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戚長璿的外公李圍林年輕的時候是省裏的幹部,行事雷厲風行,很有威望。他手下管著不少人,任誰見他都是服服帖帖的。

雖然他現在退休很多年了,但習慣改不了,還是一身的領導風範。

戚長璿從小就調皮喜歡惹事,不比爸媽寵著她,每年去看望外公外婆的時候,她都免不了要聽外公一頓教育,所以,她最怕的人就是外公。

當戚長璿從老馬口中聽說很久不見的外公火急火燎來學校了,此刻正在辦公室等她時,她就知道,完了,惹大麻煩了。

李圍林是為前兩天她被小混混欺負這事來的。

戚長璿在事發當晚給身在國外的父母打電話,半委屈半撒嬌地說起了這件事,沒說得太嚴重,隻說對方沒討著好就跑了,因此成功得到了爸爸打來的一筆壓驚費。但不知道怎的,這事居然傳到外公他老人家耳朵裏去了。外孫女受到欺負,在外公眼裏自然不是小事,他說什麽也要討個公道回來。

果然,一走到辦公室門口,就看到李圍林吹胡子瞪眼地看著她,身體硬朗、精神矍鑠。

辦公室裏陪坐著兩個不常見的校領導,個個對李圍林笑容滿麵、恭恭敬敬的。

李圍林朝戚長璿揮揮手:“長璿,過來。”

戚長璿跑過去給外公捶背:“外公,這麽久不見,您越來越年輕帥氣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李圍林麵對她的糖衣炮彈不為所動:“快站過來給我看看。”

左看右看,確認她還是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他這才鬆了口氣。

老馬問:“長璿啊,你知道找你麻煩的都是些什麽人嗎?”

戚長璿裝傻充愣,搖搖頭。

李圍林眉頭一豎:“她怎麽會知道?”

戚長璿乖覺地沒說話。

她是什麽人?骨子裏蔫壞蔫壞的,自然不可能認這個栽、吃這個虧,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認栽,莫鯉也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早在李圍林過來算賬之前,戚長璿就先一步找人教訓了那三個小混混一頓,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幕後主使,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也理清楚了,是左顧的桃花給她惹的麻煩。

左顧知道後,也覺得不好意思,不僅斷了和那個女生的來往,還整日裏為她端茶送水,對她噓寒問暖的,生怕她告狀到自己的父母那兒。

她可不敢跟外公說,那女生被莫鯉威脅了一番後,嚇得裝病不敢來學校了。

李圍林慢吞吞地喝了口老馬親手為他泡的普洱茶,細細品味了一番,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惹事的人呢?怎麽還沒來?”

老馬下意識地站直了身板:“剛問了他們班班主任,說是那個女生生病了,今天沒來學校……”

李圍林麵上不動聲色:“怎麽,聯係不到學生,還聯係不到家長嗎?”

一聽要叫人家家長,戚長璿心裏“咯噔”一下:“外公,就是一點小事,我又沒受傷,犯不著這麽興師動眾吧?”

李圍林瞪了她一眼。

這臭丫頭,幫她出口氣,她反倒胳膊肘往外拐。

“怎麽不嚴重了?上學路上都能遭到圍堵,嚴重點說,學校也有責任,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讓你爸媽、讓你外婆怎麽辦?”

見李圍林不好糊弄,戚長璿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外公,我真沒事,要是您鬧這麽大,讓我以後怎麽跟別的同學相處啊?”

李圍林目光落到戚長璿的腳上:“不是跟你爸媽說腳崴了嗎?這還叫沒事?”

戚長璿甩甩腿:“真沒事!早好了!”她轉了個身蹦躂了兩下,撒嬌道,“您看,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程逾巳一走進辦公室正好看到她這副滑稽誇張的模樣,四目相對,他微微一頓,不著痕跡地揚了揚嘴角。

戚長璿一窘,動作僵住,她趕緊轉過身去。

餘光看到程逾巳把罰抄完的數學作業往老馬桌子上一放就出去了。

李圍林終於鬆了口:“那這樣,讓那個惹事的女生轉學,離開啟風學校,這事就算了。”

戚長璿回過神,欣喜地喊:“外公,你真好!”

