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心裏有我

【你想要的,是成仙大道,還是微陽一人?】

月色融融,庭中樹下。

丹粟靜靜地跪在地上,麵前是一襲紅裙的師魚。

她跪了許久,也不曾聽師魚開口說出一字,但她不敢動,她感覺得到身後屋簷下,陸槐生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陸槐生的臉色已極盡蒼白,堪堪站了一會兒就已受不住夜晚的涼風,咳嗽不止。

聽到他的咳嗽聲,丹粟緊咬著下唇,終是忍不住對師魚道:“仙子,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師魚抬眼看向遠處的陸槐生。

良久後,她輕啟朱唇,緩緩道:“你為何要下山?”

許是詫異於師魚的問話,丹粟愣了好久才悶聲道:“是我錯了。”

思緒翩遷,憶起多年前的光景。

師魚自除魚鱗下山以後,留在饒山的魚鱗也在日複一日的修煉中幻化出人形,自稱丹粟,她記憶裏依稀有師魚的影子,知曉師魚已滯留凡間,久不歸山。不知是不是師魚殘留的執念作祟,初初化作人形的魚鱗剛一有了意識,便隻想著一件事情。

離開饒山,下凡作樂。

師魚頓了一下,歎了歎氣:“是我害了你,若非我執念於凡間,你也不會如此。”

丹粟微微露出窘迫神色,囁嚅道:“仙子。”

“你想救他?”師魚驀地問道。

丹粟的眼睛瞬息亮了:“求仙子恩賜。”

師魚默了默,上前將丹粟扶起,微微皺眉:“那你可知他因何患病?”

瞧見師魚意味深長的眸光,丹粟倒吸了一口氣:“我……”她怎會不知呢,便是早先並不懂得這些,後來因為阿鹿,也知曉了一二。

仙凡有別,天降懲戒。

師魚了然,輕輕“嗯”了一聲,越過丹粟看向陸槐生,見他明明病弱不已,卻仍是一副緊張擔心的模樣,似乎生怕自己會為難他的心上人。

想到這裏,師魚笑了笑,覆上丹粟的手,沉聲道:“你心中既已有成算,我便如你所願,救他一命。”

丹粟驀地跪下,叩頭拜謝。

師魚最後遙望了一眼陸槐生,微一頷首,轉身回到屋中。

見她離開,陸槐生急忙跑過來,蹲在地上,將丹粟扶起:“娘子,你們在說什麽?”兩人互相攙著起身,丹粟朝他柔柔一笑,溫聲細語道:“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槐生沉沉地點了點頭:“對,一切都會好。”

夜風清涼,窗下忽而伸出一手,將半開的窗欞關上,也遮去了院中兩人的身影。

屠萌關了窗戶後,便走到桌邊倒了一杯熱茶,抬眸看向靜坐在床邊守候的人,心下一時悵然,歎息著走上前去,將茶水遞過:“墨鯢,你方才醒來,還是先去休息吧。”

他頓了頓,又看了眼**沉睡的林微陽,說道:“微陽隻是累了,你莫要擔心。”

林墨鯢並未接茶水,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屠萌的肩膀,沉聲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我沒什麽。”屠萌撇撇嘴,“倒是微陽,時時刻刻都在念著你,還不畏艱險去天澤湖中尋你,待她醒來,你可別又凶巴巴地攆她走了。”

林墨鯢摸了摸鼻子:“我有凶她嗎?”

