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事實證明,這樣的男人都老實可靠

1.

“知羨啊,我已經吃了好幾天的外賣和方便麵了,住在肖家的日子真是太慘絕人寰了,肖豈沅這家夥天天吃的都是些什麽啊!我對海鮮過敏啊!”

“向綰,我對你深表同情。但我仔細想過了,你對他太‘鋼’了,不如來一出苦肉計?我今天剛從電視上學到的。”

“這個好說,這個好說,待我找到機會試試效果如何。抱一個,好姐妹。”

走在放學的路上,向綰默默捂著饑餓的肚子和餘知羨發微信,心裏沒有一刻放棄過破壞婚約的念頭。

聽說肖家已經蠢蠢欲動在商量訂婚的事了,她越想越頭禿。

她和肖豈沅既沒有情,也不相悅,還動不動就過招,這婚一結兩家都得鬧得雞飛狗跳。況且,單憑肖豈沅在家的飲食這一點,他倆就沒戲,還說什麽同居呢?虐妻才是吧。

想到這裏,向綰更覺難過,更加餓了。

一推開家門,一陣撲鼻而來的佳肴美味頓時令她垂涎欲滴。抱著萬分之一的期盼和僥幸,她眉飛色舞地甩掉書包朝廚房走去,略微一探,果然是肖豈沅在做飯。

今晚會有口福嗎?

仔細看了看,這做的都是些什麽啊……

香濃金鉤翅湯,澳洲野生東星斑,阿拉斯加帝王蟹,鮑魚、娃娃魚、膏蟹組成的火鍋料拚盤,擺著龍蝦肉、海參、象拔蚌的高級海鮮拚盤。

這一桌子怎麽又是海鮮!全是海鮮!

要知道,作為易過敏體質患者,她幾乎是包攬了所有易過敏的接觸源,無論是動物、花粉,還是酒精、海鮮,沒有一樣是她能抵禦得了的。

可肖豈沅動不動就像今天這樣鮑魚海參家常便飯,向綰越想越不爽。難道,她注定要在高級住宅裏夜夜吃著外賣、方便麵,連條狗都不如嗎?

不不不……

想到這裏,忍耐多日的向綰走進廚房,理直氣壯地找肖豈沅談判。

“肖豈沅,你這樣天天鮑魚海參的,不覺得有點營養過剩嗎?”

肖豈沅聽出了她話裏有話,悠然道:“你想表達什麽?”

“爽快!一句話,我對海鮮過敏,你以後別天天動不動就海鮮大餐了行不行?”向綰一隻手倚在牆壁上,一手托著顆蘋果啃了一口。

肖豈沅專注於調整火候,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你愛吃不吃。”

向綰不悅地又咬了一口蘋果,憤憤地說:“暴殄天物!”

肖豈沅自動過濾掉這句話,轉而托起手上裝滿食物的餐盤放到鼻尖優雅地嗅了嗅,完美的臉上盡是享受。他嫻熟地在餐桌上擺好餐具,倒了一杯82年紅酒獨自品嚐。

對他這種從小便在優渥的環境裏成長的男人來說,這樣的生活不是炫富而是日常。

饑腸轆轆的向綰大受刺激,趁肖豈沅去洗手時從廚房裏搜出一支芥末膏,往他的魚翅湯裏擠了一條,想借機滅滅某人氣焰。

肖豈沅回來後,像往常一樣用湯匙先喝了一口湯。向綰萬分期待地守在客廳裏等待他的尖叫,卻驚訝地發現某人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地一勺接著一勺,喝得有滋有味。

“……”這人的舌頭是鋼鐵做的嗎?

向綰泄氣地在客廳裏咋舌,肖豈沅自知向綰用這麽幼稚的伎倆捉弄他不成,眉眼不自覺揚起一絲諷刺的笑,繼續有條不紊地在火鍋裏加料。

向綰見他若無其事,心中更是火上澆油。想了三秒,她突然“哎喲”一聲倒在地上滾來滾去,一邊滾一邊捂著肚子嗷嗷大叫。

“啊!肚子好疼!我完了,我完了!”向綰聲情並茂,麵露苦色。

肖豈沅淡定得很。

他可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名叫向綰的奇葩了,以他的智商,她真的以為能騙到他嗎?幼稚。

想到這裏,肖豈沅幹脆挪了挪椅子,背對著向綰吃飯。

向綰看見某人無動於衷,更加賣力地大吼大叫,肖豈沅卻像金鍾罩護體一樣,紋絲不動。

等到過了十分鍾,肖豈沅原本以為要更久,身後卻突然沒了聲響。這下他反倒有些不習慣了。但是,這八成又是向綰的詭計,他肖豈沅怎麽可能被這麽低劣的戲碼給騙了呢?

