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雄救美

第二天白天見到程逾巳時,戚長璿瞧他的目光就不由得帶了幾分憐憫——

多年輕、多帥氣一個孩子啊,怎麽好端端就人格分裂了呢?

程逾巳倒是和往常沒什麽差別,仿佛前兩天的爭執沒有發生過一樣,把書包丟在腳邊,懶散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副厭倦的樣子。

戚長璿把小鏡子收起來,摸摸脖子,也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論是白天的他,還是夜晚的他,告訴她的事情都太過震撼,關於外星人,關於雙重人格,她都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一抬頭,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桌子上擺了一瓶酸奶。

她今天來得很早,班裏隻寥寥坐著幾個晨讀的,但每個人桌子上都擺了酸奶。

不知道是誰興起的風氣,隻要有人生日,必定請全班同學的客,有時候是喊著一幫人一起去唱k,有時候是直接在教室裏發小零食。

魏靖南拎著一個大袋子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他從袋子裏拿出海苔,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往下發。

發到戚長璿時,戚長璿笑眯眯地接過,問他:“今天你生日嗎?生日快樂。”

魏靖南不好意思地說:“謝謝。”

他又拿了一包出來,正要擱在程逾巳的桌子上,程逾巳卻冷冷丟下一句:“我不吃。”

魏靖南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結結巴巴說:“是……是不愛吃嗎?”他又低頭翻了翻塑料袋,“我這裏還有別的,仙貝可以嗎?”

程逾巳開始有些不耐煩,停住轉筆的動作:“都說了我不吃。”

魏靖南有些沮喪,手裏攥著的海苔收回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時愣怔。

戚長璿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接過那袋海苔:“把他那份給我吃吧,我愛吃,別浪費了。”她邊說邊撕開那袋海苔,塞了一塊到嘴裏,“很好吃,謝謝你。”

程逾巳麵無表情地盯著戚長璿看了幾秒,陡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解了圍,魏靖南感激地衝戚長璿笑了笑,轉過身繼續發給其他同學。

其實,戚長璿並不喜歡吃海苔,光是聞到味道就能令她卻步。吃了兩口後,她趁魏靖南沒注意,全部分給了崔笛子吃。

上完早自習後,她嘴裏發麻,她喝了兩口水,沒在意。

沒想到第二節課的時候,嘴裏的不適感越來越嚴重,喉頭發緊,嗓子裏癢得厲害。

她趕緊舉手示意老師,老師過來查看了一下,眉頭緊擰:“這得趕緊去醫務室才行。”

老師指了指戚長璿身後:“這位同學,陪著去一下。”

被老師指個正著的程逾巳抬了抬眼,沒說話。

戚長璿正要說不用,他卻起了身,把手插進兜裏:“走吧。”

醫務室在教學區後麵,走幾分鍾就能到,程逾巳腳步飛快,戚長璿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保持著一段距離。

她正出著神,程逾巳冷不丁停住了腳步。

戚長璿差點撞上他的後背,她不明就裏,怕打擾到其他人,捂著嘴小聲催促:“你停在這裏幹什麽,大家都在上課呢?”

他看著她,微微挑起眉:“你怕我?”

戚長璿左顧右盼,下意識地反駁:“怎麽可能?”

他看穿她的小動作,語氣倏地冷下來:“那正好。”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

他這個反應,反倒讓戚長璿一陣心虛。

她三兩步追上他,解釋:“我真沒怕你,你又不是什麽凶神惡煞的怪物,我怕你幹什麽?”

他輕笑一聲,反問:“我不是嗎?”

戚長璿會錯意:“你要是凶神惡煞,那我豈不是母夜叉了?”

“嗯,那倒是。”

戚長璿:“……”

戚長璿海苔過敏了。

醫生翻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筒:“怎麽這麽不小心?”

戚長璿表示委屈,含混不清地說:“我也不知道我會對海苔過敏啊,平日裏都好好的。”

醫生問:“你之前吃過海苔?”