屠萌攤攤手,無語道:“你自己心裏明白,何必我多說。”

他話音落後,見林墨鯢也不說話了,得意地哼了哼,就走到桌邊將茶水放下,而後淡淡道:“我不信你對她無意,不然為何會不顧一切跳入天澤湖。現下師魚已經現世,你也該想想,心裏究竟想要的,是成仙大道,還是微陽一人。”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房間,徒留林墨鯢兀自歎息。

“你想要的,是成仙大道,還是微陽一人……”耳邊循環著屠萌離去時的話,林墨鯢不由自主地走到床邊,看著林微陽的模樣,不禁回想起初時掉進天澤湖中的情景。

那時他是真的擔心微陽,所以在看見她被丹粟打入湖中時,腦中幾乎沒有別的想法,下意識地跟了下去。

現在想來,確實是關心則亂了。

他落入湖中後,隻覺得腦中混沌難忍,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在他耳邊呼喊,卻又聽不清楚到底喊的是什麽,隻讓他心念焦灼,渾身難受,不久便昏了過去。但他尚有意識,知道自己昏倒後被一陣黑氣卷入了決決淵裏,他甚至在決決淵中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似笑非笑,貪婪猖狂地盯著他,像餓極的野獸發現了獵物一般。

而後,他便陷入沉睡,陷入了夢中。

在夢裏,他變成了白澗河裏最後一條大鯢。

通體黝黑,渾身靈韻,靈活地穿梭於白澗河裏,肆意暢快。那種魚水合一的快感幾乎將他淹沒,林墨鯢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快活過,所以他遊盡了白澗河的每一個角落,極盡瀟灑,酣暢淋漓。

所以被師魚救醒後尚且不知現實與夢境,就見林微陽已支撐不住困意,昏睡了過去。

經屠萌解釋後方才知道,自打他在天澤湖中失蹤後,林微陽就沒有一日睡得安穩的,如今他獲救,微陽心上壓著的石頭轟然倒下,困意才緩緩襲來。

想到這裏,林墨鯢不由得又望了一眼林微陽,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隱隱想著,待她醒來,自己確實該做出決定了。

若孤注一擲地成仙去,便要讓林微陽真正地放下自己,否則於己於人,都將是大患。

可若是……放棄成仙,不,林墨鯢心下一凜,絕無可能。他此生所願,唯有成仙一件大事,且如今師魚已經現世,不正是上天賜予的好機會嗎?

至於微陽,林墨鯢暗暗皺眉,心中已有決定。

翌日,陽光初盛,林微陽悠悠轉醒。

她一醒來,便要去找林墨鯢,穿好衣衫後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房間,穿過中庭來到大堂門前時,就聽見裏間傳來幾人的談論聲。

師魚道:“如今塵埃落定,我也要回去饒山了。”

丹粟小聲回道:“是。”

師魚又道:“此事你可與陸槐生說了?”

丹粟怔愣了許久才道:“不曾說。”

師魚歎了聲氣:“總歸還是要說的,便是隱瞞也瞞不了幾日,你說是嗎?”

“是,我明白。”丹粟緩緩道。

師魚道:“你明白就好。”

空氣中寂靜了許久,屠萌方才開口道:“墨鯢,那你呢?昨日我說的話,你可有思量過?”

見林墨鯢閉口不談,屠萌咂咂嘴,忍不住又道:“眼看著微陽就要醒了,你心裏究竟作何想法,倒是與我說說,總好過自個兒瞎想。”

聽到自己的名字,藏在門後的林微陽麵色變了變,豎著耳朵聽起來。

林墨鯢低沉的嗓音慢慢響起:“仙子既說要將師魚魚鱗賜予我,我定然是要成仙去的,否則豈非辜負了仙子的一番好意。”

聞言,林微陽呼吸一滯。

緊接著,屠萌冷聲道:“嘁,何必拿仙子說事,你要是不願要那魚鱗,仙子也沒法強給啊,仙子你說說,我說的可是正理。”

師魚輕笑一聲:“屠小哥說得有理,成仙實乃大事,若你心懷惦念,必然是不好的。若當真要以凡俗身軀度為仙者,塵世的七情六欲一概都要忘卻。我與林公子倒算是有緣,魚鱗也願雙手奉上。”

她頓了頓,繼續道:“不過,你若當真如屠小哥所說,意不在成仙,也別拿我做幌子才好。”

林墨鯢搖搖頭,沉聲道:“我意已決。”

門後的林微陽倒吸了一口氣,心已戚戚然。

屠萌忙問:“那微陽呢?你打算怎麽辦?送她回鄉?”

