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傳言

1.

清晨的千江中學,剛散去輕紗似的薄霧,沐浴在柔和的陽光裏,似鍍了一層金邊。

沈泱站在校門口,盯著那洋洋灑灑的“千江高級中學”幾個字看了好久,最後抬腿一腳踢了上去。

“啊!”原來不隻是雞蛋碰石頭會碎,人也一樣。

“你這樣天天踢一腳,高中還沒畢業,路老師就該給學校換新校門了。”

目睹她行凶全過程的周褚目,站得老遠,生怕和她扯上瓜葛。

他站在太陽底下,柔和光線灑在他那張清秀俊朗的臉上,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就算隻是穿著平淡無奇的校服,也依舊耀眼。

“你管我!”

沈泱整理了下校服,強撐著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同他擦肩而過,大步跨進校門。

就讀千江中學,是她長這麽大唯一正經反抗過的事情,然而現實告訴她,反抗無效。

路秋杉女士,沈泱的母親,也是千江中學高一年級的年級組長,她做的決定,還沒有人可以輕易改變。

這應該是沈泱不喜歡千江中學的大部分原因,實在沒有人會願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活在一個人的眼皮底下,那個人還是她從小就怕的路秋杉。

對於這事,她當然不敢對路秋杉發泄自己的不滿,最後隻能衝那破石頭出出氣。

關山站在教室門口,頭發比軍訓那會兒更短,緊挨著頭皮,幹淨清爽,沈泱忍不住擔心再放次假,他是不是得去剃個光頭。

見沈泱來,他大方張開手,以擁抱表示歡迎。

沈泱已經習慣見麵時關山花樣百出的打招呼的方式,眉眼彎彎,很給麵子地準備上前回應。

兩人是軍訓時結下的革命友誼,那會兒列陣,沈泱站關山前頭,隻要邁腿,關山總能準確踩到她的鞋跟,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朋友。

她剛往前傾身,背後就傳來一股力量,由書包傳至雙肩,強硬地將她拉開。

隻見周褚目淡然插到沈泱前麵,照著關山的右手一拍,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搭著關山的肩直接朝座位走去。

沈泱愣在原地,收起笑意一臉錯愕,隨即跺腳憤憤不平道:“周褚目,你至於一個關山都要和我爭嗎?”

關山笑嘻嘻地回頭安慰她:“沈水水你千萬不要吃醋,吃醋解決不了問題。”

“滾吧,你們倆!”

沈泱剛到座位,椅子還沒坐熱,從辦公室回來的蔣北川特意往她這邊繞了個道,麵無表情地傳達來自班主任老陳的安排。

“班長,陳老師讓你把這個剪開疊好,一會兒開學典禮結束後換座位用。”

沈泱看著桌上的A4紙和剪刀,忙應下來,轉身就走到周褚目的前桌坐下。

“老陳讓你剪這個。”她露著八顆牙齒的笑臉,甜甜的,讓人看著有點想捏一捏。

周褚目看著桌上的東西,毫不客氣地拆穿她:“是讓你剪吧。”

“我那是因為誰?”沈泱惡狠狠地反問。

她可一點都不想當班長,要不是被周褚目陷害,她怎麽會當上這表麵風光,其實就是服務所有人的官。

關山在一旁糾結該站在哪邊,卻不想周褚目已經拿起桌上的剪刀,動手剪起來。

這兩人,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邊弄得差不多,學校廣播也正好響起來,通知大家去操場集合,準備參加開學典禮。

沈泱讓關山先組織大家搬椅子下去,她將最後一點收尾工作做完交去辦公室,再回去時發現周褚目居然還站在走廊,走近一看,竟還有一個女生。

“周褚目,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喜歡你的事情是真的。”

意識到撞破了不得了的事,沈泱本能地想走,集合廣播還在催促,隻是,她的椅子在周褚目那兒,真糟心。

這女生喜歡周褚目,從軍訓時起就已經不是秘密,隻是周褚目一直沒什麽表示,沈泱私下問過周褚目,沒得到答案,還被罵了一頓。

她現在所站的這個位置看不清周褚目的臉,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那請你收回這個想法,把時間用在學習上。”

