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他才是最陰險的那個仔啊!

1.

“紫薇,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好難過。”

“爾康,不要難過,看到你這樣難過,我的心裏就會更加難過。”

“我知道我不該讓你更難過,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讓自己不難過。”

“……”

已是深夜,肖豈沅家的電視屏幕上正播放著經典連續劇《還珠格格》,向綰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嚼著薯片配劇,看到這一橋段時忍不住笑噴,一塊還沒咀嚼完的薯片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向綰剛想撿起來放進垃圾桶,一直躲在陽台上乘涼的肖兒子突然扭著高貴的身子湊了過來。向綰嚇了一跳縮回沙發一角,看著肖兒子好奇地伸出舌頭來回舔舐地上的碎屑。

“你想吃啊?”向綰又掏了一塊薯片扔進嘴裏,吧唧吧唧地問肖兒子。

“……”

“我就知道你想吃。”向綰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覷了覷無辜的肖兒子。

“……”

“可是我和你天生不合,你要是真想吃我得想想辦法。”向綰說罷放下薯片,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客廳的櫥窗裏。

櫥窗裏,一副高級羽毛球拍正安靜地躺著。

有了!

向綰忽然想到了妙招,開心地蹦躂到櫥窗前取下球拍包,扒掉外套抽出一副球拍,左手一個右手一個,迅速挪到了沙發前。

她小心翼翼地嚐試著用球拍夾起盒子裏的薯片往肖兒子嘴裏遞過去,一片不行就兩片,兩片夾不起來就三片,三片不行就半盒。肖兒子滿臉蒙地看著向綰的一舉一動,忽然失去了食欲,最後扭著屁股走開了。

向綰費了這麽大勁卻被嫌棄了,心有不甘地開始與肖兒子周旋,拿著球拍又進又退,像是在鬥狗似的。

所以,剛下班回家的肖豈沅一打開門,就看見眼前是這樣一番場景:

向綰用他高價買來的珍藏版球拍夾薯片,夾碎了一地不說,還一前一後地左右擺招式,活像《拳皇》裏原地不動的格鬥角色,而肖兒子茫然地盯著她的所作所為,地板上則是零散不堪的薯片碎屑……

“你手上拿的是什麽?”肖豈沅沒來得及換鞋就頗為震驚地朝向綰走去。

“球拍啊。”

“我是說,你從哪裏拿的?”肖豈沅咬著牙難以置信地問。

向綰態度輕巧地回答:“就那個櫥窗啊。”

肖豈沅的身影明顯頓了一下,隨後從向綰手中拿過球拍,湊到鼻子邊聞了一下,一股番茄味撲鼻而來。

“你知道這副球拍價值多少嗎?你用它來夾薯片?還有,誰允許你給我兒子吃薯片的?”

“是肖兒子自己想吃的,不信你問它。你問啊。”

肖豈沅盯著向綰看了半天,向綰卻對著他無辜地咧嘴一笑。

這個女人竟然還笑得出來?

可那笑容雖如曇花一現,來得突然亦消逝得無影無蹤,卻令一時沒有防備的肖豈沅恍神了一秒,猝不及防。

燈光微微亮,向綰的臉頰也微微暖,像是調色盤上所有暖色調的融合體,溫和卻又明媚得令人移不開眼。

肖豈沅因為這種不可名狀的感覺而心煩意亂,不可思議。

“向綰,你別那樣看著我笑。”在沉默了幾秒後,他忽然說道,臉上是不可捉摸的神情,語氣是深不見底的醇厚。隨後,他徑自拿著球拍走到了洗手間裏。

“為什麽啊?”向綰看著休戰而走的肖豈沅忽然有些摸不著頭腦,是工作疲倦的一天抹平了他的戾氣與棱角?連走進廁所的背影線條都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了不少哎。

為什麽?

打開水龍頭的肖豈沅任由嘩啦啦的水聲覆蓋門外來自向綰的疑惑,他忽然也在心裏問起了自己同樣的問題,隻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很複雜又很簡單,是他肖豈沅一時找不到的。

算了,不把腦力浪費在沒必要的事情上,這才是他的風格啊。

帶著這樣的心情,肖豈沅安靜地把羽毛球拍收拾好,拿起換洗的衣服重新回到二樓的衛生間。進門前,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走出房門垂眼看了樓下的向綰一下。

“明天早晨和我回趟肖家。”

“為什麽?”向綰聽到聲音後,抬起頭下意識地問。

難道,他倆的婚期這麽快就提上議程了?

肖豈沅見她一臉吃癟的樣子,似乎猜到了向綰心中所想。

“就是家庭聚餐,你不必多想。”說罷,他淡然地走進了二樓的房間,沒有討伐,沒有難堪。大概是習慣了吵吵鬧鬧的模式,現在的向綰莫名有點堵得慌。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對手突然的懈怠將致使它變得索然無味。比起放過自己一馬的肖豈沅,她似乎更加適應那個每天和自己唱反調的未婚夫,至少在她徹底離開這裏之前,他們之間不應該是和平相處的友愛模式,那樣很危險。

會很危險……

想到這裏,向綰重新恢複了鬥誌。

向綰猛然間心生一計。

她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溜進肖豈沅房間。

果不其然,肖豈沅正在衛生間裏洗澡,裏頭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向綰很快在衣架上找到了他剛換下的白襯衫。

據她觀察,肖豈沅同一套衣服一般會穿兩天,並且隻有兩天,兩天一到即刻送洗,這個規律就好像是他強迫症的集中表現似的,連她這樣粗枝大葉的人都注意到了。眼下,他將換下的襯衫掛在衣架上,這說明第二天他的裝束將與前一日無二。

而明天不是要回肖家應酬嗎,還是一大早。

向綰竊喜地抿著嘴偷笑,隨後火速回到自己房間裏摸了一支口紅,三兩下在自己的嘴唇上塗好,再以風一般的速度赤腳溜回肖豈沅房間。

她在襯衫上找了好半天,才根據日常經驗找出一處最不容易發現的隱蔽處,把嘴湊上去印了一下,肖豈沅襯衫的領口處就出現了一抹紅色的淡痕,一看就是女人的傑作。

是誰大半夜的對這個應酬回家的“半婚男”下手?