不可能!

這麽想著,他繼續美滋滋地獨享美食,嘴裏的魚肉香嫩得很,碗裏的龍蝦看起來鮮甜可口。等到再過了五分鍾,口中的鮑魚嚼著嚼著卻越發沒了滋味。

他安慰自己,這一定是因為他已經飽了,和背後那個女人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對誰都可以有行醫者的憐憫之心,唯獨對後麵那個厲害角色不行啊!

於是,又過了五分鍾……

肖豈沅抽過一張麵巾紙優雅地抹了抹嘴,挪開椅子轉過身來。

這女人不會來真的吧。

想著想著,肖豈沅佯裝出了一副看戲的模樣,雙臂交疊著緩步朝客廳走去。

寬敞的客廳中央,一具人體正仰麵躺在地上,手腳誇張地攤開,形成一個生動的“大”字。除了不忍直視的姿態外,正在抽搐的麵部表情也不堪入目,臉上不時帶著痛苦,歪斜的嘴角還有一堆白沫。

“嗚嗚嗚!唉!肚……肚子餓死了,胃……好疼!胃**了!”向綰齜牙咧嘴地抱著肚子,斷斷續續道。

肖豈沅站在她身旁,低著頭冷靜地掃了她一眼:“哪個部位疼?”

向綰手忙腳亂地指著肚皮,激動之餘不忘擠眉弄眼:“胃胃胃!”

肖豈沅看著她手指的方向,冷冷地說:“那裏是大腸。”

“對對對!就是大腸,餓得大腸疼!”向綰吃力地用手肘撐著地,支起半邊身子,囁嚅道,“嗚嗚嗚……好疼啊!餓到口吐白沫了!可惜家裏的海鮮吃不了,現在最想吃西餐,我怎麽這麽慘啊。”

肖豈沅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凝視她嘴角的白沫。

“誰讓你用我牙膏的?”

“我……我哪有!我都口吐白沫了,你還這麽對我,你好狠的心啊,我要和肖爺爺說!”向綰轉過頭去捂著臉裝模作樣地抹淚。

肖豈沅滿臉無語。

“你的鼻子難道聞不到這麽重的薄荷味嗎?”肖豈沅皺了皺眉頭,蹲下身子嫌棄地睨了一眼向綰。

向綰的淚眼汪汪,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後無辜地搖著頭,振振有詞:“咦?哪有?我怎麽沒聞到?”

肖豈沅見她不喊疼了,麵色也恢複如常,眼底劃過一絲狡黠的笑。

“怎麽?你現在肚子不疼了?好了就起來。”

說完,他站起身轉過去就要走開。

向綰一看計劃要完幹脆破罐子破摔,爬起來抱住肖豈沅的大腿哇哇大叫:“我活這麽大,第一次寄人籬下不說,現在連口好吃的飯都混不上,我要餓死在這裏誰來替我收屍啊!嗚嗚嗚,肖爺爺、肖媽媽一定會難過死的!你忍心嗎?”

向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天喊地,胡亂擦掉嘴邊的鼻涕,隨手就抹在肖豈沅的西裝褲上,繼而繼續抱著他的褲子,用力地扯啊扯。

肖豈沅大跌眼鏡地看著她,再看看自己濕漉漉的西裝褲麵,臉色已經變成了土灰色:“你給我放開!”

“我不放!除非你帶我去西餐廳吃飯,你這樣沒心沒肺地對我,肖爺爺和向家都不會放過你的!”

“……”肖豈沅一邊努力地攥住自己緩緩下落的西裝褲腰,一邊使勁地扒開向綰的手。可天知道這個女人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力氣,怎麽甩都甩不掉,像是鼻涕蟲一樣黏在腿上。

“你要是不帶我走,我就賴著不走了!”

“你先放手!”肖豈沅鎖眉道,黑著臉把持住最後的底線——他的褲子。

向綰卻越發起勁:“我不放,我就是不放!除非你答應出去吃飯,你就說你答不答應!”