真是冷酷啊。

沈泱禁不住感歎,有些心疼那個女生,一片真心喂了狗。

“為什麽?你明明沒有喜歡的人。”那女生明顯還在硬撐。

隻是周褚目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她崩潰:“那也不會喜歡你。”

女生忍了好久的眼淚下一刻就跟斷了弦似的掉了下來,看得沈泱心尖一顫,探頭去看周褚目,他顯然也沒意識到這瞬間的變化,有些手足無措。

對上周褚目眼神的一瞬間,沈泱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幫我。”周褚目無聲地對她說,見她沒動作,又加了一句,“求你。”

沈泱歎了口氣,暗罵自己心軟,在周褚目的注視下不情不願地走過去,遞了一張紙巾給那女生。

“同學,那個……周褚目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不知道怎麽回應你的喜歡。”

“什麽意思?”

本來就是順口安慰,這一問,反倒將她問住了,當著周褚目的麵說他不好肯定不行,也不想把自己拖下水,萬一和這女生吵起來就更不好了。

電視劇裏都說,感情是盲目且瘋狂的。

沈泱反複斟酌後,憋出一句:“因為,周褚目他其實有童養媳。”

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下,她稍稍穩定心神,竟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是這樣的,周褚目他小時候常生病,特不好養,他媽左右沒辦法,最後聽了個偏方,說是找個八字相合的小女孩一塊養著就會好。後來真讓他媽找到了,養了幾年,周褚目倒真不怎麽生病了,雖然現在那女孩已經回去,但是周褚目這人重情,說了要娶人家,就放在心上了。”

周褚目也挺機靈,沈泱一看過來,他就使勁點頭,趕忙順著她的話往下接起來:“我不能違背自己的承諾,所以抱歉,希望你能夠理解。”

廣播還在催促,沈泱深表關切地拍了拍那女生的肩膀:“希望你看開點,再不下去,恐怕就是楊主任讓我們一起哭了。”

說完回頭,發現周褚目竟然已經下樓,她忙追上去拿過自己的椅子,說道:“周褚目,別人好歹是女孩子,你說話不會委婉點?”

“倒是該謝謝你,幫我找了個童養媳。”

周褚目眉眼深邃,看得沈泱心裏一涼,隻得裝作沒聽見:“那個,老陳應該在催了,我們得快點。”

說完,拖著椅子溜得賊快。

關山見兩人過來,長舒了口氣。

“怎麽這麽久才下來?”他抱怨道。

“秘密。”沈泱看了眼周褚目,故作神秘,問關山,“老陳沒說什麽吧?”

“還好,簡單應付了兩句,他沒多問。”

對於這一點,沈泱毫不懷疑,關山的成績她曾經在老陳那裏看過一眼,分數低了千江中學錄取分數線一大截,卻沒有老師不喜歡他,是因為他的短跑成績在省裏掛了兩年,至今無人超越。

沈泱雖然私下皮了點,但在這種場合,卻格外安分,目不轉睛盯著主席台的位置,視線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

新生代表是蔣北川,聽說他以本屆第一名考進來,距離滿分隻差兩分,因為一個政治簡析題。

沈泱盯著蔣北川看了一會兒,轉頭同周褚目小聲說道:“蔣北川平時跟雕塑似的,這麽看居然還不錯。”

周褚目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回道:“那他也看不上你。”

“要你說!”沈泱被氣得抬腳就往周褚目那邊踢去。

“啊!”

結果,周褚目沒踢到,反倒撞在了關山的椅子上。沈泱捂著自己的小腿,緊抿著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剛剛在打瞌睡的關山隻覺得椅子動了動,猛地坐直,緩了會兒,轉頭低聲問沈泱:“老陳來了?”

