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他他他……他怎麽能這樣?

1.

逃離發布會場的餘知羨在幾番輾轉後回到了家中,終於聽到不停響鈴的手機。她剛接起電話,向綰爆炸式的質問就從聽筒傳來。

“餘知羨,你有沒有搞錯?你編輯都打到我這裏來了。發布會後還有個聚餐,你玩什麽落跑新娘?”

“我和你說!我遇到了!我又遇到他了!”餘知羨情緒激動地解釋,掐頭去尾得語無倫次。

向綰當然沒有聽懂她在講什麽,兩個人在各自不同的頻率上越走越遠。

“什麽?說到新書,你前幾天送我的那本我還沒來得及看就被用來防身了!”

“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太尷尬了!他還試圖對我用美男計來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趕緊先給主辦方回電話!有什麽事我們見了麵說清楚好吧?我現在在去學校的路上,路上探頭多不打電話了。晚上的十佳歌手賽你一定要來給我捧場,我很多姐妹也去的!”

“向綰,你認識他,你要替我解釋啊!”

“你晚上一定要來啊!”嘟嘟嘟……

“嗚嗚嗚……”

被掛了電話,餘知羨弱小又無助地跌坐在了沙發上,還沒來得及緩口氣,編輯的奪命連環call就來了。不出所料,她被整整訓了十分鍾,並被嚴厲提醒下不為例。

而這一切都是拜肖昱所賜。

他一定是精心策劃了這場再遇,這個人鐵定是社會上遊手好閑的混混,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才會三番五次地找她麻煩!

深度思考後的餘知羨忽然覺得“老大哥在看著她”,現在自己正處於十分危險的被監視狀態。今晚的歌手賽如果獨自前往,她會不會遭遇不測?

越想越不安,於是她立馬給向綰發了一條求助短信,請求與她的姐妹一起集合後再出發,反正她有車可以載她們一同前去。

向綰爽快地答應了,並安慰她不必擔心安危,姐妹們會保護她。

傍晚六時許,月光微曳,樹影斑駁。

餘知羨站在停車場入口的一棵古樹下翻找包裏的車鑰匙,找了半天,結果鑰匙倒是沒找到,手機短信提示響了兩下。

她隻好先打開手機信箱,首先看到的是一條來自向綰的信息。

“知羨,我正在化妝,朋友說去接你,十分鍾後到,你不用開車了。讓你站在小區門口等,自己人信得過。”

餘知羨一邊按下返回鍵,一邊掉頭往小區門口走。信箱裏的另一條未知號碼發來的信息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好,我是向綰的朋友。十分鍾後到小區門口。”

這樣也好……反正她正好翻不到車鑰匙在哪兒。

想到很快就要和向綰的姐妹見麵了,餘知羨莫名有些緊張。她收好手機,迅速走到了小區門口。此時離約定時間正好還剩五分鍾。

就在她以為還要等待更久時,一輛銀色的保時捷突然停在了她的麵前,駕駛座邊的窗戶緩緩下降,裏麵的人探出頭來和她打招呼。

“餘知羨。”

“肖昱?”

同一天,不同地點,兩次見麵。這是偶然還是精心策劃?

餘知羨愣了一下,雙手緊緊地拽著挎包帶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難道這就是向綰所謂的“姐妹”?向綰所說的讓人“保護”她?

她確定不是把豺狼送到自己的身邊嗎?

這一定是搞錯了!有沒有這麽賣隊友的“送貨上門”操作啊……

餘知羨不敢相信地拿起手機開始在對話框裏輸字,把車裏的肖昱晾在了一旁。

肖昱卻好像早就猜到了她的下一步動作,知根知底地說:“不用問了。向綰讓我來的,你的電話號碼還是她給的。”

“你騙人!”餘知羨停止了手裏的動作,下意識地說。

“騙人也要找一個有挑戰性一點的人啊……”肖昱無奈地笑了,左手搭在窗台上不停地敲擊車窗沿,每一下都令餘知羨的思緒更為淩亂。

“再不去就要遲了。向綰是第三個登台,她沒囑咐你給她拍照?”

“囑咐了……”餘知羨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明明是要認真地和他理論一番的,話匣子卻完全被他掌控了勢頭。

“帶相機了嗎?”