“……”

肖豈沅終於明白了肖昱說的“向綰有風險”是什麽意思了。他從桌上拿起車鑰匙,走在了向綰前麵,邊走邊警告向綰:“出去可以,但你隻管吃東西,別給我添亂。”

向綰難得露出乖巧式的笑容:“不添亂,不添亂。”

剛走到樓下時,正好碰到鄰居大媽出門倒垃圾,大媽見小兩口難得同框出現,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哎,小夫妻出去散步呀?”

向綰心情好,想也沒想就溫暖一笑:“是啊,是啊!”

肖豈沅聽後,沉著臉沒說話,徑直走到車前,先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結果,這一等就是十分鍾。

而這一邊的向綰正和大媽聊得開心。

“你老公真帥啊,你真有福氣。”

“嘿嘿,福禍相依嘛……”

“你老公對你好嗎?”

“那啥,一言難盡啦……”

“咱小區什麽都好,就是太安靜。新搬來過得還適應吧?”

“還是蠻好的……”

“有空多來家裏坐坐,我女兒和你一般年紀,最近交了個男朋友呢!”

“嗯嗯,好啊!”

……

轎車駕駛座上的窗緩緩下落,肖豈沅的頭從裏探了出來。如果他不阻止向綰,這個女人大概會忘記自己努力了這麽久才出來的目的。

“你還去西餐廳嗎?”

月色微醺,樹影斑駁,肖豈沅的聲音在這個城市緘默的夜裏有種說不出的性感,連同那輕拂的晚風綿延四處。

向綰愣了一下,這種印象很快在她的腦海裏被打破。

“去去去。”

“行,那你自己走過去,我回去了。”

“別啊,我沒帶錢。”

這個男人還真是一開口就帥不過三分鍾。

向綰不好意思地和大媽道別,大媽臨走時不忘安慰她一番:“你老公挺嚴肅啊!但事實證明,這種男人都老實可靠!”

“阿姨英明!”

向綰迅速地爬上了車,扣上安全帶出發了。

2.

車內的溫度明顯比室外高。向綰坐在車裏,隻覺得體溫噌噌噌地往上升,於是不管不顧地扯開了襯衫的第一顆紐扣,又主動把窗戶降了下來,一隻手拄在窗邊,托著下巴,哼起了小調。

肖豈沅一路上隻是安靜地開車,等到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才側著頭瞟了向綰一眼。

此時的向綰正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有一陣沒一陣的晚風微微拱起她的劉海,向綰本能地把發絲撩撥到耳後,撓了撓細膩的脖子。

肖豈沅突然覺得這樣的向綰令他很不適應。不知是因為太過安靜,還是什麽別的,他下意識地想破壞這份靜謐和隱隱的不安。

“你擋到我看後視鏡了,把手放下來。”他忽地淡淡道。

向綰疑惑地撇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往窗外比了下,不解地說:“我怎麽覺得沒有,我平時也開車的啊……”

“坐好。現在是你開車,還是我開車?”

“好好好。你開車你最大。”向綰說完就靠在椅背上眯上了眼睛。

興許是肆虐已久的饑餓令向綰有了疲倦之感,一向話癆的她今夜莫名的溫順,像是卸下了背上厚重的刺,突然沒了時刻準備戰鬥的鋒芒。

肖豈沅見她不語,猛地踩下油門加快了速度,很快到達了西餐廳。

餐廳裏的人稀稀落落,畢竟已經過了飯點。

向綰聞到牛排的香味終於提起了精神,迅速找到座位後攤開菜單點了起來。

肖豈沅從容地走了進來,輕掃一眼很快注意到牆角穿著白襯衫的向綰。向綰抬頭看見他,歡悅地招了招手,迫不及待地要交代自己的點餐成果。

肖豈沅淡然地坐下,並未在意向綰在滔滔不絕什麽。等到一桌子菜上齊了後,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麽方才眼前的女人可以說個不停了。

兩份牛排,三份小食,一份甜點,附加贈送的兩份海鮮湯。

肖豈沅愣了愣,眼睜睜地看著對麵的向綰泰然自若地招呼服務員把盤子整齊地擺在桌上,不放過任何一個空隙。

他分明看到了服務員臉上的詫異。

“點這麽多做什麽,我吃過了。”他挺直的背影在微暖的黃色燈光下晃了晃。

向綰連頭也不抬,瘋狂地切割盤子裏的牛排,油膩的嘴咕噥道:“我沒給你點,都是我要吃的。”

肖豈沅緘默了三秒,隨後微微搖了搖頭:“你一個人吃得完?”