戚長璿誠實地答:“那倒沒有。”

程逾巳站在一旁嗤笑一聲:“缺心眼。”

戚長璿氣呼呼地瞥他:“你說誰呢?”

“誰問說誰。”

她朝他做了個鬼臉:“反彈!”

檢查過後,醫生得出結論:“喉嚨有點腫,不過不是很嚴重,吃點藥就好了。”

她再度充滿怨念地看著程逾巳:“都是你害的。”

程逾巳一臉事不關己:“我可沒讓你吃。”

戚長璿恨得牙癢癢,隻恨自己上次沒有咬重一點:“還不是為了幫你解圍?”

他完全沒有領情的意思:“沒讓你幫。”

醫生打斷了他們倆一來一往的拌嘴:“下次去醫院做個檢查,以後盡量避開過敏的食物。”

戚長璿乖乖點頭,不忘惡狠狠地瞪程逾巳一眼。

領了藥後,戚長璿不甘心地問:“我什麽時候能吃辣?”

“等過敏好了。”醫生回答。

“那冰的能喝嗎?”

“當然不行。”

“所以不冰的都能喝?”

醫生看穿她的心思:“任何飲料都最好別喝,零食也別吃。”

從沒有忌口過的戚長璿艱難地咽口水:“飲料加熱行不行?”

醫生被她問得頭疼,揉了揉太陽穴:“不行!”

戚長璿生無可戀地歎:“完了,我的人生沒有意義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開始上第三節課了。

第三節本該是音樂課,可上個星期音樂老師去外地當評委去了,要下周才會回來,她特意安排大家看電影。

一推開後門,就看到莫鯉、陳斯圓、李暢、左顧他們幾個人正圍在一塊聊天,不知道誰買了包瓜子,幾個人正嗑得起勁。

見戚長璿回來了,莫鯉招手示意:“醫生怎麽說?”

戚長璿搬著自己的椅子坐過來,搖搖頭:“沒什麽大事,隻是有點過敏,不嚴重的。”

她默默看了眼李暢桌子上的可樂,不甘心地喝了口水。

陳斯圓沒和大家一起閑聊,一臉嚴肅地盯著前方,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外星人?”

戚長璿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她順著陳斯圓的視線看向投影儀幕布,才注意到此刻正在播放的電影是《阿凡達》。

原來是在討論電影劇情。

她暗暗鬆了口氣,卻不自覺地瞄了程逾巳一眼。他正跟著大家一塊看電影,麵容平靜,沒有異常。

陳斯圓還在說:“也不知道真正的外星人長什麽樣子?”

左顧搭話:“說不定就是電影裏那樣,大大的、藍色的。”

陳斯圓說:“電影裏的怎麽能當真?我倒是覺得,真正的外星人可能跟我們長得差不多。”

戚長璿又偷偷瞄了程逾巳一眼。

程逾巳當然注意到了她頻頻投來的目光,他側頭掃了她一眼,微眯著眼,隱隱煩躁。

戚長璿趕緊正襟危坐。

他們的小動作被李暢看在眼裏,李暢笑嘻嘻吐出瓜子殼,調侃道:“班長這是跟誰眉來眼去呢?”

被抓個正著,戚長璿沒好氣地說:“我眼睛抽筋!”

“眼睛抽筋”的戚長璿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一直老老實實的,能不吃就不吃,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麵對程逾巳時不時的毒舌攻擊,她反複安慰自己,不要暴躁,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好不容易等過敏的症狀徹底消失了,戚長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著陳斯圓去小賣部買上一大堆零食。

除了辣條、碳酸飲料這些必備零食外,戚長璿最近很愛吃糖,QQ糖、酸Q糖、彩虹糖、棒棒糖、八寶糖、榴梿糖、椰子糖、大白兔奶糖等各種品種口味的糖都買了。

陳斯圓嫌棄地看著她:“買這麽多糖,也不怕對牙齒不好。”

戚長璿喜滋滋地說:“人生就是要及時行樂,管他呢。”