當然不是她了。

向綰陰笑了兩聲,然後拿著肖豈沅的襯衫原封不動地掛回了衣架上。

就在這時,衛生間裏的水聲戛然而止,向綰心頭一驚,踮起腳飛快地要溜出門去,走到半途才發現自己的頭發鬆散著,發圈不見了。她轉頭一看,發圈掉落在衣架下的木地板上,雖然挨著床頭櫃的櫃腳,但仔細一看還是會發現的……

向綰做賊心虛地驚出了一身冷汗,三兩步飛到了衣架下撿起發圈,正當她衝到門邊快要碰到把手時,衛生間的燈光忽然熄滅了!

顯然,肖豈沅立馬要打開門出來了。

向綰的大腦下意識地發出了“躲”的命令,她還沒來得及計算逃跑和躲藏的時間哪個更短時,她的腳已經不由自主地往臥室裏移動,最後藏在了衣櫃邊的窗簾下。

她剛藏好,肖豈沅就出來了。

向綰連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地縮在角落裏。等到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到肖豈沅走到了床的另一頭,才偷偷地透過簾縫往外探去。

這一探她的魂兒驚得差點出竅,一顆心“嘭”地快要炸裂開來。

為什麽他洗完澡不穿衣服!

那濕漉漉的發梢上綴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精壯的體格在明亮的燈光下一覽無遺,暖黃色的微光打在他的身上,似又給他輪廓分明的軀線增添了幾許朦朧的曖昧,他來回地走動在另一側,房間的空氣裏就斟滿沐浴乳的香,四周寂靜得都能聽見他發尖掉落的一滴水珠砸向地麵的聲音。

完了完了!

無心審美的向綰趴在角落裏看著這一切,斷定自己明天一覺醒來就要長針眼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該怎麽出去啊!

向綰替自己的退路擔心得不得了,肖豈沅卻像是察覺了什麽,突然毫無預兆地往這一側的床邊走來了。

近了近了。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別別別!

向綰在心裏嘶力竭地怒吼,而肖豈沅有條不紊地靠近。然後,他穩穩當當地在距離向綰近兩米的地方停下來了。他緩緩地蹲下身來湊近,又迅速地伸出手來,眼看著就要發現她了……向綰的心已經躥到嗓子眼,很快就要砸在地上了!

忽然,肖豈沅的手落在了櫃子前,拉開了櫃子,從裏頭取出了一條……

**。

什麽鬼啊!深藍色的**,還是帶條紋的那種,有點騷氣啊,不,有點性感啊,呸!有點棘手啊。向綰忽而在心裏鬼哭狼嚎,他莫不是要當著她的麵扯下浴巾?

向綰本能地閉緊雙眼,杵在原地不敢動彈,隻聽見耳邊窸窸窣窣的穿戴聲,再睜開眼時,肖豈沅儼然已經是穿好了睡褲的樣子。

就這樣,向綰縮在昏暗的角落裏待了一個小時,幸好肖豈沅房間夠大,窗簾也是兩層的,她才沒被發現。

等到肖豈沅終於熄燈上床了,向綰的逃跑計劃才開始實施。

說實話,她已經困到不行了,但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逃離案發現場。

在確認肖豈沅的呼吸聲平穩後,她像毛毛蟲一樣開始默默地伸展柔軟的腰肢,匍匐在地,隨後一步一個腳印地爬到了門口,過程之艱辛和狼狽就不必贅述了。總之,她很努力地摸著門板正要起身,房間裏的燈光突然“啪”地亮了。

向綰驚恐地呆在原地一動不動,一雙勻稱修長的手突然落到了她的肩上。

“看完該看的,這就要走了?”肖豈沅傲然的聲音從向綰頭頂落下。

“沒沒沒,我什麽都看到了!”說完,向綰覺得有哪裏不太對,然後她的臉唰地紅了,“呸呸呸,我什麽都沒看到!”

“如果不是有偷窺的癖好,我倒是想知道你大半夜不睡覺,出現在我房間做什麽?”肖豈沅倏地蹲下身來,一雙深邃的眼睛裏泛著黑色的流影。

“我就是想問你明天幾點起床,協商一下時間好嗎?我這個人有很重很重很重的起床氣,所以,不方便讓你叫我!”向綰現場胡謅了一套理由,描繪得有聲有色。

“那你知不知道,我這個人也有嚴重的起床氣,比如現在。”肖豈沅的手在一瞬間捏住了向綰的下巴,雙目對視,向綰一不小心就跌進了他的眼影中,心跳陡然漏了好幾拍,腦門上都滲出了汗。

“既然你主動送上門來,是不是意味著我該禮尚往來地贈你一份回禮?嗯?”肖豈沅的聲音幽然,莫名為他的話語染上了一層蠱惑的色彩。

向綰聽完打了個激靈,虎軀一震,站起身來。

“你想幹嗎?”她飛快地拍掉他的手,打開門義正詞嚴,“光天化日之下敢調戲我?肖豈沅!我看起來是這麽好欺負的角色嗎?你現在就給我出去!離我遠遠的!”

說罷,向綰狠狠地踹了肖豈沅一腳,把肖豈沅踹出房間,然後“嘭”地關好門上鎖,氣呼呼地叉著腰坐回**。

“讓你欺負我!一腳把你踹出地球去!”

嘰裏呱啦地說完一番話,很快,睡意再次襲來,她打了個哈欠平複心情,最後直接關上了燈倒頭大睡。

門外的肖豈沅抱著疼痛的腳踝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恢複如常後才穿著睡衣站起身來打了個噴嚏。

是誰該離誰遠點啊!這種反客為主的招式也隻有這個女人做得出來了!

肖豈沅對著門內的人怒道:“向綰,這是我的房間。”

過了好半晌,他才聽到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回道:“誰睡了就是誰的,這是我的床。”

行啊,這女人如今連他的床都敢霸占了,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

2.

向綰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裹得像一個人肉壽司,嚴嚴實實地躺在地上。

她是如何辦到摔下床還能呼呼大睡的呢?