“隻有手機……”

“我帶了。拍照技術好嗎?”

“不怎麽樣。”

“我拿手。入場券帶了嗎?”

“帶了。”

“我看看……”

餘知羨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票遞給了肖昱,肖昱借著月光隨意瞟了一眼,忽地轉過身在副駕駛座裏的儲物櫃裏找了一番,卻一無所獲。

“我也有票,但我記得隨手放在這裏麵,現在卻找不到了。要不你去幫我看看有沒有掉在儲物櫃下麵?”

肖昱的劍眉深鎖,一番話說得緩慢而無辜,嗓音裏有種說不出的迷人味道。餘知羨見他找了一分鍾,心跟著不自主地煩躁起來。她躊躇了一下還是走到了副駕駛座邊打開了門,彎下腰在車裏找了一遍。

“沒有啊。”她說。

“不可能,你再找找,會不會是掉在了座位的縫隙裏。

“可是太暗了,我看不到。”

“那我開個燈,等等,我好像看到了在那個縫隙裏,你的手細,能幫我拿一下嗎?”

“好吧。”說完,餘知羨不自知地就邁步縮進了車裏,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認真地把手探到座位底部搗鼓了半天。可是,她怎麽也看不到那張所謂的入場券呀!

她再次把頭往前湊了一些,肖昱也一並跟著低頭,順著她的視線往下尋。遍尋無果的餘知羨剛想抬頭問是怎麽回事,一瞬間,肖昱的唇竟輕飄飄地劃過了她的額頭!

雖然僅是一秒,兩個人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的柔軟觸感。

明明是開著車門的,車內的溫度卻急劇上升,一種異樣的感覺在餘知羨的心底**漾開來,像是劃過心尖上的羽毛,蜻蜓點水般,癢癢的……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眼神裏閃過的錯愕和不安似乎都被肖昱幽深眼眸中的浩瀚星海給包裹住了。

“對……對不起!”她慌張地撇開臉,不由自主地抹了把額頭。不僅臉在燒,全身上下的汗毛好像都在燒。

“沒關係。”肖昱愣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原來的姿勢,重新發動了車輛。“那我們走吧?”他問道。

突如其來的氛圍令餘知羨的神誌開始迷離,她鬼使神差地關上了車門,又不由自主地係上了安全帶。

“嗯。走吧……”

朦朧的夜色中,肖昱的嘴角驀地勾起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不對啊!”一直到快抵達目的地時,餘知羨忽然反應過來,這一切似乎不太對勁。

她為什麽要和他說對不起呢?明明占了便宜的是他好吧?還有,她為什麽會上了這輛賊車呢?為了撿票?那那那……那票在哪兒?

餘知羨側過頭瞥了眼左手邊的中控台上,忽然發現,一張嶄新的入場券正乖乖地躺在那上麵,座位號不是別的,正是和她連著的那一個!

這……坑爹啊!

她被身旁的這個大豬蹄子騙了!嗚嗚嗚……

向綰,他哪裏可靠了!你快過來解釋一下!

2.

會場裏五彩繽紛的燈光特效令人眼花繚亂,**澎湃的歡呼雀躍令人熱血沸騰。

舞台上,一號選手正穿著超短裙活力四射地邊唱邊跳;舞台下,肖昱領著餘知羨,越過一個又一個座位往前排的觀眾席走去。

“小心。”

暗處,餘知羨不慎絆到了某位同學的鞋子,一個前撲差點把肖昱給撞倒,好在肖昱及時抓緊了椅背,轉過身扶住了餘知羨的手。餘知羨愣住了,隨後不動聲色地掙開。

等到兩人找到座位時,已經輪到二號選手上台。肖昱右手邊坐著餘知羨,而左手邊的座位仍舊是空著的狀態。

“肖昱。”二號選手正在台上做自我介紹,餘知羨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偏過頭看著肖昱的側臉。

“怎麽?”肖昱轉過頭來看她。

餘知羨忙低下頭盯著黑暗處模糊不清的腳尖,手指絞了絞衣角。

“其實,書裏的情節有一些是我小時候的回憶。你說我寫到你,那麽,你就是小時候的那個男生,喜歡捉弄我的那個?”

