了撇嘴,埋頭懺悔。

“沈泱,陳老師的讀後感……”趙禾希不太會安慰人,這時候,也隻能想到讀後感的事。

沈泱偏頭委屈道:“趙趙,我死定了。”

“路老師應該不會太為難你吧。”

“不,她會殺了我。”

碰上老陳這一遭,沈泱哪還有什麽心思看小說,她食之無味地快速瀏覽完整本書,憋了半天,把畢生所學的語文知識全都用在這篇讀後感裏,勉強寫完,沈泱還不忘在最後寫上一句保證詞。

——報告陳老師,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看小說。

老陳拿到讀後感簡單瀏覽了一遍,憋著笑誇道:“人物情感變化寫得挺好,書呢?”

“還了。”沈泱脫口而出,一看早有準備。

老陳快速追問:“不是你的?”

“借的。”

“我們班的?”

“嗯……”沈泱差點就說出來,反應及時地給吞回去,嚴肅地同老陳表示,“陳老師,我是不會背叛任何人的。”

“不,這是原則問題。”擔心被嚴刑逼供,沈泱同老陳深鞠了一躬,趕緊溜走,“陳老師,再見!”

晚上回去的路上,正好和路秋杉同行,沈泱耷拉著頭,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決定先承認錯誤。

“媽,對不起。”

路秋杉一臉疑惑,視線在沈泱身上掃了一圈,沉聲問道:“你又幹什麽了?”

“我今天——”

“咳!”周褚目輕咳一聲,打斷沈泱的話,順勢開口,“路老師,下午布置的第三題,答案是約等於六米嗎?”

“你算出來了?”路秋杉神情驚喜。

周褚目謙虛地表示:“算了半個小時好不容易算出來。”

路秋杉笑著讚揚道:“已經很快了,那道題用你們現在學的知識解的話,是挺費時間的。”

和周褚目聊了一路,快到家,路秋杉才想起沈泱:“你剛剛要說什麽?”

沈泱下意識地看了眼周褚目,佯裝忘記:“說什麽來著,我剛在聽那道題,給整忘了。”

路秋杉沒怎麽當回事,也就沒追問。

“周褚目,謝了啊,明天請你吃棒棒糖。”睡覺前,沈泱給周褚目發了一條短信。

“早飯!”很快,那邊回她。

“行,我讓外婆明早多煮一份餃子,外加一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