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跑新娘果然回來了!

【唇下有痣,眉間柔腸,杏眼明眸,風姿嫋嫋。】

屠萌來到典當行的時候,正值日頭高照。

他本意是想打探一下慕小姐典賣首飾的原委,不料這裏管得森嚴,上到掌櫃下到夥計皆守口如瓶,絲毫不泄露風聲。

屠萌無功而返,他走在街上,想起剛才在李管事耳邊大言不慚的話,很是為自己的小命擔憂。

所以直到他灰溜溜地回客棧時,都一直蔫著張臉。

可巧在剛走近客棧時,便見林微陽也從另外一邊過來,但與之相反,林微陽的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看起來像是經曆了什麽喜事。

屠萌來了興致,幾個大步上前,拉著林微陽來到客棧旁邊的巷道中,才問:“微陽妹子你今兒怎麽回事呀,撿到銀子了?”

“胡說什麽?”林微陽失笑。

屠萌撓撓後腦勺,疑惑道:“那你這喜笑顏開的,竟還正正經經在客棧外麵晃悠,不是說先別讓墨鯢知道你來了嗎?”

林微陽“呀”了一聲,懊惱道:“我竟差點兒忘記了,對,先別告訴哥哥。”

“那你得說說有什麽好事?”

“確實是好事。”林微陽神神叨叨地望著屠萌,“天大的好事,不過還得讓我細細思量。”

屠萌不清楚林微陽在說什麽,又說:“你直說呀。”

林微陽搖頭:“這樣,等會兒你們用完晚飯後,小屠你就來我房裏,我有要事需要你幫忙。”

“噢。”屠萌點頭,倏而再問,“要讓墨鯢知道嗎?”

“暫時不要。”

“好吧。”雖然屠萌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看著林微陽一臉鄭重的模樣,想來真的是件大事。

屠萌與林微陽分開之後,便直接去了林墨鯢的房間,果然在林墨鯢看見他的時候,疑問道:“你去做什麽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屠萌歎了口氣,將今日所經曆的事情告訴了他,但是並沒有說出美食方子是林微陽所贈,而是謊說狀元府那邊想要多了解一下,所以才讓過去拜訪。

他說起來一驚一乍的:“狀元爺的未婚妻失蹤了,我已經和他們說好,定然幫忙找到,屆時你與那狀元爺豈不是攀上交情了。”

林墨鯢淡淡點頭:“此話有理,可咱們該如何尋?你已心有良策?”

“你不知道。”屠萌賊裏賊氣湊近,悄聲道,“那位小姐哪裏是失蹤,分明就是與人私奔了!”

林墨鯢一驚:“私奔?”

屠萌撇著嘴巴點了點頭。

“你確定?”

“差不了。”

林墨鯢問道:“那現在有沒有線索?”

屠萌搖了搖頭,哭喪著一張臉,唉聲歎氣道:“我本來是想著從典當鋪那裏打探下消息,結果是我想多了,人家才不泄露消息呢,任我咋說都不透露。也不知他們是不是真的不曉得。”

聽完屠萌的話,林墨鯢輕笑道:“當然是不知道了。”

“哎?”

林墨鯢無奈道:“傻啊,若是知道,此等大事早就稟告給那狀元爺了。”

屠萌這才反應過來:“是哦。”

他猛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懊惱得很:“我這也太蠢了!”

林墨鯢睨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不過……”屠萌圓鼓鼓的大眼睛轉了轉,調侃道,“還好還好,反正他們也找不著我,便是找著了也沒什麽。”

被他這樣一說,林墨鯢倒是越發疑惑,不禁問道:“何解?”

屠萌抿著唇笑道:“你可知我那時是怎麽勸李管事將我放出的?”

林墨鯢一怔,麵前人滿臉狡黠,眼睛裏泛著狐狸似的光。

屠萌全然沒有自己已經賣了隊友的意識,笑道:“噗哈哈哈,我告訴李管事,我姓林名墨鯢,現住京城鳳來客棧東廂青竹閣,若是兩日後尋不到人,便,便……”

麵前林墨鯢的臉色在屠萌說話的當頭越來越黑,越來越沉,沉得屠萌話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了,他幹脆也不說了,噌地從凳子上起來,湊到林墨鯢身邊。

下一刻,抱住林墨鯢的大腿,開始哭爹喊娘。

“我那時實在沒有辦法,隻想著趕緊出來給他找人。”

林墨鯢無話可說。

“反正你武功好,就算被抓住也沒事。”屠萌豎起兩根手指發誓,義正詞嚴道,“你放心,我會想方設法不讓你被抓的。”

林墨鯢:“……”

他無奈地搖搖頭,麵上也鬆了幾分,將屠萌扶起來道:“罷了。”

屠萌坐在他身邊,聞言眼睛一亮:“真的?”

