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短發女孩

1.

月考結束,國慶開始。

分開前,關山突然抱住周褚目:“老褚啊,你說怎麽還沒分開,我就已經開始想你了呢。”

周褚目嫌棄地掰開關山,眉頭皺成一團,將他推開好遠:“有病?”

“無趣。”關山倒不生氣,抿了抿唇,又轉頭誇張地麵向沈泱,“沈水水,這麽久見不到,你可千萬不要太想我。”

沈泱積極配合他的演出,露出難舍難分的樣子,正要有所回應時,周褚目拿起關山桌上的那遝作業砸到對方胸口,很不耐煩地催促:“要走就快走,囉唆得像個老太婆。”

沈泱怨懟地瞪著周褚目,很明顯,他是故意的。

周褚目毫不心虛,反而提醒她:“方離要走了。”

千江離津孟不遠,坐車也就兩個小時,但方離的姑姑同她一塊回去,她自然不能耽擱。

沈泱同方離道完別,再回頭,關山已經被周褚目催走了。

“你剛剛是故意的吧?”先前她還沒察覺,次數一多,她算是看明白了,他分明是路秋杉的眼線,阻止她和任何男生有親密舉動。

她質問:“我媽的主意?”

周褚目否認:“不是。”

“那為什麽?”

周褚目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男女有別,不知道?”

沈泱氣鼓鼓地整理劉海,仰著下巴反駁:“那暑假我們睡在一起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有這種覺悟?”

“話可要說清楚,分別睡沙發兩頭而已。”周褚目被她的口無遮攔弄得臉一紅,“何況,我和他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

“我……我是周褚目。”

沈泱白了他一眼,心想,周褚目了不起啊!但仔細一想,周褚目確實不一樣,因為,她小時候故意偷親他,他都會氣哭得喘不上氣。

小屁孩!

她跳起來拍了一下周褚目的腦袋,然後迅速躲出教室,在門口探出頭衝裏麵喊道:“我去找路老師拿鑰匙,你幫我檢查一下門窗。”

沈泱剛進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叫路秋杉,倒是先被老陳叫住了。

“沈泱,你下午沒事的話,有空過來幫我改試卷嗎?”

沈泱下意識朝路秋杉的方向看了眼,本想著趁成績沒出來,明早先逃到墉山去,現在看來是躲不過了。

自知不能拒絕,她轉念一想,一個人多沒意思,於是道:“周褚目也沒事,要一起叫上嗎?”

老陳當然喜聞樂見:“行,那你一會兒叫他一塊來。”

沈泱回到教室,周褚目已經收拾完東西,在門口等她,她無奈地聳了下肩:“老陳讓我們去改試卷。”

“我們?”周褚目戳穿她的說辭。

沈泱點頭:“對啊,我們一起。”

“不去。”周褚目拒絕得很幹脆,抬腿作勢就走。

沈泱忙拉住周褚目:“別啊,我都替你答應老陳了。”

“我又沒答應。”

“求你。”沈泱一雙眼睛盈盈地望著周褚目,像極了一隻受盡委屈的小狗。

周褚目最受不了的就是沈泱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軟。

“別這麽看著我。”他說。

沈泱晃了晃他的手臂:“你真忍心讓我一個人去,前兩天我還和關山說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呢,你這就要拋棄我啊?”

他怎麽會猜不到她的心思,往前走了幾步,終是不情願回頭。他歎了口氣,無奈道:“知道了。”

見他答應,沈泱一掃陰霾,眼睛笑得眯成條線,讓人真想在那臉上捏一捏。當然,周褚目真這麽做了。

“還不快走。”

沈泱應了一聲,趕緊跟上。

老陳除了教他們班的數學,另外還教了一個班,算不得多,加上數學昨天就考了,老陳自己已經改了一部分,留給他們的不多。

老陳給兩人分配好任務,才去樓下吃中飯,再回來,周褚目剛好算完他們班的成績。他拆開試卷隨意翻了翻,轉頭痛心疾首地對沈泱說:“沈泱,這可是送分題啊。”

沈泱數學一向不好,這會兒恨不得將頭埋進桌子裏,隻敢小聲嘀咕:“什麽送分題,送命題還差不多。”