肖昱神色不明地看著餘知羨“嗯哼”一聲。

餘知羨遂小聲嘀咕:“原來他就叫肖昱啊……”

話音剛落,兩人忽地被一束刺眼的光亮籠罩,肖昱忍不住伸出手擋了擋眼睛。餘知羨也跟著轉過身往另一側看去,在白色的燈光後是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朝他們緩緩走來。

“肖豈沅?我哥怎麽在這兒?”肖昱小聲問了句,目光隨著狼狽而來的肖豈沅收了回來。隻見肖豈沅一手握著一支手電筒,一手不停地和座位上的觀眾揮手致歉,途中還踩到不少人的腳,惹得一些人紛紛罵出聲來。

可以說,這是肖豈沅人生中最為狼狽的時候了。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偌大的會場怎麽會這麽暗,好歹給點兒微光照明吧。

他彎著腰往前走,終於看到了肖昱那張熟悉的帥臉,這才鬆了口氣。肖豈沅剛要邁步坐到他旁邊,黑暗處卻又不慎踩到了一個易拉罐,一個趔趄就往餘知羨的身上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肖昱倏地起身用手護在了餘知羨麵前,餘知羨嚇得頭一偏身子猛地傾斜一下,肖豈沅卻由於肖昱那雙神速出現的護花手,頭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椅背上,發出一記悶響……

“你……”肖豈沅一邊捂著頭,一邊神色不明地看了肖昱一眼,手裏的手電筒卻依然抓得緊緊的。

看比賽還帶著手電筒來?這明顯是嚴重損傷了他的王者氣場啊,非常格格不入!

“大哥,你拿著手電筒都能摔成這樣?”肖昱不滿地把他扶了起來,指揮他在身邊坐好。

肖豈沅的眉頭早已皺成一團,嘴抿得厲害。

“你這護花使者真是當得好啊!”

“手電筒可以關掉了。被你晃得眼睛都要花了!”見肖豈沅坐穩後,肖昱好心提醒道。

肖豈沅這才關了手電筒,黑著臉,不悅地要他“閉嘴”。

此時,三號選手向綰已經出現在舞台上了。受到驚嚇的餘知羨方才穩住心神拿起手機要拍照。

“你怎麽也來了?”肖昱一邊把包裏的相機自然而然地遞給餘知羨,一邊轉過頭問肖豈沅。

肖豈沅對他這樣的問題似乎很不屑回答,用一種“你無知”的眼神回應他。

“你都來了,我怎麽不能來?”

“你怎麽有票?”

“肖夫人給的。”

“所以你就來了?”

“學校離醫院近,下班後隨便就逛到這兒了。”肖豈沅說得有理有據,一本正經,想了想後又補充道,“今天正好沒開車,搭你的車回去。”

“這麽隨心所欲?你不是高度自律嗎?這不像你的風格啊。”肖昱正打算繼續往下說,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腳踝濕漉漉的,襪子也黏糊了不少,低頭一看才發現右手邊,餘知羨的檸檬汁打翻在他的褲襠上了,估計是肖豈沅的那一摔造成的。

肖昱皺著眉頭開始找紙巾。安靜下來的他顯然被餘知羨察覺到了,她一個轉頭才發現了這一幕,頓時心生一股濃烈的愧疚感和自責情緒,嘴裏不停地念著“對不起”。

於是,她想也沒想地就伸出手來,開始瘋狂地在肖昱的大腿上抹來抹去,一攤又一攤的水流“嘩”地潑向了地麵。

肖家二兄弟瞬間沉默了,齊刷刷地偏過頭看著餘知羨此時的所作所為。

她在幹嗎?

尤其是肖昱,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即便是平日裏喜歡戲謔餘知羨的他,當下也不由得紅了臉。雖說隔了一塊上等的布料,但來自大腿的體感和小腹的燥熱已經讓他的心神飄忽不定,血管裏的熱血開始橫衝直撞地翻滾著。

“你在做什麽?”他終於忍不住,摁住了餘知羨的小手。

肖豈沅這才裝作沒看到似的收回了視線,不愧是向綰的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肖昱隻好尷尬地咳了幾聲要他別說話。

“我在……我沒帶紙巾……我我我……啊!”餘知羨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好像放在了不該放的位置,連忙從肖昱的指縫間抽了回來,立馬壓在屁股下麵,一顆心似在蹦極,一上一下的。