沈泱“嗬嗬”兩聲,不想解釋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隻能附和道:“老陳讓你別睡了。”

“哦。”

關山沒睡清醒,悶悶地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沈泱也沒管,反正他們坐在後排,偷個小懶沒人看得見。

為這事,沈泱賭氣似的暫時不打算理周褚目。

典禮結束,周褚目主動幫她拿椅子,被她氣鼓鼓地躲開:“不用,我自己拿。”

關山不清楚自己隻是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兩人這又是怎麽回事,他到底又錯過了什麽?

“老褚,你惹沈水水了?”

周褚目沒解釋,隻是說:“把你椅子給我,你去拿沈泱的。”

雖一頭霧水,關山還是笑嘻嘻地湊到沈泱身邊,幾句話便輕鬆接過了沈泱手上的椅子。

沈泱回頭看了一眼周褚目,很清楚這是他的主意,衝他努了努嘴,算是和解。

2.

老陳站在教室講台上,等著大家回到座位坐好,他才開口,言辭裏滿是驕傲。

“剛剛蔣北川在台上的發言大家都聽到了吧,你們都要多向他學習。”

沈泱下意識地朝蔣北川的位置看去,發現對方竟然已經從桌肚裏掏出書看起來,禁不住感歎,果然不是誰都可以當第一。

就算老早就說過要換座位,真說起要換,大家心裏還是有些期待。

這次換座位,老陳說使用自由民主的方式——抽簽,抽簽結束可以私下商量進行調換,他絕不幹涉。沈泱先前剪的字條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抽簽順序由入學成績決定,聽到這裏,關山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別人的命運都握在自己手上,隻有我的命運被各位握在手上。”

全班大笑。

老陳笑著附和道:“不然怎麽叫知識改變命運。”

老陳比他們大不了多少,高個大長腿,單眼皮,看上去溫文爾雅,頗有幾分韓國偶像的氣質。但大家都清楚,這不過是表象,軍訓時,曾有學生抽煙被抓,當場就被老陳踢了一腳,跪在地上半天都站不起來。

自那時起,大家就都心照不宣——老陳絕對不是輕易能捏的軟柿子。

當然,大多數時候,老陳麵對他們都很溫和,時常還會開幾句玩笑。

大家有條不紊地上去抽簽,輪到沈泱時,她莫名地緊張了一下,大概是今天從進校門開始就不太順利。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很準確。

沈泱拿著字條,不死心地反複看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坐在周褚目前麵的位置。

關山要比她高興得多,直嚷嚷著命運讓我靠近你。

沈泱本來想說你喜歡的話讓給你,可看到關山的位置之後,她放棄了。

相比之下,前桌還是要比同桌好那麽一點。

她沒半點針對周褚目的意思,隻是覺得,那樣她在周褚目麵前會變得毫無秘密可言。

折騰了半個小時,座位總算都定下來了。

沈泱在靠窗倒數第二排的位置,身後是周褚目和關山。

同桌是個讓她看一眼就心生歡喜的女孩子,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長長的頭發紮著馬尾垂在腦後,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個小酒窩,說話聲音輕柔,大概是和大家不熟,所以有些拘謹。

“你好,我叫沈泱。”

“你們好,我叫方離。”

軍訓的時候,兩人沒站一塊,後來補課也沒坐在一起,加上沈泱走讀,方離性子又安靜,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說話。

關山驚奇道:“這麽可愛的同學是我們班的嗎?”說著,他伸出手,“同學你好,我叫關山。”

沈泱拍了他手一下:“可別打我家小離的主意。”

“你家小離,人家同意了嗎?”周褚目插了句嘴。

“周褚目,你——”沈泱氣極。

好在方離適時打圓場:“你們關係真好。”

沈泱故意拉下臉:“沒有,我和他一點都不熟。”

周褚目計較地拿書砸了一下她的頭,對方離說:“我叫周褚目。”

上午隻剩最後一節課,老陳考慮到大家心思估計還沒有收回來,幹脆讓大家自習。

沈泱提前預習了一下新課,快下課的時候,她轉頭問一旁同樣在預習的方離:“聽說你從津孟縣考過來的,那你在這邊不是沒什麽原先認識的朋友?”