……

戚長璿擦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暗自慶幸自己總算過了外公那關,一走出辦公室就看到程逾巳的背影。

她三兩步追上他,凶巴巴低聲威脅他:“哎,不許把剛才的事說出去。”

程逾巳聲音懶懶的:“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

要是班裏人知道她連蹦帶跳還撒著嬌——她忍不住一陣惡寒,自己作為班長的一世英名就毀了。

她搓搓手,輕哼一聲:“你別裝,我剛才看到你在偷笑了。”

他否認得很快:“沒有。”

“哪裏沒有,我就是看到你偷笑了。”

他輕飄飄地瞟她一眼:“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笑。”

戚長璿一時語塞,半晌才罵:“厚顏無恥!”

“彼此彼此。”

接下來的化學實驗課上,戚長璿一直望著講台上的試管發呆。

她左思右想,怎麽想都覺得程逾巳那天站在網吧門口,分明就是在等自己,可他為什麽要等自己?難不成他真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會有危險?

她思緒遊離,連老師點了她的名字,她都不知道。

“戚長璿!”

老師喊到第三遍時,戚長璿終於察覺到旁邊崔笛子使得快要抽搐的眼色。

她一個激靈站起身,動作大得身後的程逾巳也忍不住抬了抬眼。

“戚長璿,你上來和老師一起演示這個實驗。”化學老師說。

幾分鍾後,她在化學老師讚許的目光中走回自己的座位。

崔笛子忍不住誇道:“七七你好厲害,沒聽課都能幫助老師完成實驗。”

戚長璿說:“你每次上課前做好預習,也能做到我這樣。”

正說著話,前頭忽然傳來一聲爆炸聲,化學老師安置在酒精燈上的試管加熱過度,突然爆開了。**差點濺到化學老師的眼睛,坐得近的前排幾個同學也嚇了一大跳。

教室裏一時之間炸開了鍋,戚長璿關心化學老師的安危,急得站起身,打算過去看看情況。

剛一邁開步子,衣領便被身後人一揪,她被這股力道拉得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程逾巳懶洋洋地說:“你老湊什麽熱鬧。”

“這怎麽叫湊熱鬧?”戚長璿扭過頭,皺緊眉頭,“你為什麽不提前提醒老師,讓她小心一點,你不是能預知危險的嗎?”

他難得驚詫,眯了眯眼:“我能什麽?”

小小的意外並沒有讓這堂課中斷太久,**無毒沒有腐蝕性,化學老師去衛生間洗了個手便回來繼續上課了。

戚長璿還在糾結這個問題,趁老師板書時,她扭頭問:“你真的沒有預知能力?”

他不耐煩地扯了扯嘴角:“當然沒有。”

戚長璿還是半信半疑:“我很好奇,怎麽每次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都會突然出現?一次是意外,兩次三次都是意外嗎?”說完一頓,她促狹地笑,“哎,程逾巳,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這句話輕輕柔柔地落到他的耳畔,兩個人都沒說話。

程逾巳手裏亂塗亂畫的自動鉛筆一停,他慢悠悠抬眼盯著戚長璿的眼睛。

兩個人隔得很近,她忽閃忽閃的眼睫毛仿佛可以觸到他的鼻尖。

他不說話,搞得戚長璿有些緊張,桌子下的手緊攥成拳,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把這句話脫口而出。

“喜歡你?”他一字一頓地問。

靜了兩秒後,程逾巳輕聲嗤笑,他拿筆頭敲了一下戚長璿的鼻子,滿臉嫌棄,語帶嘲諷:“你腦子裏成天在胡思亂想什麽?”

戚長璿氣哼哼地捂住鼻子:“嘁,當我沒說。”

程逾巳沒再說話了。

等戚長璿轉過身子,隔了很久,他才低低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也很好奇。”

中午放了學,戚長璿剛一踏出校門,便見外公的車在校門口等。

戚長璿跟莫鯉、陳斯圓打了聲招呼,就上了車。

上了車還沒坐穩,李圍林就擰住了她的耳朵:“你說,你把人家怎麽樣了?”

剛才當著外人的麵,即便看出了戚長璿的不對勁,他也不好直接拂戚長璿的麵子,現在沒有外人了,他厲聲訓斥:“戚長璿,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戚長璿齜牙咧嘴道:“哎哎哎,外公,疼。”

“疼?你還知道疼?”

說是這麽說,李圍林還是鬆了手。

戚長璿揉揉耳朵,仗著李圍林心疼她,得寸進尺:“我膽子大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您外孫女我怎麽可能讓自己吃虧嘛?”

