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來是帥的呀

國慶長假一眨眼就過去了。

戚長璿的父母滿世界跑,無暇管她,她在網吧裏一連泡了好幾天。假期結束,返回學校上晚自習時,她還沉浸在遊戲裏。

莫鯉推醒她的時候,她猶在夢裏,嘴裏還在嘟囔著:“求求你別送了,人頭收不過來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這才發現教室裏進了人。

她擦了把並不存在的口水,趕緊坐直。

走進9班的兩男一女胸前掛著牌子,手裏拿著紙筆,是學生會的。領頭的那個男生有些眼熟,戚長璿想了一陣才想起來,正是陳斯圓花癡的那個宿淮。

學校發了兩套校服,一套是長袖外套一套是短袖襯衣。短袖襯衣整體是白色的,配上淺藍色的領子,男生本就活潑好動,沒半天就搞得髒兮兮到處是灰印子,但他穿著卻是說不出的清爽幹淨。

他環顧了一下整個9班,最後在莫鯉身上停頓了兩秒,移開視線微微一笑:“檢查儀容儀表。”

學校規章製度裏早已寫明,男生頭發不能太長,女生不能披頭散發,所有人必須時時刻刻穿著校服。

另外兩個依次從一組第一個和八組末尾開始檢查,宿淮則徑直走過來停在了莫鯉麵前,眼前的莫鯉沒有穿校服,一頭長發披散在肩頭,委實紮眼。

他看著她:“為什麽不穿校服?”

莫鯉無所謂地轉著筆:“校服太醜,不想穿。”

他伸手撩起她的頭發,指尖似有若無地觸碰到她的脖頸:“為什麽不紮頭發?”

說實話,雖然莫鯉是個高中生,但出落得很有風情,披散著頭發更添幾分嫵媚。

她厭惡地皺了下眉,把頭發從他手裏奪回來:“別碰。”

他神情冷卻下來,壓低聲音道:“校紀校規不知道嗎?”

莫鯉聳肩,依舊懶得看他:“要扣分就扣,囉唆什麽?”

宿淮輕輕笑了一聲,沒說話。

連戚長璿都看出來了,他在故意針對莫鯉。

她打破僵局,幫著莫鯉開脫:“她剛剛洗完頭發,等頭發幹了就會紮起來的。”

宿淮看了戚長璿一眼,神情恢複了往日的溫和,他往後繼續走:“再有下次就扣分。”

等他們檢查完離開後,班裏女生小聲討論著:“宿淮真溫柔啊。”

莫鯉冷嗤一聲,心裏的反感加劇。

第二天,她就剪了個短發,把宿淮觸碰過的那部分剪了個幹淨。來了學校,看著戚長璿和陳斯圓等人驚訝的眼神,她隻淡淡解釋了一句:“紮頭發太麻煩。”

這次檢查,大部分被查出來不合格的同學都在次日剪了頭發或者老老實實穿起了校服——除了程逾巳。

第一天,他沒剪;第二天,他沒剪;第三天、第四天,他還是沒剪。

班級分一天天被扣掉,老馬終於忍無可忍,勒令程逾巳必須把頭發剪掉。為此,老馬特意批了半天假,讓班長戚長璿親自領著他去剪。

戚長璿本來一萬個不願意,但看在可以翹掉下午的課的分上,還是去了。

令她驚詫的是,程逾巳並沒反抗,她把老馬的意思跟他一交代,他便撿起校服外套一言不發地跟著她出了校門。

她一門心思想著快點剪完,隨便找了家理發店領著程逾巳進去。

理發店的Tony老師很久沒見過年輕顧客光臨了,興奮地搓搓手:“小妹妹放心,我一定給你男朋友剪一個酷炫的發型!”