關於那道題,她一考完就很悔恨,連關山都能做出來的簡單題目,她居然給看錯了題。

周褚目在老陳離開後,輕笑一聲,說:“那道題,我看了一下,全班做錯的,就你一個。”

“我又不是主動做錯的。”

周褚目像是安慰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頭:“嗯,是題目引誘你被動犯錯的。”

沈泱氣得伸腿去踢周褚目,結果周褚目沒踢到,身後的椅子一滑,直接摔到了地上。

周褚目聽見動靜一轉頭,就看見沈泱坐在地上,捂著臉生怕被人看到。他無奈地過去扶她:“傻不傻。”

沈泱委屈,卻不忘補上剛才沒踢到的那一腳:“這也不是我主動的。”

周褚目吃痛地悶哼一聲,顧及在辦公室,自然沒和沈泱計較,隻是把她按回椅子上,用手上的筆戳了戳她的額頭。

“幼不幼稚。”

沈泱衝他努了努嘴,繼續改試卷。

改完時,周褚目已經換了一科在錄入成績。沈泱沒什麽事做,想著先走不厚道,便在旁邊等著,隨意翻了翻大家的試卷,正巧看到蔣北川的試卷,她無意識地感歎了句:“蔣北川這個人,除了悶了點,還真就是完美的化身。”

“他籃球打得一般。”

“那都是小細節。”

“他不吃香菜。”

“無所謂。”

“他是處女座。”

“那不重要。”

“他說你很吵。”

“周褚目,你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你看,也不是那麽完美。”

沈泱拿起老陳桌上的三角板,作勢朝周褚目背上砸去:“我看你就是找打!”

“沈泱!”

三角板還沒打到周褚目,反被路秋杉看到,嚇得沈泱趕緊把東西放回原處,雙手背在身後,背挺得筆直:“我……我什麽都沒幹。”

好在這時候英語老師見沈泱閑下來,讓她幫忙核算一下英語成績,才躲過一劫。

午後下了場不小的雨,氣溫難得還沒升上去,到了晚上,很是清涼。

沈泱洗完澡後,去樓下轉了圈,最後在小區長凳上坐下,偶爾幾對散步的爺爺奶奶經過,還會和她閑聊幾句。

路秋杉很忙,學校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飯後又過去了。

就算這樣,晚飯的時候,她還是就沈泱的月考成績,將沈泱教育了一頓,時間控製得很好,正好晚飯結束。

印象中,母親一直是這樣,從早忙到晚,總是在操心工作的事情,不是關於學校就是學生,對於家庭,對於她和父親,往往忽視,偶爾想起來,反而找不到了合適的相處方式。

“發什麽呆?”

沈泱的頭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幹嗎?”

周褚目在她旁邊坐下,遞給她一個小布丁:“你明天一早回墉山?”

她愛吃小布丁的事情,周褚目竟然還沒忘記。

“怎麽,有事?”

就算拿著周褚目的好處,為表現自己不會輕易被收買的傲骨品格,沈泱對周褚目依舊沒什麽好臉色。

周褚目懶得跟她計較這些:“代我向叔叔問好。”

“OK!”沈泱吃著小布丁點了點頭,轉念一想,總覺得哪兒不對,“等等,你現在是討好了我媽不說,還想著討好我爸,說吧,有何居心?”

周褚目被沈泱拿胳膊抵在長椅上,不怒反笑,從眼角溢出來的淡淡笑意,讓沈泱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心跳意外漏跳了半拍。

她聽見他貼近她的耳邊說:“把你騙回家,算不算?”

沈泱隻覺得有什麽自頭頂擊下,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連帶著臉頰發燙。她趕緊鬆開周褚目,咬了一大口小布丁。

“嘶,好涼。”

周褚目笑開,摸了摸沈泱的頭頂:“傻不傻?”

“你才傻呢。”

沈泱踢了他一腳後,迅速躥進樓道。

周褚目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和小時候的某個影子重合。

依舊可愛。

2.

沈長生一大早來接沈泱,沈泱半夢半醒地被路秋杉叫起來,一出去就看見沈長生坐在客廳,茶幾上擺的正是她的月考成績。

看來兩人已經聊過了,沈泱笑容甜甜地叫了一聲“爸”,趕忙去洗漱。

早餐路秋杉已經準備好擺在餐桌上,沈泱忍不住偷偷瞧了瞧兩人,隻覺得氣氛有些尷尬,連吃飯的動作也快了不少。

兩人自三年前分居後,就一直以這種模式相處,也不說老死不相往來,也從沒誰提過離婚,隻是一直僵著。

吃完飯,沈泱懂事地把碗給洗了,跑去和路秋杉道了別,便跟著沈長生一塊回墉山。

車上,沈長生好奇地問她:“沒挨你媽揍吧?”