“所以就連招呼都不跟大人打一聲,自己找過去了?”

戚長璿眨巴眨巴眼睛,一臉心虛。

“你這性子,就該吃幾回苦,碰幾回壁。”

戚長璿低著頭任由他訓斥:“外公說得對,都是我的錯。”

看她這副委屈賣乖的樣子,李圍林就更來氣,索性轉移了話題:“最近考試怎麽樣?”

戚長璿眉頭一揚,帶著點小嘚瑟:“哎呀,還不是和往常一樣。”

“第一?”

戚長璿點點頭:“從小到大回回都是第一,當久了,可真沒意思。”

李圍林作勢又要來揪她的耳朵:“胡說八道!”

戚長璿往後一躲,笑眯眯地說:“好外公,您辛辛苦苦這麽遠來啟風,肯定餓了吧?不如我帶您去一家特別好吃的飯店吃飯!我點菜,您買單!怎麽樣?”

李圍林無可奈何道:“你呀!”

其實戚長璿漏了句話沒說,最近這次月考,她其實隻得了半個第一。

開學的時候,就聽陳斯圓說宿淮成績好,那時她還不以為然。沒想到幾次考試下來,她和宿淮的成績一直咬得很緊,要麽她高兩分,要麽宿淮高兩分。

再加上這回兩人又是並列第一,差距始終沒有拉開,實打實地讓她有了危機感。

午自習過後,她和宿淮就被叫去了年級主任的辦公室。除了照例問學習方麵的問題外,主任安排他們和幾個高二年級的優等生組成學霸隊,在即將到來的元旦會演上表演一個節目。

這次元旦會演學校很重視,作為啟風學校首個大型藝術活動,學校還邀請了市領導以及各個學校的老師過來觀摩。

戚長璿實在不明白,自己這種毫無藝術細胞的人為什麽會入選,可主任給的理由是,要在全市領導們麵前展示出啟風學霸們的風采。他們不僅僅隻會死讀書,還多才多藝的。

多才多藝?

戚長璿默默在心裏吐槽,自己的確不是隻會死讀書,自己還會打遊戲啊,打遊戲打得好算多才多藝嗎?

那麽請問,她可以在台上表演一個五殺嗎?

第八節自習課的時候,戚長璿找了間空置的教室,大家一起開會,思考出個什麽節目好。

在座的各位,都是學霸,但時間緊、任務重,平日裏隻與書本為伍的好學生們麵麵相覷,根本想不出好主意來。

別出心裁怕是做不到了,能中規中矩不出錯就謝天謝地了。

戚長璿絞盡腦汁,試探地問:“要不唱歌,搞大合唱?《保衛黃河》?”

學霸一為難:“我五音不全。”

學霸二更為難:“我一唱歌就緊張想吐。”

“要不跳舞?”戚長璿問。

不過,不等大家反對,她自己就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難度太高,跳不好觀眾可能會覺得‘辣眼睛’。”

在座的各位大部分是男生,訓練起來太麻煩了。

“舞台劇呢?”她又問,“莎士比亞?”

“我們沒這麽多時間排練吧?就快要期末考了。”

這不行那不行,戚長璿實在沒主意了:“那說相聲,相聲總簡單吧?隻要說話就行。”

學霸三笑了:“這個我會,我從小就喜歡聽相聲!”

說著,他便來了一段1995年春晚的《最差先生》:“明理的媽媽,您當初給我嶽飛哥刺了四個字——‘精忠報國’。你不能偏心眼,也給我刺四個字吧,‘婦女之友’。”

說完,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戚長璿:“……”

他一板一眼,像是在背書。

戚長璿幹笑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或者,你們會什麽才藝嗎?彈鋼琴、拉小提琴?古箏、二胡、嗩呐,什麽都行啊。”

大家都很沉默,讓他們唱歌跳舞表演節目,還不如解數學題來得輕鬆。

戚長璿泄氣了。

一直沒說話的宿淮說:“不如我來彈鋼琴,你們詩朗誦?”

戚長璿忙不迭點頭:“你會彈鋼琴?詩朗誦當然可以。”

大家都點頭,一致同意。

宿淮為難地說:“但光我一個人彈琴的話,有點單調,最好有一個伴舞。”

所有人都看向了主心骨戚長璿,戚長璿趕緊擺擺手:“我可不行,群舞還能勉強蒙混過關,獨舞肯定會給咱們啟風丟臉的。”

宿淮掃了戚長璿一眼,微微一笑:“之前沒說不能請外援,咱們應該可以找人幫忙。”

“找人幫忙?”

