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燈火闌珊處

【我們和離吧,陸槐生。】

無名鎮郊外,有亭,八角矗立,有樹,古柏長楓。

彼時陸槐生正遙遙站在一棵古鬆下麵,百無聊賴地等了許久,直到身後兩人說完了話,他才轉身,對著一臉哀戚的丹粟伸出了手。

師魚見丹粟久久沒有反應,遂暗地裏推了她一下,這才使丹粟從先前的話中回過神來。丹粟默默地看著師魚,咬了咬下唇,師魚溫聲道:“去吧。”

丹粟這才將手覆在陸槐生的手上:“相公。”

陸槐生掩唇咳嗽不止,丹粟一急,麵色大變,趕緊撫了撫他的背,問道:“怎麽又咳嗽起來了?”

陸槐生微闔著眼睛,搖頭道:“我沒事。”

他緊了緊丹粟的手,卻是連連笑道:“今天是我父母忌日,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嗎,你和……”陸槐生看了一眼師魚,頓了頓,繼續道,“你和仙子可說完話了?時不待人,咱們快些去吧。”

丹粟點點頭:“好,現在就去。”

說完,她對著師魚拱了拱手,師魚回她意味深長地一笑,丹粟了然,抿了抿唇,對陸槐生道:“相公,走吧。”

陸槐生的父母被葬在郊外的土丘旁,兩人相攜著來到墓地,恭恭敬敬上香祭奠後,在回程途中,丹粟驀地開口道:“相公,我要走了。”

陸槐生一怔,僵硬著脖子轉身,喃喃道:“走,走去哪裏?”

他話音落時,便瞧見丹粟竟已在片刻間淚痕滿麵,於是趕緊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帶到懷中。丹粟抽泣一聲,在陸槐生的懷裏悶悶道:“我不信你沒有猜到,無名鎮裏因何災禍連連,你的身子又因何荒廢至此。”

丹粟抽抽噎噎道:“我想,早在你知道我並非凡人時,就猜到了,這些都是因為我。仙凡有別,仙凡不可戀,是我,是我犯了戒,才害了這麽多人。如今你的身子越發不好,眼看著就要——”

她倒吸了一口氣,聲音忽然有些哽住了,好半晌才慢慢道:“如今師魚現世,我也該走了,我不過是當初她離山時剝下的魚鱗,是我犯了戒,而今終究要回到我該回的地方。”

陸槐生張了張嘴,啞聲道:“那我呢?”

丹粟哭著哭著竟揚起了嘴角,悶悶笑道:“等我走了,你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不是問這個。”陸槐生惱怒地低吼了一聲。

他苦澀一笑:“你要是走了,那我該怎麽辦?你是我的妻子啊。”

丹粟臉上的那絲苦笑倏而凝住,她沉默良久,才緩緩從陸槐生的懷裏抬起頭來,抿了抿嘴角,想起師魚先前的交代,吸了吸鼻子,終是狠下心來:“從今以後,你我不再是夫妻。”

她定定看著陸槐生的臉,一字一句道:“我們和離吧,陸槐生。”

陸槐生心上一悸,麵上頓時僵住了。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丹粟在話音落下後,突然推開他,急急後退了幾步。

“娘子?”陸槐生震驚地看向她。

丹粟眼尾處有淚水滑落,她不再回答陸槐生的話,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去,最後在陸槐生驚愕不定的目光中輕笑一聲,便驟然化作一團幽幽紅光。

陸槐生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娘子!”

他立馬奔過去,伸著手想要抓住那團紅光,然而原本柔和的光芒驀地大盛,變成足以將眼刺瞎的詭異強光,陸槐生一時不慎,下意識微眯了眼睛。

再睜眼時,就見師魚周身籠著一層淡淡的光暈,不知從何處而來,她站在陸槐生的麵前,稍一揮袖,那陣丹粟化作的紅光便如生就了意識,自然而然地飄到了師魚的手中。陸槐生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慌忙向師魚的手中看去,就見那紅光融融間,赫然已化作一片火紅的鱗片,靜靜地躺在師魚手心。

陸槐生心上猛顫,慌不迭向師魚問道:“我、我的娘子呢?”