林墨鯢正要說話,屠萌一下將他打斷,急急又道:“你可別說就如往日一樣將她留下,要知道經曆了這些事後,咱們都心知肚明,微陽心悅於你,自然不願意你去成仙。若再如往日那樣,豈非太過殘忍。還不如一下子將事情挑明了說,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不過。”屠萌哼了哼,調侃道,“這些皆是我心所想,具體要怎麽辦,還是得看你倆才是。”

師魚雖然不清楚二人的感情,但也說道:“林公子,我見微陽對你情根深種,你還是早做選擇,莫要讓她一再傷心。丹粟,你也是,早些與陸槐生說清楚吧。”

丹粟咬著下唇:“是。”

話音一落,師魚便帶著丹粟起身離開。兩人走到門口時,忽覺身邊有異動,轉眼看去,便見林微陽正靠在門後,低垂著眉眼,臉色蒼白。

師魚一愣,複又笑了笑,微微大了些聲音喚道:“微陽,你來了。”

大堂內的林墨鯢聞言一頓,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林微陽拂了拂麵上的淚水,施施然從門後出來,挺直著腰背站至門檻處,望著屋內呆滯的兩人,微微笑道:“小屠,我與哥哥有話要說。”

屠萌訕訕道:“好,那我先撤,你倆慢慢談。”

說罷,就一溜煙躥了出去。他離開後,師魚與丹粟對視一眼,也搖搖頭轉身離去。

見他們急不可耐地將地方留給自己,林微陽在心裏笑了笑,上前幾步,站在林墨鯢的跟前。靜了片刻,也沒有見林墨鯢開口說話,她終是無奈至極,抬眼緊緊望著林墨鯢,低聲問道:“哥哥為何會落入天澤湖中?”

林墨鯢一愣,麵色微微窘迫。

林微陽見他仍是不說話,不由得在心裏腹誹一聲,悶悶說道:“你擔心我,所以才掉了下去。你為救我,不顧安危。你心裏分明有我,卻為了成仙不得不放棄我。”

她言辭鑿鑿,步步緊逼,話音落時就看見林墨鯢神情微變,於是心中更是難耐,下意識地咄咄逼人道:“在哥哥心中,微陽到底算什麽?是為了成仙可以隨意拋棄的妹妹?還是在成仙途中難舍難忘的妻子?我今日隻想問哥哥一句,你到底將我放在何處?”

“微陽,我……”

林墨鯢猶豫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猶豫給了林微陽更大的底氣,微陽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來,緩緩道:“在決決淵裏,你尚在昏睡時我便說了。若日後你醒來,要讓我離開,我絕無二話。”

她語氣放軟了許多,睫羽微動,落下了幾滴清透的淚:“這一次我會聽你的,你要趕我走,我便走。你要我留下,我就留下。我不想再等了,現下魚鱗也已找到,成仙在望,我隻要你一句話。”

她的聲音很低,哽咽不已:“哥哥,事到如今,你還要猶豫嗎?”

林墨鯢張了張口,良久後,吐出晦澀的幾個字:“你何必要逼我?”

“在你看來,這算是逼你?”林微陽後知後覺地笑道。

林墨鯢露出個無奈的神色,重重地歎了口氣。

林微陽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苦笑道:“你說我逼你,所以是承認了你心裏有我嗎?若你根本不在意我,為何覺得這是逼迫?”

林墨鯢哪會不明白她話中之意,耳根不自覺微微發燙,遲疑許久,才偏開頭不願去看她熾熱的眸光。

但林微陽依舊目光灼灼,容不得他絲毫逃避。

林微陽看了他許久,眼睛滴溜溜轉了幾下,徐徐說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從不知哥哥原來,品性竟是貪婪的。”

“你說什麽!”林墨鯢咬了咬牙,直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

他何曾想過林微陽會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下意識便要逃避。但心裏有個惡魔般的小人此時跳了出來,急嚷嚷道她說得很對。

林墨鯢一時驚愕,幾乎愣在了原地,愣過之後,便趕緊將心裏那個小人兒擠開。而後方才舔了舔幹澀的下唇,稍稍皺起眉頭,對林微陽端起兄長的架勢教訓道:“你身為女兒家,要謹言守禮,別胡言亂語,現在這樣像什麽話?”