沈泱靠在車座,鴨舌帽蓋住整張臉,聲音悶悶的:“我在你們眼裏就這麽不老實嗎?”

“你媽可跟我說了,你這次數學成績是怎麽回事?”

就知道會聊到這個上麵來。

沈泱抬起帽子,露出一條縫隙偷偷看了眼她爸:“我數學不好又不是一兩天的事,當初為了考學校下了狠功夫,也就那麽一點進步。”

凡事點到即止,沈長生也不囉唆,隨口問:“你和小褚又是同學了?”

“嗯。”沈泱點頭,想起周褚目的交代,“他還讓我向你問好。”

“你有時間可以多向他請教,我聽說他數學很不錯。”

沈泱敷衍地點頭,心裏想的卻是,要她問周褚目,還不如讓她問老陳呢,她才不會笨到去周褚目那兒自取其辱。

為了防止沈長生繼續這個話題,沈泱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爸,我想吃你做的水煮魚了,還有香菇燉雞。”

“好,回去就給你做。”沈爸爸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國慶假期看著長,實際上被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占去了一半,再去鄉下爺爺奶奶家待了一天,餘下的,沈泱勉強擠出一天時間和初中同學出去玩了一趟。

幾個要好的朋友約著去喝了奶茶,吃了麻辣燙,離開的時候,沈泱聞著自己一頭的油煙味,腦袋一熱,進了理發店。

本來隻是想洗個頭,結果聊著聊著,就變成了剪頭。她耳根軟,禁不住理發師的遊說,一刀下去,頭發直接短到臉頰。

沈泱看著鏡中的人,多少有些不適應,撥弄著劉海,聽著耳邊理發師的吹捧,看了又看,強忍下懷疑回家。

沈長生聽見門口有動靜,從廚房裏探了探頭,一下還沒認出來:“泱泱的同學嗎,快進來。”

沈泱欲哭無淚:“爸,是我。”

“泱泱?”沈長生舉著勺子,湊到沈泱麵前看了好幾眼,才總算確定眼前這個剪了清爽短發的女孩是自己女兒,“你怎麽把頭發剪了?”

“那個……”沈泱不想承認是被理發師忽悠的,於是說,“懶得梳頭發。”

“不好看嗎?”她問。

“好看。”沈長生回答得倒是很快,隻是離開時回頭看的幾眼,透露了他的擔憂。

飯桌上,沈長生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泱泱,數學沒考好就沒考好,下次努力就行,你千萬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沈泱疑惑沈長生怎麽又突然提這個:“嗯,我知道。”

“別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不好,得說出來。”

“知道。”

“千萬別想不開,拿自己出氣。”

沈泱無奈點頭,忍不住問道:“爸,你到底要說什麽?”

“你難道不是因為數學沒考好,決定剃發明誌?”

“爸。”沈泱鬱悶地撥弄了下頭上的短發,“我真的隻是因為懶得梳頭,我還沒有那麽想不開。”

沈長生疑惑地看了好幾眼,確定沒問題,才連說了幾句:“那就好,那就好……”

周褚目看到短發的沈泱,是在收假前一晚,路秋杉還沒從外地回來,於是隔壁周褚目的媽媽溫琴一早就來邀請沈泱晚上過去吃飯。

“怎麽回事?”

周褚目開門,看見她的頭發,眉毛皺成一團,使勁揉了幾下,很不滿意。

沈泱拍下頭上的那隻手,解釋道:“快冬天了,洗頭麻煩,短發方便。”

周褚目撇了撇嘴,在鞋架上找出她的拖鞋,扔在地上,評價道:“不好看。”

“又不是給你看。”沈泱反駁。

“你想給誰看?”