林墨鯢抿抿唇:“你也是為我好。”

屠萌咧嘴笑了笑,一會兒才道:“那現在怎麽辦,典當行行不通,怎麽去找呢?”

“隻盡人事便可,若實在沒有辦法,想那狀元爺也不會將你我處置。”

屠萌“哦”了一聲,垂著腦袋兀自嘀咕道:“也是,到時候奉上微陽的美食方子自然迎刃而解,也就,也就是騙了一下李管事……”

看他嘀咕,林墨鯢橫眉一挑:“你說什麽?”

屠萌趕忙捂住嘴,看林墨鯢的模樣應該沒有聽清,放了些心:“沒事沒事。”

然後兩人便去客棧內堂用飯,屠萌一直記著林微陽的事情,放下筷子後便對林墨鯢扯了個謊,偷偷摸摸往林微陽的房間走去。

敲門進去的時候,正看見林微陽拿著狼毫在紙上寫寫畫畫,屠萌湊上去一看,隻見宣紙上被畫得亂七八糟,著實看不清楚。

林微陽落下最後一筆,偏頭對屠萌道:“今晚咱們一同出去,有件大事要辦,若是成了,明早自能收網。”

被她一說,屠萌興致更高,連忙追問道:“到底是什麽事情啊,你還不說清楚!”

屠萌嘟著嘴巴,滿臉都是好奇。

林微陽失笑,桃花眼泛起亮盈盈的光芒,她眼尾稍稍上挑,端的是一股清潤風情。

“就是你與哥哥如今心想之事。”

屠萌一怔,微微張開唇,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幫狀元爺找慕小姐?”

林微陽頷首。

屠萌不太相信,猶豫著問:“不能吧,我今兒忙了一天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你怎會曉得?”

“你呀。”林微陽拿起筆端敲了敲屠萌的腦門,嗔怪道,“你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說自己穎悟絕倫了,不害臊。”

屠萌尷尬地撓撓頭,轉眼間又揚起脖子傲氣十足道:“我害什麽臊啊,白橋鎮數我最聰慧。”

他可是湊成了好幾對鴛鴦,怎會沒點兒本事。

哼,屠萌自我感覺很是良好。

林微陽搖搖頭,謔笑道:“行,你最聰明。”

得到了誇獎,屠萌得意極了,過了會兒才想起來大事,忙問道:“微陽妹子,你是想到了什麽法子嗎?”

“沒錯。”

林微陽從懷裏拿出那對耳墜,放在桌上。屠萌見狀瞧了瞧,不明所以地問:“你買的?”

“天賜機遇。”林微陽笑了笑,見屠萌麵露疑惑之色,便解釋道,“這是早上我去狀元府尋你時,路遇沐宅撿到的。”

屠萌沒有注意到林微陽的意思,耳朵裏聽了半句,便訝然道:“你來找過我?”

“可不是,聽聞慕小姐失蹤,念著你去鴛鴦樓久久不歸,我便去鴛鴦樓瞧了瞧,後來才得知你被困狀元府。”

林微陽話音一落,忽又想起什麽,問他:“我想著那許真不在府裏,你自當無礙,便就回去了,卻不知你是如何出來的?”

聽到這話,又看林微陽滿臉好奇模樣,屠萌就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支支吾吾地將如何坑林墨鯢的事情告訴了她,顯而易見的,得到了林微陽無奈的目光。

屠萌訕訕道:“我那時就想出來……”所以才坑了林墨鯢。

林微陽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微陽妹子……”

林微陽深吸一口氣,才道:“無礙,就像哥哥所說,狀元爺未必會遷怒。現在隻管將他未婚妻尋到,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屠萌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你有什麽法子,需要我幫什麽忙,隻管吩咐!”

林微陽緩緩勾起嘴角,將目光移到了桌上的耳墜間。

屠萌望著它,不解道:“剛才你說天賜機遇,與這耳墜有關?”

