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這個女人,上不了廳堂,下不了廚房

1.

送走了一眾長輩後,被迫同居的向綰孤零零地從陽台飄回客廳裏,打電話給餘知羨吐槽了一番,心情倒是順暢了不少。

她無視地上堆積如山的行李,舒爽地癱在柔軟的高級沙發上享受周末的晨光。

果真是豪宅啊!

她雙腿交疊著環視四周,客廳中央那盞水晶吊燈在陽光的照耀下,晃得她眼睛花。她把視線錯開,沿著旋轉扶梯往上粗略一看,二樓的房間少說也有四間,僅是房門的設計看起來就很奢侈華貴,散發著一股典雅的歐式風味。

想著想著,向綰的眼皮子越發沉重,迷迷糊糊地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她一動不動地蹲在牆腳,雙手抱著一隻瓷碗頂在頭上,表情充滿了委屈。四周的場景熟悉又陌生,整個畫麵裏隻有她一個人。

她將瓷碗放在地上,這才發現碗裏裝著一塊肥肉。她趕緊低下頭嗅了嗅,脖子上的鈴鐺項圈丁零作響。這是什麽玩意兒?是誰把這麽醜的項鏈掛她脖子上了?

就在這時,一個和肖豈沅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朝她緩步走來,隻是與平日裏那種高傲的眼神不同,他的眼裏盡是柔情,嘴角還噙著如沐春風的笑。

向綰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抖了抖。她剛想溜走,肖豈沅從地上撿起了一條繩索,她脖子一緊,重新被拖回了角落裏,一隻溫熱的手驀地揉著她。

“乖,這不是你最愛吃的肥肉嗎?趕緊吃,吃胖我才好把你賣出去啊。”

……

肖豈沅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審判,一時間開啟了3D立體環繞模式在她耳邊回響。她驚愕失色地叫嚷著,可是一開口,她發現房間裏充斥的都是“汪汪汪”的聲音,清脆又響亮……

再低頭一看,她發現脖子上套的根本不是什麽項鏈,分明是一條狗鏈!

她竟然變成了肖豈沅養的一條狗?

她又驚又急,掙開肖豈沅的手,猛地抬腳一踹,“哐當”一聲,肖豈沅的帥臉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天花板。

……

向綰吃痛地捂著腳踝,一下坐直身子,蒙蒙地看著周身的一切。

散落一地的玻璃碴,泛著波光的一攤水,還有……一隻受到了驚嚇縮頭縮腦的烏龜?

向綰小心翼翼地抱起龜,盯著龜殼裏麵看。很快,她和這隻龜對上了眼,你盯著我,我看著你。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滿屋子找掃帚,可還沒來得及收拾好“犯罪現場”,肖豈沅陰鬱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她頓時覺得脊背上一陣發涼。

“你在幹什麽?”他的聲音有幾分壓抑,不知是不是暴怒前的隱忍。

向綰自知做錯了事,抱起老龜幹幹賠笑:“我給你重新買個魚缸唄,這件事說來你肯定不信,但是我剛才在沙發上睡著的時候,這隻老龜真的托夢給我了!它說住在同一個魚缸裏太久了沒出來活動,心裏憋得慌,要我給它換一個更大的住所。我一開始還不信,結果醒來後它就憤怒地衝破魚缸,爬到地上了。”

“這樣啊!”肖豈沅的一雙眼睛眯著,亮堂堂的目光來來回回端詳著向綰,“可是,這魚缸我昨天才剛換的,我的龜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氣了?我怎麽不知道,嗯?”

他一邊發問,一邊朝著向綰步步緊逼。

向綰不由自主地往身後的牆壁上靠去,最後無可奈何地被圈進角落裏。

“給我……”肖豈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一句話沒說完,向綰就驚得貼在牆壁上大喊一聲:“不可以!我報警了!”

所謂饑不擇食,孤男寡女的,這個男人不會是在盛怒下突然改變主意,想她再不濟也是隻雌的,便要將她就地正法吧?

“……”肖豈沅繃著臉不悅地看著這個突然暴躁的女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向綰頓時像打了雞血一般,使出十八般武藝妄想逃脫肖豈沅的魔爪。但肖豈沅畢竟是一個成熟男人,他輕輕一用力,向綰一口氣差點沒換上,就要憋死在角落裏。

“噓!”他沉鬱地皺了皺眉頭,揚起食指輕輕抵在雙唇上,“給我安靜點,我兒子在睡覺!”

“什麽?”向綰嚇了一跳,看著肖豈沅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難以置信。原來這個男人早就暗度陳倉,在外麵偷生了一個孩子?

天啊,向大山這是把他親孫女賣給了一個帶著孩子的離婚男人?可肖豈沅又是怎樣瞞過那麽多長輩的眼睛呢?

向綰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同時又對這個男人的親生骨肉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肖豈沅見她終於安靜了點,這才緩緩放開了手,抱過向綰手裏的龜轉身走開。

向綰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後,相當自然地就要往二樓走,好一探究竟肖某人的秘密。

但肖豈沅顯然看出了她的意圖……

“別跟著我,你房間在二樓左數第二間,自己收拾行李去。”他頭也不回地命令她。

向綰隻好止住腳步,轉過身往樓下走。畢竟寄人籬下,兒子的事等收拾完行李再去探究也不遲,看來,有了“兒子”這個籌碼,解除婚約指日可待了。

向綰越想越樂開了花,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忍不住哼起小調。

等到終於安頓好自己的行李後,她站在肖豈沅的房門口開始徘徊不定。她一會兒把耳朵貼在門板上探聽虛實,一會兒又弓著身子往門縫裏瞧,然而,什麽也看不清。

就這樣過了十分鍾,屋內的肖豈沅仿佛察覺到了外麵細微的動靜,房門突然被打開,向綰猝不及防地“哎喲”一聲摔在地上。

“你這樣不累嗎?”肖豈沅情緒崩潰地看著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一點都不像是要來和他同居的未婚妻,而像是仇家派來尋仇的眼線。

與此同時,一連串狗叫聲從肖豈沅的床榻上傳來。

“汪汪汪!”一條棕白的秋田犬正舒舒服服地趴在肖豈沅的高級**,兩隻眼睛警惕地盯著向綰看。

狗?原來,肖豈沅的房子裏竟然真的住了一條狗,不是夢裏的她,而是一條有血有肉的狗?