這個問題除了她自己,肖豈沅本人也想知道……

總之,他一大早在沙發上睡醒後打開房門,就看到了空****的床和躺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向綰。

“昨晚的事,我可以暫且不和你算賬,今天回家當著老頭的麵,你最好打起精神。”折騰了一夜,眼看著離約定的時間越發逼近,肖豈沅無奈地對著地上的向綰說道,隨後走進衛生間洗漱。

向綰磨蹭了好半天終於上路了。

莫名地,今天的右眼皮總不住地跳著,對比副駕駛座上安靜打著瞌睡的向綰,肖豈沅預感到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車子緩緩駛入肖家大宅,肖媽媽穿著素雅的旗袍迎了過來。

“寶貝們回來了!今天難得聚餐,昱兒也回來了,你們是時候好好談一下了。”

向綰剛打開車門,就被肖媽媽摟在懷裏推進了家。

“綰綰啊,聽說你和肖昱從小在一個院子裏長大,那個時候昱兒他們一家子住得可遠,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要是和豈沅也一塊兒長大就好了。你和他就能早點認識。不過啊,緣分真是件奇妙的事,你們不還是走到一塊?”

肖媽媽兀自說得心花怒放,向綰聽得很不真切,直到進門後看見沙發上的肖昱,她很自然地就走過去拍了他的頭。

“嘿,你小子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把車開來給你一解相思情啊。回國這段時間你總說你在忙忙忙,推了那麽多聚會,到底還是家裏人的真情呼喚來得有用。”

“這你應該比我清楚,真正有用的人就是你身邊這位。”肖昱壓低聲音,暗暗地朝肖媽媽努了努嘴。

向綰一秒會意,哈哈大笑。

肖媽媽見他們相談甚歡,招呼著保姆去廚房裏切水果了。

向綰遂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神秘兮兮道:“我就說你這個段位顯然不是家裏人的對手。今天你就看我拿手好戲吧。”

肖昱聽她這麽一說,一種陳年的熟悉感撲麵而來,像是聽了什麽駭人聽聞的事一般,愣了愣:“你不會是又要弄些亂七八糟的把戲吧,你確定我伯母一家經得起你折騰?”

看著肖昱擔憂的眼神,向綰更加胸有成竹了。興致湧上心頭,她又一次把手搭上了肖昱的肩用力地拍了兩下,沉著嗓子道:“你放心吧,我可不想做你嫂子。”

“你們在做什麽?”一道渾厚的嗓音忽地從兩人背後傳來。

肖昱捂著內傷的肩膀轉過頭一看,肖豈沅正拎著車鑰匙正氣凜然地看著他和向綰。也不知何時起,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兩人身後。

“老朋友敘舊,你說是吧。”向綰有些心虛地幹笑了兩聲,然後防不勝防地又把手搭上肖昱的肩狠命拍了一下,要他及時閉嘴。

她的計劃可不能還未實施就亂了方寸。

肖昱被她這麽一拍臉色陡然一變,猛地彎下腰,直接往沙發另一側挪了好幾下。向綰轉過頭神色不明地看著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肖豈沅突然一屁股坐在了他們的中間。

……

肖家的沙發雖豪華卻算不得十分寬敞,坐了三個人實在也有些擠,向綰愣了愣,幾秒後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坐到了身畔的單人沙發上,友好地看著另一側分享沙發的兄弟倆。

你們秀你們秀……

她真誠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旁的肖昱卻“撲哧”一聲開始握著拳掩嘴偷笑,這一笑就笑個不停,足足過了半分鍾,笑聲比她還要誇張,還要綿長,其餘的兩人則滿臉黑線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肖昱卻隻是盯著肖豈沅英俊的側顏,滿臉姨母笑地慨然道:“天有不測風雲啊,妙哉妙哉。”

肖豈沅和向綰同時看著他一秒後,第一次非常有默契地異口同聲道:“神經病!”隨後又一齊站起身來,響應肖媽媽的招呼聲紛紛入座。

寡不敵雙的肖昱突然感覺自己被喂了一大口“狗糧”,你們之間的默契到底怎麽培養的啊!真是好奇啊!

“綰綰啊,今天的飯菜還可口嗎?我特地去找你媽媽打聽了你愛吃的東西,讓王媽學著做了,你看還滿意嗎?”飯桌上,肖媽媽招呼著向綰吃肉,向綰碗裏的飯菜堆得都快有一支冰激淩那麽高了。向綰心想,她可以申請用兩隻碗嗎,一隻用來裝菜,一隻用來扒飯。

“好吃,好吃。”向綰默默往嘴裏送了一塊肥肉,今天的飯局上她無疑是最亮的那個“仔”。

而相比起向綰飯碗裏的豐盛,身邊坐著的肖豈沅碗裏簡直有夠冷清。

自從向綰來到肖家,他在家裏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一頓聚餐就可見一斑,他每夾一盤菜,都會在無形中收到來自肖媽媽的眼神暗示——

吃什麽吃?你吃之前趕緊給你老婆夾一筷啊!

在他無數次無視肖媽媽的唆使信號後,肖媽媽決定親自上陣。不一會兒,向綰的碗就找不到一個可以扒飯的空隙了,除非她先把菜吃幹淨。

“綰綰啊,問問他還想吃啥?”肖媽媽夾了一塊魚肉,突然問道。

正在吃飯的向綰一頭霧水,轉過臉看了肖豈沅一眼,後者表情淡然。

“‘他’是誰啊?”

“你肚子裏的孩子啊。”

“噗!”向綰趕緊用手捂住嘴巴,強行裝成從嘴裏捏出一根魚骨頭,放在了桌上,“媽,我肚子裏什麽時候有的孩子,我怎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媽去問了,今年你們就會有的。”

“什麽?”向綰一口羊肉直接嗆了一下,囫圇吞棗地咽了下去,“今年?等等,我和他,這孩子怎麽有?”