那一刻,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一向耳濡目染的熏陶使她打開了久未激活的技能。她竟抽出屁股下的手放到半空中左右搖晃著,然後上下彎曲著手指,活像一隻招財貓,做出與方才擦褲子時一模一樣的動作。

“嗬嗬嗬!向綰出來了,我在給她打招呼,你們也一起來啊。”

肖豈沅隔著肖昱無語地看著餘知羨,頭皮一陣發麻。而肖昱也呆住了,好在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拯救餘知羨的方案。

他應該把她從向綰的身邊帶走,並且離得遠遠的。

想到這裏,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與此同時,向綰的表演結束了,一個鞠躬後她迅速下了台。台下的餘知羨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什麽?這麽快?她還沒開始拍呢!

3.

“我太傷心了!我在台上待了沒有十分鍾也有五分鍾吧,虧我給你們的還是貴賓席的票,你們竟然一張照片都沒給我拍?你們是黑粉嗎?”

表演結束後的向綰在停車場找到了這三人,得知他們聽了幾乎所有選手的演唱,唯獨錯過了她的,一口老血差點堵在喉嚨窒息而死。

肖豈沅和肖昱直接像沒聽見似的走在了前頭,窸窸窣窣在交談著什麽,餘知羨首當其衝成了這場“風暴”的受害者。

“知羨啊知羨,你這樣是見色忘友啊!雖說肖昱這小子的確有幾分姿色,也不至於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連我都拋之腦後了吧?”

“向綰,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比賽後的向綰還沒來得及卸妝,濃豔的眼影在她靚麗的臉蛋上格外迷人,有種逼人的魅惑美。

餘知羨都不敢抬眼看她,隻是低著頭把這一天發生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一並解釋了肖昱和自己的關係。

十分鍾後,肖豈沅和肖昱的身後穿來一陣清脆又響亮的笑聲,劃破天際的那種。

“你是說,你因為肖昱而摔了個底朝天?哈哈哈,我真的要笑出眼淚了。但我和你說實話,自我和他認識起,他就沒對哪個女生上心過,更別說特地去你的新書發布會,還去調戲你來著,我看不對勁。”

“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男生就叫肖昱,我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有個男生喜歡捉弄我,我連他長什麽樣都忘了,誰知道……”

“行啊!你倆的緣分從遇到我之前就開始了?”向綰心情大好之餘,開始口不擇言地“胡說八道”。

餘知羨慌忙一本正經地捂住她的嘴,給了她一個眼神。

四人很快走到了學校的停車場,肖昱把車開了過來。

眼看著全部人都要坐進車裏,向綰卻突然把肖豈沅拽了出來,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我和他散步回去,肖昱,你送知羨回去吧,我和肖豈沅要過兩人世界了。”“冠冕堂皇”地說完,她替已經坐在後座上的餘知羨帶上車門,留她在車裏可憐兮兮地看著窗外的他們。然後,再使出吃奶的勁拽著肖豈沅往後拖,拚命給肖昱使眼色。

就這樣,餘知羨走了,肖豈沅和向綰尬了。

要知道,自從那次爭吵過後,向綰就開始了和肖豈沅之間的冷戰。她開始放棄了破壞婚約的行動,說實話,這令肖豈沅鬆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他內心願意看到的局麵。但麵對平日裏對自己喋喋不休的向綰忽然像個木頭人一樣,他的內心也不由自主地亂了陣腳。

難道她真的生氣了?

但是,哄她?可,這種事該怎麽下手?

他能那麽上心地特地找肖媽媽要來十佳歌手的票,來看她演出,已經足夠顯示出他和好的態度了,她難道就沒點眼力見嗎?不會這麽不解風情吧……

“咳咳!”肖豈沅率先打破沉默,麵對著向綰使了個眼色。誰知向綰像沒看見一樣,把他當成了空氣,直接扭頭走人了。

這下,肖豈沅沉不住氣了。

“向綰,你怕是瘋了。你知道這裏離家有多遠嗎?”他上前一把摁住了向綰的肩膀,眯眼盯著轉過頭來的她,無視她眼裏的倔強,“還有,你說什麽?我和你過兩人世界?”他突然回味起了方才的那句話,意味深長地反問道。

向綰並不作答,掙脫開他的手繼續走。

肖豈沅隻好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向綰小跑了起來,他也跟著小跑了起來;向綰停下,他也停下……到頭來,被過路人一頭霧水地看著,惹得向綰自己都要哭笑不得了。

這人是神經病嗎?