向綰的眼珠子差點沒滾落在地上,她幾個翻身從肖豈沅的腳邊滾出了房間,然後連滾帶爬地奔到了樓梯口,捂著小心髒恐懼地望著某人的房門。

肖豈沅站在門口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與此同時,那條秋田犬也雄姿英發地來到門邊,威風凜凜地衝著她一陣狂吠,向綰扶著樓梯雙腿一陣發軟。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兒子……

“我兒子有起床氣,你把它吵醒了,你自己負責。”肖豈沅靠在牆上雙手交疊,好整以暇地看著向綰花容失色的模樣,忍不住一聲哼笑。

“這就是你兒子?”向綰指著秋田犬大聲發問。

肖豈沅再次忍不住地皺皺眉頭,揚起食指塞住耳朵,而腳邊的秋田叫嚷得更大聲了。

“不是我兒子,難道是你兒子?你能小點聲嗎?你確定你現在說話的音量是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向綰禁不住反唇相譏:“你難道看不出來,我不是一般女人嗎?”

“是很不一般。能惹惱我兒子的人,你是第一個。看來,它並不喜歡你。”肖豈沅一邊說一邊將愛子抱在懷裏安撫,臉上活生生地烙著“此人喜愛擼狗”六字,向綰服氣地豎起大拇指。

“它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它呢!你喜歡擼狗,我對狗過敏,看來解除婚約是遲早的事。我和你一間屋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向家上下誰不知道她對寵物過敏呢?隻要她聲淚俱下地對著向大山一陣哭訴,至少長輩們會念在她體弱的分上讓她搬出這個“水土不服”的鬼地方吧!

想到這裏,向綰開心地撈起手機撥通了向大山的電話,卻在須臾間,被身旁的肖豈沅伸手碰掉貼在耳邊的手機,他一個帥氣的俯身,敏捷地在她身後接住掉落在半空的手機。動作之快,令仍舊保持著手握手機姿勢的向綰目瞪口呆。

“這麽急著告狀,我不準。”

以肖大狀這幫長輩的處事風格來看,這個女人的告狀非但不能輕而易舉地解除婚約,反而可能禍及他的狗兒子,被迫將它掃地出門。

更何況,如果肖媽媽知道向綰對狗過敏,他和她的事就更無反轉的餘地了。

2.

肖豈沅拿著向綰的手機,泰然自若地杵在一旁。秋田犬見狀,從房門口跟了過來,圍在他的腳邊徘徊個不停。

向綰連忙捂了捂鼻子,往後退了一大步。

“肖豈沅,把我手機還回來。”

肖豈沅顯然看出了她對狗的恐懼,氣定神閑地望著她:“你自己來取。”

向綰氣鼓鼓地站在原地,向前也不是,後退又不甘,兩人就這樣對峙著。

突然,向綰的手機鈴響起,肖豈沅非常自然地就摁了接通鍵。

“喂?綰綰啊,怎麽了?找爺爺有事?”向大山的聲音從電話那端清晰地傳來。

“爺爺,肖豈沅欺負我!”向綰拚了命地喊出聲,隻希望能讓向大山得知自己此刻的艱難處境。

肖豈沅卻淡定地瞥了她一眼。

“爺爺,是我,肖豈沅。向綰剛才和我打遊戲時誤打了您的電話,現在去洗手間了。嗯,沒事,遊戲打輸了鬧脾氣說我欺負她呢……是很孩子氣……好的,爺爺再見。”

整個通話隻持續了不到一分鍾。

掛斷電話後,向綰奓毛了,她怒氣衝衝地指著肖豈沅大聲討伐:“好啊!你撒謊不打草稿的!等著吧!鼻子遲早變長!”

“……”肖豈沅蜷手搭在嘴邊嗤笑了一聲,不予理睬地轉身回房。

他抬起手隨意地一拋,向綰的手機即時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沙發上。

向綰迅速跑去沙發上取手機,卻被空氣中某“兒童”散播的氣息刺激得打了個噴嚏,捂著鼻子躲回了房間裏。

在抱著手機不懈地給向大山發了求助短信後,向綰得到的卻是來自一家人肯定無疑的答複:“孩子,你爸媽和我堅信你和豈沅這孩子是天作之合了。有些事還是讓他親口告訴你的好。爺爺事忙,非誠勿擾,專心在家相夫教子。”

向綰差點哭暈在馬桶邊,鬱悶地在房間裏玩了一下午的“鬥地主”。

然後,輸得一塌糊塗的她終於因為強勢來襲的饑餓感被迫摸到廚房裏找吃的。剛找到一塊蛋糕要一口獨吞時,就發現肖豈沅悄無聲息地站在廚房門口,身後跟著他的狗兒子。

向綰瞬間有種被捉奸在床的即視感,不好意思地抹掉嘴邊的奶油,窘然一笑:“嘿嘿,我下次回來買一塊還你。”

肖豈沅卻對她的偷吃行為不甚在意,他更看不慣的是她毫無吃相的那副樣子。

“還我就不必了。我兒子在我的教育下向來大度,還是樂意和別人分享食物的。”他悠然地把手搭在冰箱門上,“隻是,向小姐的吃相實在令人不滿意,既然你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我希望你可以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你的吃相。”

“……”向綰的注意力顯然隻在肖豈沅的前半段話上,意外給自己塞了一把狗糧的她頓覺胃裏翻江倒海,難不成這個蛋糕是狗糧做的?