“正是。”林微陽眉間隱隱露出喜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沐宅外的那位姑娘就是慕子霜。”

她想起方才與許真交談,聽他描述慕子霜的模樣時所說的一番話。

“唇下有痣,眉間柔腸,杏眼明眸,風姿嫋嫋。貌如桃李,卻冷如冰霜。”

林微陽依稀記得與她相撞的女子唇下左方,有一顆圓圓的小痣,安靜乖巧地點在唇下,更顯朱唇若丹霞。

晚間的街道熱鬧非常,燈影如晝,人影幢幢,月已上梢頭。

林墨鯢吃完晚飯之後,久久不見屠萌回來。他站在屋裏待了會兒,想起屠萌的話,慕小姐失蹤一事在京城內鬧得沸沸揚揚,便還是打算出去一趟。

若是因此事真能與許真搭上關係,何樂而不為。但他如今全無頭緒,心裏唯記得屠萌說過,慕子霜曾不止一次去典當行典賣過首飾。

他出來以後,不由自主地就往典當行那邊走,走著走著卻又覺得荒謬。

慕子霜既然決意離開,又準備得如此充分,怎會到現在還待在京城裏呢,隻怕早就已經離開此地了。

林墨鯢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身邊人頭攢動,他覺得有些擠,於是加快了步子,不多時就停在了典當行對麵。

他抬眸去看,剛想過去,視線裏卻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他。”林墨鯢隻覺巧合,隻見雲椋著急不已地往典當行裏走,扒在窗口處與其中的掌櫃手舞足蹈說了一番話後,又急急忙忙出來。

林墨鯢發現雲椋神情急躁,不覺有些訝異。他欲上問問,就見雲椋僵硬著身子,噌地低下頭,試圖將自己隱藏在典當行外的暗色陰影裏。

“他這是怎麽了?”林墨鯢眉頭微動,抬步前去。

可才走幾步,耳邊就傳來雜亂的聲音,他見狀偏頭去看,原是一行身著兵服的京兆尹小廝在四處搜尋可疑人等。

林墨鯢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又看雲椋,果真見他縮著身子盡力藏在陰影裏。

可街市燈影幢幢,那些陰影尚且都不能擋住林墨鯢一人的視線,如何能瞞過一眾官兵呢?雲椋顯然也察覺到了這個問題,他腳下一頓,開始四周尋找起藏身之處,卻在尋找時目光悄然與林墨鯢的對上了。

兩人相視,一人驚慌失措,一人疑慮徒增。

雲椋看見林墨鯢,訝然地張著唇,見林墨鯢滿麵疑惑,他望了望不遠處的官兵,又轉頭深深看著林墨鯢,狠狠地搖了搖頭。

林墨鯢愣了一下,然後對著他點了個頭。

雲椋鬆了口氣,但不遠處的官兵越來越近,他左右都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著實不能再等了,雲椋咬緊牙關,頓了片刻後直接悶著頭往前走。

怪隻怪這條街道無處可藏,再往前麵才有酒樓客棧一類。他許是想著與其等在這裏,心慌意亂,還不如趁著現下人群慌亂,加緊往前,找一酒樓藏著。

可想歸想,就在他悶頭往前趕路的時候,身後的官兵已然發現了異常。

“前麵何人,快快停下!”

雲椋一驚,腳下生生僵住,他咬了咬牙,裝作沒有聽見,繼續往前。

這下可好,便是沒有問題也得上去看看了,那隊官兵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追了上去。

林墨鯢見狀,隱在人群中快步往雲椋靠近,就在幾人越過一座短橋時,他急忙伸手把雲椋拽了過來,雲椋腳下一個趔趄,慌張之間就被林墨鯢拉著躲在了橋下。

“噓!”林墨鯢瞥了一眼四處張望的官兵,示意他不要說話。

雲椋點著頭,胸口處起伏不定。

一眾官兵眼看著雲椋消失在人群中,四下找了找,忽而又聽見前方傳來奇怪的聲音,便又連忙趕了過去。直到他們消失,雲椋吊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和林墨鯢從橋下出來,兩人站在一棵粗壯繁盛的樹下。

雲椋趕緊抱拳道:“多謝林公子相助。”

“無妨。”林墨鯢看著雲椋心思濃重的模樣,問道,“那些人為何抓你?”