一家人忽然全部抬頭看著向綰,十幾隻眼睛不約而同地盯得她頭皮發麻。肖大狀筷子上的菠菜“啪嗒”一聲掉進了飯碗裏,隨後嚴肅地咳了兩聲。

“還能怎麽有。”肖昱最先恢複神情,打趣地插了一句嘴。

肖豈沅有點哭笑不得:“別說了。”

向綰尷尬地把頭埋進飯碗裏扒飯,好在這一檔子事提醒了她實行計劃的刻不容緩。再不動動手腳,這連孩子都要從石頭裏蹦出來了。

於是,她假意上廁所離開,幾分鍾後回到座位時,忽然裝腔作勢地定住不動了,呆呆地看著肖豈沅的後背,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眼淚嘩地就上來。

這撥氣氛扭轉得過分突然,在座的一家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向綰就已經梨花帶雨地開始控訴。

“豈沅,這……這是什麽?你的衣領上怎麽會有女人的口紅印,原來昨晚你應酬得那麽晚回家,竟然是去……是去……”

“是去什麽?”坐在一旁的肖大狀麵目肅然地起身,拄著拐杖踱到了肖豈沅身邊,順著向綰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見了肖豈沅衣領後那道淺淺的口紅印,一陣怒火攻心。他可不相信自己孫子竟會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豈沅,你來解釋一下。”

“嗚嗚嗚,事到如今證據確鑿,我該怎麽相信你!”向綰傷心欲絕地放下衣領,拉起袖子抹了把辛酸淚。

桌上的人皆被驚到,紛紛起身圍了上來,看著肖豈沅的神情免不了帶了些質疑。

“兒子,你快跟綰綰解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豈沅,你一向行事謹慎,爸也從小教育你為人君子,做事須得光明磊落,今天這件事爸希望你當著肖家人的麵說清楚!”

“我向綰為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背叛,倘若真是如此,我有何顏麵在肖家立足?還望肖家的長輩們體諒我的心情,放我回去了吧!”向綰淚目地掩麵凝噎,那張漂亮的臉蛋上緩緩滑落的淚珠真是我見猶憐,肖家的長輩們看了個個心疼得不得了,肖媽媽更是抱住向綰拍著後背哄了起來。

隻有肖昱,從頭到尾跟個沒事人似的,坐在餐桌上彬彬有禮地吃著飯菜,喝著湯,時不時地抬眼看一下向綰的即興表演到了什麽地步,然後低下頭忍住了心頭的笑意。

他就知道,向綰一出手肖家的這頓午飯怕是沒指望……

“昱兒!你哥都這樣了,你還像個局外人似的坐在那兒吃飯?”肖媽媽眼尖地發現了對桌那位與大家格格不入的人,急聲催促道。

肖昱不得不在大家的注視下放下碗筷,抱起胳膊一臉認真地看這出好戲。

左有向綰和肖媽媽的喋喋不休,右有肖大狀和肖爸爸的疾言厲色,對麵還有來自肖昱戲謔如常的眼神,肖豈沅被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包圍,自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隻是,他一直以一種淡定從容的姿態麵對這從天而降的黑鍋,波瀾不驚地端著碗筷,任憑脖子上勒得緊緊的衣領被來回揪扯。

“向綰,你真想我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昨晚發生了什麽嗎?”肖豈沅突然放下碗筷,凜不可犯地掃了所有人一眼。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向綰自是沒有息事寧人的理由,於是像被趕鴨子上架似的回道:“大夥都等著你解釋呢,我比起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你就實話實說吧。”

她不相信,她都這麽努力地要卷鋪蓋走人了,這位老兄還不幫襯著點?

然而,比起成全她,肖豈沅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這種事我本也不想公布於眾,但既然你這麽迫不及待地想告訴爸媽,我就實話說了。”肖豈沅不疾不徐地說,臉上是從一而終的認真,“向綰,你是忘了昨晚的事嗎?”

“什麽?”肖豈沅的一句話讓眾人把眼光全部轉向向綰,向綰莫名其妙地脫口而出,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失憶症患者,“昨晚的事?”

難不成他發現了她的所作所為?

“昨晚你不是心情不佳,一口氣喝了我珍藏多年的一整瓶紅酒嗎?然後揪著我的衣領越發地……熱情。”肖豈沅若有所思。

向綰驚恐萬分,搖著頭難以置信:“我什麽時候喝了你那瓶紅酒?等等!老哥,咱們是不是該理一下這個思路!”

“思路?你喝了酒自然沒有思路,記不清許多事。你爬上我的床時可不那麽清醒,我從浴室出來後你就已經在我房裏等我了。”

“等你?”Excuse me?

向綰對著一群人轉而姨母般的笑容不知所措,拚命擺手卻還是無濟於事。

“難道不是嗎?我出來時,你不是正在我的床邊?那時我已躺上床打算入睡,你卻不依不饒,最後我隻得順從你,滿足你。”肖豈沅話裏有話地悠悠道,眾人卻急不可耐地擠眉弄眼。

“然後呢,然後呢!”肖媽媽狂喜地搖晃著向綰的肩膀。

向綰隻覺得頭頂那盞日光燈分外刺眼,一張臉不由得開始燒了起來,眼眶裏蓄積的盈盈濕潤倏地也蒸發了。不等她想好一番措辭反駁,肖豈沅忽然又別有用心道:“有些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向綰喝了酒今早起來仍有些神誌不清,弄不清昨夜做了什麽,現在當著大家的麵誤會我,我自然不會責備她,畢竟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隻是希望你們不要怪她胡鬧,我肖豈沅一人做事一人當,昨晚的事我會負責。”

肖豈沅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連臉上的神情都是那麽的真摯感人,向綰差點兒跪在地上膜拜他為“戲魔”,臉上隻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大夥鬆了一口氣後,開始樂得笑開了花。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向綰原地漲紅了臉要解釋,卻越抹越黑。

“我們知道啊!不是那樣而是那樣!懂了懂了!你們年輕人啊就是會玩,不過綰綰,你真是太可愛了,喝了酒就忘事,這和媽媽年輕時一模一樣!”

“豈沅,你說得有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既然是自己人做的,沾上點口紅倒也無傷大雅。”肖大狀總結性發言,事情沒有扭轉的餘地了。

“飯桌上都不忘撒狗糧,nice!”肖昱看著急轉而下的劇情發展,一隻手撐著下巴笑得清淺又神秘,眸中是滿滿的玩味。他趁著大夥不注意,偷偷給向綰豎了個拇指。

你也有今天啊。

他相信,這場勢均力敵的拉鋸戰,他們之間不是同生,便是共死,不是相得益彰,便是兩敗俱傷……

3.