“嗯,大家都留在那邊讀高中。”方離禮貌地收起書,小聲答道,生怕打擾到別人。

沈泱笑了笑:“我也是,我從墉山縣過來,也沒校友來這邊。”

“可你不是和周褚目很熟嗎?”

沈泱搖頭:“他爸和我爸媽以前是同事,不能算熟的。”

“這樣啊。”方離終於理解了兩人看上去多幾分親密的原因。

“所以,你要是想知道周褚目的任何糗事,我都可以告訴你。”

話剛說完,沈泱的頭結結實實挨了下打,聽到身後某人不耐煩地說:“你太吵了。”

說人壞話還被抓個正著,沈泱覺得沒意思,遂衝方離笑了笑,終止談話。

中午,沈泱同方離一塊去食堂,剛一坐下,關山就神秘兮兮湊過來。

“沈水水,你知道那是誰不?”

沈泱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正坐著一位女生,頭發梳成半丸子頭,薄薄的劉海蓋著額頭,校服有些寬鬆,卻平添了幾分溫柔。

“你沒戲。”

沈泱認真審視之後,得出答案。

“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嗎?就是單純想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關山那點心思,沈泱怎麽會看不見,隻是——

沈泱語重心長地同他解釋:“知道蔣北川吧?那個,女版蔣北川,把時間和生命都奉獻給知識的人,你能和她談什麽。”

“也不是不可以談知識。”

沈泱幹笑兩聲:“行,那祝你好運。”

方離聽了一會兒,忍不住插嘴問道:“泱泱,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沈泱一愣,不願說她曾因為聽說趙禾希和周褚目的謠言,偷偷打聽過對方,幹脆直接將問題甩給周褚目:“周褚目說的,他以前和趙禾希在一個學校,對吧?”

後到的周褚目被突然拋來的問題弄得一蒙,還是坦然承認:“趙禾希初中和我同班。”

關山果然將重心轉到周褚目那邊,無奈周褚目興致不高,應付了幾句,就不再言語。

3.

童養媳的傳言,不知道從哪兒傳起,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年級。

沈泱昨天體育課上太興奮,晚上失眠,大清早還沒睡醒,揉著眼睛進教室,準備趁上課前再眯會兒,剛趴下,關山就來了。

“沈水水,問你個事。”

沈泱擺手拒絕:“等我趴會兒。”

“不行,一會兒老褚該來了。”

關山不管不顧地直接將她拉起來,按著她肩膀使勁搖著。

沈泱折騰不過關山,隻能強打著精神問:“什麽事,快說。”

“你知道老褚有童養媳嗎?”

“嗯。”沈泱迷迷糊糊點頭,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人猛地清醒過來,心虛地朝門口張望了兩眼,才接著說,“你從哪兒聽到的?”

“整個年級都傳遍了。”關山抓住重點,“這是真的嗎?”

沈泱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吧。”

關山聽後更興奮:“你見過?”

沈泱笑著,不說話,意思十分明顯。

“好看嗎?”關山繼續問。

沈泱示意關山湊近點,聲音壓得很低,略微為難地說:“挺好看的,我也就小時候見過,但是聽說這麽多年,兩人一直有聯係。”

關山聽著聽著,情緒忽然低落下去:“難怪我很少見老褚和女同學說話,原來是有婚約在先。你說他以後要是發現,並沒有那麽喜歡對方該怎麽辦?一邊是責任,一邊是真愛,真讓人為難。”

“讓你們費心了。”

這熟悉的聲音,讓沈泱打了一個激靈,一轉頭看見周褚目站在身後,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她尷尬地笑了笑,弱弱地問:“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不久,正好聽到你誇我媳婦好看。”

周褚目神色淡然,看不出是否生氣。他踢了踢自己的椅子,示意關山回自己的座位。

沈泱這下更慌了,手無措地在桌下搓著:“那個……”

“不……過……”周褚目故意放慢語調,眼神停留在沈泱的臉上。

空氣裏飄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沈泱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最後,聽見他滿意地說:“是挺好看的。”

沈泱忙點頭附和,不動聲色地轉回自己位置,好一會兒,那顆提著的心才放下來。她疑惑地揉了揉臉頰,怎麽回事,剛才被周褚目那麽看著,竟會莫名心慌。

關山目睹一切,腦子飛快運轉之後,不住地驚歎:“不會吧?”