“嗯,最好是有芭蕾功底的。”

被他一句有意無意的話點醒,戚長璿眼睛一亮,心裏有了人選。

會開完,定好主題,大家解散,各回各班。

戚長璿和宿淮是最後走出教室的。

戚長璿是因為磨磨蹭蹭,宿淮則是因為習慣性最後一個離開,關燈、鎖門做收尾工作。

他鎖門的時候,戚長璿瞅了他半天,湊到他身旁站定,問出早早準備好的問題:“宿淮,你和我們班程逾巳關係很好,是吧?”

宿淮點頭。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宿淮把鑰匙抽出來,看了她一眼,笑容淡了淡:“忘記了。”

戚長璿並不在意他的有意回避,接著問:“既然你們很熟,那你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嗎?關於……他的家鄉,以及兩個他。”

她沒說得太清楚,不知情的人肯定不明白她的意思,宿淮卻微微變了臉色,他壓低聲音問:“你想問什麽?”

他果然知情。

“我想知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嗎?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宿淮低頭收好鑰匙:“你怎麽不直接去問他?”

戚長璿有些支吾:“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古怪,又怎麽可能說這些?”

宿淮眼底的警惕微微消散,他好笑道:“你很關心他?”

戚長璿下意識地想反駁,眼珠子一轉,還是應了下來:“對呀,我當然關心他,不瞞你說,在班上,他跟我關係最好。”

“是嗎?”

戚長璿信誓旦旦道:“是啊。”

回複完,她才發現有什麽不對,剛才那話分明不是宿淮問的。一扭頭,她便被神出鬼沒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的程逾巳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你怎麽在這兒?”

“老馬讓我來找你。”他簡明扼要地問。

他又望向宿淮:“說我閑話?”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戚長璿。

看得戚長璿心裏發毛,什麽都沒問到,反倒被抓包了。

宿淮笑著拍拍程逾巳的肩膀,走遠了。

程逾巳盯著戚長璿問:“我和你關係好?”

戚長璿尷尬地笑了笑,答:“我說錯了嗎?你和班上大部分人恐怕一句話都沒說過吧?”

這個答案他不滿意,步步相逼:“我和你關係很好?”

戚長璿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我們是前後桌嘛,而且老馬在開學之初就安排我輔導你的學習……”

程逾巳不為所動。

戚長璿使出撒手鐧,按住他的肩膀不許他向前:“而且我知道你很多秘密!”

他嘴角一扯,語氣低沉:“所以,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呢?”

看到他瞬間涼下來的眼神,戚長璿暗道一聲不好,她後退幾步:“你別亂來啊,你不是說是老馬讓你來找我嗎?還有剛才宿淮親眼看到我們兩個在一塊,我要是出什麽事了,人證俱在。”

看她這副樣子,程逾巳倏地一笑,譏嘲道:“你這麽聒噪,能出什麽事?”

他把手裏的薄薄一遝資料塞到戚長璿懷裏:“老馬讓你去趟政教處。”說完轉身就走了。

戚長璿抱著那遝資料看著他的背影小聲罵:“裝腔作勢!”

明明隔得很遠,她聲音也很輕,可他偏偏聽到了,反唇相譏:“膽小如鼠。”

戚長璿一溜煙跑遠了。

外星人真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周二課間跑操之前,學校新發了一套校服,不是之前的藍白色,而是清新的綠色。

按左顧的話來說就是,穿上綠油油的,像一片等待收割的稻田。

魏靖南笑話他沒常識,待收割的稻田明明是金色的。

左顧翻個白眼,不想跟這個聽不懂玩笑話的同桌說話。

魏靖南卻依然揪著不放,語重心長地說:“左顧同學,你語文老師和生物老師要是知道了,肯定很生氣。”

左顧忍無可忍,不知道怎麽跟語文老師扯上了關係,也不知道關生物老師什麽事,他氣得大叫:“魏靖南同學,我這是隱喻!隱喻好不好!暗示我們是被考試摧殘的小草!”

“可是很不恰當。”

“啊,老天爺啊!快把我的同桌帶走吧!”

聽他們拌嘴停不下來,戚長璿忍俊不禁,示意他們安靜一會兒。

她這才站在講台前說:“等會兒就是課間跑操,不然咱們全部換上新校服,穿著去跑操,怎麽樣?”