這樣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她眼睜睜地看著肖豈沅動作熟稔地洗手,係上圍裙,打開冰箱準備琳琅滿目的食材,然後一氣嗬成地下菜、翻炒、撒鹽、起鍋,最後把新鮮出爐的第一盤菜肴端到他兒子麵前時,向綰的心情頓時變得很複雜。

這人怕不是個寵狗狂魔吧?看來,在肖豈沅家,人類誤食狗糧是不存在的,隻有尊貴無上的狗子享用人類佳肴的可能。

但是,這又如何呢?

肖豈沅的廚藝顯然給他不完美的人設增添了一抹光彩,看在這份上,她和她的胃還是可以原諒他先前的無禮的,畢竟,很快就要被盛情款待了呢!

想到這裏,向綰屁顛屁顛地在廚房裏當起了賢惠小幫手,來回地替肖豈沅將完工後的菜肴端到餐桌上。

然而,當肖豈沅終於做完第八道菜肴,優雅地把圍裙取下,並溫柔地抱起他兒子放在高級餐椅上時,向綰的表情自動切換成了括弧笑,操起口袋裏的口罩火速戴上。

與狗同吃一桌飯,同坐一排椅……山珍海味,手動再見。

向綰吃癟的表情肖豈沅都看在眼裏,於是,他非常“愉快”地提醒她:“沙發在那頭。”

“知道了。”向綰沒好氣地盛了飯,趁狗兒子動嘴前往碗裏壘起高高的菜,越夾越來勁。

“向小姐,你確定這是一個女人該有的飯量嗎?”肖豈沅表情複雜地看著向綰,忍不住伸出筷子製止了她的行為,“說實話,這些菜是為我兒子準備的,你這樣反客為主我們父子可看不下去。”

向綰頭冒冷汗地看著這對父子:“不是說你兒子很大度的嗎?”

“它是很大度,但是你這樣,我家的床表示大度不起來,我不想今晚就破費維修床板。”

“……”

五分鍾後,向綰可憐兮兮地坐在客廳一隅捧著碗扒飯,心情不悅地看著餐桌上的那對其樂融融的父子。

狗爸爸肖豈沅正小心翼翼地將狗兒子抱在懷裏,夾了一塊海參放進它的飯碗裏。這還不夠,一口飯下肚後,他慈愛地將一杯鮮榨果汁端到狗兒子麵前,小心翼翼地將吸管伸進它的嘴裏。

“……”向綰一口米飯差點嗆到氣管裏。

我去,這年頭,連狗都吃得比人好!世道變了啊……

她雖憤憤不平,卻又不敢輕易靠近那塊已經四處散播著狗子氣息的領域,口罩在口袋裏乖乖地躺著。

就這樣,一頓令人難忘的晚餐結束了。

飯後,坐在風扇前乘涼的向綰呆呆地望著狗兒子的飯盆裏赫赫然出現的那一盒哈根達斯,再次產生了屠狗的邪念……

她閑來無事地在網頁搜索欄裏輸入關鍵詞——

“狗肉怎麽做好吃?”

深入做了一番研究後,她方才解氣地放下手機回到房間裏。

剛進房門,就“啪”地一腳踩進一攤水漬裏,她打開電燈,出眾的臉龐在略顯黃色的水麵上若隱若現,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在她的房間裏縈繞不絕。

向綰頓時情緒崩塌,衝向廁所來回搓洗自己的拖鞋。若不是她對狗過敏,她非得親手懲罰這個無禮的小家夥不可!

看來,它是在和她宣戰了!

好在,當她賣力地清掃幹淨房間裏的汙漬後,機會終於來了。

原來,在她不注意時,“肖兒子”一直躲在她房間的陽台上乘涼,一點都沒有隨地拉撒的悔過之意,反而悠閑自在地在陽台上扒地板。

向綰一看時機成熟,嘭地迅速關上陽台門,眼疾手快地拉上窗簾,優哉遊哉地到客廳裏看電視了,仿佛從來沒有見過肖兒子的行蹤。

過了一會兒,肖豈沅外出運動回來了。出於習慣,他剛進門就下意識地喊肖兒子的名字。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客廳裏嘈雜的電視聲。

向綰雖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但撐了一會兒還是有點心虛地關了電視,佯裝困倦地回到房間帶上房門。

肖豈沅見她神情可疑,卻也未放在心上。他倒不是那種憑空汙人清白的人。

隻是又過了一會兒,在四處搜索無果後,他不得已才找上了她。

“你看見我兒子了嗎?”他輕輕叩著門,並未奪門而入。

向綰卻頓時緊張起來,大聲打了個哈欠弱弱道:“沒有哇!你家孩子不是不喜歡我嗎,見到我應該繞道才對吧。”

向綰的聲音裏似乎不帶一絲破綻,僵持了一會兒,肖豈沅從鼻腔裏笑了一聲,不多發言地走開了。

幾分鍾後,向綰房間裏的燈滅了。

她和衣躺在**閉上眼睛,卻莫名地開始心煩意亂,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無端地浮現肖兒子那張明明欠扁卻有些無辜的臉。

唉……它還是個孩子啊,這個世界上恃寵而驕的人多了去了,更何況它隻是一條不諳世事的狗呢?

可是,她也不過是在替它父親教育一下孩子嘛,畢竟,隨地大小便不是文明狗該做的事。不對啊,呸!不是為娘人,何操為娘心!

想到這裏,內心矛盾的向綰煩躁地把頭埋進被子裏準備入睡。在進行了三分鍾強烈的心理鬥爭後,她在黑暗中摸出手機,上午搜索動物隨地大小便的意圖。

看來,這也不過是種領地標記行為嘛!