沈泱朝裏走的腳步一頓,周褚目差點撞上,她轉身盯著周褚目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最後輕哼一聲:“我才不會給你機會去我媽那裏邀功。”

溫琴正在做晚餐,玉米燉排骨的湯汁香味傳到了客廳。

沈泱不再理會周褚目,朝廚房那邊跑去,嘴甜地說:“阿姨,老遠就聞到你燉排骨的味道了,真香。”

“怎麽想起把頭發剪了?”溫琴回頭,看見她的頭發也好奇地問道。

沈泱笑嘻嘻地回答:“嗯,冬天長頭發很麻煩。”

“可愛。”

得到溫琴的評價,沈泱衝著在廚房外給她倒水的周褚目得意道:“周褚目,學著點知道嗎?”

“我媽那是怕打擊到你。”

沈泱氣憤地走過去跳起來拍了一下周褚目的頭:“就你話多。”

周褚目將水杯往桌上一放,抓住沈泱的手,手腕輕鬆一轉,便將沈泱鎖在胸口,衝廚房裏的溫琴說:“媽,你仔細看看,就她這樣,哪裏可愛了?”

“周褚目,你放開我,別以為武力壓製就能改變事實。”

沈泱一隻手被周褚目背在身後,另一隻手被扯著架在自己脖子上,拚命掙脫不得,幹脆抬腿朝著周褚目的腳踩下去。

周褚目果然鬆開手,沈泱得意地揚起下巴,端起桌上的那杯水喝了一口,轉身朝客廳走去,不打擾溫琴做飯。

在周褚目家吃過晚飯,兩人一塊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直到路秋杉回來,沈泱才離開。

對於她的短發,路秋杉倒是沒說什麽,反而問了句作業情況。

晚上,沈泱躺在**,打開從周褚目那兒借來的《霍亂時代的愛情》,她雖然不喜歡也記不住那冗長的人名,但消磨時間是很不錯的。

自開學起,她的手機就交給了路秋杉,同時收到一部學生手機,除了電話短信再沒有任何多餘的功能。

不知道是這本書太吸引人,還是她真的太無聊了,她看到半夜,還是路秋杉過來敲門,她才放下。

第二天一早,路秋杉將她喊起來,讓她讀英語。吃完早飯,又安排她做數學試卷。

沈泱幾乎能看到自己未來三年的生活,賴床、娛樂大概和她沒了半點關係。

中午她下樓扔垃圾,正巧碰見周褚目出門,隨口問道:“去哪兒?”

“網吧,查資料。”周褚目揉了揉她的頭發,回答得一本正經。

沈泱一下沒反應過來,等對方走了幾步才覺出不對勁:“周褚目,你給我站住,你家明明有電腦,去網吧查什麽資料。”

周褚目回頭衝她笑得一臉燦爛,遂頭也不回地朝小區外的網吧跑去,一看就是約了人一塊打排位。

沈泱對著垃圾桶撒氣地輕踹了一腳,回去繼續做她的數學作業。

3.

沈泱故意避開周褚目提前去上晚自習,沒料到周褚目竟等在家門口。

她沒理會,越過他朝樓下走去。

周褚目從後麵揪住她半丸子頭的小馬尾,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去:“誰叫你作業沒做完。”

沈泱極不情願地接過棒棒糖,撕開糖紙塞進嘴裏,嘴上堅定道:“別以為一顆糖就能收買我。”

周褚目不在意,扶了扶肩上的書包,朝學校走去。

沈泱到教室後,被突然跳出來的關山嚇了一跳,果不其然,關山那好不容易長一點的頭發,又剪回了原來的樣子。

“沈水水,好久不見!”他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趕緊道歉,“抱歉,認錯人了。”

沈泱愣愣地看著他重新躲回門後,衝過去將他從裏麵拎出來:“關山,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你是——”關山終於發現沈泱的變化,驚呼,“沈水水,你剪頭發了!”

沈泱被他的眼神給折服,情緒低落地搖了搖手,不想理他。

周褚目不忘落井下石:“讓你瞎剪什麽頭發。”

好在還有方離,隻見她笑著將從家裏帶來的小零食分給大家,看著沈泱的短發,真誠地說:“泱泱短發很可愛啊。”

真是小天使。

沈泱感動地伸手抱住方離:“小離,你就是我的小天使。”

方離以為沈泱誤會了,慌張解釋:“我沒有騙你。”

沈泱摸了摸方離的頭:“知道,知道。”

老陳的晚自習,首先迎來的當然是月考的試卷。

總分和排名明天會張貼在年級公告欄上,老陳還是率先透露了點風聲,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三在他們班上,不過班上的數學平均成績比一班低。

這些早在放假前沈泱就已經知道,隻是想到周褚目是年級第三,碾壓她十幾名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當然,還有無法逃避的,那道全班隻有她一個人做錯的選擇題。

老陳說起這事的時候,沈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別提有多羞愧。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聲一響,沈泱就趴在桌上裝死,耳邊傳來關山對周褚目的崇拜,儼然成了小迷弟。

“老褚,原來你這麽厲害!”