師魚朝他伸了伸手,歎息一聲:“丹粟與凡人結親,已犯仙山大戒,今自毀仙身,化為原形,永生永世。”

陸槐生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他猛然間咳嗽不停,怔怔後退了幾步:“不……不會的……”

師魚雖心有不忍,卻還是道:“因她一念之差,枉害凡間性命無數。天道輪回,如今她以魚鱗之身,可助林公子修成仙體,也算是積了福祉。”

陸槐生早已雙腿發軟,軟倒在地上。師魚見他神色哀戚,不由得長歎一聲,徐徐說道:“你與她再無因緣,另娶他人吧。這是她昨日為你求得的福蔭之氣,可保你身體康健,百歲無虞。”

說罷,師魚微一拂袖,便有淡色的仙光覆在他身上,將他全身籠罩。

陸槐生隻感覺股股清涼之氣融入體內,須臾之後,恍若新生。

師魚眸色深深,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後,拂袖離去。陸槐生慌忙抬起頭,卻隻看見師魚的身影飄忽而過,瞬息消失。

他心中一酸,半跪在地上,嗤笑道:“百歲無虞,百歲無虞……哈哈哈哈……”

陸槐生的眸中漆黑一片,他笑著笑著竟哽咽起來,臉上滿是淚水。

良久後,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感覺眼眶被濃濃的酸脹感侵蝕而去,便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頭,止不住地仰天狂笑起來。

恍然間,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靜謐的夜晚,他獨自坐在蒼鬱的老樹下,抬眼正要看那融融的月光,卻在轉眼間,瞧見了躲在另一棵樹下的姑娘。秋水明眸,瀲灩生輝,他隻一眼便已情深。

“你常說,從前對我一眼傾心,可知我那時與你初見,月影婆娑,不及你莞爾輕笑,百媚橫生。”

陸槐生腳步踉蹌地站起身來,對著師魚離去的方向幾不可聞地喚了一聲。

“合離?娘子,你當真願意我另娶他人嗎……”

他說完後,卻是謔笑一聲,低聲呢喃道:“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此生此身兮,相思窮極。”

一晃又過去了數日,到了凡間花燈節盛會的當頭。無名鎮雖說近些年來災難橫生,鎮上百姓接連離鄉背井,但留下的百姓照樣過著自己的日子。他們按照花燈節的習俗,早在昨晚,就已迫不及待地在街上張燈結彩,共賞佳節。

可陸宅並無這份喜意,自打丹粟化為魚鱗被師魚收走之後,陸槐生便不再見客。他整日獨獨待在屋裏,也不知在做些什麽,總歸林墨鯢等人一直都不曾見過他。

林墨鯢最近也不太愛出門,常躲在屋中,倒是學習起了風流雅士,執著狼毫對卷潑墨。

此時陽光初升,他便已坐在案前,鋪上了一張暗黃宣紙,卻忽覺硯台上起了雜質,正想去尋個東西來將它洗洗,誰知剛走出房門,便看見一個紅色衣衫的人影。

竟是師魚正朝他這處走來,林墨鯢愣了愣,連忙迎她進屋。

林墨鯢將硯台放在桌上,而後對師魚道:“仙子有禮。”

師魚見他近幾日作了不少書畫,頗有些意外道:“不想林公子竟到此時還有這般閑情雅致。”

林墨鯢淡淡笑道:“靜心罷了。”

師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雲手一抬,手心泛起陣陣紅光,便有一片魚鱗驟然出現在她手中。她將魚鱗遞給林墨鯢,不由得挑起眉梢:“公子是有仙緣之人,便將此物贈予公子,還望助你一臂之力。”

林墨鯢接過,拱手恭敬道:“多謝仙子。”

師魚看著他麵露喜色,心中感慨,不禁問道:“你與微陽當真是夫妻?”

不明白師魚何故如此問話,林墨鯢勉強笑了笑道:“是。”

師魚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魚鱗,歎聲道:“丹粟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你們既是夫妻,微陽又是凡人,屆時你登仙而去,與微陽便是人仙殊途。”

林墨鯢聽得一時怔然。

師魚搖搖頭,提醒道:“仙凡相戀,天道不容。”

林墨鯢何曾不明白這些,早在他們初到無名鎮時,他就告訴過彼時尚不知情的陸槐生,然則事情落在他自己身上時,卻總是猶豫不定。林墨鯢躊躇著點點頭,對師魚致謝道:“勞仙子掛懷,在下省得。”

師魚道:“你知道便好。”

說完,她便要離去,隻道事情已經結束,她當回去饒山了。不料剛欲轉身出門,便在房門口與急衝衝趕來的林微陽撞上了。

林微陽疑惑地看著師魚,問道:“仙子要回山去了嗎?”