“向綰,宿醉了一晚,多喝些湯。”

“肖豈沅,你怎麽了?”

“我在關心你。”

這一頓飯下來,向綰手裏的筷子就沒有拿穩過,拿著筷子的手不停地微微顫抖,麵對肖豈沅全程的演技在線,她忍得好辛苦!她真想站起身來摔破碗,叉著腰對他發怒:“兄弟,停止你的表演!這局算我輸好吧!”

可是,肖豈沅對她的不安全程選擇無視,非常用心地賣著溫情未婚夫的人設。

在座的長輩看了,倍感欣慰,肖昱看了則是一臉的喜慶與意料之中。隻有向綰,整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手不得勁兒,一直到要回家前,她都處於被支配的恐慌中。

“向綰,上車。”準備打道回府的肖豈沅坐在駕駛座上,雲淡風輕地降下車窗對著門口的向綰喊道。

向綰被肖媽媽纏著噓寒問暖了半天,終於可以解脫了,便風一般往車那頭跑。結果剛打開車門準備坐到後麵,另一邊的車門被肖昱飛快地拉開,然後鑽了進去。

“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向綰吃驚地站在門外問他。

車內的肖昱麵不改色:“怎麽,不行?自家人捎一程都不行,還是說,小兩口想享受自己的二人時光?你們還真是爭分奪秒啊。”

向綰縮進車裏關上車門,滿臉無語:“那你還是跟我們走吧。”

肖昱嘴角的弧度似月牙彎,得意地笑了笑。向綰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好在有車門擋著,肖昱隻是晃動了一下,繼而無奈地搖搖頭。兩人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歲月沉澱後的默契與親切。

肖豈沅被無視了好一會兒,後麵的人才意識到車紋絲未動,發動機已經停了。於是肖昱伸出手拍駕駛座上的肖豈沅,隨意道:“司機,可以走了。”

肖豈沅一聲不響,直接把手從方向盤上移開,雙手交疊著盯著後視鏡。鏡子裏嬉皮笑臉的兩人看著真是與他的氣場格格不入。他索性開了廣播,把音樂聲調大,湮沒正在和肖昱滔滔不絕的向綰的聲音。

“肖豈沅,你瘋了?”向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湊向肖昱的身子冷不防往後挪了一截。

肖豈沅卻無視她的不滿,突兀地盯著後視鏡裏肖昱的臉,冷道:“肖昱,你坐前麵來。”

“為什麽?”

“隻有未成年才坐後麵。”肖豈沅一席話說得雲淡風輕,又似乎挺有道理,後車座的兩個人忍不住汗顏。

誰是未成年啊!向綰都想拿身份證甩在他的臉上了。

而肖昱在短暫的疑惑後對上肖豈沅的眼,看了好半天,忽然想明白了些什麽,打開車門快速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兄弟的心,兄弟自己看不清,他比兄弟還要懂。

於是返程路上,後座隻剩向綰一個人孤獨寂寞地玩手機,最後幹脆躺在了車上閉目養神。

等到送走了肖昱後,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向綰終於忍不住開罵了。

“肖豈沅,你不打算和我解釋一下今天的事嗎?我什麽時候喝了你的紅酒了?”

“那你不打算和我解釋一下口紅印的事?我什麽時候背著你找女人了?”

向綰被他的一番話堵得不知說什麽好,做賊心虛地低下了頭:“行吧,但你也知道我是為了婚約的事才出此下策,大哥,你就不能別這麽不解風情?”

“我不解風情?向綰,你就這麽想走嗎?”

肖豈沅猛地在紅綠燈處停下車,偏過頭來目不斜視地盯著向綰,側麵而來的斜陽將他身上魅惑終生的男人味烘托得剛剛好。

“不是你要我搞破壞的嗎?你是在耍我嗎?”

“對。”肖豈沅一隻手輕輕扣著方向盤,一隻手拄在窗沿上托著下巴,微微偏頭目視前方,“無論什麽方式,走與不走,都是我說了算。”

向綰愣了下,腦子快速地轉動著,忽然想通了一切,從後座上猛地坐起身來,大聲質問:“肖豈沅算你狠,合著所有的一切你事先都知道了,然後關鍵時候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去,你才是最陰險的仔!”

肖豈沅不說話了。

他看著後視鏡裏氣鼓鼓的向綰,放任她在車後氣急敗壞地畫圈圈詛咒自己。他扭過頭看向窗外不可覺察地勾起了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向綰一路上都在和餘知羨發短信控訴某人的惡行,最後在一番激烈的討論後得出的結論是——

想要收獲就要有所犧牲。

於是,她決定成全某人口中所謂的人品,從自己身上下手。

這一次,她要扮演那個最令人痛恨的仔,隻要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肖豈沅總沒話說了吧。雖然,到頭來還是得淹死在長輩的唾沫中,但這是她的孤注一擲了。

向綰找來了她在話劇社裏某位關係極好的男性朋友,一番天花亂墜的勸說,外加糖衣炮彈的猛烈攻擊,方才說服對方陪她演一出戲,假扮她的地下情人去與肖豈沅正麵交鋒。

“向綰,咱把話說前頭了。我今天是看在和你的交情上答應幫你,但萬一你家那位全城通緝我怎麽辦,你確定我人身安全?”被向綰請求幫忙的林同學走在路上,不安地問道。

“全城通緝?小林你未免太誇張了,你就放心吧,他這麽要麵子的人肯定得休了我,不過也隻是針對我來。”向綰胸有成竹地拍拍林同學的肩,兩人一前一後地朝醫院走去。

“可是,我聽說了他叔公曾經是混道上的,萬一惹怒了肖家人,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你放心吧,肖家現在已經洗白了,是濟世懸壺的醫生世家,打殘了也能把你救回來。”

向綰信心十足地給朋友吃了一顆定心丸,但朋友聽了似乎更加慌張了:“救回來?你等等……”