“老褚,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最後沈泱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起身反駁:“一個第三而已,至於把他捧上天嗎?”

“沈泱,承認我優秀很難嗎?”周褚目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伸手撥弄了下她剛剛趴亂的頭發。

沈泱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躲開那隻不安分的手,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清晨,公告欄那邊滿滿當當全是人。

方離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沈泱從桌肚裏掏出幾張紙,上麵他們幾個人的名字已被圈了出來。

方離的成績不好不差,在班上中等偏上,年級排名在五十幾。

沈泱好一點,雖然數學犯了大家都沒有犯的錯誤,好在別的成績幫了一把,最後落在年級二十名的位置。

至於關山,他拿著那遝紙看了好幾遍,愣是沒找到自己的名字,最後還是沈泱幫忙。

“你在這兒。”她指了指接近花名冊最末端的地方。

關山認真地從後往前數了三遍,確定自己是倒數二十一名之後,興奮地說:“果然近朱者赤,我這麽混居然還比入學時上升了五個名次。”

沈泱見他心態如此好,遂誇讚道:“可以啊,以這個節奏,等到高考,你就能甩掉年級大部分人,老陳到時候一定倍感欣慰。”

“那我豈不是能趕上趙禾希?”

沈泱看著關山這天真的目光,熱烈而真誠,猶豫了一下,終是痛下決心提醒他:“你知道要考多少次才能趕上那個人嗎?”

她指了指蔣北川的位置,語重心長道:“高中三年全部的考試都不夠你用。”

每周一,是雷打不動的升旗儀式,除非下雨。

周褚目被選做升旗手時,沈泱還小小地表示祝賀,請他喝了一杯奶茶。

她站在隊伍最末尾,看著周褚目昂首闊步地走出來,心裏由衷地升起一種自豪感。她從來不在周褚目麵前誇他,但這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伴隨著國歌的奏響,五星紅旗隨風飄揚,清晨的一縷陽光越過教學樓,灑在他們身上。

周褚目穿軍裝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沈泱想。

不過,周褚目應該、絕對、一定不可能去當兵,因為,他不喜歡太陽。

可不,他剛從旗台上下來,回到自己班級,沈泱就聽見他抱怨了一句:“曬死了。”

好在校長體諒大家,隻簡單總結了一下這次的月考,著重表揚了年級第一蔣北川,順便安排了一下這一周的相關事情,就結束了今天的升旗儀式。

一天的課程結束,各科試卷差不多都發下來,大家最關心的自然是蔣北川那媲美參考答案的工整試卷,至於周褚目那步驟能省則省,字也沒什麽可看之處的卷子,也就隻有關山捧作珍寶。

沈泱拿著周褚目的試卷,想看看他的解題思路,就差沒把眼睛看花。

“周褚目,你的字怎麽從小學畢業後就沒有一點進步?”

周褚目正在解題目,沒空管沈泱:“答對就可以,在乎這些細節幹什麽。”

沈泱恨鐵不成鋼:“難怪蔣北川是第一,你是第三。”

“高處不勝寒,我希望你明白。”

“不進則退,送給你。”

關山觀望了一會兒,努力尋著機會插進來:“你們隨便來個人,告訴我這道題怎麽解?”

“周褚目,關愛同桌了。”

周褚目:“……”

倒是挺會安排人。

放學前,老陳特意過來下達學校的安排。

學校要求各班級每個學期必須出兩次板報,以展現各個班級的風采,以及同學們的精神麵貌。今天早上的時候,校長已經提過,不過當時臨近散會,沒幾個人在聽。

老陳對沈泱說:“沈泱,你和宣傳委員重視一下。”

末了,他又想起什麽:“對了,蔣北川,你字寫得好,到時候幫忙寫一下字。”

這個名字響起時,幾乎全班的目光都看過去。經過這一考,蔣北川儼然成了全班的焦點人物。

沈泱明顯注意到蔣北川眉頭微皺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下來了:“好。”

老陳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滿意:“那就辛苦各位了。”

4.