“我……”雲椋咬了咬下唇,搖搖頭,一副不便與外人說道的表情。

林墨鯢更是疑惑,一雙濃墨般的眼睛深深看著他。

雲椋就這樣與他僵持了一會兒,忽而又行了一個禮,沉聲道:“小生現有要事,不便久留。待日後與君再見,定然重重感謝林公子恩情。”

說罷,他往周圍看了幾眼,見沒有官兵了,便急急往外麵走去。

林墨鯢看著他的背影,聯係到近日京中發生的事情,竟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這個念頭在他腦間一閃而過,下一刻,林墨鯢就拂袖跟在了雲椋身後。

雲椋先前去典當行已經辦好了事,現在隻想著趕緊離開京城,可是後麵跟著一個人,讓他如何都忽略不了。

終於,在他走進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時,停下了步子,轉身無奈道:“林公子,你這是要做什麽?”

林墨鯢看著他滿臉慌張,橫眉一挑,直道:“先生要去何處?”

雲椋哪曉得他如此難纏,煩悶道:“與公子無關。”

林墨鯢往前走了幾步,靠近雲椋,不解道:“我見先生不似宵小之輩,可那群官兵緊追不舍,先生又滿麵慌張,想來是有誤會?亦或果真是先生犯了大事?”

“你!”雲椋猛地抬眸一瞪。

林墨鯢坦然直視著他。

“先生若不便直說,那在下隻好猜測了。”林墨鯢頓了一下,果然看見雲椋的麵上再次閃過慌張之色。

他心下已有思量,緩緩道:“京中萬事平靜,近幾日也唯有狀元爺許真的未婚妻失蹤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剛才那隊官兵應是奉了京兆尹之命尋找可疑人等。而先生自離開典當行後就急欲躲避官兵,若不是心裏有鬼,怎會懼怕?”

雲椋沒有回話,但明顯可以瞧見月光之下,他額間早已滲出了細碎的汗珠。

林墨鯢繼續道:“聽說慕小姐失蹤前曾去過幾次典當行,且行事鬼祟。初見先生時先生隻道是進京求親,再遇又聽聞你求親之人舉家遭難,卻不見女子屍體……”

林墨鯢緩緩複述著前幾日兩人在百瑛亭裏相遇時交談的話,但雲椋已然不願再聽,急急地將他打斷。

“行了!”

林墨鯢眉間一動。

雲椋歎了歎氣,望著林墨鯢竟自嘲一笑:“我還真是大意,為何要同你講我未婚妻一事。”

林墨鯢不緊不慢道:“你我相識有緣,自然將心事告知。”

雲椋嘴角微抽:“你想多了。”

林墨鯢雙手交叉放於胸前,看著他,問道:“那先生可要與我說了?”

雲椋心裏一悸,怔了許久才道:“你既已猜到這些,想必其他的也就清楚明白了吧?”

“所以慕子霜便是你青梅竹馬的戀人,如今狀元爺的未婚妻?”

雲椋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向遠方,隻見那裏被月暈籠罩,細碎的光芒從樹葉中灑下,落在地上,成了點點朦朧的光芒。

他苦澀一笑,緩緩道:“她本是姓沐的。”

林墨鯢眉梢一皺。

雲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間星光熠熠。

“三水依木,沐霜才是她的名字。沐雨經霜,她本該無憂無慮,可後來過得很艱難。”

林墨鯢麵露怔然。

雲椋語中含著懊悔:“是我來晚了,錯過了她最無助的時光。”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兵甲聲,他一愣,下一刻就被林墨鯢拉著躲在了樹後。

那群官兵僅僅停留了片刻,就被遠處跑來的一個小廝喚住了。

“各位官爺,慕小姐已經找到,大人吩咐我們回去了。”

“是!”官兵們皆鬆了一口氣,不多時就離開此地。

林墨鯢再去看雲椋的時候,就見他一雙瞳眸裏此刻盡是驚懼,微微張著唇,訕訕道:“怎麽會……”

且說不久前,林微陽與屠萌商量好之後,就讓屠萌先去街上,而自己則緩步往沐宅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或許慕子霜根本就沒有發現東西遺落,早已離開京城,又該怎麽辦?