師魚點點頭,就見林微陽笑了笑,將她拉到屋裏去,這才說道:“仙子可願多留一日,我想帶仙子去看一樣東西。”

“這……”師魚猶豫道。

林微陽急切道:“一日便好,不會耽擱太久。”

見林微陽如此執拗,師魚也不好駁她的麵子,便點點頭:“好,去看什麽?”

“仙子晚間便知道了。”林微陽嘴角揚起一抹輕笑,言罷,又看向案前的林墨鯢,眉梢微挑,調侃般道:“近日一直不見哥哥,原來是躲在屋中執筆潑墨。”

師魚隨口道:“林公子不過是靜心罷了。”

“哦?”林微陽勾起嘴角,輕移蓮步走到案前,執起一張宣紙,挑眉不解道,“是有什麽讓哥哥心亂了嗎?”

林墨鯢被她說得心上微堵,一把將宣紙奪回,悶悶道:“並沒有。”

“真的?”林微陽揚起眉,促狹道。

“假的。”林墨鯢看不得她調侃的模樣,咽了咽口水,拋下二字。

說罷,他驀地放下宣紙,將硯台拿在手中,急吼吼地走出了房間。

待他走後,林微陽掩唇,發出了銀鈴似的笑聲。

夜幕降臨,陸宅內依舊靜謐無聲息。

庭中老樹下,師魚靜靜站著,時而抬眸望向天空的明月,發出一聲低顫的歎息。

林微陽走近時,正巧看見師魚望著月兒眉頭緊皺,不由得問道:“仙子在想什麽,何故愁眉不展?”

師魚微微笑道:“沒什麽。”她看向林微陽身後板著張臉的林墨鯢,挑了挑眉,“微陽,你要帶我去看什麽?”

“是一個很美的東西。”林微陽牽起師魚的手,帶著林墨鯢踏出了陸宅。

緩步轉過幾個小巷,不多時就來到了無名鎮的鎮中心。

雖是夜晚,但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人群喧鬧。林微陽腳下一頓,拉著師魚看向前方的街道,隻見百姓們接踵而至,他們臉上洋溢著輕快的笑容,手裏提著五顏六色的花燈,再往上看,屋簷下、商鋪前,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花燈一一展現在了幾人的眼前。

長街燈火生輝,人聲鼎沸。師魚一時間便愣住了,耳邊傳來林微陽的輕笑:“仙子說過,你不顧一切下凡間,隻是為了看一眼燈火闌珊。今日正巧是凡間的花燈盛會,仙子理當一觀,才沒有白來人間一趟。”

見師魚還在發呆,林微陽失笑,牽著她走到一家小鋪前,買了一盞火紅魚燈。

她將魚燈遞給師魚,嫣然一笑:“送給仙子。”

師魚訕訕接下,眨了眨眼睛,竟無意識地落下了一滴清淚。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望著林微陽,喃喃將那日的場景道出:“是啊,我不顧一切來到凡間,隻為一看燈火闌珊。可上天終不憐我,在我下山當日,我便被決決淵裏的一股神秘力量所吸,至此墜入了深淵。”

師魚忍不住笑出聲來:“微陽,謝謝你。”

林微陽眸光微動,目送著師魚徜徉在燈海之中,她偏頭對林墨鯢道:“我沒有想到,原來她這麽喜歡燈火。”

也不知林微陽想到了什麽,她說著便笑了笑,清淺的笑容映著身後的融融燈光,竟顯得朦朧又美麗,恍若置身夢境。林墨鯢眸色沉了沉,不覺問道:“那你喜歡嗎?”

“我嘛。”林微陽歪著腦袋想了想,向他眨了眨眼睛道,“哥哥喜歡,我便喜歡。”

林墨鯢一噎,悶悶轉過了身。

林微陽調侃他:“哥哥又怎麽了?”