沈泱對板報向來沒什麽興趣,再看宣傳委員,也就小學學過簡筆畫,兩人從老陳那拿的兩本《黑板報素材大全》看了兩天,愣是沒挑出一個好看的。

蔣北川更別指望了,早在任務布置下來後,他就直接告訴沈泱,隻負責寫字,別的一概不管。

班上這些同學,你讓他們解題,除了關山沒一個有問題,至於板報,真沒天賦。

和宣傳委員商討無果後,沈泱頹廢地將頭擱在桌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問周褚目。

“要不我們板報就出一黑板題目吧?”

“解出來算我們班輸的那種。”

沈泱狂點著頭:“沒錯,反正我們班尖子生那麽多,一人出道題,板報不就滿了嗎?這多能體現我們班的濃厚學習氛圍啊,積極上進,勇於鑽研。”

周褚目指了指此刻正趴在桌上睡覺的關山:“你想逼死他?”

“我錯了。”沈泱整個人又耷拉下去,愁悶得很,“那你說板報怎麽做嘛?你看這主題——力爭上遊、奮勇前進,可不就是讓大家好好做題嗎?”

說著,她忽然想到某些往事:“周褚目,我記得你學過畫畫吧?”

“小學二年級的事你可以不記得。”周褚目無奈地提醒她。

“那也算學過。”

“我不畫。”周褚目直接將她的頭扳回去,從抽屜裏拿出練習題。

“周褚目……”沈泱哀求。

周褚目敷衍一笑,不再理她,開始做題。

知道周褚目鐵定心不幫她,沈泱氣得狠狠用書砸了一下他的課桌,轉回去,繼續將頭擱在桌上獨自鬱悶。

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沈泱嚼著口香糖,捏著粉筆,在黑板前來回踱步,帶著一股即將揮筆疾書的**然氣魄。

最後,她將粉筆往盒子裏一扔:“不管了,寫作業。”

坐下的動作太大,她撞亂了方離桌上的書,素描本掉在了地上。

看到素描本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洞口的光亮,之前那些煩悶情緒一掃而光。她一定是被板報嚇蒙了,否則,怎麽把方離給忘記了。

周褚目打完籃球進來,看見沈泱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臉上掛著極為官方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沈泱的頭發:“傻了?”

自從她剪了短發,周褚目就尤其愛揉她的頭發,每次非得揉得亂七八糟才會罷休。

“你走開。”沈泱瞪了他一眼,將亂掉的頭發理好。

直到方離出現。

方離剛到教室門口,就感覺有人直直地朝她衝過來,將她一把抱住。

“小離,果然全世界就你最可愛。”

方離被嚇了一跳,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眼前的沈泱,因為剛才的動作,劉海中分不說,後麵一撮還翹起來,她還傻兮兮地笑著。

“怎……麽……了?”方離小心翼翼地問她。

沈泱雙手合十一拍,滿目歡喜:“幫我出板報吧。”

“出板報?”方離有些詫異。

“對啊。”沈泱點頭,“以你的繪畫功底,加上蔣北川的字,這一次的第一名,不是,是以後每次板報的第一名,都非我們班莫屬。”

“可是……”

因為考千江中學,方離自初二下學期開始就沒有再學畫畫,偶爾會描上幾筆,也不過是避免手生。

“放心,以你的水平,就是隨便瞎畫畫也絕對秒殺他們。”

沈泱可沒那麽多要求,一個板報而已,方離就算有一年多時間沒學,也綽綽有餘。

方離也知道沈泱這幾天被板報的事情折磨得頭疼,她因為性子沉悶,以前很少參加班上的這些活動,這次也一直沒敢提起來,擔心自己做不好。

她瞧著沈泱渴盼的模樣,最終答應下來:“那好吧。”

這樣一來,板報的事情,差不多就定下來了,宣傳委員和沈泱負責找內容,板報設計全權交給方離,書寫有蔣北川。

有了方離的加入,板報的進程迅速加快,沈泱和宣傳委員幫忙填了些色,其餘的事情完全不用操心。

至於內容,沈泱特意花了一節晚自習,用老陳的電腦在網上找了很多,給老陳看過,確定下來就立即打印出來交給蔣北川。

蔣北川看到,隻問了一句:“什麽時候開始寫?”