話還未說完,他就被向綰直接拖進了醫院,不容拒絕地把手挽在她的手臂上,直截了當地跑到婦產科掛號去了。

“表情放輕鬆!放輕鬆!要微笑!要有一種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你要記住,你現在是被喜悅衝昏頭腦的準爸爸!”婦產科走廊上,向綰低下頭不停地提醒林同學要注意自己的角色定位,兩人身上般配的卡通情侶裝分外耀眼,在一群等候產檢的準媽媽準爸爸中可謂是一枝獨秀,洋溢著獨有的年輕與活力。

向綰很滿意過往的孕婦們投來的關注眼神,她隨手拿過宣傳欄上的一本孕婦知識手冊,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事實上,腦海裏隻有一行字:

這是什麽天書啊……

她一邊瀏覽著知識手冊,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睡意繾綣,等到快輪到他們的號碼時,林同學不免有些急了。

“向綰,你這玩的到底是什麽把戲,你又不是孕婦,這一進去檢查不就露餡了嗎?”林同學附在向綰耳邊小聲說道,額頭上因為緊張不由得流出一層汗。

比起他的不冷靜,向綰則淡定得多:“你懂什麽。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流言才是最無情的殺手。所謂人言可畏,我來婦產科溜一趟,這兒的主任護士知道了,也就相當於醫院的大部分人知道了。肖豈沅可是院長的兒子,你說他們能不八卦?肖家人最後礙於麵子肯定不能要我,隻得和我攤牌了。”

“哇!這招妙啊!”林同學剛要感慨向綰的英明,向綰忽然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站起身來驚呼道:“完了!我這記性,忘了帶病曆本了,親愛的,我腿酸了,你快背著我走吧。”

林同學坐在凳子上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向綰就把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一把跳上他的後背,趕鴨子似的讓他走人。在場的孕婦們都以為這是全新口味的一把狗糧,瞄了眼後全部低下頭去不忍直視。

於是向綰趴在林同學的背上,在醫院裏無數來往護士的注視下離開了。向綰藏有地下情人的消息就這樣傳入了一兩個知道肖豈沅家事的同事耳中,僅僅過了半天,肖豈沅就被兩三位關係交好的同事告知了這件事。

向綰又在搗什麽鬼?

肖豈沅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坐不住的時候。他可不是為了向綰,而是為了他的權威!

但是,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他剛把車開出車庫時,就接到了向綰的電話。

“喂?肖豈沅,你在醫院嗎?”

“嗯。”肖豈沅下意識地嘴硬道,雖然離他下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但一定不能讓這個女人察覺到他的不耐煩。

“那就好。我現在在你們醫院的食堂裏,你過來,我和你談談。”

肖豈沅很冷靜地掛了電話,心裏隱隱覺得這事和那個不知名姓的男人脫不了幹係。於是,他重新把車開回了車庫,往醫院的食堂走去。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向綰坐在某張靠窗的餐桌上,桌子的對麵坐著一個有些麵熟的男人。走近了看,他很快就認出了那個男人是曾經在話劇社裏見過的,長相並不出眾,但才思倒是敏捷。那次慫恿向綰找自己幫忙,他估計沒少出力。

“有事?”肖豈沅放慢了步伐緩緩靠近,站在向綰的旁邊。他似乎對林同學視而不見,語氣裏是一向的傲然與冷淡。

“我看起來像沒事的?”向綰蹺著二郎腿反問肖豈沅,眼神轉而看了眼對麵的林同學,暗示他配合一點。

林同學眼看著肖豈沅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了幾眼,氣勢莫名就矮了半截,站起身來握手的姿勢都有些膽怯。

“你好,肖先生。”

肖豈沅並沒有回握,隻是雲淡風輕地瞟了他們一眼,隨後不動聲色地走到點菜窗口,取回來一盤飯菜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向綰身旁。

這不像他平日裏的作風啊。

向綰忽然有些亂了陣腳,看著某人慢條斯理地吃飯,有種被喧賓奪主的恐慌。林同學給她使了個眼色,向綰隻得硬著頭皮示意他冷靜。

這時,一個與肖豈沅共事的同學路過桌旁,看到肖豈沅身邊坐著的向綰,真是郎才女貌,於是非常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嘿!老肖,帶著未婚妻來吃飯啊,行啊你,秀恩愛都秀到醫院來了。”

肖豈沅抬頭看到老同學,一改平日裏的傲然,一派謙和地略略起身點了點頭,隨後英氣盎然地坐回原位。一旁的林同學莫名有種當“小三”的感覺,對麵那兩人一坐在那兒,他儼然就是個配角啊。

“老肖,這是你哥們兒?”老同學端著飯菜,非常禮貌地和林同學點頭示意了一下。林同學不由自主地起身和他握了個手,剛要自我介紹,就被肖豈沅搶先了。

“是我司機。”

林同學和向綰的臉色頓時大變,一種哭笑不得的氣氛籠罩著這個片區。肖豈沅卻沉著冷靜地繼續解釋:“平時連班倒,找個司機省事。”

這是什麽和什麽啊……怎麽感覺局勢完全走樣了?

“你姓什麽?”向綰忍不住要開始和盤托出,肖豈沅卻又一次先聲奪人,“算了,我不管你姓什麽,向綰肚子裏的孩子隻能姓肖。”

“什麽?”林同學匪夷所思地看著向綰,臉上是吃驚的表情。

等等,原來向綰早就已經懷孕了?這什麽鬼?難道他是半途被拉來做爸的人?

“肖豈沅,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啊?”向綰一拍桌子,中氣十足。

肖豈沅卻麵不改色,語氣冷靜:“孕婦不宜動怒。同學,你要是認清了局勢就趕緊離她遠點,除非你想無條件地承擔一個與你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你會嗎?你敢嗎?”

“我……”林同學忽然認地站起身來,眼神飄忽不定地看著遠處的某個方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賠笑,“向綰,我們的關係還是到此為止吧,我先走一步了哈。”

“你等等啊!”向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幫手臨陣脫逃,看著大門的眼神越漸迷離。

肖豈沅忽然低笑了一聲,惹得向綰脊背上一陣發涼。可是,這可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她絕不放棄!