周褚目沒理會,隻是打開他的練習冊,提醒道:“你不做題啊,一會兒就要交了。”

關山半眯著眼審視著周褚目,總覺得對方欲蓋彌彰的意思很明顯。

被周褚目這麽一嚇,沈泱自然也沒了睡意,強打著精神上了一上午的課,到中午實在熬不住,就在桌上趴了一會兒。

她醒來時,發現方離好像在畫她。

沈泱揉著眼睛,剛往素描本上瞥了一眼,就被方離收了起來。

她隨口問道:“小離,你會畫畫嗎?”

方離很是害羞,聲音輕柔,小聲解釋:“爺爺是國畫老師,從小跟著學了點,畫得並不怎麽好。”

沈泱反駁:“你太謙虛了吧,我看挺好的。”

被人誇讚,方離自然開心,提起畫畫,她前所未有地認真起來:“這些還不夠,要想成為真正的畫家,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那,加油。”

沈泱本來想看看方離的素描本,但方離似乎並不想把那些在她看來並不完美的畫給別人看。

“你一般都畫什麽啊?”沈泱好奇地問。

方離想了想:“基本上都是風景,爺爺知道很多寫生的好地方,經常會帶上我一塊,一去就是一整天,雖然很無聊,但也很容易讓人心情平靜。”

聽得出來,方離好像很開心,沈泱忍不住感歎:“說得我都想一塊去看看,到底是什麽風景。”

“你可以來我家做客,我帶你去。”

“做客?真的嗎?”沈泱興奮地撲上前去抱住方離,“那真的太好了。”

方離沒料到沈泱會這麽激動,整個人被沈泱抱在懷裏,反應不及,隻能呆呆地等沈泱平複情緒,然後放開她。

周褚目一行人打完球回來,關山哼著韓國女團新曲走在最前麵,看見這一幕,不住地好奇:“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周褚目拿書輕砸了一下沈泱的頭,提醒道:“方離快被你勒死了。”

沈泱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過頭了,忙鬆開方離,不好意思地笑著撥弄了一下劉海,轉頭看見周褚目桌上的可樂:“我也想喝可樂了。”

關山看了看桌上的可樂,有些為難:“我們沒給你帶。”

沈泱剛想說他們不厚道,周褚目就直接將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可樂遞給她:“都給你了。”

關山驚訝:“這你喝過的啊!”

哪知沈泱竟然絲毫不介意,接過後直接猛地一大口喝下:“謝謝。”

“不是吧,你們感情這麽好?”

沈泱點頭:“屁話,我和周褚目可是生死之交。”

二班的物理是路秋杉任教,沈泱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鬆懈半分。

關山見她這陣勢,還以為她是去上陣迎敵:“怎麽你一到物理課就緊張成這樣,路老師有這麽嚇人嗎?”

沈泱隨口敷衍:“我就是見不得領導。”

“領導還能吃了你不成?”

“差不多。”

周褚目憋著笑附和:“逼急了是恨不得吃了她。”

關山不解,路老師平時看上去挺和藹的,怎麽在他們談話裏,不是那麽回事。他怨懟地瞪了他們一眼,總覺得兩人多了什麽他不知道的秘密。

一節課畢,路秋杉忽然點名沈泱。

沈泱仔細回想了這節課,硬是沒想出來哪裏出了錯,要說那僅僅幾分鍾的恍神,不至於被發現吧。

“放學叫上阿褚一塊回家吃飯,你溫阿姨今天是晚班。”

“就這事?”沈泱反問。

“還能有什麽事?”路秋杉臉一沉。

沈泱連忙搖頭:“沒有,保證把他帶到你麵前!”