她買了很多,手裏一個大袋子,校服口袋還塞得鼓鼓囊囊的。

籃球場被高一年級的男生占滿了,他們精力充沛,不放過任何一個課餘時間。想要返回教學樓,必須穿過危險重重的籃球場。

籃球不長眼睛,那群男生更是不長眼睛,大大咧咧地經常往人身上砸球。9班好幾個女生被砸過,但往往討不回公道,隻能默默忍受。

陳斯圓恰好碰見自己相熟的初中同學,站在小賣部門口跟人家說話說得停不下來,戚長璿隻好一個人先回教室。

剛要離開籃球場,質量不太好的校服口袋就承受不住糖果的重量,開了一個口子,好幾顆糖骨碌骨碌掉了出來。

戚長璿心疼,折回去幾步低頭撿糖,剛要起身,就聽見遠處陳斯圓急促地喊道:“七七小心!”

她話音還未落,戚長璿就感覺到一陣急促的風朝自己刮來。

正打算接受被籃球砸頭的命運,一個身影比那球更快,彎腰擋在了她身前,籃球與少年的背脊相觸,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戚長璿呆了一秒:“程逾巳?”

他怎麽在這兒?

被球砸了,他也不見疼,而是垂眼不屑地打量她:“真蠢。”

見他沒有扶自己的意思,戚長璿默默站起來,把感動一收,毫不留情地評價他剛才的行為:“犯傻。”

一個真蠢一個犯傻,真是絕配。

陳斯圓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七七,你沒事吧?”

見戚長璿點點頭,她抬頭驚訝地看向程逾巳,小聲感歎:“他動作好快啊,剛才不是還在小賣部裏買東西嗎?”

戚長璿這才注意到他右手裏的礦泉水。

那砸球的男生朝他們揮揮手,嬉皮笑臉道:“抱歉啊,麻煩把球丟過來。”

另外幾個男生不知天高地厚地跟著哄笑。

程逾巳冷了臉。

戚長璿慢吞吞地把球撿起來:“要球啊?”

她作勢要丟給那個男生,手虛晃了一下,做了個假動作,朝另一個方向扔了過去。

隨著“哎喲”一聲,籃球正中籃球場裏其中一個哄笑的男生身上。

她拍掉手上的灰塵,表情冷淡:“自己撿唄。”

“那個男生叫林崇。”陳斯圓給戚長璿“科普”,“就是差點砸到你的那個,是高一年級的,長得蠻帥的,就是成績不怎麽樣,一幫人挺鬧騰的。”

戚長璿滿不在乎道:“我管他叫什麽。”

陳斯圓笑嘻嘻:“可他有在打聽你哦。”

“打聽我?”戚長璿皺起眉,裝傻,“打聽我幹什麽?是想賠禮道歉嗎?我可不接受。”

陳斯圓翻個大白眼:“算了,我不跟你說。”

她不說,戚長璿也明白是什麽意思。

陳斯圓轉移了話題:“程逾巳好像很關心你呢。”

戚長璿古怪地看著她:“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差點被砸到的時候,不是他過來保護你的嗎?”陳斯圓一臉憧憬,“英雄救美哎,好浪漫。”

“浪漫?”

戚長璿想了想他那副神態,正色道:“你確定他不是特意過來嘲諷我的?他不氣死我,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陳斯圓一噎,好像也是。

說是這麽說,戚長璿卻忍不住低頭偷笑。

沒幾天,那個叫林崇的男生就找到了9班門口來。

9班的男生可不是吃素的,聽陳斯圓添油加醋講述了事情經過後,把林崇攔在走廊上,半步也靠近不了。

林崇人沒再來了,但不知道從哪裏要來了戚長璿的號碼,進行短信轟炸,各種甜言蜜語、土味情話,成了戚長璿這幫人最近的快樂源泉。見她從不回短信,他幹脆在課餘時間一個電話打過來,拉黑一個號碼,他很快就會換另一個號碼打過來,戚長璿不勝其煩。

下課鈴剛一響起,戚長璿的手機也準時響了起來。

她煩了幾秒,突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把手機往身後一遞。

程逾巳抬眼問:“幹什麽?”