“肖豈沅,我和你老實說了吧,小林和我在一起很多年了。之前礙於家裏的原因我不能明說,現在我和他都無法忍受這種局麵了。我今天要把話和你說清楚,你和我的婚約勢必要解除。”

“所以,你不惜扮演腳踏兩隻船的角色?”肖豈沅竟然好整以暇地環著手臂看著她。

向綰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種不可言說的危險和深不可測的心思。

“對。隻要解除婚約。”向綰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肖豈沅盯著她身上的那件情侶裝看了半晌,轉而移開視線,語氣裏盡是嘲諷。

“你就這麽想走?行啊!但你的名聲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我不能忍受任何人給我肖豈沅戴綠帽子。”

“大哥!你行行好,現在扮壞女人的是我,你是好好先生!這樣的分手方式隻對我有害好嗎?你清醒點啊!”向綰無語又激動地搖著肖豈沅的肩膀,難以接受這個完美主義人士提出的爛理由。

“這種分手方式?”肖豈沅若有所思地咀嚼了這句話幾秒,隨後冷笑了一聲,怒道,“我不接受任何的不完美。”

他忽然飛快地拽起向綰的手微微慍怒,使得向綰不得動彈,他的眼裏有種難以被讀懂的深沉:“今天的事我給壓下去了,可是向綰你給我記住,你有一百種解除婚約的方式,但隻要是我不滿意的,你就別想輕易地草草了事。”

說罷,他放開了向綰的手,站起身來拿著餐盤走開了。

向綰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食堂裏,忽然被四周席卷而來的沉寂給淹沒了。憋屈、失落、壓抑一並籠罩著她,她當即產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老娘何必再配合著演下去呢?

她做什麽都是錯,為了破壞婚約她什麽都幹了,可是他呢!各種挑刺各種不高興。

這婚約又不是她一個人的!憑什麽她一個人受委屈!

說演就演,說不演就不演,這才是她向綰的風格嘛!至於肖豈沅?嗬,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4.

向綰滿肚子鬱悶地回到了家,剛停好車,心不在焉地上樓,就看到站在她家門口的肖昱。這小子不是天天忙嗎?怎麽今天親自上門來拜訪了?

還真是什麽事都有的一天啊……

“你沒事跑我家來幹嗎?”

“行啊,才住了多久就自稱是主人了,你倆感情還真是不錯。”肖昱一轉頭看見是向綰,終於像解脫了似的趕緊招呼她開門,“你行啊,表麵感情不和,背地裏倒是進展挺快……”

向綰一麵插鑰匙,一麵滿臉問號:“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聽不懂?你可別和我說,你就是上門來給我送飯的啊。”

“廢話!”肖昱率先拿著飯菜走進屋子,背過身看向綰,語氣輕佻地說,“你這都已經光速進展了,肖媽媽能不激動嗎?一大早就把我call回家煲湯做飯,帶著一堆補品來給你養身子。”

“我為什麽要養身子?”向綰蒙蒙地歪著頭問。

肖昱忍無可忍地把話說白:“你這不是已經在備孕了嗎?”

“誰跟你說我在備孕了?”

“醫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今天不是去了婦產科準備檢查身體嗎?肖豈沅這小子不是還讓司機送你去了?為了保護你還讓你倆偽裝成情侶了?”

這是什麽奇葩邏輯啊!這都能信?

向綰在心裏用十萬分貝的音量驚呼肖豈沅的洗腦威力。他就是這樣把事情壓下去的嗎?

“行了行了,你趕緊把這些東西帶回去,實在不行你就替我吃了。我可沒在備孕,我在想辦法解除婚約!”

“都這個地步了還解除什麽婚約?你看不出我哥現在對你可是非比尋常?”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煽風點火的小人,我才會被誤解,被囚禁在這個鬼地方出不去!我和你說啊,我現在和他鬧掰了,你別在我麵前提起這個男人!”

“囚禁?在愛的小巢裏都算囚禁?”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滾滾滾!現在立馬給我出去。”

向綰一邊扔下背包,一邊趕肖昱出去。

肖昱哭笑不得地被她推搡著,最後眼疾手快地把飯盒放在了餐桌上,往門外溜。

“我這是攤上了什麽事,本來就忙……”

對不起了,我的知羨啊。

門外的肖昱無奈地看著腳邊的書,搖了搖頭,本想就這麽下樓,結果沒走幾步,忽然有些於心不忍,好歹是一本全新的書。

於是,他轉過身撿了起來往樓下走去。

一路上,他被紅燈攔個不停,無聊之餘,便隨手拿起那本書翻了幾下。可不翻不知道,一翻嚇一跳,這本書的作者到底是誰啊?

男三的名字是他的,連前半部分童年的故事情節都有點像他小時候的經曆。這不是名副其實的侵權嗎?

再合上書看了下作者——

餘知羨。

等等,餘知羨?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可不少,這個餘知羨難道是他認識的那個餘知羨?

“嘀嘀嘀!”

身後嘈雜的鳴笛聲將肖昱的思緒悉數拉回,他這才緩過神來看到了綠燈,踩下油門一路向西。這一路開了十分鍾,他的腦海裏那些兒時畫麵就出現了長達十分鍾。

在搬家遇到向綰前,他曾在另一個城市居住過一段時間,就在那時他遇到了一個十分膽小又笨拙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就叫餘知羨。那時候的他以逗她為樂趣,可惜好景不長,因母親的離世搬家的事決定得太突然,還沒來得及有個正式的道別,她就搬走了,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後了。

想到這裏,肖昱對這本書的作者更加好奇了。

將車泊在路邊,他再一次翻開了書的扉頁,作者的親筆簽名映入眼簾,字跡清秀好看,筆畫簡潔而流暢。

鬼使神差,他打開手機搜索“餘知羨”三個字。

在她的百度百科底下一條恰好就是她新書簽售會的最新信息。

時間恰好是——

今天。

肖昱若有所思地盯著屏幕看了半晌,隨後,重新發動車子掉頭往星光商城駛去。

星光商城A座一樓,距離新書發布會開始還有半個小時。餘知羨坐在發布會場後台的座位上打了個哈欠。

關於這本新書,是她曆時兩年完成的首部都市小說,還未上市時就備受關注,如今即將上市,簽約公司立馬就給她安排了發布會,想必今天會有許多她的粉絲趕來現場。

餘知羨單手撐著下巴,神色不明地盯著新書封麵發呆。她看著看著莫名覺得有些緊張,便拿起喝到一半的礦泉水一飲而盡。這直接導致了她在開場前十分鍾忍不住上廁所的結果。

路過廁所時,她好像瞥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但轉念一想,怎麽可能會是他?