向綰掀開被子,重新坐在床榻邊,借著幽暗的月光瞄了眼陽台。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雷聲,一場傾盆大雨不期而至。驚天響的雷聲震得向綰膽戰心驚,她先是一愣,隨後想都沒想地跳下床套上鞋子,飛速拉開了陽台門,在偌大的陽台上尋找肖兒子的身影。

終於,借著一線月光,她看見肖兒子孤獨地屹立在陽台的一個角落裏,落寞地在雨裏聽花開,淚裏看花落……一條尾巴正可憐地款擺著,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向綰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公家養的那條薩摩耶,在外婆去世後,再也沒有寵它如愛子的母親了,它一度不願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每夜都寂寥地站在庭院門口望著通往家門的小巷。有一次,外公當著向綰的麵從它的眼角邊擦掉了一滴淚。

想到這裏,向綰來不及思考地奔到雨裏,溫柔地抱起肖兒子跑回屋裏,然後從臥室取出一塊浴巾包住它的身體來回擦拭著。任憑肖兒子抖動身子濺了她一身的水,眼裏也隻是難有的溫柔。

在這個夜晚,向綰覺得,過敏與否對她而言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她隻知道,有些東西,是她發自內心無法抗拒的本能。

3.

“啊啊啊!”

第二天清晨,向綰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某“人”眨巴著眼睛盯著她看的模樣。此“人”正是昨晚被她“全副武裝”後洗了一次熱水澡的肖兒子。

此時,它正頑皮地在向綰的床被上走秀,優雅地款擺著自己柔軟的身段。向綰驚得裹住被子直接從**掉了下來。

突然,傳來敲門聲。

向綰連忙呼救:“肖豈沅,你快進來把你兒子帶走!”

話音剛落,一身西服的肖豈沅出現在門口,不緊不慢地蹲下身來呼喚他的兒子。肖兒子乖巧地跳下床,撲到他懷裏。

奇怪的是,肖豈沅並沒有詢問肖兒子的行蹤,隻是寵溺地揉了揉它的毛發,有些嫌棄地嗅了嗅它身上的香味,帶著它往外走。

“等等,肖豈沅,你怎麽不問你兒子為什麽在我這兒?”戲精好不容易想了一個絕佳的理由準備完美演繹,沒想到肖豈沅根本沒有給她機會。

“不需要問。我知道它在你這裏。”

“你怎麽知道的?”向綰有些吃驚。昨晚,肖兒子雖然受到她的欺淩,卻並沒有大聲喧嘩。

肖豈沅對這一切卻了如指掌。他覷了垃圾桶一眼,裏麵赫然躺著一個空的藥盒,上麵是熟悉的過敏藥名。隨後,他淡淡道:“我房間陽台和你的連著。”

“……”這麽說,某人竟然目睹了自己的犯罪現場?

向綰頓時心虛地嗬嗬笑。

肖豈沅似乎心情不差,一個轉身消失在門口,隻餘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下次給我兒子洗澡後別用香水,味道太衝!”

“……”

等到肖豈沅走遠了,向綰在**磨蹭了好一會兒,拿起手機一看時間,才驚覺自己快要遲到了。

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自己,再把床單被套全部扯下扔進洗衣機後,便風馳電掣地奔向學校。

下午的聯歡表演是係裏的重頭戲,向綰和一幫話劇社的社員排練了許久,就等著上台秀一撥。為此,係裏的老師還再三地囑咐話劇社要打起十萬分精神,不能在全校師生麵前讓表演係丟了臉。

畢竟是表演係啊,連最拿手的項目都做不好,豈不被人笑話?

向綰在這件事上盡心盡力得很,畢竟是做自己熱愛的事。早在劇本定下來的當天她就和社友緊鑼密鼓地裁趕服裝,租借道具,好不容易東拚西湊準備齊全演出用品,結果卻在關鍵時刻出了岔子。

半小時前,托肖兒子的福,一晚沒睡好的向綰在去學校的路上忍不住地打瞌睡,迷迷糊糊終於晃到了演出會場,拖著巨大的服裝包往後台走去。

由於昨日的彩排進行得非常圓滿,再加上時間緊迫,一眾人化完妝後才開始整理道具。等到向綰發現自己將所有人的服裝都打包帶上,唯獨漏了自己的時候,已經離演出不到一小時了。

“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犯渾?向綰啊向綰,你也太迷糊了!你把自己的服裝放哪兒了?”得知紕漏的係主任氣勢洶洶地找上了向綰。

向綰沒理由狡辯,老實回答:“家裏。”

她記得,昨天從行李箱裏特意挑出衣服後,就把它隨意放在了家裏的沙發上,後來發生的一連串事令她沒來得及收起來,沒想到出門太急給忘了這茬。

“你出的紕漏你要負責,趕緊打電話讓家裏人送過來吧。”係主任耿介道。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手機帶了嗎?現在就去外麵打,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係主任用犀利的眼神看著向綰。向綰自知理虧無法反駁,趕緊從包裏摸出手機點開了唯一的“家人”——肖豈沅。

在打電話前,她就做好了被懟的準備了。

“有事?”果然,一接起電話的肖豈沅就對她的來電頗為疑惑,他認為兩人還不至於熟到這個地步,並且,沒有要聯係的必要。

但電話那頭的女人卻相當自來熟地要他幫一個大忙,語氣急不可耐。

“肖豈沅,我現在麵臨著要被學院開除的狀態,快來救我啊!江湖救急,咱們做不成夫妻好歹是兄弟吧!”

誰和你是兄弟?肖豈沅頭疼地把傳出十萬分貝音量的手機拿得遠遠的,皺著眉回她:“我和你不是夫妻,不是兄弟,更不是父女。我沒有履行家長職責的義務。”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我爸!我要的是家裏那套被我落下的服裝!就在沙發上,你就行行好幫我一次,我叫你哥行不?”向綰懇切地請求道。

“這個稱呼聽起來很有吸引力嗎?”肖豈沅不緊不慢地問,一點也不把向綰的心急放在眼裏。

“那我叫你爺,行不?你是王,你是天,你是不敗的神話!”