李暢埋怨:“這破校服有什麽好穿的?”

戚長璿說:“你們想想看,全校就隻有咱班全都穿著全套新校服,多出風頭?”

接收到戚長璿的眼神,左顧果斷擁護她:“我覺得班長說得有道理,咱們9班校服從來沒穿齊過,讓老馬在老師們麵前抬頭挺胸一回!自己也有麵子!”

“咱們也風光一回唄,讓4班那群天天穿著校服心比天高的好好瞧瞧!”

“對對對,大家一起穿吧!”

向來懶散的同學被“出風頭”打動,紛紛響應班長號召。

李暢嘴裏罵罵咧咧的,從不肯穿校服的他,看大家都穿了,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套上了這一身綠。

果然,整個操場,隻有9班全部規規矩矩地穿著全套新校服,明晃晃的綠色在一片藍色中看起來特別紮眼,很出風頭。

教導主任頻頻看過來之際,忍不住在廣播前誇了幾句,讓其他班都向9班學習。

跑操正式開始,戚長璿和其他女生換了個位置,站在隊伍末尾,邊跑邊跟莫鯉聊讓她幫忙伴舞這件事。

“我記得你說過,你小學初中每年寒暑假一直有報舞蹈培訓班來著,好像就是芭蕾吧?”

莫鯉不感興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跳。”

沒想到莫鯉會拒絕得這麽徹底,戚長璿整張臉都垮了:“好莫鯉,我們一時半會兒真找不著別人了,你就當幫我一個忙,我一定十倍,不,百倍報答你!”

莫鯉有些心不在焉:“你們哪些人一塊表演?”

戚長璿報了名字給她聽,越聽莫鯉的眉頭越緊緊皺在一塊。

“這主意是誰出的?”

“宿淮啊。”

莫鯉笑了一聲,果然。

“來嘛,來嘛,本來按理說元旦會演應該全權交給高一年級,各個班出個節目就行了,沒想到我都高二了,還得出節目。”戚長璿愁眉苦臉道,“上學以來,我不止每年元旦會演要上台,藝術節、運動會什麽的,隻有一搞活動,我必定上台,從沒漏過一次,真是什麽花樣都表演過了。”

莫鯉撲哧笑出聲。

戚長璿哀怨地瞥她:“你還笑,我都這麽慘了。”

“好了,好了,我去。”

“真的?”要不是正在跑操,戚長璿簡直想抱住莫鯉親兩口,“莫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解決了一樁大事,戚長璿終於有心情調侃她:“你和宿淮,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呀?”

“能有什麽事?”莫鯉擺臭臉,故意反問,“那你和程逾巳呢?”

“誰?”戚長璿裝傻,“風太大,我聽不見!”邊說她邊加快速度,重新跑到了自己的原位置。

莫鯉啞然失笑。

紀律不太好,成績不太好,做出任何一點進步都會被放大,戚長璿深諳這個道理。

本來一直不被看好的9班突然當著全校師生的麵被表揚了一回,老馬臉上有光,喜滋滋的。平常為了督促大家學習進步,每天布置兩張數學試卷的他,今天罕見地隻布置了一張,而且還獎勵班裏同學第八節自習課看電影。

同學們嚐到了甜頭,上課自覺了不少,平時偷懶睡覺的幾個也自覺臉上有光,課堂上抬頭挺胸坐得筆直。

戚長璿對電影沒興趣,索性埋頭做題,下課鈴一響,正好把今天布置的全部作業做完了。

她習慣性扭頭,卻不見程逾巳人影。

他的校卡還在桌子上,校卡是進出校園的通行證,放學或許還能跟著人群混出去,可要想在早晨走進學校,就沒那麽容易了。

戚長璿等了十多分鍾,確認他的確已經離校了,本著互幫互助的原則,隻好揣著他的校卡,跑一趟腿。

冬天的晚上,夜幕降臨得很快。

走到半路,戚長璿忽然想起遇到小混混那天程逾巳說的話,他似乎並不喜歡自己跟晚上的他接觸。但他說讓自己離他遠一點之類的話,也不是一兩次了,而且她也不覺得晚上的他有什麽不好。

再說已經走到這個份上了,折回去好像也不合適,她思前想後,打算送完校卡就回去,兩頭不得罪。

開門的自然是司鬱,他眼裏是毫不掩飾的驚喜:“你來了?”