於是,她忍不住沒好氣地發話了。

“我知道有多遠,我又不是路癡,我現在要去借車!你別誤會,我是為了成全他們。咱倆吹了,他們成了,這不是一舉兩得?”

肖豈沅驀地覺得心頭縈繞著一種不悅的滋味,拉下臉盯著向綰。

什麽叫他倆吹了?

吹個屁!

向綰卻滿不在乎地就往學校周邊的小餐館裏走,肖豈沅隻得跟了上去。雖說,一路上向綰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堆話,可他的眼神卻總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手看。

月光灑落,路燈明亮,肖豈沅沉默地看著向綰的影子在馬路上被拉得老長老長,一如那一天她站在家門口和鄰居大媽聊天時的場景。

好不容易晃到了快餐店,向綰扔下肖豈沅進到店裏快速地進行了一番交涉,然後給肖豈沅帶來了一個“絕妙”的消息。

“走吧。”向綰拿著頭盔,瞄準店門口的那輛裝有外賣箱的電動車,一下子跨了上去,一點都不感到別扭。肖豈沅頓時吃驚不小,等等,她不會是要用這輛破車載著他回家吧?

“你猜得沒錯。我和店家是好朋友,所以,你快點上車行不行。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帶你,半路要是沒電,你負責扛著車回去。”向綰插好鑰匙開始發動車輛,遠遠地駛出了一段後,轉過頭對著大老遠處呆愣的肖豈沅喊道,“再不上車你真的走回去了!”

於是,肖豈沅在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小跑了過來。就著迷人的夜色,他優雅地掏出了口袋裏的那塊方格手帕,慢條斯理地在座位上擦來擦去。

我的天啊!

向綰無可奈何地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看著他,隨後“嘖嘖”兩聲,坦率地批評他:“做作!”

但轉念一想,在她的印象裏,肖豈沅似乎真是一個隨身要帶手帕的人。大部分時間,他的手帕都是用來擦手,也不知道他的手和普通人的手是有什麽不同,難道是因為比別人的矜貴,所以要經常擦一擦?

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

“肖豈沅,你這條手帕平時不都用來擦手的嗎?”

“擦汗。”肖豈沅糾正道。

“那你現在用來擦座椅?”這不該是他的作風啊。

“所以?”肖豈沅哼笑了一聲,把擦完的手帕“咻”地投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動作之利索連向綰都讚歎不已。

一番磨蹭後,向綰終於不耐煩地把肖豈沅揪上了車。重新戴上頭盔,她開始發動車輛。

“我的頭盔呢?”肖豈沅的聲音忽然從向綰的身後傳來。

向綰終於不耐煩了:“你一個大男人戴什麽頭盔?你是覺得被我載很丟臉,還是膽小怕死?我和你說啊,我現在還在生你的氣,你少在那兒給我磨磨嘰嘰的。”

肖豈沅沉默了一下,幽怨的聲音緩緩響起:“隻是不想死在你的車技下。”

“你竟敢質疑我的車技?”老司機向綰似乎被激發了體內的勝負欲,猛地一轉油門,車子“咻”地飛出老遠,毫無準備的肖豈沅因慣性使然,身子急速地往後栽去,慌亂中,隻好本能地抓住了前麵的老司機。

向綰的腰上忽然多了一雙“豬蹄”,肉身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肖豈沅!你瘋了!你終於在這個無人的夜揭露你的真麵目了!你個獸性大發的大豬蹄子!竟敢吃我豆腐!”向綰自感受到腰間傳來的溫熱,一顆心忽地顫了一下,驚嚇之餘手跟著不由自主地把油門擰緊了,於是車子“飛”得更快了。

肖豈沅的手倒是放開了。隻是,他感受到呼呼的風不停地刺弄著麵頰,腦海裏隻剩影影綽綽的夜色,和右手邊那片泛著暗光的湖泊。向綰的車技真是不敢恭維,為什麽越開離岸邊越近了呢?