“聽著還挺養耳,但我……還是決定不幫你。”肖豈沅說完就要掛電話。

向綰急得跳腳:“別別別!我知道了!你今天幫我這個忙,我無條件替你達成一個心願!”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沉默了一會兒。

“我沒有心願。但我說過,我的身邊不需要女人。”肖豈沅的聲音像是一杯熱氣騰騰的藍山咖啡,有種微妙的醇厚。

向綰來不及欣賞他的聲音,一句話說得飛快:“這個簡單啊!我懂你!咱倆達成共識了,一個月,給我一個月,我讓你身邊不再有萬惡的女人!”

肖豈沅的話說得深不可測:“你的意思難道是,我在趕你走?向小姐不要誤會了我。我說了不是心願,隻是在陳述我的觀點。我與你之間不存在達成了什麽共識。”

他的反問說得鏗鏘有力,向綰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當然不是共識!是我單方麵不擇手段地想解除婚約!你沒趕我,也沒有逼我!我自願走的!”

“嗯……”肖豈沅意味深長地嗯哼了一聲,隨後才悠悠地問她,“學校在哪兒?”

向綰迅速地報上學校地址後,這才鬆了口氣。好在肖豈沅並未食言,十分鍾後就出現在了會場。

他的出現無疑引起了現場的一片嘩然,過分矚目的長相和氣場令他的到來顯得格外“閃亮”。一開始,係主任以為是學校哪位領導蒞臨會場,在得知是向綰的朋友後,吃了一驚。

“是你男朋友?”沒想到一向公私分明的係主任也忍不住八卦地推了推向綰的手肘。

向綰看著一臉冷漠的肖豈沅,壓著嗓子:“當然不是!他是我哥!”

“你哥?親哥哥?和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啊,明明是同一個爹媽生的……”旁邊的一堆社員湊過來探聽之餘不忘插嘴。

向綰無奈地扶了扶額頭,把話題拉回重點:“朋友們!快閉嘴吧!在你們眼裏到底是演出重要,還是這個重要呢?”

“當然是……這個啦!”一群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向綰無語地流下了一滴冷汗。她忽然意識到,無論這個男人出現與否,自己似乎都會攤上一個大麻煩。

不遠處,一直被一群莫名蜂擁而來的女生圍繞著的肖豈沅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突破重圍朝向綰走來。

他顯然對這樣的場麵並不陌生,卻頗為反感。要說女人,他的身邊向來不缺,但沒有一個能近得了他的身,是不能,也是不想。眼下,他答應了向綰的請求前來送東西,也預料到可能發生的情況,卻沒想到脫身似乎不太容易。

“向綰。”他強勢的聲音一下壓製住了場麵。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叫她的名字。此時,他正越過人群朝她緩步走來,一雙眼眸不偏不倚地盯著她,眼裏好像隻有她一個人。

這……發生了什麽?

向綰在接收到肖豈沅的眼波後,莫名心生不安。她還沒來得及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他突然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夠後台的人都能聽得到。

“早點回家,我等你。”他的手有些僵硬地探了探她的頭,眼裏明明不起一絲波瀾。

可向綰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粗糙的演技怎麽就被一群演技卓爾不群的朋友當成了深情凝視?

“帥哥,向綰是你的誰呀?”人群裏有一個朋友突然大聲發問。

所有人都知情知趣地安靜了下來等待回應。

肖豈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掃了眾人一眼,平靜地說:“未婚妻。”

就是這麽平靜的一句話,後台瞬間炸成一團。看著這些喋喋不休的八卦者,肖豈沅沒有再與他們糾纏,轉身離開,留下向綰一個人應付廣大的吃瓜群眾的追擊。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卻無人察覺。

既然被糾纏,他就將計就計讓這個女人知道,待在他身邊的日子將不再安穩,他的魅力將給她這個所謂的未婚妻帶來無窮後患,她隻需知難而退。

可憐的向綰再度成了新一輪被包圍的焦點。

“向綰,你金屋藏嬌啊!這麽帥的未婚夫也不拿出來和我們分享分享?”

“就是!什麽時候擺喜酒啊,不會少了你的紅包!”

“媽耶,係花配帥霸,何止是童話?”

“……”

向綰捂著耳朵站在原地,解釋了好久,才滿足了這群人的好奇心。

好不容易在演出開始前的二十分鍾將他們驅散去幹正事,又一件禍事卻從天而降。

原來,劇裏的某位演出人員忽然身體不適莫名失聯,後台已經亂成一鍋粥,社友們個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就算是一個不起眼,全程沒有台詞的小角色也至關重要啊!

向綰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麵麵相覷的一群人中有一個人舉起手來。

“向副社長,我覺得這個忙還是得你幫。無論從哪方麵來看,你未婚夫都是最佳的替補人選,你們覺得呢?我們現在就近找不到認識的人幫忙,社裏的人能上的都上了,你未婚夫畢竟是自己人靠得住,況且,顏值高肯定搶眼,有觀眾緣!”

“不!”向綰打斷他的發言,振振有詞,“哪有小角色帥過主角的?不合適不合適,況且,他這個人傲得很,絕對不會同意啊。”

“嗯……那快去把他追回來吧!”

“追回來吧!就靠你了!”

“向姐,你的口才我們放心啊!”社友們紛紛發聲。

“……”向綰看著頭頂那盞日光燈,越發覺得刺眼,就當是為了心愛的話劇社吧。

她咬了咬唇後,轉過身風風火火地往停車場狂奔而去。

4.