眼前有不少小童提著花燈穿梭而過,林墨鯢瞥了他們一眼,默默道:“我不喜歡。”

林微陽輕快地從身後跳到林墨鯢的身前,也跟著說道:“那我也不喜歡。”

“你。”林墨鯢一頓。

他忽而想問:“琉璃燈花,何故不喜?”他心裏想著便也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林微陽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張口便道:“燈花闌珊,不及哥哥。”

她一說完,林墨鯢不知怎的,低著頭就悶悶往前走去。

林微陽自當跟上,囉囉唆唆跟在他身後繼續道:“哥哥是否也覺得,這耀眼的燈火,滿街的花燈,也不及我一顰一笑呢?”

林墨鯢腳下猛地一個趔趄。

“撲哧!”林微陽在他身後一個勁地笑。

林微陽見他險些摔倒,卻還悶聲往前走,不由得又笑道:“我都能如實說出來,哥哥為何不能直言呢?”

林墨鯢停下腳步。

林微陽也趕緊停下。

林墨鯢轉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說道:“我不覺得。”

“是嗎?”林微陽聳聳肩膀,無所謂地笑笑,像是變法術一樣從身後掏出一盞流光溢彩的仙女燈,想也不想地塞到林墨鯢的手裏。

仙女燈,婀娜多姿的仙女燈,林墨鯢無語。

林微陽不禁捧腹:“原來哥哥還是喜歡花燈些,那我便將這滿街最美的一盞送予哥哥,祈願哥哥福壽綿長,平安喜樂。”

林墨鯢手裏緊緊拽著仙女燈,急不可耐地往前走。

在他轉身時,林微陽分明瞧見他耳根處隱隱泛紅,襯著街上若有若無的燈光,更覺顯眼。

說實話,林墨鯢其實挺不願意將仙女燈帶回去的,奈何他每每打算丟了時,林微陽就會眼巴巴地望著他,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讓他實在是狠不下心丟掉。

所幸將仙女燈放在房間裏靜靜“供奉”著之後倒還算好,總算林微陽沒有想一出是一出地讓他時時刻刻將燈揣在手中,若真那樣,才是傻兮兮的了。

花燈節後,師魚心中再無留念,不多時,便回去饒山請罪了。

師魚走後,鹿角苔則回到了天澤湖裏,林墨鯢三人也要與陸槐生告辭了,不過說起陸槐生,眾人都是一陣唏噓。

也不知是誰將陸槐生現今已與丹粟合離的事情宣揚了出去,弄得無名鎮盡人皆知,惹得不少鎮上鎮外的人前來做媒。

隻是陸槐生並不願再娶,為了躲開媒婆,便長居鎮上的書塾中,終日不外出,一心教導鎮上孩童讀書識字。

此後,他終身未娶,念著丹粟孤獨終老。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而今他身康體健,正站在天澤湖邊,送別即將遠行的林墨鯢等人。

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唯餘歎息萬千。

林墨鯢三人拱手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陸兄,有緣再聚。”

與陸槐生別後,林墨鯢始終覺得天澤湖中有異常,便站在湖中欲再一窺,誰知他剛一靠近,便又感覺到了一陣難耐的混沌。腦中瞬息被混沌之氣占滿,一時難受至極。

林微陽與屠萌慌忙扶著他打算趕緊離開天澤湖,不想,還沒有來得及走,便看見湖中倏地漣漪**漾,湖水泛起奇怪的波瀾。

轉瞬間,湖水四濺,一股黑氣驟然從湖麵而起,漸漸落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個人影。

屠萌指著人影,驚愕道:“你是誰?”

那人影被黑壓壓的混濁之氣包圍,看不清楚麵貌。正在三人驚疑不定之間,人影驀地開口道:“林墨鯢。”

林墨鯢問道:“你是誰?”

“你難道忘記了,在決決淵裏,是誰施予你夢境?”人影裏傳來一道陰森至極的聲音。

林墨鯢驀地想起在決決淵中沉睡時的夢,不由得麵色大變:“你到底要幹什麽?”

那人笑了笑,說道:“你忘記當日的夢了嗎?”

夢,他夢中的大鯢,林墨鯢不明白其中有何牽扯,不由得問道:“你認識大鯢?”