“不不不,隨便剪就行。”

見程逾巳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她笑眯眯地補充:“我們是學生嘛,不需要太花裏胡哨。”心裏則補充:剪得越醜越好,最好醜得人神共憤,看他還有沒有勇氣這麽拽上天。

Tony老師動作慢吞吞的,光是洗頭就洗了好久。

戚長璿困意上來了,索性趴在沙發上休息,正打著盹,隻聽見Tony老師驚歎了一聲:“你男朋友長得不錯呀,蠻帥氣的。”

戚長璿睜開眼下意識地反駁:“別別別,實話實說就好。”

但在看清鏡子裏的程逾巳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噤聲,滿眼掩飾不住的驚豔。

其實Tony老師的技術很一般,程逾巳後腦勺那塊頭發被他剪得參差不齊,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什麽。

程逾巳狹長的眼睛半眯著,有些不適應沒有劉海的遮擋,過短的頭發反而更加襯得他輪廓分明。何止是蠻帥氣,他甚至比不少人追捧的宿淮還要精致好看三分。

戚長璿愣了好一會兒,忽然一個翻身起來,把他校服的兜帽一下子扣在他頭上,凶巴巴地說:“哎呀,醜死了,醜死了。”

過大的兜帽幾乎遮住了程逾巳的半張臉,程逾巳“嘖”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倒也沒反駁什麽,任由她蓋著。

理發店的Tony老師不滿地嘀咕:“哪裏醜了,明明就很帥氣。”

戚長璿瞪了他一眼:“我說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她把錢往Tony老師手裏一塞,便拉著程逾巳往外走。

出了理發店,戚長璿還是不放心,指了指程逾巳的兜帽一本正經地叮囑:“千萬別摘帽子,我也不瞞你,你頭發剪得太醜了,我是為你考慮,怕大家笑話你。”

這麽近距離沒有遮擋地看他的眼睛,深沉的黑色瞳孔裏隱約帶一點惑人的金色,但仔細一看,又什麽都沒有,仿佛隻是錯覺。

他錯開眼神,皺了下眉,懶得聽她喋喋不休的廢話,直接甩開她的手邁開步子往前走。

戚長璿也不介意,三兩步追上他。

瞌睡沒了,她心情異常不錯,把之前發過的誓忘得一幹二淨:“這麽看來,你也沒有反感剪頭發嘛,幹嗎不早點去剪了,非要老馬罵你才去?”

“這麽大熱天的,你幹嗎穿這麽多衣服?不熱嗎?

“對了,你跟高二(1)班的宿淮認識是嗎?”

接二連三的問話終於讓他有了反應,他冷冷淡淡地斜了她一眼:“關你什麽事?”

戚長璿一聳肩:“隨便問問。”

他輕嗤一聲。

看他腳步不停,戚長璿追問:“最後一個問題,你不會打算現在回學校上課吧?”

程逾巳沒理她。

“別呀,要是你回學校了我卻沒回,那我豈不是露餡了?不如咱們去打遊戲吧?我請客。”戚長璿興致勃勃地提議。

程逾巳腳步一頓,老師們心目中的好學生好班長居然慫恿他翹課打遊戲,他倒是頭一回見。

他一反常態,挑了挑唇:“行啊。”

到了網吧,戚長璿輕手熟路地付了錢,找了個雙人小包間坐下。

看他這態度,還以為他多麽厲害,本想見識一番,沒想到他幹脆的一句“不會”,堵得戚長璿啞口無言。

戚長璿隻好讓他站在一旁觀戰,她自信滿滿地跟他介紹遊戲規則,親自給他示範玩法,沒想到連贏兩把後,隻得到他不屑的一句:“真爛。”

這句評價聽得她很糟心很不爽,她不服氣地問:“哪裏爛了?”

他說話直接:“哪裏都爛。”

“比如?”

“比如剛剛那局明明幾分鍾就能解決,你卻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

“拜托,我們玩的是五對五,隊友沒默契,我有什麽辦法?”

他在她旁邊的空座處坐下,學著她剛才的樣子開啟遊戲界麵,神情平靜:“一對一,我贏了怎麽算?”

“你要跟我一對一?”她“嘁”一聲,斬釘截鐵道,“你不可能贏。”

他重複:“贏了怎麽算?”