林微陽看著他,忽然抬步上前,歪著腦袋不解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林墨鯢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見林微陽又步步緊逼,赧然道,“你站住。”

林微陽腳下一頓,遂即狡黠笑道:“哥哥怕我?”

林墨鯢欲言又止地盯著她。

“我非母老虎,總不會將哥哥吃了去。”林微陽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林墨鯢一時被她惱得呼吸紊亂,眼看著林微陽氣勢足足地朝他走來,便趕緊身子一轉,竟是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似是詫異於林墨鯢的動作,林微陽雙手攔在胸前,長籲歎道:“我還以為哥哥要跑開呢。”

林墨鯢靠在椅上,強自鎮定道:“跑了你自會追來,何必白費氣力?”

“哥哥倒是懂我。”林微陽失笑。

“微陽,我們好生談談。”林墨鯢說。

“好啊。”林微陽輕笑一聲,而後身子輕巧一轉,便落座在林墨鯢身邊的椅子上。

她執起兩個椅子中間桌案上的茶盞,熟練地沏了兩杯茶水,又將其中一杯遞給林墨鯢,柔聲道:“哥哥請用。”

林墨鯢按著她的手將茶水放在桌上,搖搖頭:“不必。”

見此,林微陽無所謂地聳聳肩,遂將茶杯放好,端正坐姿,做出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林墨鯢輔一偏頭便看見了她這番模樣,心裏又是氣,又是好笑,恍惚間像是看到了四年前將她從崖底救下時,她乖巧至極的模樣。

他不覺長歎了一聲,問道:“微陽,你可還記得我們初見時的場景?”

念及往日,林微陽也是一陣納罕,不由得道:“我當然記得,是在龍侯山下,我墜落崖底,忘記往事,哥哥將我帶了回去,許我容身之地。”

林墨鯢解釋道:“但你或許不知道,那日我之所以會出現在崖底,隻是為了尋求仙人。”

但林微陽卻搖搖頭,笑道:“後來我知道了,你要找的是龍侯山的玉暘上神。”

林墨鯢輕歎:“是啊,早在很久前,我自打有意識起,便隻想尋仙,如今眼看著隻差一步,便可……便可脫身成仙。”

他轉眼看向林微陽,眉頭擰起,脫口而出:“近乎二十年的執念,並非一朝一夕可瓦解。”

林微陽挑眉問道:“那哥哥為何要告訴我?是想讓我做什麽呢?”

“我……”林墨鯢額角跳了跳,終是啞口無言。

他看著林微陽忽然一笑,笑得莫名其妙,但林微陽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下一刻,也跟著笑出聲來。

伴著輕快的笑聲,林微陽再次執起茶杯,以雙手遞給他:“哥哥請用。”

林墨鯢眸光一顫,驀地站起身來,接過早已涼去的茶水,一飲而盡。

飲完茶水,他再不說話,大步便要向外麵走去,卻忽然聽見一聲低喚:“哥哥。”

那聲音低啞而青澀,聽得林墨鯢心尖一顫,他腳下驀然頓住,身後的林微陽緩緩起身,溫聲細語道:“不久後便是無名鎮的花燈節,哥哥可陪我一觀?”

林墨鯢頓了頓,幾不可聞地“唔”了一聲後,便抬步離開。

直到林墨鯢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林微陽才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施施然轉身走到椅子邊坐下,對著門外朗聲喚道:“小屠,你要躲到何時,還不快進來?”

倏而,門邊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屠萌撇著嘴巴兀自搖頭晃腦道:“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麽,我怎就聽不懂了呢?”