路秋杉目光一頓,忽然想起什麽:“昨晚什麽時候睡的?”

沈泱的心一下提起來,反複醞釀了一下,才略微心虛地解釋:“躺**半天沒睡著。”

好在路秋杉沒追問,提醒了她一句“上課認真點”,便離開了。

她一回到教室,關山就擔憂地問:“沒事吧?”

“沒什麽,路老師讓我別忘了提醒你們,周五有周測。”

關山整個人瞬間像泄了氣的氣球癱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感歎:“生活終究還是對我下了手。”

沈泱笑著指了指他的書:“你還是多看點書吧。”

4.

關於那個傳言,周褚目沒興趣知道,沈泱自然也不會傻到再往槍口上撞,卻不想它會越演越烈。

放學,沈泱差半道題,周褚目也不著急等著,直到沈泱做完抬頭看見牆上的掛鍾。

她著急忙慌地收拾東西,不忘抱怨周褚目:“完了完了,周褚目,你怎麽不提醒我,都這個點了?”

周褚目正在看書,經她提醒,才抬頭看了眼時間:“忘了,走吧。”他從容地合上書本,跟著起身。

回來拿護腕的關山正巧撞見,皺眉打量著兩人,急於求證什麽,最後恍然大悟:“老褚的童養媳果然是你。”

“什麽?”

這又是怎麽回事?

“老褚不是知道嗎?”關山看了眼周褚目,同沈泱說,“大家都在猜老褚的童養媳到底是誰,綜合各項論證,最後成功鎖定嫌疑人——你。”

沈泱看看關山又看看周褚目,誰能給她一個解釋。

周褚目看上去並不在乎這些,隻是拉過沈泱,一伸胳膊直接將她夾在腋下,衝關山說:“我們有急事,先走了。”

沈泱掙紮著,回頭解釋:“關山,你聽我說,周褚目的童養媳不是我,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關山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不滿地撇了撇嘴:“就說他們有事瞞著我。”

一直到樓下,沈泱才總算從周褚目的鉗製中掙脫出來。

她氣憤地抬腳朝周褚目踢去,被對方敏捷地躲開,隻能氣呼呼地問:“周褚目,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麽成你童養媳了!”

“又不是我說的。”周褚目無奈聳肩,態度極為淡然。

他好心提醒沈泱:“這事不還是因你而起嗎?”

“我——”沈泱本能地想反駁,又發現好像是這麽回事,隻能解釋,“那還不是為了幫你。”

“那你想讓我說什麽?”

沈泱不死心:“既然聽到了,好歹解釋一兩句啊。”

“懶得解釋。”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家也沒爭出個輸贏,周褚目完全事不關己的模樣,可沈泱總覺得自己很吃虧。

本想好心好意幫周褚目,結果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路秋杉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

“沈泱,你又欺負小褚?”

再不欺負他,你女兒就該被人賣了。

這話沈泱也隻敢在心裏想想,她伸手挽過周褚目的胳膊,著急地證明著兩人的清白:“媽,你這話說得,我和周褚目好著呢。”

小時候,周褚目可愛又靦腆,在班上,確實沒少被欺負,哪次不是沈泱幫忙解決,就這樣,她媽還是覺得她會欺負周褚目。

她那時確實很喜歡逗周褚目,想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可真要欺負,她怎麽舍得,那張好看的臉要是全糊著淚水,她也是會心疼的。

可如今,周褚目還是好看,性格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欺負她還差不多。

有時沈泱真的很想問路秋杉,你到底是喜歡周褚目哪點,全世界可愛的小孩子那麽多,偏偏就周褚目深得你意。

路秋杉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直到周褚目開口:“她現在就算想欺負我恐怕也力不從心。”

沈泱在路秋杉轉身的一瞬間,收起臉上的笑容,朝周褚目踢了一腳,疼得周褚目齜牙咧嘴。

力不從心?**裸的挑釁!

沈泱來上晚自習,經過走廊時,被人叫住。

“你就是沈泱?”