她語氣討好道:“幫我接個電話唄。”

林崇頭一回打通戚長璿的電話,語氣激動道:“是戚長璿學姐嗎?我是高一年級的林崇啊,就是那個……”

程逾巳喪失耐心,打斷了他:“誰?”

那頭的人明顯被這個男聲唬住了,半晌沒說話。

戚長璿笑眯眯地趴在他桌子上看著他的表情。

那頭林崇同學有些著急:“你……你是哪位?”

程逾巳很輕地撇了下嘴,手指輕輕地在桌麵上叩擊,懶懶散散地說:“你說我哪位?”

很有骨氣的林崇同學還是不肯放棄:“我找戚長璿,高二(9)班的戚長璿。”

程逾巳掃了戚長璿一眼,看樣子是打算把手機還給她。戚長璿趕緊畢恭畢敬地把他有些淩亂的桌麵收拾好,一邊收拾一邊望著他笑,狗腿得不得了。

程逾巳勾唇一笑,慢條斯理地說:“你說那個打遊戲很爛、把課桌踩壞、差點被球砸到的戚長璿?”

戚長璿:“?”

林崇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半晌反應不過來:“啊?對對對,就是那個戚長璿。”

他微微挑眉:“你喜歡她什麽?長相,還是性格?”說著,他眼神變得有些嫌棄。

戚長璿黑了臉,他在胡說八道什麽?

林崇有些支吾:“不是……我就是想……想跟學姐道個歉。”

程逾巳目光落在窗外,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語氣緩和了些:“道歉?”

林崇忙不迭道:“對對對,道歉道歉。”

程逾巳笑了,在林崇覺得大有希望的時候,他低聲冷嗤了一聲:“你也配?”

不等林崇反應,他直接掛了電話。

程逾巳再不掛電話,戚長璿都想把手機拿回來了。

她攤開手,程逾巳卻並沒有把手機遞給她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手機看了兩秒。

“學校有規定好像不準帶手機吧?”

戚長璿愣了愣,她倒是忘了這茬,帶手機已經成了習慣。

班裏偷偷摸摸帶手機的人並不是少數,運氣好的話,一整個學期都不會被發現。

程逾巳目光落在前門,突然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似笑非笑地說:“你說,要是老馬發現了會怎樣?”

戚長璿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下一秒又突然感覺一陣毛骨悚然,意識到了什麽。

果然,隨著他剛落的話音,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程逾巳!”

她一扭頭就見老馬黑著臉衝過來:“把手機交出來!”

程逾巳一臉輕鬆,真的老老實實地把手機交了出來。

老馬恨鐵不成鋼道:“學校有規定,不許帶手機來,你不知道嗎?”

程逾巳垂著頭沒有解釋什麽,任由他批評。

“手機我先收走了,等寒假的時候再還給你。”

老馬嚴肅地在教室裏環顧一圈,大聲叮嚀:“你們都記住了,別以為我沒發現就萬事大吉了。”

兩人看著老馬拿著她的手機瀟灑離開的背影。

戚長璿:“……”

程逾巳:“……”

戚長璿是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來。

程逾巳是無話可說。

呆了幾秒,戚長璿悲傷地扶額,欲哭無淚。

老馬罰程逾巳抄班規一百遍。

戚長璿本來氣程逾巳害自己手機被繳,但看他把責任全部包攬,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要是他當場把手機還給自己,那罰抄的人應該就是自己了。

她便默默拿了紙筆和他一起抄。

抄著抄著,她忍不住扭頭小聲問:“哎,你不是外星人嗎?就不能打個響指或怎樣,一下子抄完一百遍?”

程逾巳懶得理她。

戚長璿“嘁”一聲,甩甩手埋頭接著抄。沒抄幾分鍾,她又扭頭問:“那怎麽沒見你提前預知到老馬來教室突擊檢查?

“你會飛嗎?

“你會隱身嗎?

“你不吃我們的食物怎麽活?”

他終於不耐煩,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一眼:“你電視劇、電影看多了吧?”