但她沒有辦法,這是唯一的機會。林微陽將耳墜從懷裏拿出,放在手心,細細觀察著。

耳墜上的花樣很奇怪,林微陽沒有見過這種模樣的花朵,但不知為何,當她摒棄心中雜念,細細看著它時,總會覺得渾身舒暢,像是從心頭開始,有一股暖流直往身體四處而去,帶給她無盡的舒爽。

林微陽無意識地將手按至心口處,緩緩吐出一口氣。接著她收緊手掌,將耳墜緊緊握住。

越臨近沐宅,林微陽就不自覺地想,屠萌是否按照了她的安排去行事。

若是不能引來慕子霜,此事就難辦了。

而現在,被她一心掛念著的屠萌,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他甩了甩腦袋,背著一個重重的包袱,來到京城最繁華的一個地方。

屠萌走到一個賣糖人的鋪子旁邊,利落地將包袱打開,拿出一張毯子鋪在地上,而後將包袱裏的首飾依次擺在上麵,放得整整齊齊。

擺好之後,他又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塊招牌豎起,上書:萬兩銀錢不足惜。

將一應東西放好後,他就優哉遊哉地坐在小木凳上,旁邊糖人老板看見他豎起的牌子,驚訝不已:“小兄弟,莫非你這些首飾要賣萬兩銀?”

屠萌點點頭:“自然。”

“可我看不過是尋常物什,如何值得了?”

屠萌嬉笑一聲:“自然值得了,不信且看。”

那糖人老板見這小夥子說不通,隻道是他初入此行,尚且天真,不明白物價,也就無奈地搖了搖頭,回了自家鋪子。

京城何其繁華,更莫論屠萌尋了一個人流最多的地方。他不過等了一小會兒,就有不少人過來看,在問了價錢之後,皆無語離開了。但屠萌並沒有因此消沉,反倒是笑得越發開懷,一臉莫名的自信,讓陸續而來的人好奇不已。

一位穿紅戴綠的婦人走近,拿起一塊玉佩問道:“小兄弟,你這是什麽玉,賣多少銀子?”

屠萌看了一眼,笑道:“雞血玉,三萬兩。”

在屠萌話音落地的刹那,婦人尚且還未開口,圍著看熱鬧的百姓倒驚訝起來了。

“喔唷,這麽貴。”

“看不出來啊,我見這玉佩質量下乘,還不如明玉軒的好。”

“你這不識貨的,小哥既然開價如此,那肯定是有點兒名堂的。”

“此話有理,我見這玉通體清潤,想是不錯。”

身邊嘰嘰喳喳,婦人看完之後又將玉佩放下,轉而拿起另外一根金步搖:“這個呢?”

屠萌笑得燦爛,越說越離譜:“十萬兩。”

有個看熱鬧的瞬間喊道:“天,這也太貴了,不知是什麽好物。”

屠萌笑得眼睛都眯起了,裝作不經意抬眸,就見婦人以手摩挲著金步搖,臉色時好時壞,不知在想些什麽。終於,婦人歎了口氣,將金步搖放下,梗著脖子說:“東西是好的,隻是憶起家中步搖繁多,隻好割舍了。”

屠萌抿唇輕笑:“無妨,夫人可再看看別的,皆是上乘好物。”

婦人咬了咬牙,摸了摸自己的發髻:“罷了,天色不早,須得回去才是。”

屠萌依舊麵不改色,婦人愣了一下,轉身離去了。

待那婦人離開之後,周遭又吵鬧了起來。

“剛才的夫人可是侯府的,可見這東西確實好。”

“說的是,而且瞧小兄弟喊起價格麵不改色,想必真真是成算在心。”

“……”

就在百姓們談論的時候,又來了好幾位富貴子弟,看稀奇一樣瞧著毯子上的首飾。

屠萌心中失笑,想著林微陽的話果真是對的,這京城遍地都是豪門或富商,越是賣得貴些,越能激起眾夫人小姐公子哥兒的獵奇心理。賣不賣得出去不重要,關鍵是要將事情鬧大,鬧得越大越好。

所以在不少金貴的公子小姐光臨之後,屠萌這個小攤子很快就被傳揚了出去,吸引了不少也來玩耍的人物,不多時,就已圍滿了他的攤子。

屠萌心喜,但抬眼一看,卻沒有瞧見有異常的人。他想了想,將視線挪到放置在最中間的那對耳墜上麵,心裏思量一下,便張口喊道:“這對耳墜乃是佛門寶物,是小人師父的師祖百年前尋得的世間至寶,各位看看,這其上紋理世間難得,又通體帶著股怡人心脾的檀木香氣。”

離得最近的好幾位婦人都重重地點了點頭,也不知是真的曉得還是裝的,但她們都左看看右看看地說:“好,好東西。”

“我看這耳墜比明玉軒的琉璃金鑲玉那套更甚。”

“喲,我家相公兩年前為我買了一對那明玉軒的,看起來卻比不上這個。哎,小兄弟,你這耳墜多少銀兩?”