沈泱不認識那人,卻還是禮貌地回應:“有事嗎?”

那人仔細地看了她兩眼,然後搖頭:“沒什麽。”

沈泱望著那離去的身影,氣得一跺腳,轉身三步並作兩步回了教室。

方離見她氣鼓鼓地進教室,擔憂道:“怎麽了?”

“沒有。”沈泱隨意地翻開桌上的練習冊,盯著看了一會兒,還是想不明白,“小離,你說我和周褚目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方離並沒聽到那些傳言,被她一問,凝眉認真地想著,搖頭:“還好吧,你們從小就認識,比我們走得近點也挺正常。”

沈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這才是最不正常的。”

“嗯?”方離疑惑。

沈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愁容滿麵:“他們說,我是周褚目的童養媳,可那是我為了幫周褚目解圍,隨口編的。”

“怎麽還扯上這些了?”

沈泱委屈巴巴的:“對吧,就是很莫名其妙。”

聽到她們的討論,周褚目拿書敲了下沈泱的頭:“你還真在意那些有的沒的啊?”

沈泱動作一頓,隨即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周褚目,我覺得我們的相處方式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

“作為男女同學,我們應當保持適當的距離,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之前的誤會,想必也會隨之消散。”

“哦。”周褚目漫不經心地應道。

沈泱很不喜歡周褚目的態度,卻也不打算多作爭論:“行,那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適當保持距離吧。”

事情看似有所解決,沈泱才終於舒心了點,童養媳什麽的冠名,她真的十分不喜歡。

說要和周褚目保持距離,沈泱還真就和周褚目劃清了界限,上學一個人先來,放學一個人先走,在校期間,沒特殊必要,絕不輕易和周褚目待一塊。

就算這樣,事情也沒消停,還傳到了路秋杉的耳朵裏。

“沈泱,和你說了多少次,現在是你學習的重要階段,不要想那些雜事。”

沈泱一時沒聽明白:“我知道啊。”

路秋杉不和她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你和小褚那是怎麽回事?”

“這個……”沈泱倒吸了口涼氣,故意避重就輕,“我們沒什麽事,你也知道,我現在這身高想欺負他也力不從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還有別的?”

知道沈泱故意裝傻,路秋杉也不追根究底,隻是提醒她:“你可千萬別帶壞了小褚。”

沈泱雖氣不過,但麵對路秋杉,也隻敢無奈辯駁:“媽,什麽叫我帶壞周褚目,你怎麽就不擔心他帶壞我呢?”

路秋杉猜他倆可能真沒什麽,也就沒打算繼續追問:“沒什麽事,你回教室吧。”

沈泱從辦公室出來,嘴裏不滿地碎碎念著:“我帶壞周褚目,他那樣子用得著我帶壞,都壞到骨子裏了……”

她氣不過狠狠踢了一下走廊的欄杆,疼得整個五官都擰在了一塊,最後單腳跳回了教室。

關山在門口看見沈泱,忍不住打趣:“沈水水,你這是表演雜技呢?”

“你管我!”

沈泱在辦公室受了氣,這會兒關山撞在槍口上,她自然把氣全撒在了關山身上。

關山被她一吼,滿頭霧水,委屈地嘀咕:“這是在哪兒吃炸藥了?”

沈泱的筆敲著習題上那個“解”字,半天沒有下文,心事重重。

最後,她頹廢地將筆一摔,轉頭問周褚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就算我們保持距離,傳言也不會就此消停?”

周褚目極快否認:“沒有。”

“心虛才會否認得這麽快。”

周褚目忽然抬起頭,極為認真地同她解釋:“對象如果是你,就還好,我也省了些麻煩。”

沈泱震驚:“你利用我!”

“這叫資源合理分配。”

沈泱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解釋,無奈事實已定,她就算再生氣也沒用,可還是不客氣地踢了一腳周褚目的課桌:“滾蛋!”

在睡夢中的關山被驚醒過來,恍惚地看著兩人,疑惑地問方離:“他們這是吵架了?”