行吧,看來他沒有特異功能。

戚長璿遺憾道:“可惜了。”

自習課下課鈴響起,戚長璿塞了一顆糖到嘴裏,然後把自己抄好的遞給他:“拿著。”

程逾巳漫不經心地翻開本子,這才發現她密密麻麻地替他抄了五十遍。

他目光微微一凝。

戚長璿伸了個懶腰:“害我抄了一整節自習課,累死我了。”一頓,她揚揚得意,“看我模仿你的字跡模仿得多像。”

他合上本子,淡淡問了一句:“你這麽閑?”

戚長璿心如止水,不跟他置氣:“看不出來嗎?我天生樂於助人。”

走去後排丟垃圾的左顧正好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我今天被老師罰抄英語課文,也助助我唄。”

“想得美。”

左顧悻悻道:“不助就不助。”

程逾巳指了指她抄的其中一條:“這條寫的什麽?”

班規第五條,不許相互抄襲包庇。

戚長璿理直氣壯道:“我這哪兒叫抄襲包庇了?一,這是照本罰抄;二,我要是真包庇,就該幫著你在老馬那兒蒙混過關,而不是幫你抄。”

這句話剛說完,正好數學課代表剛從老師辦公室出來,他把一大摞習題冊擱在講台上,衝戚長璿喊話:“對了,班長,剛才班主任讓我告訴你,程逾巳的罰抄直接交給你檢查就行。”

戚長璿傻眼,“啊”了一聲

數學課代表說:“你正好坐他前麵,檢查起來也方便。”

她瞬間愁眉苦臉的,哪有自己罰抄自己檢查的?

程逾巳目光涼涼:“活該。”

下一秒,他眼尾隱隱帶著笑。

戚長璿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武林外傳》裏的一句台詞: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周一早上照例是升旗儀式。

校長在國旗台上講得慷慨激昂,台下的學生卻在開小差。

幾個外班的女生不時打量著莫鯉,小聲交談。

注意到她們的視線,戚長璿狐疑地扭頭:“有人在看你。”

“我知道。”

從那日掃大街開始,學校裏小範圍地傳起了宿淮的緋聞,說他正在追一個同年級的女生。

本來沒有多少人信,但宿淮似乎沒有阻止緋聞蔓延的意思,好像是默認了。

莫鯉有時候在去廁所的路上碰見宿淮,周圍人要麽偷偷打量他們,要麽竊笑不停。

班裏幾個八卦先鋒,也時不時把曖昧的目光投向莫鯉,她再傻也該明白了,自己與緋聞男主角脫不了幹係。

莫鯉滿不在乎道:“隨她們便。”關於她的傳聞多了去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說是這麽說,但這天晚自習,她還是大剌剌翹課溜了出來。

1班教室很安靜,宿淮正在黑板上寫板書。他字跡工整流暢,一會兒工夫就寫滿了半麵黑板。

“宿淮,你給我出來!”

1班教室前門一抖,宿淮手裏的粉筆也微微一抖。

被人這麽不客氣地喊,他鎮定自若地笑了笑,居然真的擱下粉筆轉身走出了教室。

他剛一出去,班裏就竊竊私語討論起來。那個喊他出去的人,是莫鯉。

莫鯉拉著宿淮徑直上了五樓。

這是她自來到啟風學校以來,頭一回主動找他。

教學樓一共就五層樓,一到四層分布著各個理科班,五樓卻是空置著,教室裏空****的,連燈也沒有裝。除了膽子大的人,沒人敢往這裏來。

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莫鯉雙手抱胸,開門見山:“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傳聞?”

宿淮看著她狐狸一樣警惕的眼,微微一笑:“什麽傳聞?”

莫鯉笑了一聲,毫不避諱地說:“說你在追我。”

宿淮沒有否認,定定看著她:“是有這麽回事。”

他幹脆承認知道這件事,反而讓莫鯉有些意外:“知道你還不澄清一下,也不怕別人誤會。”

“誤會什麽?”他走近一步,挑明,“誤會我喜歡你?”