她徑自把校卡往笑吟吟的司鬱懷裏一塞:“喏,你校卡忘拿了,我是來送校卡的。既然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司鬱沒有攔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等她走出幾步遠,身後傳來一陣很壓抑的咳嗽,緊接著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戚長璿一扭頭就看見司鬱摔倒在地,她趕緊扶他起來。

“你追過來幹什麽?”

他臉色比起以往更蒼白了幾分,咳了半晌,才笑著說:“看你走得急,以為你有急事,想多送你一段路,和你說說話。”

戚長璿有些心虛,扶著他走進去:“你身體好像比白天差很多。”

他自嘲地笑道:“你看不出來嗎?白天的‘他’比晚上的我要強大很多,所以,隻能等你來找我。”

她好奇道:“你晚上都不出門的?”

即便人格不同,隻要不碰上學校裏那些人,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司鬱很輕地搖了搖頭:“我這樣的狀況,根本出不了門。”

戚長璿打著哈哈:“所以,如果我不來主動找你,那就沒有其餘人跟你說話咯?”

“對。”

戚長璿的笑容僵在臉上。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這樣溫柔地跟她說話。

搞得懟他懟習慣了的戚長璿也隻好小心翼翼說話,同時認識兩重人格,她渾身不自在,覺得自己也要分裂了。

司鬱家的廚房很幹淨,沒有做過食物的痕跡。

戚長璿替他倒了杯溫水,問他:“對了,我一直很好奇,既然你不吃人類的食物,那你平時吃什麽呀?”

司鬱緩了緩呼吸,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望著她的眼裏含笑:“你想知道?”

戚長璿點頭如搗蒜:“我之前看小說看電影,裏頭的外星球人有吃花的、有吃金屬的,還有吸血的,無奇不有。”她偏頭笑,“那你呢,你是屬於哪一種?”

當司鬱領著她打開食品儲存櫃時,戚長璿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驚到了。

櫃子裏擺滿了梨子,個個飽滿圓潤。

“地球上並沒有適合我吃的食物,但我在地球待了很多很多年了,總不能餓著肚子,所以學會了吃它。”

戚長璿拿起一個,仔細端詳:“可為什麽是梨子?”

司鬱從她手裏拿起那個梨子,半晌沒說話,思緒仿佛一瞬間飄遠。

戚長璿沒注意他的表情,忍俊不禁地說:“可以,這很‘外星人’。”

司鬱回過神,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她果真什麽也不知道。

話語剛落,頭頂的燈光驟然熄滅,周圍陷入了黑暗。

戚長璿心裏一慌:“那什麽,時間不早了,我先……”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撫上她的臉頰,他關切地輕聲喃喃:“你的臉怎麽這麽燙?”

戚長璿嚇了一跳,往後一縮:“大概……大概是太熱了。”

他輕笑一聲。

他視力很好,再黑也能看清她的每一絲表情。

“長璿。”

“什……什麽?”

司鬱微微俯身,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聲說:“我很孤獨。”

戚長璿一怔。

“所以,別不理我。”

換作白天的他說這句話,她一定一身雞皮疙瘩,然後大罵他矯情。但此刻的他不同,她能感覺到,他的的確確就是孤獨的,不止現在的他,白天的他也是。

這是白天的程逾巳,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

踏出門戚長璿才發覺,外頭不知何時下起薄雪,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等到次日早晨,雪已經堆得厚厚一層,可以蓋過腳背,連出門都有些困難。

早自習的時候,大家沒心思背書,都在興奮地討論著下了課要出去打雪仗。

左顧跑到講台前,捏了半截粉筆往同桌魏靖南頭上一砸:“不如咱們現在就在教室裏打雪仗啊!”

魏靖南摸摸腦袋,撿起地上的粉筆丟了回去:“左顧,你太過分了!”

左顧朝他做個鬼臉,繼續砸個不停,卻一個不小心砸到了路過的戚長璿身上。

看著戚長璿的眼神,左顧咽了咽口水,嘿嘿幹笑:“我不是故意的。”

戚長璿放下英語課本,活動了一下手指:“正好,我好久沒有‘打過雪仗’了。”

說著,她拆了一盒新的粉筆。

左顧抱頭鼠竄:“班長,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李暢和陳斯圓自然不肯錯過這個熱鬧,加入戰局一同圍攻左顧。

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的莫鯉不幸被誤傷,她找存貨最多的戚長璿討要了幾根粉筆,也加入混戰。

除了被眾人討伐的左顧“中槍”最多外,戚長璿不知道被哪裏的“暗箭”所傷,衣服上留下了好幾個粉筆印。

幾個人追逐打鬧,教室裏一時之間亂成一團。

戚長璿到處分發“子彈”,趁亂塞了兩根到程逾巳手裏,強行拉他加入戰局。

程逾巳微微怔了下,掂了掂手裏的粉筆沒說話。

“你們在幹什麽?”