他敲了敲桌上立著的牌子,上麵寫著“光盤行動,從我做起”。

向綰把一塊牛排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說:“不夠吃再點啊……”

向小姐,我們真的在一個頻率嗎?

肖豈沅無奈地往窗外看去,隨後靠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本想清靜一會兒,卻總覺得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噪音,仔細一聽,是向綰的刀叉不停碰撞的聲響。

肖豈沅皺起眉頭,睜開眼。

“你不懂得餐桌禮儀嗎,西餐具使用得很不得體。”

“就我和你還要什麽餐桌禮儀啊,你難道不覺得比起平時吃飯的時候,我現在已經很安靜了嗎?”

肖豈沅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反駁,遂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牛排也沒有七分熟的,下次按著雙數點。”

“你這人是有強迫症吧?”向綰拿起紙巾抹掉嘴邊的油漬,突然問道。

肖豈沅“嗯哼”了一聲抱著手臂看她:“這是規矩,沒常識就要虛心學習。”

“我……等等!”向綰嚼著嚼著突然覺得口渴,抓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後,才明明白白地說,“我這人最討厭吃飯的時候不好好吃飯,說這些文縐縐的話了。你別和我來這套,我聽著耳朵疼,影響我食欲。”

她是在說他倒胃口嗎?

肖豈沅心情不悅地看向了別處,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桌麵的手機屏幕也跟著亮了,他滑開一看是肖媽媽發來的慰問短信。

其實,這樣的短信他每天都會收到不下三條,還時不時以肖大狀的名頭為由探聽他和向綰的日常進展。平時他都是隻言片語便打發了,今天和向綰獨自出門,反倒覺得有種被逮到的不悅,索性就不回了。

向綰見肖豈沅什麽也沒吃,就這樣看著自己吃完整桌的東西似乎不太穩妥,遂有些良心發現地提醒他:“你要是覺得餓,你也可以吃。”

肖豈沅看著桌麵上除了海鮮湯外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向綰動過,嘴角抽了抽,再次無語。今晚付款的人是他,她倒是很會喧賓奪主,招呼自己吃飯嘛。

向綰的確是“不負期望”地把這個主人的位置坐穩了。

“你不想吃這些就再點,沒關係的。”

“……”有沒有關係是我說了算。

“這家的牛排還是不夠勁道,下次帶你去吃一家更好的。”

“……”我的眼光不需要你質疑,好嗎?

“還是這份牛排好吃,另一份肉太老。”

“閉嘴。”肖豈沅掐滅向綰又要開始長篇大論的苗頭,突然,對麵的椅子上出現了一個女人,不是走過來也不是爬過來,而是憑空出現。在他的麵前,也就是向綰的身邊。

這下向綰蒙了。

上一秒,她還好好地一口牛排一口甜點,下一秒手肘撞到了一個人,倏地反應過來身邊多了什麽。

肖……肖媽媽?

“肖媽媽!你你你……”向綰驚愕得咬到了舌頭,一口食物還沒下咽直接噎到咳個不停,“咳咳咳!”

相比起向綰的大驚失色,肖豈沅顯然淡定得很。他的眼裏雖有對肖媽媽不請自來的不滿,麵上卻是沉著冷靜。

“孩子,慢點說話!”肖媽媽見向綰咳得紅了臉,也跟著慌了手腳,猛地端起桌上的湯就給她灌了下去,就像求醫無數的母親終於尋到一方良藥送到病兒身邊,“來!喝點湯,順順氣,很快就好了!”

“別!”肖豈沅眼疾手快地站起身來阻止,卻被在場的兩個人完全忽略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這兩個女人麵前的存在感如此之低,幾乎為零。

而當事人向綰皺著眉眼什麽也沒來得及看,隻聽一聲“別”後,就一口氣把那碗湯喝掉了一大半。等到靜下心緩過氣來,她才發現嘴裏的味道不太對啊……

捧起碗一看……

怎麽是海鮮湯?整整半碗的海鮮湯?

向綰抬起眼看著肖豈沅的麵色有些凝重,卻想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如此緊張,莫非他良心發現突然對自己關懷起來了?