“我說你不可能贏我。”

程逾巳停住動作,轉頭看著她,臉上似笑非笑的,挑釁道:“怕輸?”

行吧,戚長璿有點被他的美色**到了,她閉了閉眼,索性給他個麵子:“行行行,等你贏了再說!”

然而,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一局過後,戚長璿被完虐了。

她臉色都變了,看著屏幕發了好幾分鍾的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剛開始玩遊戲的菜鳥給打敗了。一個人的學習能力怎麽可能這麽強?以他嫻熟的手法來看,完全可以被稱為大神。

她不滿道:“你逗我的吧?你之前肯定玩過,不然不可能是這種水平。”

他微微挑眉:“不認?”

曾經打遍市三中無敵手的戚長璿自然不肯服輸,而是成功被激起了鬥誌:“我當然不認!再來,再來!”

“不來了。”

“為什麽不來了?”

他把鍵盤一推,神情懨懨:“跟你打,太沒難度。”

“……”

一看時間,已經接近下午放學的點了,戚長璿縱使再不服氣,也該回去跟老馬交差了。

網吧門口正好有一輛賣紅豆餅的小吃車路過,香味把戚長璿肚子裏的饞蟲勾出來了。她上前買了兩個紅豆味的和一個香蕉味的,一共五塊錢。

她遞了一個到程逾巳嘴邊:“吃不吃?”

他一下子退開好幾步,滿眼嫌惡:“這種垃圾食品有什麽好吃的?”

戚長璿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見推著小吃車的阿姨已經走遠,這才鬆口氣:“你嘴裏能不能有點好話?”

她叼著紅豆餅三兩步追在他身後:“這次算你贏了,我願賭服輸,說吧,你想怎樣?”

外頭太陽正烈,她必須仰著頭眯起眼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剛一抬眼卻猝不及防被他攥住手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拉到一片樹蔭下。

“你幹什……”

話音還未落,就見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幾秒後她的餘光裏便闖進幾個穿著和他們同樣校服的女生,她們嬉笑著從她剛才站的地方經過。

戚長璿向來坦坦****,不知道有什麽好躲的,但他這動作,反倒讓她有些浮想聯翩……

戚長璿忍不住開口揶揄:“你躲什麽?難道還怕被人看到翹課不成?”她眼睛彎成月牙狀,“還是說……怕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

他懶得理解她的腦回路,徑直說:“我贏了怎麽算?”

戚長璿回歸正題:“咳咳,我說我願賭服輸。”

他若有所思地反問:“是嗎……”

“當然,隻要我辦得到。”

“你當然辦得到。”

戚長璿開始好奇了:“哦?”

程逾巳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笑,眼睛牢牢鎖著她,絲毫沒有鬆開她手腕的意思,反而更靠近一步:“我想怎樣,你不知道嗎?”

戚長璿怔了怔。

看她笑容漸漸凝固,他眼尾微微挑起,語氣帶著點玩味,語速越發緩慢:“從今往後,我想要你——”

戚長璿呼吸驀地加重,她臉皮再厚,也禁不住被人這麽盯著看,她打斷他:“等……等下。”

他卻沒打算理她,一下子收起了笑,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離我遠點。”

“……”

看他轉身要走,戚長璿一口氣堵在喉嚨裏:“我說,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吧?”

他好笑道:“剛才是誰自以為是?”

好吧她承認,她剛才是有點誤會,而且有點被他這張臉迷惑了。再想到老馬交代下來的任務,她想著幹脆借此機會和他冰釋前嫌算了,沒想到他還是這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態度。

“虧我好心好意想幫你一把。”

說完這句一頓,她自覺心虛,喊他打遊戲好像跟學習無關,於是,她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氣惱地大喊:“算我倒黴!”