所有人眼中的好學生宿淮,肆無忌憚地說著校園裏禁忌的話題。

莫鯉梗著脖子,第一次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她換了一副威脅的口吻:“總之,你也不希望和我牽扯到一起吧?所以最好快點撇幹淨,聽到沒有?”

“是我傳出去的。”他打斷她。

莫鯉一愣,覺得不可思議:“你瘋了嗎?”

“莫鯉,我喜歡你,你心裏一直很清楚。”他語速緩慢。

莫鯉一怔。

靜默了片刻,莫鯉低低自嘲地笑:“我不是傻子。”

晚上溫度有些低,她打了個寒戰,低頭攏了攏校服,生硬地說:“我走了。”

宿淮攔了她一下,低聲問:“你的回答?”

莫鯉牙關緊咬,甩開他的手,罵道:“神經病。”

宿淮沒再攔她,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他笑了笑:“對,我是神經病。”

莫鯉回教室的時候正好碰上巡查的老師,挨了一頓訓不說,被罰在操場跑二十圈。

二十圈沒那麽容易跑,她跑了兩圈就沒力氣了,便開始慢吞吞地走。

下課鈴響起,不少同學在走廊上吹風閑聊,一眼就看到操場上的莫鯉。

議論之餘,有跟宿淮相熟的同學神秘兮兮地喊他出來看:“你的緋聞女主角怎麽又被老師罰了?”

宿淮看了一會兒抿了下唇沒說話,轉身走進了教室。

喊他出來看的那個同學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吵架了?

第二節晚自習的時候,宿淮不見了人影,班主任想喊他去辦公室,卻也找不著人,直到晚自習過半他才出現。

守在門口的班主任問他:“你去哪兒了?”

宿淮平靜地答:“廁所。”

班主任對這種出類拔萃的學生向來很是寬容:“身體不舒服也該提前打個招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宿淮搖了搖頭,抬眼看著班主任:“我翹了晚自習,願意罰跑二十圈。”

老師一噎,當著大家的麵,也不好真的輕輕鬆鬆放過他,隻好一揮手:“去吧。”

在走到第十五圈的時候,莫鯉身後多了一陣腳步聲。

很快,一個身影就不緊不慢跟在了她身旁。

莫鯉目不斜視,加快腳步跟他保持距離。她快他也快,始終緊緊跟在她身旁。

莫鯉不自在道:“能不能別跟著我?”

宿淮說:“是老師罰我跑二十圈。”

莫鯉一時無言,她不禁想,他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本以為他會主動跟她說話,沒想到幾圈下來,他一直沉默,除了剛才那句解釋外,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反倒有些不習慣。

不多不少,二十圈跑完後,莫鯉準備走人了。

宿淮還差十五圈,他目送莫鯉離開,依然沒說話。

幾分鍾後,他身後忽然又有腳步聲響起,他驚訝地回頭。

莫鯉呼吸有些喘,她把一瓶水往宿淮懷裏一塞,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宿淮停住腳步,終於開口:“莫鯉。”

莫鯉停住腳步。

宿淮擦了把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微微一笑:“我是認真的。”

莫鯉加快了腳步。

第二節晚自習下課後,各個班走廊外依然是之前那些人,他們驚訝地看著操場上跑圈的換了人——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緋聞男女主搞接力跑啊?”

左顧最近跟外班的一個女生關係不錯,經常一下課就不見了人影。獨留他的同桌魏靖南一個人唉聲歎氣,跟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還老是走神,失魂落魄的。

他這副傷情的樣子被戚長璿看在眼裏,她尋思著找個機會好好質問一下左顧,為什麽傷了魏靖南的心?

這天下了課後,左顧又打算溜出去,被戚長璿抓個正著。她揪著他站到魏靖南麵前:“來,好好解釋解釋!”

“解釋什麽?”左顧問。

魏靖南也困惑地問:“解釋什麽?”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虧得魏靖南同學對你一往情深,別欺負人家。”

兩人異口同聲:“一往情深?”