她回到會場座位上,發布會如約開始了。

現場的氣氛很是濃烈,餘知羨的麵前是一排又一排座位,上麵坐著扛著相機的攝影師、舉著話筒的記者、工作人員,還有舉著名牌的粉絲。

“人生經曆?”餘知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事先準備好的台詞早已忘得一幹二淨,“其實這個和我小時候的經曆有關。”

“是怎麽樣一段經曆呢?”

餘知羨低頭淡笑了笑:“既有趣又溫暖的一段經曆。那個時候班裏有個女孩性格膽怯懦弱又愛哭,還有點兒自閉,不愛說話。按理說,這樣的女孩應該是很不起眼的,總是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但是她的身邊卻出現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也就是班裏最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奇怪的是,這個男孩喜歡開所有人的玩笑,除了這個女孩子,每次出現在她的身邊,他都像是一個成熟的大哥哥……”

“你的意思是,現實生活中的確存在那樣一個男人,那麽方便透露你們後來的故事嗎?”

“其實,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我和他失去了聯係,甚至我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記住,隻記得他那時的綽號——小霸王。”

小霸王?

肖昱剛剛推門走進會場,選了一個靠後的座位坐下,就聽見坐在最前麵的餘作家分享了小時候的事,驚愕之餘,他沒忍住抬起頭仔細打量了那個女人一眼。

是她!那天那個女孩,但……是她嗎?

仔細一看,是一樣的眉眼,一樣的氣質,一樣的感覺。一瞬間,腦海裏浮現出一張熟悉的麵孔,與餘知羨的麵龐漸漸重疊。

直覺告訴他,餘知羨就是那個女孩。閱人無數,唯獨在他心中被久久銘記的女孩。她的離開太過倉促,但她的出現,並無潦草。

他開始相信天意了。

Z城還真是小啊。一個向綰,連著他和她?

嘴角勾起一抹明顯的弧度,他的心房突然脹脹的,像找到了丟失了許久的東西一樣。等到新書發布會結束了,現場的人零零散散地離去,一直坐在原地不動的肖昱突然站起身來,朝前台走去。

“餘知羨,我們又見麵了。”一縷帶有磁性的聲音淡淡響起,正在和助理交談的餘知羨麵前突然出現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她的名牌上。

一句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這抹聲音她認得……這不就是……

濃密的睫毛微顫,抬起頭來,臉上是僵硬和錯愕的神情,一瞬間,她的麵頰漲得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怎麽是你?”

餘知羨本能地指著對方,難以置信道。

那個下了高速非把她攔下來進行一番深度教育的男人?

餘知羨愣了一下,緊張兮兮地在心裏拉起警報。Z城還能再大一點嗎?第一次在高速上,第二次竟然在眾目睽睽下被抓住了?

餘知羨被自己的想法嚇得縮了縮脖子。在距她不足半米的地方,肖昱正居高臨下地往下看。他修長的身材在燈光暗淡下來的前台並不顯得突兀,反而更為耀眼。

從前,向綰曾說,肖昱的帥氣有著肖家祖傳的美,卻也有自己獨特的味道。他除了那抹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世間絕美的弧度,眉眼間說不出的距離感總讓人忍不住想給他溫暖。但從沒有人能真正給他溫暖,或者說,是肖昱沒有給過任何人這樣的機會。

“怎麽,見到我太緊張了?最近還上高速禍害人嗎?”

“我……”麵對肖昱的揶揄,餘知羨怯怯地收回視線,心裏像熬了一鍋滾燙的湯,一不小心溢了出來,燒得一顆肉心撲撲直竄,小臉炸成了一朵紅花。

“沒有。”餘知羨糾結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決定撒個謊。

“沒有?我昨天才在那個××高速路段又看到你了,撒謊不打草稿?”肖昱像沒看見她的難堪似的,若有所思地戲謔道,看著餘知羨越發漲紅的臉蛋,他越是覺得不想罷手。

過了二十年,她還是那個一被欺負就縮到殼裏的烏龜啊,那個時候有他,而這時,隻能被他欺負。

“我昨天上高速了?”餘知羨想了半天該怎麽解釋,最終後知後覺地記起來,自己昨天明明沒有上高速啊!

“這你都要想那麽久呀,還是那麽笨。”說罷,肖昱沒忍住習慣性地舉起手敲了敲餘知羨的腦袋,就像記憶中那樣,彎下腰靠近餘知羨低垂的臉,哭笑不得地盯著她看。

餘知羨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嚇了一大跳。

一股淡淡的男人味一瞬間刺激著她的神經,眼看著肖昱的臉就要貼上自己的麵頰,餘知羨驚得猛地一個後仰,“啪嗒”一聲摔了個底朝天,動作之迅猛,連餘知羨自己都嚇蒙了。現場的工作人員亂成一團,紛紛上前去扶她。

餘知羨卻一邊解釋,一邊撐著地板爬了起來:“我我我……別過來!”

她手臂上微紅的瘀痕若隱若現。肖昱捕捉到了,眉頭有一抹難堪稍縱即逝。

肖昱伸出手去扶她,沒想到餘知羨很快在一堆書中站了起來,隨後連滾帶爬地逃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肖昱有沒有追過來。

逃跑?她有沒有搞錯……

他就這麽可怕嗎?

肖昱一邊無奈地笑,一邊撿起地上的簽名圖書重新擺回桌上。

打開扉頁,餘知羨的字跡工整地印在紙麵上,她的字小小的,瘦瘦的,一如她的人,她的膽量,她的弱不禁風……

想到這裏,肖昱突然笑了。

一種莫名的喜悅在他的心房彌漫,也溢於言表,最後,他買下那本書離開了。

他不知道餘知羨為了躲他逃到了哪裏,但他知道,這不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