而真相總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孩子,你怎麽了?臉色不太好啊!”肖媽媽抬起手覆上向綰有些泛紅的臉,還以為是情侶約會被抓包害羞之餘引起的潮紅呢,“哎呀,你們要是不自在,媽現在就走哈,媽就是覺著見不到你們怪想你們的,這臭小子又不回信息,我這心裏啊不安。”

向綰笑了笑,大方地擺手道:“哪裏不自在了!就是……就是……”

她無意間看到肖豈沅給自己使了個眼色,卻毫無默契可言地忽視掉。

“就是我對海鮮過敏,然後我剛喝了半碗海鮮湯,現在小命不保了。”

向綰說得小心翼翼,肖媽媽聽得笑容滿溢。

“你說什麽?”她握住向綰肩膀,欣喜若狂地晃了晃,“你是說你對海鮮過敏?”

“是啊,我從小就是易過敏體質……太容易過敏了。”

肖媽媽開心得抱起向綰在原地轉了一圈,好在向綰本身就纖瘦,並不笨重:“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們倆是天生一對啊!”

向綰茫然地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注視,還有沙發上肖豈沅低頭扶著額頭的畫麵,第一次有種丟臉的感覺,一句“放我下來”卡在喉嚨裏沒忍心說出來。

轉了五圈後,肖媽媽才有些吃力地把向綰放回地上。向綰眼冒金星,對麵肖豈沅的臉也一並變得影影綽綽,她一頭栽倒在沙發上。肖媽媽樂嗬嗬地拍了拍肖豈沅的肩:“哎呀,不枉我今天來一趟啊,你們倆既然這麽般配,媽也沒啥好擔心的了。你等下要好好照顧我的綰綰,聽到了沒?我這就走哈。”

一句話剛說完,肖媽媽就走出店門直接消失在了路燈下。向綰剛坐起身來,看到這一幕嚇得再次靠在沙發上,顫抖著手指指著門外,斷斷續續:“媽這是在變魔術嗎?”

想起初次與肖豈沅見麵時的一幕幕,她越發覺得這一家子神秘莫測,似乎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還有,肖媽媽為何要一再強調他們如此般配呢?

難道是因為她是病人,而他是醫生?

向綰不解地望著門外。

就當是一時興起吧,肖媽媽也不是第一次那麽令人始料未及了。

“吃完了就走。”肖豈沅驀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對著向綰說,“一口一聲‘媽’你倒是叫得挺殷勤。”

“表演是我的本行好吧。”向綰趁機又塞了一塊紅蘿卜在嘴裏,開始不自覺地撓著脖子。溫暖的燈光下,她的麵頰暈染上點點紅痕,肖豈沅的職業本能告訴他,這個女人已經開始產生過敏症狀了。

他徑直到前台結了賬回到車上,向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跟上。一打開車門,一股油煙味跟著飄進車內,肖豈沅皺了皺眉,降下車窗。

回家的一路上,向綰明顯比來的時候躁動了不少。大概是過敏引起由內而外的不適,她又開始在車裏嘀嘀咕咕,一會兒說這裏癢一會兒那裏癢,儼然又成了以往的那個話癆。

“我記得家裏應該還有藥,你快帶我回家。”

向綰一邊抓癢,一邊催促肖豈沅。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兩個人迅速回了家。

3.

向綰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一頭栽進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藥。她找了半天,發現自己記錯了,過敏藥已經用完了。這下,她隻能坐以待斃了。

肖豈沅路過向綰房間時聽見動靜,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難得駐足,問了句:“怎麽,藥沒了?”

隻見向綰抱頭坐在地上,清秀的臉蛋現在頗有些不堪入目:“原來我吃完了,我還以為有剩呢!天啊!天要亡我啊!”

其實,她已經習慣了大多數時候病急不投醫,生病多了吃的藥多了,自己反而琢磨出了一套用藥規律,於是平時過敏了就自己吃藥,隻要不是什麽一些嚴重的症狀就省下去醫院的時間。

肖豈沅倚在門邊,看著某人自暴自棄的樣子,說道:“亂吃藥容易出問題。病人就是病人,還想自己拉門匾當醫生?”

向綰聽到“醫生”二字忽然冷靜。

她怎麽這麽傻,眼前就有一個醫生啊。

於是,她屁顛屁顛地跑到肖醫生麵前求助:“那麽依肖醫生看我該怎麽辦?你是醫生家裏肯定有一堆藥吧,人命關天,展現你醫德的時候到了啊!”