“快點離開這裏!別把車開在湖邊!”

“為什麽?我愛怎麽開怎麽開,你先給我放手!”向綰一邊掙紮一邊加速,劇烈的動作幅度不由得讓車輛開始了S形的行進線路,歪歪扭扭地晃來晃去。

肖豈沅看著湖水,更加不適了,平生他難得露出幾次不安。

據說,這片湖裏有不少觀賞魚類,要是他掉進去了,那明天這些魚……

想到這裏,他立馬指使向綰停車。

向綰拗不過這一路的紛擾,眼看著真的要往湖泊裏開去,隻好急速刹車——

這一次,肖豈沅可沒有那麽幸運了。

他驀地感受到唇齒間的劇烈碰撞,口腔裏一股血腥的味道迅疾傳來。他抹了把嘴角,從車上跳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聲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前麵那位的反應已經完全蓋過了他的氣場。

“誰!是誰撞了我的脖子!”向綰捂著脖子轉頭看去,激動之餘竟然瞥見了肖豈沅嘴唇上的血,一瞬間想明白了不少,臉崩成了血色。

“好啊你,摸完我還不夠,危在旦夕了還親我脖子?”

肖豈沅滿眼幽深地望著她,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你不刹車我會撞到你?況且,事發突然,我無法控製我的哪個部位觸碰到你。”

“我刹車還不是因為你。”

“我讓你刹車是因為你離水太近了!”

“什麽……你恐水?”向綰難以置信地盯著他。要知道,肖豈沅號稱是肖家的全能運動員,平日裏出門運動不是打高爾夫球,就是斯諾克台球,除了遊泳。

對哦,她好像從來沒聽過他去過遊泳館,就是在家裏,他洗菜和做飯從來也是戴著膠手套進行的,從不用手直接觸碰水源。

這麽看來,他似乎真的是一個有恐水症的人,這之後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向綰站在原地理清了思路,忽然產生了滿滿的好奇心。等她回過神來打算問肖豈沅時,肖豈沅竟已坐在了車前,發動車輛等著她了。

“拿好上車,我載你。”他坐在車上,頎長的手上握著那頂頭盔,遞給了身畔的向綰。隨後他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一瞬間,竟然有種淩亂而張狂的帥氣。向綰突然意識到,她的這個未婚夫的確生得器宇不凡。

接過肖豈沅手中的頭盔,她利索地坐到車上,戴好頭盔。

“好了沒?”肖豈沅盯著後視鏡看了下,確認她坐好了後,開始了他穿著西裝開外賣電動車的奇妙之旅。一路上,自然是收獲了不少驚異的眼光,他開始有點後悔把那頂頭盔讓給向綰……

罷了。

從學校回到肖豈沅家的途中不可避免地要經過一個鬧市,那條街上即便是在深夜,都是燈火通明的景象。肖豈沅載著向綰穿梭於來往的人群中,不免要走走停停,光是刹車就不下五次。

因此,當店鋪裏的那個小孩衝到麵前時,肖豈沅即便早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受到了驚嚇,犯了和向綰一樣的錯誤,猛地刹車。

不出所料,向綰的身子跟著往前傾斜,冷不防地撞在了肖豈沅的背上。肖豈沅立馬察覺到了後背上那團帶有溫度的起伏,身形跟著僵了僵,手心裏滲出一層汗。

他一動不敢動地停在原地,大腦裏竟有一刹那的空白。

“你……”他微微翕動著嘴唇,最後把滾到嗓子眼的話吞了下去,一股尷尬的氣息再次朝這對夜色男女襲來。

好在向綰很快反應過來,借著頭盔掩飾了她的赧然,跳下車來一本正經地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說完,她掉了個頭背對著肖豈沅重新坐上車,抱住車後的外賣箱保持平衡。

“走吧,走吧。”她催道。

“嗯。”肖豈沅轉過頭覷了眼向綰此時的坐姿,再扭回頭發動車輛,眼角不禁溢出了一點笑意。

兩人一前一後,背對著背走。

如果說,他對這個姿勢有什麽不滿的話,那就是,這天夜晚一路上被風撩動的向綰的頭發時不時掃過他的脖頸,這令他非常不自在,非常……心不在焉。

4.