肖豈沅正走到駕駛座邊打開門,來勢洶洶的向綰突然出現攔住他,強勢地關上了車門。

肖豈沅皺著眉掃了她一眼。

氣喘如牛,揮汗如雨。

“爺!行行好,你幫人幫到底吧!我們話劇社的命運都掌握在你手裏了!”向綰哭喪著臉從眼角憋出眼淚,就差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各自有命。幫忙的事,點到為止為好。”肖豈沅似乎察覺到自己又被盯上了,並且預感這次的事不簡單。

“別啊!現在有個表演人員因為意外上不了場,也找不到人。現在所有人都說你最適合,你就幫幫忙吧,沒有台詞的,就站在台上就行!你隻是男主暗戀的第五個人,小角色而已!”向綰說著說著便揪住了某人的袖子,步步緊逼。

肖豈沅不耐煩地退了一步,保持距離。

“你把我當什麽了?”他冷笑了一聲,“要我出麵,先去了解一下我的出場費吧。向小姐,這個人情我可賣不了你。”

“嗬嗬,咱倆還說什麽人情啊!既然來都來到這兒了,多幫一個忙就當做做善事嘛!”向綰說著說著,心急之餘,竟然揪住肖豈沅的袖子來回搖擺,嚐試著撒起嬌來,畫麵異常詭譎。

這女人真是變臉變得快。俗話說,女人心,夜來香,海底針,最難懂……

肖豈沅毛骨悚然地甩開她的手,重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停止你的表演。別和我說,你一開始叫我來就是一場算計。”說完,他順勢要把車門關上。

向綰趕緊把手放在車門邊緣,急道:“等等!半個月,半個月好嗎!半個月,你的身邊將沒有女人!”

肖豈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一會兒:“是你急不可耐地要離開,與我無關。”

“對對對!”向綰舉起手發誓。

“沒有台詞?”

“對!”

“沒有走位?”

“對!”

“不會給我惹麻煩?”

“當然,我保證!”

肖豈沅這才重新打開車門,邁出一隻腳,理了理衣裳,跟著向綰回到了現場。

現場的演出人員見向綰不負眾望地帶回了最佳替補,紛紛拍手叫好,肖豈沅卻站在一旁漠然無視。等到向綰把演出服裝拿到他麵前時,他的心“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盯著向綰。

“向小姐,你現在是要我穿上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冷冽地咬著牙,目不轉睛地盯著向綰。

向綰感受到身畔是冷颼颼的低沉氣流,卻還是沉著地扯出一個淩亂的笑:“這……是標準女裝,不是什麽人妖啦!你別慌張,我們是要帶領你打開新世界的大門,讓你知道你長得有多麽俊美,扮女裝沒在怕的啦!”

“我不需要,你們好自為之……”肖豈沅的話還沒說完,向綰看了眼牆上的鍾,突然緊張,啥都沒說就直接站在椅子上,以突如其來的身高優勢把服裝套到了他的頭上,拚命往下扯。

“你在做什麽!”肖豈沅被蒙在一片黑暗裏不明方向,暴怒之餘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布料味撲鼻而來,他在茫然中打了一個噴嚏。一群男人順勢圍了上來,手忙腳亂地把他抓進了換衣間進行改造。

可憐的肖豈沅被裹挾在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等再見到光明時,他已經被一群男同胞包圍,二話不說就三兩下地把他的西裝褪去,套上女裝,還有人感慨:“向綰的未婚夫也太適合穿女裝了吧!比之前老趙扮的更多了幾分魅氣啊!”

“可不是嗎,你看看這臉蛋,我見猶憐啊……等等劇本裏的男主對‘她’一見鍾情,感覺更入戲了啊!”某同誌說罷就要將手貼上肖豈沅的臉。

肖豈沅慍怒地一把拍掉,闖出換衣間重拾他男人的尊嚴:“有沒有口罩?麵具也行!我現在就要,立馬給我拿來!”

向綰從身後默默靠近,訕笑道:“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都答應幫我這個忙了,何必過分拘泥於這些小節呢?”

“你說什麽?”肖豈沅黑著臉轉了個身,看著向綰的眼神猶如冒著寒光的利劍,“這已經侮辱到我的人格了,還談小節?向小姐,作為一個女人,你能不能別這麽不拘小節?”

這個男人穿上女裝真是俊美異常,簡直萬花叢中一點紅啊!想到這裏,她笑眯眯地抱拳作揖:“爺,答應你的小女子一定做到!你專心幫我忙行不?”

說完,她雙手合十“啪啪”兩聲,團隊裏負責化妝的朋友提著化妝包出現在肖豈沅麵前,開始了他們的創作。

等到化好妝後,肖豈沅想跑也跑不了了,頂著一張大花臉,穿著一身女兒裝,到哪兒都是不要臉……

肖豈沅忍辱負重,突然覺得這個買賣自己做虧了。

虧大了!

表演結束後,他迫不及待地就把衣服換掉,扔進了向綰的懷裏。向綰無奈地攤攤手,看著他氣急敗壞地往場外走。可剛走沒幾步,一群陌生人就圍了上來,肖豈沅一時無處可逃。

沒想到,一個無名的小角色都能如此出鏡,配角光環簡直蓋過了主角,僅是在表演後就有不少觀眾到候場室外來打聽他的名字,詢問他的聯係方式。並且,在得知演員是男的後,一群老大爺們中竟然有那麽幾個堅持留了下來圍堵肖豈沅。

肖豈沅終於感受到這個世間比向綰還可怕的一股勢力了,在被男粉絲圍追堵截的危急時刻,他掉過頭往回走,回到候場室後從向綰手中重新搶過服裝蓋在頭上,這才偷偷摸摸地溜回了停車場。

他這一生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像過街老鼠般難堪?

回到停車場的肖豈沅仍心難平靜,盛怒之餘難得點上了一支煙放在嘴邊吸了兩口,隨後掐滅了。

煙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發動車輛,重新回到去醫院的路上,一邊戴著墨鏡和口罩,一邊盤算著如何避過同事的耳目。

想他肖豈沅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如今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這是在遇到向綰前,他想都沒想過的狀況。

果然,歌詞裏說得沒錯啊……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

5.

“叮咚!叮咚!叮咚!”

肖豈沅剛值完夜班回家,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極有規律的鈴聲。此時已是早上八點半,誰會這麽一大早來登門拜訪呢?