“……”肖豈沅低頭看著向綰湊近的大臉,腫得和一隻豬一樣,莫名有些喜感,“我從不生病,所以家裏沒藥。”

“你胡說!你騙人!”精神恍惚的向綰忽然生氣地推了肖豈沅一下,難以置信,“這個世上還有從來不生病的人?難道你不是人?”

可別說,他還真不是人。

肖豈沅沒忍住笑了一聲,隨後什麽也沒說地離開了。

向綰看著他倨傲的背影,忽然心酸異常。我去,寄人籬下不說,生了病還隻有等死的命?

她慨然地躺回**,拿起手機要打給餘知羨求助,打了兩遍仍舊沒人接。她扔掉手機,精神恍然地躺在**,迷迷糊糊間竟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正睡到一半時,忽地感覺到有人叫自己起床。

向綰也不知自己是睜眼了還是沒睜眼,一個放大版的肖豈沅就站在自己的床頭,神情不明。

恍然間,她隻知道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揪了起來,然後很快被灌下一杯沒有味道的**,看起來像是白開水。

等到喝完後,腦海裏一個念頭令她忽然清醒了不少。

這莫非是迷藥?

“肖豈沅,你給老娘喝的是什麽啊?”向綰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用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眼神打量著肖豈沅。

肖豈沅卻隻淡淡吐出兩個字:“毒藥。”

向綰本能地覺得事有蹊蹺。但身體原因卻阻止了她的行動……她罵罵咧咧了好半天,越發覺得自己四肢發軟無力,頭昏腦漲,一陣困意湧上心頭,她疲倦到無力戰鬥,睡意繾綣,最後癱在**閉上了眼睛。

這之後的事她記不太清了,再醒來時窗外的天也已經亮了。

沒想到,那杯水竟讓她產生了嗜睡的症狀!那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客廳裏,肖豈沅正在給肖兒子穿衣服。向綰下樓的聲音嗒嗒響。

她靠在樓梯的扶手上,怒道:“肖豈沅!你昨晚給我灌了什麽迷藥!害我睡了一早上,連早課都錯過了!嗚嗚嗚,我的晨功又泡湯了。”

肖豈沅瞟了她一眼,抱起肖兒子坐到餐桌上。

“我給你灌迷藥,你還能穿著衣服站在這裏?”

肖豈沅的聲音穿過客廳傳入向綰的耳朵裏,向綰怔了一下,遲疑間覺得也有些道理。

“那你昨晚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麽?”

“洗腳水。”

“什麽?”向綰氣鼓鼓地下樓站在肖豈沅麵前大聲質問,精氣神看起來一點兒沒有受到昨夜的病情影響,“你再說一遍?”

“洗腳水。”肖豈沅說得明明白白,“有什麽問題嗎?”

“Excuse me?什麽叫有什麽問題嗎?真的假的,你別和我說,你就是一時興起想試試人喝了洗腳水會有什麽反應。”

“你還真猜對了。”肖豈沅笑著睨了她一眼,走回廚房拿出一瓶果汁,耿介道,“昨晚停水了,家裏沒多的水。肖兒子正好洗完腳,不信你去廁所看看。”

……

向綰將信將疑地衝到廁所擰開水龍頭,發現真的連一滴水都沒有。看來,肖豈沅說的是真的了,那麽洗腳水的事!

“啊啊啊!你個瘋子!”向綰擼起袖子,衝到肖豈沅麵前揮弄她的花拳繡腿,卻被肖豈沅一手穩穩擋住,反手來了個鎖頸。

“別動手動腳。”

此時,向綰的頭正抵在他的下巴下,散發出一股清幽的發香。肖豈沅愣了下,隨即又一個繞手放開了她,皺著眉頭退了一步,拿起包往外走。

向綰的聲音瞬間追了上來。

“別走啊!你告訴我這事到底真的假的啊,我越想越覺得昨晚那杯水味道不對勁!水不像水,藥不像藥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麽呢?

“你猜。”門外的肖豈沅回道。

4.