一覺醒來,向綰已經差不多要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了。隻是下樓時看見昨天借的那輛電動車,她才猛然間想起夜裏發生的點滴細節,尤其是肖豈沅遞給她頭盔的那一幕。

可怕的是,這些本該是她回憶裏細枝末節的事竟然伴隨著她一路開往學校,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向綰,我可被你害慘了!昨晚肖昱送我回家,一路上的氣氛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上課上到一半,向綰突然收到了來自餘知羨的“控訴”短信。

“你不緊張怎麽會尷尬?再說了,我看肖昱那小子樂嗬得很。別怪姐妹無情,肖昱也算是我眾多‘姐妹’中最靠譜的一個了,你跟了他不會受苦的!”

向綰飛快地回了短信,然後再次接收到了餘知羨血與淚的控訴。

“向綰,我必須和你說我和他沒戲,你別亂點鴛鴦譜。”

“我從不亂點菜。是不是你的菜,你再品品不就知道了?”

“打擾了。再見!”

結束對話後,向綰繼續抱著心不在焉的狀態在學校晃**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她才開車回到家裏。

一進門,剛做完長時間演講報告的她忽然覺得口渴難耐,放下書包就撈起餐桌上倒的半杯水一飲而盡。等到喝完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會是肖豈沅喝過的水吧。

怎麽又想到他?陰魂不散啊……

向綰拿著水杯走到洗手台衝洗了幾遍,磨蹭了一會兒回到房間。不知不覺中竟有種揮之不散的睡意,本想坐下來好好看會兒書,結果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某種神秘力量驅使,最後爬上了床呼呼大睡。

醒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夜幕沉沉。

向綰在黑暗中起身摸索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摁了一下,頭頂上的燈卻毫無反應。她又反複試了幾次,發現結果還是一樣。緊接著她檢查了房間裏的一切通電設備,發現無一例外地打不開。

難道家裏停電了?

一種熟悉的恐懼感朝她襲來,她試圖打開手機照明燈,往樓下走去,卻在剛踏出房門的時候躊躇不已,止步不前了。

從小到大,這世上就沒有她懼怕的事,除了……黑暗。這是向家盡人皆知的事,自從小時候她把自己誤鎖在洗手間一晚後,向綰對黑暗就產生了不可名狀的恐懼。

想到這裏,向綰的脖子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兩條腿開始發軟。她試圖走出房間去敲開肖豈沅的房門,可是剛一擰開門把,就總覺得黑暗中有隻眼睛看著她,使她心有餘悸,胸悶氣短。

“肖豈沅?你在嗎?肖豈沅?”

喊了幾次無人回應後,向綰隻好以龜速挪回**坐著,一秒兩秒,一分鍾兩分鍾……直到,她的房門被人敲開,肖豈沅的身形閃現在門邊。

一瞬間,她的眸中倒映著一支火光搖曳的蠟燭,像是漆黑夜裏那束救贖她的光芒,令她一時間心生暖意。

肖豈沅見她正襟危坐在**,看起來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手電筒的燈光倏地打在了向綰臉上。

“肖豈沅?”她的語氣中有種平日裏見不到的柔和,帶著一種不知所措的孩子氣,叫得肖豈沅一陣酥麻。

他緩步湊上前去,將點好的蠟燭放在她的床頭,道:“怎麽了,你做噩夢了?”

“不是。”

“那你這是?”

“家裏停電了。”她淡淡地說道,語氣裏有種無可奈何的心煩。

“我知道停電了。”肖豈沅矮身坐在了床邊,借著搖曳的火光看清了向綰的麵龐,那張精致的容顏難得閃現了女孩子獨有的柔弱。

“什麽時候來電?”向綰沉默了半晌,緩緩抬起頭,抿了抿嘴,突然飛快地說了一句,那樣子活像電視劇裏撒嬌的小孩。

肖豈沅嚴重懷疑這是因為光線昏暗的問題,畢竟他的心竟然在這一瞬間受到了甜蜜暴擊?

“我正要下樓去問……”

“別……別走。”

“什麽?”肖豈沅的心顫了一下,非常不適應地糾正她,“你能換個語氣說話嗎?”