沈泱笑得特公式化,看了眼後麵板報的完成進度,表示:“隨時。”

回到座位上,沈泱舒了口氣,喃喃自言:“果然,性格是差了點。”

“什麽性格差了點?”

突然出現的關山,把沈泱嚇了一跳,她拍著胸脯,怨懟地瞪著關山:“幹什麽?”

“什麽性格差了點?”關山窮追不舍。

“我,性格差了點。”

這話被周褚目聽見,他彈了一下沈泱的額頭:“難得你有自知之明。”

每周日下午是學校的自由活動時間,平時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管板報,方離將好幾個大的繪畫都留到了這天。

她吃完午飯再回教室,裏麵已經沒有人。

方離一刻也不耽誤,找出之前打好的草稿,開始準備繪畫。因為太專心,連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我寫哪兒?”

蔣北川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方離一驚,險些從椅子上滑倒。

她扶著黑板穩定神情,指了指最右邊的空白處:“那兒。”在蔣北川走過去的時候,她又從椅子上下來,從粉筆盒裏拿出一支白色粉筆,“用白色的就好。”

蔣北川什麽也沒說接下那支粉筆,提筆的時候,難得多問了一句:“有要求嗎?”

方離才記起,為配合板報的整個風格,在書寫排版上也有要求。

她想了想不知道怎麽解釋,最後隻好連著素描本一塊拿過去:“就這樣,字不用太大,間隔大一點,還有——”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有點多,她及時止住:“差不多就這些。”

蔣北川始終都是麵無表情,聽完方離的要求,直接寫起來。

不得不說,蔣北川的字真的寫得很好,剛勁有力,端正幹練,真是字如其人。

方離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再回頭注意到自己的畫因為剛才那一嚇而蹭花的地方,無奈地歎了口氣,用抹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掉,重新補上。

蔣北川寫完那一段,準備問其他要書寫的地方,目光觸及正在認真畫畫的方離。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投進來,落在她腳下的椅子上,柔軟的頭發因為低頭抬頭的動作在身後微微晃著,寬大的校服整潔地套在她身上,怎麽看都大了。因為畫得高,所以她下意識地踮起一點腳。

她好像什麽都小小的,說話聲音小小的,個子小小的,拿著粉筆畫畫的手也是小小的。

真像他曾經養過的小兔子。

蔣北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開口問道:“這裏要怎麽寫?”聲音遠沒之前那樣冷漠。

方離微微轉過頭,身後的長發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這個,直接從左往右寫就行。”

“需要我稍微畫一下線嗎,到時候擦掉就行。”她多問了一句。

蔣北川拒絕了:“不用。”

“那好吧。”方離輕輕笑了一下,繼續畫自己的畫。

蔣北川做事效率一向很高,加上本來就隻是寫幾個字的簡單事情,沒多久他就全部寫完了。

他將東西收好,就連沈泱給他的那張紙都還給了方離。

方離也差不多將畫畫完,正好從椅子上下來看看效果圖,接到蔣北川遞過來的紙時,忽然想到——

“能幫忙再寫幾個字嗎?”

蔣北川看了看黑板最頂端空白的地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方離趕緊跟他解釋:“就是這次的主題,你隻需用拿藍色粉筆寫這幾個字就行,在我留的那個地方,不用太大,我到時候會加一點裝飾。”

見蔣北川半天沒說話,方離以為他不願意,隻好改口:“你要覺得麻煩的話,就算了。”

“沒事。”

說著,蔣北川仍走過去,在粉筆盒裏找出要用的藍色粉筆,想了想方離的要求,將粉筆掰成想要的長度,迅速寫完那幾個字。

他意外問了句:“可以嗎?”

“可以。”方離似乎很滿意,忙點著頭,連嘴角上揚的弧度也大了幾分。

“你的字真的很好看。”她認真地誇讚道。

“你的畫也不錯。”

方離愣了一下,害羞地抿了抿唇:“謝謝。”

她聲音輕柔,像三月的柳絮,輕拂過清澈的水麵,落在蔣北川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