屠萌笑逐顏開:“二十萬兩……黃金。”

“喔喲,你這小兄弟說話果真不含糊。”

“難道吳大夫人手頭緊了不成?”身邊有人笑道。

“怎……怎會,我看李家娘子也喜歡得很,不如戴上瞧瞧,可配得上娘子的金貴之軀?”

“哎喲,最近我和我家老爺吃齋念佛,實在不適合戴這些花花綠綠的玩意兒。”

“那真是可惜了。”

屠萌聽著她們各說各的,看起來想買卻又不舍得花錢的模樣,心裏就好笑,但他麵上並沒露出半分,反而一臉笑意,看似並不在意。

他不在意,卻自有人在意。漸漸地,這天價耳墜的消息就鋪天蓋地地傳了出去,更引了不少人來看。

屠萌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那人過來,心裏其實已有些煩躁,他歎了口氣,轉頭就見一位猥瑣氣的公子哥正拿著一隻銀釵看來看去,他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剛欲與他說話,耳邊便傳來一極為清冷的聲音。

“這對耳墜我要了。”

屠萌一怔,轉頭望去,是一名容色清冷的女子。

唇下小痣在月色下晦暗莫名。

他心裏一喜,連忙對女子笑道:“姑娘好眼光,這對耳墜正是我師父的師祖在百年前去往……”

“多少銀子?”

屠萌還想著把剛才介紹耳墜的一番話說完,卻被女子驀地打斷,他訕訕道:“二十萬兩黃金。”

女子愣了一下。

身邊有婦人還自以為聰明地囉唆道:“雖也值這價,但以姑娘的身家恐怕買不得。”

女子理也不理她,兀自對屠萌道:“我身上沒有帶夠銀子,小哥可與我回去取?”

“自然自然。”屠萌忙道。

女子僵硬地笑了一下。

說著屠萌就吆喝一聲,然後將毯子收好,把首飾放進包袱裏,在一眾唏噓的目光中跟著女子離開了。

屠萌跟在女子的身後,走了一會兒便開始囉唆道:“姑娘眼光極好,我這耳墜可不是世間凡物,剛才許多夫人娘子想買,卻都拿不出錢來,還是姑娘厲害。”

“嗯。”

“今兒擺了許久,卻也隻賣出這麽一物,可與姑娘便宜幾兩銀,算作開門紅。”

“嗯。”

屠萌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側臉,又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

“真是出手闊綽,失敬失敬。”

“……”

一路上都是屠萌在說話,許是一直在觀察女子,竟沒注意已經隨她來到了一處昏暗的巷道。就在屠萌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子驀地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束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扣在屠萌脖頸,又壓著他靠向巷子牆壁。

屠萌驚呼一聲,垂著眼小心地看了下脖頸上的匕首,咽了咽口水。

“說!這耳墜你從何處尋得的?”

“我,這是我師父的師祖百年前從……”

女子冷哼一聲,緊了緊握匕首的手:“胡言亂語!給我老實交代!”

屠萌被嚇得手一鬆,耳墜險些落地,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握在了手心。

但在她觸上的那一刻,一種陌生的感覺傳了出來。女子愣了一下,攤開手心去看,驀地臉色頓變:“這是仿物?”

屠萌嘿嘿笑道:“被姑娘發現了。”

女子眉眼更加淩厲。

屠萌臉色瞬間變得可憐兮兮的,裝模作樣道:“求姑娘大慈大悲莫與我計較,小的隻是家徒四壁,生活所迫,所以才出來騙人的,請姑娘莫將我送到府衙。”

女子拿著匕首更近兩分,冷聲道:“閉嘴!”

屠萌猛地抿唇,再不說話。

女子問他:“既是仿物,那它的真品在何處?”

“我……”屠萌作勢猶猶豫豫地說,“這個,嗯,實在是……”

“廢話少說!”