向綰雖對肖豈沅的答案半信半疑,但不可否認的是,睡一覺醒來後她的臉明顯也不腫,皮也不癢了,神清氣爽,眉清目秀。

理智地打了個電話回學校,好在早上的課老師並未點名,神不知鬼不覺的她就曠了一次課。

閑下來的她坐在家裏看劇本,肖兒子正懶洋洋地趴在陽台上曬太陽,房間裏模模糊糊地傳來一陣鈴響。向綰讀得入迷,在肖兒子好幾聲提醒下才意識到有人給她打電話。

回到房間一接通,原來是餘知羨打來借車的。她的車前幾天被剮花送去保養了,下午有個重要的出差洽談,急需用車。

向綰爽快地答應了,換好衣服帶上鑰匙,就開著從某人那裏“借”來的車往餘知羨家疾馳而去。

餘家門前,餘知羨穿著一件卡其色風衣,背著一個小豬佩奇挎包站在街道上看著向綰的車猛地停在麵前。

“嗨,朋友,我的車拉風不?”

餘知羨麵前的車窗緩緩降下,向綰的頭探了出來,一手拄在車窗上,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餘知羨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車身,疑惑道:“咦?向綰,你之前的櫻桃小丸子怎麽換成了hello kitty?”

“你再看!蠟筆小新也換了呢!”

向綰把餘知羨推到了另一邊,一排史努比瞬間映入眼簾。餘知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一個笑:“向綰,你這車倒是很安全啊,開到C市我倒是很放心。”

“我前兩天又在車尾貼了小豬佩奇,社會人開的車有人敢偷嗎?”

餘知羨實在忍不住了,握拳在嘴邊笑了笑:“的確沒人想偷。”

“想偷也偷不起啊!你就說實話吧,我這車是不是忒給你長臉?今天去簽合同,我保證合作方對你另眼相看。”

向綰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餘知羨的肩,你看,我對你可比親姐妹都親啊!

餘知羨被這麽一提醒,打開包從裏麵默默拿出墨鏡戴在臉上,一張鵝蛋臉瞬間被遮掉大半。

“嘿嘿,太——長臉了,所以這車主得保持點神秘感才是啊……”

“也對,墨鏡戴著更拉風。”向綰後知後覺地把餘知羨送進駕駛座,隨後在馬路邊目送她驅車離去。

這車忒酷,站在路邊的向綰在內心給自己點了無數個讚。

餘知羨開著“社會人牌”汽車很快地上了高速,餘知羨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不敢鬆懈。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上高速,上一次還是向綰坐在副駕駛座上陪著她上路的。可惜,向綰下午有課沒法跟來,她隻能打起十萬分精神麵對這令人恐懼的路況。

就這麽開著開著,餘知羨忽然覺得室內溫度驟升,開著空調燒油,想脫風衣又不能停車,最後,隻好把窗戶降了下來。

然而,恐慌增加了她的不安,也增加了她的不適。又過了一會兒,她覺得戴墨鏡開車太不舒服,後視鏡裏那輛尾號為“88”的保時捷又跟隻跟屁蟲一樣跟著她。她快它就快,她慢它也慢,既不選擇超車,又不打算保持車距。

這車主是想跟著她一路下高速,吐槽她的車技嗎?

想到這裏,餘知羨緊張得額頭上冒出了一滴冷汗,但很快被疾風吹幹了。

她一手捏緊方向盤,一手緩緩取下墨鏡,框腳卻卡在脖子上的絲巾裏拿不下來。餘知羨驚慌地一扯,絲巾倏地散開了,繞著框腳滑過後,猛地向窗外飄去。

“啊!”餘知羨心驚肉跳地微踩了刹車,不自覺地側目瞟了眼,絲巾早就不見了。再看後視鏡,絲巾似乎以光速飄在空中直直朝後麵那輛車去了。

“嗞——”的一聲,行走在高速路上的肖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微踩了刹車,迷茫地看著車前玻璃上覆蓋著的那條藍絲巾。

就在幾秒前,他還不死心地跟著自己的愛車一路向西,沒想到幾秒後,駕駛座的窗口突然飄出一條不明物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朝他而來,迅速貼在車玻璃上遮擋住他的行車視線!

向綰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啊!