左顧和魏靖南大眼瞪小眼。

左顧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魏靖南也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不是啊,班長你誤會了。”魏靖南指著左顧哆哆嗦嗦地控訴,“是他拿著我寫的小說去討好那個外班的妹子,哄騙那個妹子,說是他寫的。”

左顧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戚長璿一愣,撲哧笑出聲來:“魏靖南你寫小說啊?什麽類型的?”

魏靖南回避這個問題,滿臉哀怨地看著始作俑者左顧:“快把我的署名權還給我!”

左顧湊到戚長璿耳邊:“就是些情情愛愛的小說,真別說,還挺好看的。”

魏靖南急了:“左顧,你別胡說八道!”

幾個人正吵鬧著,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左顧!”

左顧一扭頭,忙不迭應聲,從戚長璿爪子下脫身而出:“我有事,先出去了哈。”

那個女生不爽地看了戚長璿一會兒,不情不願地跟著左顧走開了。

坐一組最後一個位置的程逾巳隱隱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那女的是誰?”

左顧沒注意她的話裏帶刺,笑嗬嗬說:“我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四個字讓那個女生更加不舒服:“那肯定關係很好咯?”

“主要是我爸媽很喜歡她……”

……

放學鈴聲剛剛響起,戚長璿便擱下筆站了起來。

她動作迅速地從抽屜裏摸出校卡掛在脖子上,給不遠處的莫鯉遞了個眼神。

莫鯉心領神會,也跟著起身。

鈴聲還沒結束,兩人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沒影了。

李暢莫名其妙道:“她們倆去哪兒?”

左顧見怪不怪了,慢吞吞地收拾桌子:“還能去哪兒,當然是網吧。”

第八節課下課到上晚自習中間有一個小時零五分的晚餐休息時間,戚長璿這兩天在網上約架,忙著去大殺四方。

一盤遊戲結束,戚長璿心滿意足地起身準備去上課了。

莫鯉心情煩躁得很,不想去上晚自習,戚長璿便自己一個人走出了網吧。

剛一出來,便看到程逾巳單手拎著書包站在馬路邊,好像在等人。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的黑色兜帽,偷偷摸摸地溜到他背後,正要嚇他,他卻懶洋洋先開了口:“你無不無聊?”

戚長璿訕笑道:“沒意思。”

她站在他旁邊,前看看後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你在等誰呀?不會是等我吧?”

“沒等誰。”他說。

“那怎麽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家?”

她可一直記著,他從來不上晚自習的,估計也是怕暴露自己的另一重人格。

她覺得很奇怪,一重在明,一重在暗,為什麽毒舌冷淡的他屬於白天,而溫柔體貼的他卻隻能待在黑夜呢?

程逾巳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打斷了她的出神:“還有五分鍾上課。”

“糟糕!”玩得太開心,忘了時間,她跟他作別,“我先走了。”

學校和網吧之間有條小路,她駕輕就熟地往裏走,他居然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戚長璿覺得奇怪:“你今天是打算上晚自習嗎?”

程逾巳沒說話,冷冷地看著前方,頓住了腳步。

前麵三個流裏流氣的小混混攔在了他們身前。

她對他們很眼熟,職高沒畢業就出來混了,進了幾次派出所,以前戚長璿和朋友們與他們發生過幾次衝突。

但他們不見得對她眼熟。

以前在市三中橫行的時候,她每次都躲在一群人背後指揮。大家都叫她小名七七,她也沒大膽到直接用全名。

戚長璿立馬退開,與程逾巳隔著有三米遠,心裏默念著,找麻煩千萬別殃及無辜。

沒想到那三個小混混看都沒看程逾巳,擺明了就是衝她來的。

三個小混混對視一眼,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其中一個領頭的吊兒郎當地抬了抬下巴:“高二(9)班戚長璿?”

戚長璿搖頭,麵不改色繼續往前走:“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他們三個對視一眼:“不可能,明明和貼吧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戚長璿暗咒一聲,見旁邊的程逾巳無動於衷,似乎沒有幫忙的意思,隻好露出了笑臉:“三位大哥是有什麽事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雖然伸習慣了,但偶爾屈一次也無傷大雅。

見她幹脆,他們也不為難:“識相就好,隻要你懂事點,離……”

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響。

程逾巳把書包丟在了地上,一腳踢開他們,半個身子擋在了戚長璿麵前。

有人撐腰,戚長璿氣勢頓時高漲,她從程逾巳背後探出頭來:“離什麽?你是想讓我離誰遠一點,你倒是說啊?”