透過門孔一看,樓道上井然有序地站著一群工作人員,手裏拿著的東西和此前在肖家老宅見到的那些紅緞帶、紅氣球簡直如出一轍!

肖豈沅神色一僵,忽然記起肖媽媽先前在老宅說的話——

“給你預訂了一撥更好的服務,過段時間上你家,記得查收哦。”

所以現在……

“肖先生您好,肖夫人此前在我們公司定製的婚慶登門服務已經準備無誤,今天上門為您服務。請問您當下是否方便?”

“不方便。”肖豈沅站在門口,毫不客氣地回道,“你和肖夫人說,我家不需要這樣的服務,讓她去退了。”

肖豈沅無語地看著這群人雷打不動的樣子,真不知道肖媽媽是給了他們多少好處才這麽言聽計從的,但他也不是無計可施。

既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就讓這群人等去吧。

想到這裏,他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欠往臥室裏走。留下門外的一群人幹巴巴地守望著,一直守望到了中午。

向綰醒來時,已經到了中午。

打開手機一看,今天竟是上台展示作業成果的日子!可憐她昨晚熬夜趕完報告,連試講都還沒試講過呢……下午第一節課就輪到她上台了。

想到這裏,她馬不停蹄地準備好資料和U盤,換好衣服後下樓了。

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午飯就在學校食堂隨便解決,重要的是她的包去哪兒了呢?

花了五分鍾在家裏跑上跑下,最終在客廳的桌下找到。

她拿起包,匆匆開門要下樓,忽地發現門口坐了一群奇怪的人,看起來倒也不像乞丐,個個穿著製服,隻是手裏抬著、拿著、握著的東西稀奇古怪的,形態各異,卻不外乎都是紅色的。

隔壁家的女兒這麽快有喜了?

向綰本就趕著上課,眼下卻沒有一條可讓她挪動的路,她隻好站在家門口,風風火火道:“你們……來送聘禮的是吧?隔壁人家應該在的,你們去按個門鈴就成,主要是我現在趕著出門,各位大哥行行好,速速給我讓條道吧!”

眾人看著這個站在肖家門口比他們更弄不清情況的女人,先是麵麵相覷小聲議論,隨後領頭的問道:“您……是向小姐嗎?”

“對對對!怎麽了?”

“向小姐,這不是隔壁家的聘禮,這是您家的服務。”

“我家?”向綰驚愕地指了指自己,大聲笑道,“我沒有訂這種服務啊,而且這家那位一看就不是這種品位,怎麽可能嘛。你們的訂單估計出錯了,大家都散了吧,我急著走!”

說罷,她就一腳踩出門檻試圖逃脫。

沒想到樓道裏的一群人還是巋然不動地擋在她麵前,她隻好縮回自己的一條腿。

“向小姐,其實這是肖夫人的囑咐,是她親自上門定製的服務,您看訂單都還在這兒,現在這不是為難我們這些給人打工的嗎?俗話說……”

“對啊,向小姐,我們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就聽您一聲令下……”

“向小姐,我們公司的服務品質是有目共睹的,您盡管放心……”

“向小姐……”

向綰在一群人長達十分鍾的狂轟濫炸下,一個頭兩個大,腦子裏構思好的發言都被打亂了。

她奮力從人群裏擠出一條小路,敞開大門溜之大吉,留下婚慶公司的人一臉呆滯。

真是無比佩服這個心很大的女主人,萬一他們是假扮的呢?就這麽走了也不通告一聲,不怕引狼入室?

一行人進入肖家後便有條不紊地執行起任務,等到肖豈沅意識到房門外有異樣時,一切已經弄得差不多了。

他睡眼惺忪地站在房門口,看著樓下那群熟悉的陌生人,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放他們進來了?他應該不是在做夢。

想到這裏,他匪夷所思地走下樓梯,不悅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肖先生好。”樓下的人不僅沒有被肖豈沅的神出鬼沒嚇到,反而禮儀周到地紛紛向他鞠了個躬,“是您的夫人放我們進來的。”

“我沒有夫人。”肖豈沅下意識地說。

“是您的未來夫人。請您轉達我們對她的感激,謝謝她對我們公司十足的信任,讓我們進屋完成工作。眼下您看,還滿意嗎?”

領頭的那人大手一揮,原地自轉了一圈,向肖豈沅介紹他們的勞動成果。

肖豈沅看著客廳裏鮮明刺眼的大紅“囍”字,電視機上擺著的婚慶娃娃,甚至是茶幾上的紅色茶杯,牆壁上還拉著一條非常突兀的橫幅——祝肖豈沅先生和向綰小姐早生貴子。

他忽然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家,這是一片火葬場,火葬了他從沒犯過絲毫差錯的完美人生,火葬了他僅有的理智。

“我要是說,我不滿意呢?”他先是冷笑了一聲,隨後扯下橫幅,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旁人卻沒有會意,把橫幅從地上撿了起來,井然有序地又重新掛了上去。

“沒關係,我們將繼續進行整改布置。您看?”

“我看,”肖豈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指著門沉著臉,“我已經看不下去了。你們現在,立馬收拾完道具走人去和你們的肖夫人領賞!”

他的語氣裏分明帶著點諷刺的意味,工作人員卻一個個喜笑顏開地收拾道具,揮手致意。

“謝謝肖先生!”

“……”

肖豈沅的臉更沉了。

等到一群人紛紛退出屋子後,他扯下家裏的橫幅,心裏百味雜陳。

向綰啊向綰!你這是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這個令人頭痛的蠢女人!

“阿嚏!”身處遠方的向綰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我這是怎麽了?感冒了?”

6.