向綰竟沒有反駁地溫順道:“好。”

肖豈沅更加慌了。

“我都說了你能換個語氣嗎?”

“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下樓?好嗎?”她抬眼認真地端詳著他,眼裏又是一記致命的“求關愛”暗示。

她她她……怎麽能這樣?

肖豈沅被看得手腳發麻,幾番扯動著嘴皮子後直接放棄了勸說,選擇妥協。

“好吧。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他一麵說著,一麵推開門走了出去。一陣狂風猝不及防地吹起陽台邊的窗簾,向綰立馬目不轉睛地盯著窗戶,生怕那裏出現什麽不該出現的怪東西。

雖然她已極力抑製住心裏不可名狀的恐慌,但在猶豫了幾秒後,還是猛地跳下了床,快步追上了下樓的肖豈沅。

“等等我。”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扶手下樓的肖豈沅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一縷聲音從他頭頂落下。

他嚇得輕叫了一聲,轉過頭才發現是向綰。

微微局促的眉頭,蜷曲著的淩亂碎發,一雙黑曜石般的眸中流轉的竟是孩童般無助的眼神。即便是在昏暗的月光下,他仍然能看清她額間幾縷被汗水濡濕的頭發。

此時此刻,她正揪著他的衣角,麵色難堪地盯著他。

“肖豈沅,你先別走。”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輕輕落在了他的耳邊。

原來,一向人小鬼大的向綰的弱點竟然是怕黑?這不科學啊!

一瞬間,肖豈沅忽然覺得向綰像個卸下渾身盔甲的女孩,與大多時候的她截然不同,今夜,她的味道就像冬日街邊那個熱氣騰騰的南瓜派,令人心綿意潺。

“好。”肖豈沅的心倏地軟了下來。他明明感覺得到這個女人的手已經覆上了他的手腕,卻沒有想要撇開的念頭。

大抵被她這種強勢襲來的柔情觸動了,肖豈沅轉而忍住了笑意扮演起大哥哥的角色,他輕聲對她說:“有我在,沒事的。”

而她,感受得到他的手很溫熱,像最好的時光裏的太陽,她的腕卻很冰涼,像最黑的暮夜裏的月光。一股微弱的氣流正好落在她細膩的後頸上,癢癢的令人赧然。

一步一步,向綰就這樣任由肖豈沅抓著她手走下了數不清的台階,接受這個男人的溫柔。

“還要半個小時?”肖豈沅掛斷手機,發自內心地朝向綰無奈地笑了笑。向綰隻好跟著抿了抿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順便把他扯到了座位上。

在得知半個小時內來電後,兩人呆坐在沙發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肖豈沅,你熱嗎?”

“嗯。”

“向綰,你餓嗎?”

“餓啊!”

“肖豈沅,怎麽還不來電?”

“嗯。”

……

沉寂許久,氣氛越發濃烈。

直到來電前的最後一刻,肖豈沅終於沒忍住衝著這個怕黑的家夥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向綰,你的腳下好像有一隻手伸過來了……”

“什麽?”向綰果然被嚇到了。她抬起**的雙腳往肖豈沅那邊歪身倒去,肖豈沅沒料到她會下意識做出這樣的舉動,一個不留神倒在了沙發上,她就這樣壓在了他的胸前。

向綰驚得失聲尖叫,肖豈沅顯然也嚇了一跳。

一秒鍾,兩秒鍾……

這個沉默會不會太長?這樣的心跳會不會太響?

向綰屏住呼吸不敢動彈,肖豈沅沉重的氣息一撥又一撥地灑落在她的肌膚上。

就當兩人都心煩意躁的時候,燈光忽然亮了起來,電視屏幕上的廣告聲隨之響起。各懷心事的兩人猛地分開緊貼著的身體,擺回一開始的姿勢,然後一個走去倒水,一個回房收拾。

“我……我回房間收蠟燭。”

倒水的那個腦海裏回想著“我怕黑”的聲音。

回房的那個心房裏充斥著“兩秒前”的場景。

這一夜,向綰躺在大**,翻來覆去地盯著天花板;肖豈沅站在牆壁前,心煩意亂地扔飛鏢。一種異樣的情愫在肖家的每一個角落**漾開來,呼吸微暖,心間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