門口傳來一聲怒吼,老馬臉紅一陣白一陣,他的身後還站著幾個來檢查早自習情況的老師。

教室裏瞬間鴉雀無聲。

“你們怎麽回事?鬧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老馬正在氣頭上,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為自己爭辯。

老馬視線落到戚長璿身上:“還有你!長璿,你是班長,你麽也跟著他們一起鬧?”

戚長璿吐吐舌頭,偷偷地跟莫鯉對視一眼,不敢說話。

一整天,外頭雪下了停、停了下,還伴隨著小雨。

臨放學的時候,老馬一揮手,宣布從校長那兒聽到的通知——今天雪太大,為了安全考慮,全體走讀生今晚不用來上晚自習了。

包括戚長璿在內的走讀生們歡呼雀躍,寄宿生們則唉聲歎氣。

戚長璿開始琢磨晚上是約人去吃燒烤,還是去網吧打遊戲,還沒決定好,就聽到老馬慢悠悠地繼續說:“不過嘛——”他意味深長地拖長語調,“我念到名字的同學,先別高興太早了。”

果然,老馬追究起責任來了。

戚長璿、程逾巳、莫鯉、陳斯圓、左顧、李暢、魏靖南等參與了粉筆大戰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一群人被罰掃操場的雪,他們拿著竹掃把和垃圾簍,浩浩****走下樓梯。不像是去受罰,反倒像是去領賞。

幾個人在寒風中凍得哆哆嗦嗦,邊掃邊拌嘴。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他們對彼此的性格早就很熟悉了,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成一團。

尤其班裏幾個男生,總能苦中作樂。

李暢拿著竹掃把當吉他,自我陶醉地在空中虛彈了幾下,賤兮兮地唱:“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左顧對他的歌喉嫌棄得不行,於是不客氣地評價:“李暢同學,你這樣的水平,我可不會為你轉身。”

李暢翻了一個白眼:“那你唱一首?”

左顧做深情款款狀:“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

他還沒唱完,李暢就一陣惡寒,一腳踹向他的屁股:“我去,你唱得比老子還難聽,跑調跑到姥姥家了。”

魏靖南小聲附和:“真難聽!”

陳斯圓早已捂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了:“別說了,你們倆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左顧不服氣道:“哪裏跑調了?你這是嫉妒,**裸的嫉妒!”

他們幾個鬧出一團,顯得戚長璿這邊格外安靜。

她掃著掃著不禁想起昨晚的事,程逾巳對她的親密舉動,臉忍不住一熱。

她心氣不順,索性彎腰抓起一把雪,往背對著她的程逾巳身上一砸。

正在掃雪的程逾巳動作一停,轉過身來。

戚長璿趕緊裝作若無其事低頭繼續掃雪,不料一個冰冷的雪球砸到了她**在外的脖子上。

戚長璿倒吸一口涼氣,凍得在原地蹦躂了好幾下,邊把雪拍出來,邊衝似笑非笑的程逾巳說:“你偷襲!”

他雙手抱胸:“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戚長璿嘟囔:“不錯嘛,那怎麽——”她又揉了一個雪球,朝程逾巳砸過去,“不見你語文成績有進步?”

程逾巳偏頭輕巧躲開,不忘嘲笑:“準頭真差。”

看他們打得起勁,魏靖南也暗搓搓蹲下來揉了個雪球,朝左顧腦袋上一丟。

看著左顧凍得直跳腳,魏靖南笑起來:“哈哈,讓你白天砸我!”

李暢丟開掃把,把藏在手裏的雪球砸到陳斯圓後背上。

陳斯圓一下子反應過來,衝李暢揚起掃把:“你砸我幹嗎?”

李暢擺擺手,矢口否認:“不是我啊,是左顧!”

……

上午的粉筆戰順利延續成現在的雪球戰。

歡聲笑語傳得很遠很遠,仿佛,永遠不會有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