方離斟酌地總結:“應該算是和好吧。”

關山這下更加不懂了,幹脆不強求弄明白,轉頭拍了拍周褚目的肩膀,問道:“明天中午打球不?”

周褚目意外地拒絕了他,理由是——

“下周月考。”

一語驚醒夢中人。

千江中學的一大教學特色,就是考試特別多,平時的周測不算,每個月的月考是鐵板釘釘的事,加上期末的複習訓練,算下來,一個學期,不是在考試就是在準備考試。

月考不比周測,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連關山都開始著手複習。

沈泱覺得方離今天安靜得有些異常,從課間操結束就趴在桌上,連上課都打不起精神。

“你怎麽了?”

“老毛病,過會兒就好。”

方離說得委婉,沈泱還是理解了,趁著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她跑到辦公室,在路秋杉那裏要了包薑茶,給方離泡了一杯。

關山在門口和別班同學說話,看見她端著杯東西從辦公室出來,探頭看了看,有點嫌棄:“你上老陳那兒弄了什麽中藥?”

沈泱瞪了他一眼,護著手裏的杯子:“又不是給你弄的。”

沈泱將薑茶交到方離手上,盯著她喝完,才總算放心。

值日分組時,沈泱動了點小心思,將他們四個人分在了一組,不巧今天方離不舒服,就隻剩下他們三人。

沈泱仔細地擦著黑板,關山突然蹭到她麵前,扶著拖把,一臉深情地問沈泱:“沈水水,你喜歡水嗎?”

“還行吧。”沈泱被問得一蒙。

“那你應該也喜歡我吧,我身體裏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呢。”

沈泱聽得愣在原地,半晌打了個寒噤,尷尬地笑了笑,下意識就想給他一腳。結果他跑掉了,她追不上,隻好呼叫周褚目。

“周褚目,幫我攔住關山,我非要揍他一頓。”

周褚目沒聽見兩人的對話,隻想快點打掃完回家,伸手抓住正巧經過的沈泱的衣領:“倒垃圾去。”

沈泱極不情願地被周褚目拉著倒垃圾,離開之前,還不忘衝關山擠眉弄眼,嫌棄他這突如其來的肉麻話。

倒垃圾回來的路上,沈泱忽然冒出一句:“周褚目,你猜現在是幾點?”

“閉嘴。”

周褚目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提前防備。

不過沈泱才不會這麽輕易退卻,繞到周褚目麵前,拿出十二分的真誠:“是我們幸福的起點。”

周褚目毫不猶豫地伸出空閑的那隻手,直接蓋在沈泱臉上,將她推到一旁,警告道:“離關山遠點。”

享受到惡心人的樂趣,沈泱不怒反笑,別提有多開心,完全沒空聽周褚目的警告,心裏盤算著,最近流行的土味情話還真有意思,一會兒繼續和關山交流學習學習。

月考就在班上舉行。

題目難度不算很高,幾門課程基本都算順利完成,要說稍微有點難度的,就隻有物理了,畢竟路秋杉本身就是壓力所在。

中午休息,關山經過沈泱旁邊,見她還在複習,於是道:“沈水水,臨時抱佛腳是沒用的。”

沈泱迅速地回答:“我知道,抱我才有用。”

話剛落地,一本書就砸在她頭上。

“不知羞!”

“周褚目!”沈泱氣得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拍在周褚目的桌上,瞪著他。

最後,她忽然笑道:“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周褚目伸手捏住她的臉:“看你的書去。”

沈泱揉著被他捏疼的地方,轉過身去繼續看書。方離湊過來,小聲說:“泱泱,你和周褚目真有趣。”

“不知道。”方離想了想,答不上來。

沈泱搖頭,伸手攬過方離,語重心長地道:“小離,我告訴你啊,有些事情,不能隻看表麵,人也是一樣的。”

“誰不能隻看表麵?”關山突然冒出來,嚇了沈泱一跳,下意識收回的手直接撞在關山臉上。

她嚇得忙去看情況,見關山沒什麽事,才著急擺脫嫌疑地說:“這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