他邊說邊往裏走,手指了指外頭,問道:“剛才墨鯢是什麽意思,到底要不要去成仙?還有你說的魚和熊掌,他打算要啥?”

林微陽幽幽道:“他自然都想要。”

屠萌嘟囔道:“都要,也不怕撐著?我看他不是那意思。”

“哦?”林微陽挑眉看向屠萌,笑道,“那你覺得呢?小屠不是自詡是最懂他的人嗎,可將你的見解說出來,與我探討一二。”

“你真無聊。”屠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見屠萌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林微陽歎聲道:“果然還是我最懂哥哥。”

屠萌撲哧笑出聲來,指著林微陽調侃道:“你倒是說說,林墨鯢究竟在想什麽?又想要什麽?我還就不信你能明白那人的心思。”

“他呀。”林微陽眯著眼睛笑了一笑,微露出幾分慨然,“想要的太多了,舍不下那個,舍不去這個。他和阿鹿很像,卻又不一樣。阿鹿想要的都是自己要不到的,但他想要的,都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他想要成仙,可謂一步之遙,他又想要我,我自然隨他取舍。”

林微陽瞟了一眼屠萌,攤攤手道:“你說他是不是很幸運,他想要什麽都有,天之驕子,莫過於此。”

屠萌不解問道:“你當真任他取舍?不對,既然隨他取舍,為何剛才步步緊逼,讓他做出抉擇呢?”

他作勢用小拳拳捶了捶林微陽的胳膊,憤憤道:“我也要不懂你了。”

林微陽失笑,一副無奈的口吻道:“你原本就不懂我啊。”

屠萌叉腰,氣成河豚!

林微陽頷首笑笑,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哪裏步步緊逼了?”

“咦?”屠萌氣急敗壞道,“還沒有?你不就是在讓他選擇成仙或者選擇你嗎?二者取其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他話音落後,林微陽忽而輕聲道:“他心裏有我。”

屠萌摸了一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道:“幹什麽,突然矯情起來了,真肉麻死了!”

林微陽的矯情一下被他戳穿,撇了撇嘴,瞬間變換臉色,嘻嘻笑道:“什麽二者取其一,我已明白,他心裏有我,便是他作何選擇也無所謂了。隻要有這一句話在,他便是成仙遠去,從此永不見麵,我也再無二話。”

屠萌一時詫異,喃喃道:“你竟是這樣想的。”

林微陽淡淡道:“我何故逼他呢,隻不過是想要證明一下,在他的心裏,我究竟是扮演著怎樣的角色罷了。”

“難道墨鯢也心知肚明?”

林微陽輕快笑道:“他自然知道,但他的性子不容他直言,所以他心裏即便是有我,也不會說出口的。他隻問我為何要逼他選擇,卻又不容我說出緣由。因為他早就明白,這樣的選擇,並非是我逼的,他早在心裏比對過魚與熊掌的差別,卻因為想要的太多,而分不清天平究竟偏向何方。”

屠萌皺緊了眉頭,有些不解:“我都快被你說糊塗了,那你知道嗎,他想要什麽?”

林微陽拍了拍屠萌的肩膀,氣定神閑道:“我都說了,魚和熊掌他都想要。小屠,我到如今方才真正地認識他,明白他,但我不悔。他什麽都想要,什麽都不舍,那我就將所有都給他。”

林微陽一怔,忽而笑道:“他不該去做選擇,他生來是天之驕子,該做出選擇的是我。我真應該想想,是離開,還是留下。”

屠萌隻覺得越聽越糊塗,隻好呆呆地問道:“那你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林微陽眨眨眼,眸中透著狡黠。

屠萌急問:“是什麽?”

林微陽莞爾一笑,輕輕地答道:“我要他。”

屠萌愕然,驀地怔住。

他聽見林微陽放軟了聲音,不假思索道:“他是凡人我要他,連枝共塚,相和相隨。他是神仙我亦要他,大不了引日成歲,睹物思人,總歸也要天長地久。他在,我心安;他不在,我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