他透過絲巾隱隱看見前麵的路況,不悅地加快了車速,絲巾方才隨著大風飄走,前擋風玻璃終於恢複清晰如常。

前麵那輛車的車速卻開始飛飆,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像是要故意不給他超車似的,又像是車主心虛地在逃跑。

肖昱看著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

難道向綰認出了他?不對啊,依照向綰的性格早就一個電話來和他打招呼了。況且,這車技這麽差,明顯不是向綰這個老司機啊。

肖昱越想越覺得滿腹疑惑,於是一路跟著這位車技拙劣的車主為她來了個保駕護航,最後沒想到兩個人去的是同一個地方。

於是,剛下高速,他就截下了這輛車,誠意十足地走到駕駛窗邊敲了敲玻璃。結果好一會兒,車主都沒有反應。等到肖昱再敲了幾回不耐煩地把眼睛湊近了看時,餘知羨方才把窗戶降了下來。

出現在肖昱眼前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眉眼全被遮了去,隻餘下高挺的鼻梁和一張櫻桃小嘴。此時,她正攥著安全帶朝他這個方向看著,脖子縮了一下。

還和他玩無麵人模式?

肖昱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拿掉她的墨鏡,對上餘知羨那雙炯炯有神的靚眼:“這車是你的?”

“呃……嗯。”餘知羨猶豫了一下後,緩緩點了下頭。

“撒謊。”肖昱毫不留情麵地撕掉她偽裝的麵具,直截了當地聲明立場,“我才是這輛車原本的主人。”

“什麽?”餘知羨小聲問了句,本想往後退,卻發現身後就是椅背無處可退。她偷偷調了座椅邊的控製按鈕,座椅緩緩向後移去,自以為能逃得過肖昱的法眼。

這個男人一上來就說自己是車主,怕不是來劫豪車的?

肖昱看著這個舉止可疑的女人因為害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如此搞笑的舉動,沒忍住哼笑了一聲,把手搭在車窗上。

“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老實說,這車的主人到底是誰?”

餘知羨縮在座位上,想了好半天,才扯動嘴角輕聲道:“你。”

“撒謊。”肖昱又一次不給麵子地駁了她的答案,一雙亮堂堂的眼睛直接將餘知羨的心戳了個穿。

餘知羨茫然無措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心裏百味雜陳。不是他說自己是車主的嗎?怎麽又答錯了?嗯?

隻見,窗外的肖昱驀地掏出手機,一邊解鎖一邊警告:“不老實說就讓警察來解決。國內的報警電話是多少?110是吧。”

“別!”餘知羨一聽說要報警,嚇得魂兒都要沒了,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嘴上已經脫口而出,“向綰的!”

肖昱這才緩緩放下手機,一雙眼睛盯著餘知羨看了好半天,直看得餘知羨心髒驟停,滿麵緋紅,儼然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你是她朋友?”

餘知羨點了點頭。

“她把車借給你的?”

餘知羨又點了點頭。

肖昱見她緊張兮兮地搓著手,突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知道了。別緊張,隻是,你哪來的自信借這車上高速的?”

他忽然有些玩味地看著餘知羨,餘知羨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耷拉在腿上的小手又開始不住地絞衣角。

“我,小豬佩奇給的自信。”

“?”肖昱掃了眼車後窗,瞬間恍然大悟。向綰真是魔鬼啊,連身邊的朋友都沒能逃得過她烏煙瘴氣的熏陶。

但是,小豬佩奇的護駕並不能阻止他的一番說教。

“你知道你在高速上那樣開車是很危險的嗎?”他一本正經地數落。

餘知羨一本正經地回答:“我知道。”

“下次注意點,不是你個人的事,事關無數條人命。知道沒?”

“知道了。”

“下次還開著我的車到處敗壞名聲嗎?”

“不了,不了。”餘知羨老老實實地回答,坐姿溫順極了。

肖昱對她的回答甚是滿意,過了把當大哥哥的癮後,方才打算放她一馬。

“認錯態度良好。你可以上路了。”說罷,他攤開墨鏡,把手伸進車窗內,試圖替餘知羨把它戴上,然而——

餘知羨對這始料未及的第二次觸碰措手不及,惶恐之餘猛地按下車邊的按鈕,車窗迅速往上升,肖昱的手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差點被卡在玻璃上血流成河。他本能地鬆了手,墨鏡掉在了餘知羨腿上。

而餘知羨根本就沒心思顧得上墨鏡,調了座位後一踩油門,直接把肖昱甩在大老遠後倉皇逃離現場,留肖昱黑著臉怔在原地,吃痛地捂著手指原地徘徊。

這個女人是瘋了嗎?

看來,剛才的思想工作做得很不到位啊!難道她不知道過失傷害也是一種罪嗎?

肖昱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說到膽小,他的人生中還真有那麽一個人出現過,驀然回首,他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了一張久遠而模糊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