領頭那個輕哼,不屑地看著程逾巳:“別多管閑事。”

程逾巳轉動了一下脖子,嫌帽子礙事,一把扯了下來,眼神森冷:“要打就打,少廢話。”

不過兩分鍾,那三個混混就哀號著躺在了地上。

戚長璿第一次親身參與打架,落井下石悄悄湊過去踹了其中一個一腳。

沒想到得不償失,正好踹到那人身上的一塊硬骨頭,她齜牙咧嘴,單腳跳著直呼痛。

程逾巳不耐煩看她滑稽的樣子,不由分說地讓她上了自己的背,讓她替自己拎著書包。

左右已經遲到了,戚長璿不急著趕回學校了,琢磨著請個假,就說受傷了。

她一恍神,腦海裏冒出一個詭異荒謬的念頭:為什麽每次自己有危險,他都能提前預知到,然後出來保護她?

趴在程逾巳後背上,戚長璿說:“等會兒把我放在十字路口就行了,我可以打車回去。”

“嗯。”

“你等會兒怎麽回去?”

“走路。”

“走路?花蘿街那邊不是挺遠的嗎?”

他腳步一停,瞬間變了臉色:“你去過我家?”

說漏嘴了,戚長璿下意識要矢口否認,但看到他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軟承認了:“啊……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見他反應不對,她急急忙忙地解釋:“第一次是你一直不來學校,老馬讓我去輔導輔導你。”

“所以還有第二次?”

戚長璿支支吾吾:“好像是吧。”

他語氣很冷:“我不是說過讓你離我遠一點嗎?”

聽出他的怒氣,戚長璿摟緊他的脖子,牢牢掛在他身上,生怕他惱怒之下把自己丟下來,摔個屁股蹲兒就不好了。

程逾巳:“放開。”

“你保證不丟下我!”

“……”

“你保證!”

他真的對這種無賴無可奈何了:“我保證。”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戚長璿說,“我見過另一個你。”

程逾巳眼神變得神秘莫測,他語帶嘲諷:“敢一個人大晚上去我家,膽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我做出什麽不好的事?”

“什麽不好的事?”

“什麽不好的事?”他笑了,倏地側過頭,“我可不確定我會做什麽。”

戚長璿推開他的臉,兩條腿晃來晃去,完全沒把他的威脅當回事:“還不是因為我信任你。”

程逾巳根本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愣了愣,罕見地沒有繼續諷刺她。

靜了半晌,他表情緩和,抿唇輕笑:“白癡。”

戚長璿臉一熱,她也被自己剛才的話嚇了一跳,她強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懟他:“他可比你脾氣好多了。”

程逾巳冷哼一聲。

戚長璿變本加厲道:“還比你聰明,比你體貼。”

他微微眯起眼:“說完沒有?”

“沒有,他還特別耐心,跟我說了很多關於你們星球的事情。”

程逾巳冷笑一聲:“隻可惜世界沒有另一個溫柔、大方、聰慧的你。”

戚長璿臉皮厚:“你說什麽呢,溫柔、大方、聰慧,我就是這樣的性格啊。”

“總之,別再去找我了。”他說。

“哦……但是為什麽啊?”

他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他不耐煩地應:“說。”

“說起來我一直想問,你身上很涼哎。”

她哆嗦了一下,感覺自己抱著一塊冰塊,兀自喃喃一句:“今天天氣還挺冷的。”

不過片刻,原本冰冷的身體開始發熱。

他煩躁地說:“好點沒?”

戚長璿笑嘻嘻:“看來你還挺善解人意的。”

他輕嗤:“真凍死你了,我可不想負責。”

戚長璿不理他,免得他老是不識趣地破壞氣氛。

這一刻,他的身體非常燙。

一下子燙進了她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