肖昱拖著行李箱出現的時候,肖豈沅正滿肚子鬱悶地在家搗毀現場。

他走到門口,看著門兩邊極為喜慶的對聯有那麽一點遲疑,照著手機裏的地址反複對了好幾遍,才按下了門鈴。

“你們還有完沒完!”肖豈沅氣急敗壞地打開門,臉上全都是不耐煩,當看清楚眼前的人後,他的不耐煩加劇了,“怎麽是你?”

肖昱很快反應過來,向前走了一步,然後大手攬住了肖豈沅的肩膀:“兄弟,好久不見啊,看來最近家有喜事啊?”

肖豈沅冷著臉,掙脫開肖昱:“怎麽突然回國了?”

“這是個秘密。”

“家裏人不知道?”

“當然,所以兄弟你可得幫我保守秘密啊。”

肖豈沅的臉色越發冷,伸手想把門關上,卻被肖昱攔住。

“打住!”肖昱迅速出門把行李箱往屋裏一拉,笑著說,“現在可以關了。”

肖豈沅無奈地歎了口氣,將門一推。

“肖豈沅,三年不見,你整個人看起來歡脫了不少啊!你這家裏都是些什麽啊!”

肖昱一邊走一邊環視屋子裏花裏花哨的一堆東西,還有廚房玻璃門上還未來得及撕掉的大紅囍字。他不禁轉過身來對著主人公感慨,眉梢眼角都掛滿了桃花般的笑:“說句大實話,咱們家是不是太久沒熱鬧了?我看這滿客廳的東西覺得喜慶,你覺得呢?”

肖昱的話明顯帶著股揶揄打趣的味道。他的嘴角笑意盎然,潔白的牙齒在日光下熠熠發亮,顯得他很是無辜。

肖豈沅卻對他的美貌攻勢一點也不買單。他麵色如鐵,腦海裏驀地又晃過了那張天天在麵前晃**的臉,好不煩人。

“我對你的感受不感興趣。”他無視肖昱,徑直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水,語氣有種不緊不慢的傲慢,“回國了不回家住,跑來我這裏做什麽?”

“這還不明顯?當然是蹭住啊,兄弟!”

“我覺得家裏比我這兒更適合你。”

肖昱一聽“收留”被拒,俊逸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無奈,哭笑不得:“我要是沒事能跑你這兒來避難?主要是家裏那位催得緊,還有你媽,除了操心你的事,她對我的事上心得不得了,三天兩頭想給我介紹對象,我回去不就自投羅網?”

“所以你偷溜回來不跟家裏打招呼?”

肖昱站起來跑到肖豈沅身邊坐下,神神秘秘地說:“畢竟我這次回來是辦大事的,過陣子還得回,與其回來還得參加幾個相親會浪費時間,不如速戰速決。”

肖豈沅盯了肖昱幾秒:“哦。”

“就這反應?”

“嗯,還有,你離我遠一點,三米。”

“何必這麽講究嘛!”肖昱拍了拍肖豈沅的背,“對了,你和向綰怎樣了?”

“那可不,也難怪,你總是對無關緊要的事不聞不問,當然不知道我和她從小玩到大,要論了解,我對她可是遠遠大於你。”

“從小到大她就是個女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各種挑事厲害得不行……你跟她相親那次她還想搞出個大事來呢,瘋得不得了。”肖昱站起身把行李箱抬起來,“我房間還是老地方吧,二樓我懂的。”

“所以黑社會裝扮是你支的著?”

“怎麽可能啊!她可是個戲精,我怎麽可能有這種腦洞!”肖昱拖著行李箱徑直往二樓走,打開房門就被裏麵琳琅滿目的裝飾驚到了。

一個巨大的梳妝台上擺著不勝枚舉的化妝品,精致的單人**粉色的被單和枕頭洋溢著滿滿的少女氣息,再看那床頭的牆壁上,超大號的相框裏出現了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放大再放大——

向綰。

等等……向綰?

“嘭”一聲,肖昱猛地關上房門,拉著行李重新回到樓下,腳步聲響亮而有節奏。

“兄弟,你已經和向綰同居了?”他有些驚訝地來到肖豈沅麵前,心裏頓時對肖阿姨的辦事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肖豈沅則慵懶地倚在門邊看著肖昱,窗外投射而來的日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

“肖家女人的辦事能力還用得著質疑?”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淡淡的玩味,但看在肖昱眼裏那可是深深的無奈。

肖昱拖著行李沉思了三秒,朝肖豈沅投去同情的目光,隨後直截了當地就往門外走去,動作之迅疾比來的時候還要飄忽。

“事已至此,鄙人就不打擾了,萬一我這個電燈泡被你老婆扔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事。”

肖豈沅雙手交疊著倚在門邊,一雙眼睛像夜色一樣深不見底,正色道:“你能不能別在這兒拉低我的品位。”

肖昱揚著臉對上肖豈沅的神情,脫口而出:“話別說得太早,你的品位還未可知。”

“閉嘴。”

肖豈沅冷斥了一聲,然後“啪”地關上家門。

回到家中的肖豈沅反手背對著門走回房間裏。經過客廳時,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鞋櫃旁的那雙女式皮鞋。

煩,是真的煩。

無家可歸的肖昱出了小區就幹脆利落地找了家酒店,直接開了一個月的房間。誰讓他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呢?肖豈沅這個萬年不近女色的家夥如今身邊竟也有了萬裏挑一的向綰。

而且這麽爽快就答應同居,看來八字已經有一撇了。

唉!

肖昱一邊結算一邊想著,站在櫃台邊打開錢包,抽出身份證,卻不經意地瞟見格子裏那張陳舊泛黃的照片,照片裏的兩個孩童都仍是青澀懵懂的樣子。

他若有所思地抽了出來,相片中的向綰仍是小時候土裏土氣的模樣。肖昱忽地想起了七歲那年這個女人衝在他前頭打架的場麵,脊梁骨頓時一陣發涼。

自從三年前他去海外留學,向綰軟磨硬泡地從他這兒要走豪車起,他就抱著總有一天要為愛車收屍的打算。

車得要回來,人,也得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