黑色的人影動了動,近乎是急不可耐地吼道:“我當然認識,世間的最後一條大鯢,被你的父母釣來吃掉,從此你一家三口獲得長生之軀,你更是懷有仙緣,一朝可登仙界。憑什麽,憑什麽,我求而不得的東西,為何你輕而易舉地便獲得了,為什麽!”

他怒吼一聲,轉瞬間便有黑壓壓的混濁之氣從他身上向四周散去,又驀地合為一體,朝著林墨鯢湧來,須臾間,便將林墨鯢、林微陽、屠萌三人團團攏住了。

眼前猛地一黑,林墨鯢尚且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他繼續道:“人間帝王血,饒山師魚鱗,如今你與登仙隻差一步,我怎能再等,怎能任由你成仙。”

三人被籠罩在黑氣中,互相都看不見對方,林微陽一直在喊著哥哥的名字,卻沒有聽到絲毫的回答,她心裏著急,便急不可耐地四下尋找,然而那黑氣仿佛將三人隔絕在了暗無天日的空間裏。

這時,黑霧外忽然傳來了男子陰狠的笑聲:“不過,你要成仙,還得問我答不答應。”

他發出詭異的笑,狀似自言自語道:“當年師魚一下山,我便將她鎖入決決淵裏,為的就是一朝有仙緣之人來到此地,取得帝王血,師魚鱗,嬰石淚,而今我總算等到了,也不枉我點化那隻蚯蚓引你們過來。”

聽到那聲音,林墨鯢等人方才明白這一切,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替阿鹿奪取了鹿角苔的身軀。”

“廢話少說,現在仙物皆已聚齊,便由我成仙了。哈哈哈哈。”

他話音一落,林墨鯢隻感覺身上一空,他低頭看去,就見帝王血與師魚鱗竟被他奪去,林墨鯢麵色一變,情急之下才聽出那人話中之意,不解道:“嬰石淚,哪裏來的嬰石淚?”

那人又發出詭異的笑聲,緊接著,一股濃重的黑氣直直逼向林微陽,將她狠狠挾住帶了出來,林微陽被重重地拋在地上,噴出了一口猩紅的血。

“微陽,微陽你怎麽了?微陽!”林墨鯢急急喊道。

誰知林微陽還沒有說話,就聽見那人影仰頭大笑道:“你放心,她不會有事。”

林墨鯢緊咬牙關,怒不可遏:“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幹什麽?嗬嗬,你恐怕還不知道,這位千嬌百媚的小姑娘,正是嬰石所化吧?”

林墨鯢一怔:“什麽……”

躺在地上的林微陽也是一時愕然,倒吸了一口氣,麵色大變。

“你果然是蒙受天恩,懷有仙緣啊。”那人感歎一聲,遂諷笑道,“說一聲天之驕子也不遑多讓。”

他說到此處,眸色一暗:“不過,這些現在都是我的了。”

話音落後,他不再多說,操控著黑壓壓的霧氣便要湧向林微陽,想要讓她化作嬰石原形。林微陽隻感覺渾身都被一股股黑氣挾持著,甚至慢慢地開始難以呼吸起來。她的身體被黑氣控製著徐徐往空中飄去,卻遲遲不能化作原形。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一時驚疑萬分,不由得心緒大亂,喝道:“怎麽可能,為什麽不可以?為什麽不可以?”

就在這時,四麵八方驀地傳來一聲聲巨響,雷聲鳴鳴瞬息間將那黑壓壓的混濁之氣打散,隻聽那人怒吼一聲,便被不知是從何處而來的金光籠罩。

同一時刻,覆在林墨鯢與屠萌身上的黑氣也驟然消失,林墨鯢剛一出來便立時跑到林微陽的身邊,將虛弱的林微陽攏在懷裏,著急不已道:“微陽,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林微陽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天邊遙遙傳來一聲大喝。

“孽畜,你做什麽?”

那人影被金光籠罩,瞬息間便化作一條漆黑長蛇,被困在金光之下。

林墨鯢麵露驚訝之色:“那,那是?”

天邊有一人緩緩飛來,落在那漆黑長蛇身邊,金光散去,林墨鯢方才看清楚她的樣貌,不由得呼吸一滯——

“玉暘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