屠萌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水汪汪的,委屈道:“是今早我在沐宅門前看見的,見它精致不已,本想著拿去賣,不料剛準備撿起,就有一位小姐著急過來,隻說耳墜是她的東西,就拿去了。但小的心裏掛念,隻好按照記憶仿製。”

“小姐?什麽小姐?”

屠萌偏著腦袋張口胡說:“黃色衣衫,長得漂亮,看起來很是溫柔。”

“她住在何處?”

“就在沐宅對麵,我看她進了一個小院子。那小院沒有名字,但綠瓦紅牆,很是不錯。聽附近的乞兒說,院子早就被租賃出去,不知何人租住。”

女子回憶著近日遇見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是她。”

沐宅外被撞到的姑娘。

女子猜想,許是她拾到了耳墜,又不知其主人,便納為己用了。

這般一想,心中疑惑頓開,神色中的戒備也逐漸淡去了。

西樺門正街,是一條很清冷的街道,而沐宅正在其中。月光正盛,林微陽在沐宅對麵的院落裏,正靠在庭中秋千上。她抱著一絲希望,在等魚兒上鉤。

庭中清冷,林微陽穿得不多,寒意緩緩滲透進她的皮膚裏,讓她打了個冷戰。

她心知慕子霜行事謹慎,若非是自己早上有緣撞見了她,恐怕不會貿貿然過來。但微陽賭對了,前方風聲疾疾,她抬眸一看,隱約瞧見了不遠處有個黑色的身影。

身姿綽約,一眼便知是女子。

林微陽笑了笑,靠在秋千上,從懷裏拿出那對耳環,對著月光捧著細看。

看了許久也沒有見那處有動靜,林微陽嘴角一勾,似嬌似蠻地讚歎道:“這對耳墜著實不錯,竟不知是何人丟了去,如今被我拾得,隻當是天賜之物。”

她說著就要拿起耳墜往自己的耳垂上弄去,但隻稍微碰到耳垂處,就聽見一聲驚呼:“姑娘且等等!”

林微陽聞言手一頓,放下耳墜,那黑色身影從暗處走過來,停在了秋千前方。

果然是她,慕子霜。

慕子霜看著林微陽昳麗的麵龐,又見她眉眼間盡是溫婉,便直言道:“姑娘,實不相瞞,這對耳墜是小女子所遺,不知可否還與我?”

林微陽歪著腦袋,不解道:“怎麽確定就是你的呢?”

慕子霜頓了一下,便將耳墜的模樣描述了一番,林微陽作勢垂眸一看,點點頭:“倒確實與你所說一致。”

慕子霜想了想,也不隱瞞,直言道:“它對小女子十分重要,乃是未來夫家所贈,意義非凡。”

“未來夫家?”

“正是!”

林微陽皺了皺眉頭:“莫非是定情之物?”

慕子霜躊躇片刻,終是頷首。

“原來如此。”

林微陽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目光從慕子霜的身上輕飄飄拂過,落在庭外假山邊上的一片藍色衣角上,遂笑道:“既是這般,那小女子豈能奪人之樂?”

說著她便上前,欲將耳墜還給慕子霜。

慕子霜見此,心下一喜,急急上前兩步。卻在兩人將要靠近時,慕子霜的耳邊傳來颯颯風聲,她眉間一凜,停下了腳步。

下一刻,隻見一眾小廝不知從何處冒出,又腳步淩亂地圍了過來,將兩人圍在了中央。

慕子霜一驚,怒視著林微陽:“你!你!”

林微陽垂著眸子,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慕小姐,抱歉。”

“你識得我?”慕子霜瞠目結舌,淩厲目光往四周一望,在看見這些熟悉的小廝時,冷哼了一聲,“原來你和狀元府是一路的,竟是為了引我出來?”

林微陽張了張唇:“我……”

她不知從何說起,但慕子霜所言確是事實。林微陽心知自己騙了她,眼瞼微垂,不知該如何說了。

正在這時,慕子霜背後圍成圈的小廝緩緩讓開一條路,一位藍衣長袍的公子走了過來。

“子霜。”

慕子霜連忙轉身,卻在看見許真焦急的麵色時,微微一愣。

許真靠近她,愁容滿麵:“子霜,今日本該是你我成親之日,你為何要離開?”

慕子霜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腳下一個趔趄,似逃離般急急後退了幾步。

“子霜?”

“你別過來!”

許真一怔,緩緩地搖著頭,一字一句道:“告訴我原因。”

但慕子霜隻低著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