他的影子被夕陽拖得很長,走的方向完全不是去學校的方向。

她這才反應過來,他從來不上晚自習的。

第二天回了學校後,他果然再度把她當成透明人,或者說他把所有人都當成透明人。

戚長璿也是有脾氣的人,讓她低三下四服軟是不可能的,但沒想到的是,老馬再度調整了座位。之前按身高排位置,導致那些個頭高又不愛學習的男生全坐在後排,整日裏吵得不行,所以幹脆把他們全部拆開。

被老馬安排了輔導任務的戚長璿換到了程逾巳的前桌。

還沒來得及坐下,趕在他出言諷刺之前,戚長璿便沒好氣地說:“這可不關我的事,有意見,你找班主任去。總之,你不惹我,我不惹你。”

程逾巳淡淡掃了她一眼,沒什麽反應。

在他看來,前座是誰都無所謂。

戚長璿正坐在新座位上發著呆,一包拆開的溜溜梅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

“班長,這是新出的口味,要不要試試看?”

說話的女生叫崔笛子,她家裏是開小超市的,所以時不時就會帶零食來分給大家吃。她坐在二組第七個,離戚長璿很近,兩人之間隻隔著一條過道。

戚長璿笑著從包裝裏拿出來一顆:“謝謝,還有,不用這麽客套叫我班長,跟他們一樣叫我七七就好了。”

崔笛子熱情地又掏了幾顆出來放在戚長璿的課桌上:“七七,你多吃點,別客氣!”

因為肥胖,她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她出生便帶著某種疾病,體重一直減不下來,雖然時不時有搗蛋的同學嘲笑她,但她總是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對身邊每個人都和和善善的。

課間跑操後的第三節課是物理課,崔笛子體力不行,跟著隊伍跑完兩圈後,在操場邊歇了很久才慢慢往教室的方向走,剛一走到教室外,正好上課鈴聲響起。

她正打算從後門進來,卻眼睜睜看著坐她後座的李暢古怪地衝她一笑,笑完把後門一關,同時招呼著另外幾個男生一起來堵門,嘴裏還怪腔怪調地喊著:

“哎哎哎,此門不許胖子通過!”

“別把門擠壞了啊,哈哈哈。”

上課的緊迫感加上心裏的委屈,使崔笛子在門外急得不停敲門,汗水伴隨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往下淌,整個人狼狽得不行。

正抓緊時間幫陳斯圓輔導數學題的戚長璿聽到動靜,回頭瞪了那幾個哈哈大笑起哄的男生一眼:“你們無不無聊啊,還不快把門打開?”

話音剛落,隨著一聲巨響,門“砰”的一聲被踹開。

原本喧鬧的教室驀地一靜,所有人都望向這個方向——

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摔了個人仰馬翻,連連哀號,連帶著碰倒了角落裏無辜的垃圾桶,零食包裝袋和碎紙灑得到處都是。

站在門外的程逾巳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橫在腳下的一條腿上,他嘴角不屑地挑了挑,徑直跨過那條腿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對自己造成的連鎖反應毫無所察。

崔笛子有些愣,站在門外半晌反應不過來。

程逾巳頭也不回,不耐煩地說:“還不進?”

崔笛子擦了把眼淚,趁著老師還沒來,趕緊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戚長璿對他的舉動頗感意外,扭頭看他。

剛一回過頭去,他便停住轉筆的動作,抬起頭,眼中依然是毫不掩飾的厭倦:“看什麽看?”

戚長璿心裏剛冒出來的一點好感瞬間又煙消雲散,她輕哼一聲:“好心提醒你一句,自己的衛生區域自己負責,下了課記得把垃圾打掃幹淨。”

沒想到的是,剛打了下課鈴,不等程逾巳動手,那幾個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的男生便搶著把地麵清掃幹淨了。

戚長璿有些意外,拉住幫著拖地的值日生魏靖南問:“怎麽回事?他們怕程逾巳?”

魏靖南搖搖頭,又點點頭,扭頭見程逾巳不在,這才壯著膽子說:“不是怕他,是不敢惹他。”

不都一個意思嗎?戚長璿好笑道:“他有什麽好怕的?”他不就是成績差不愛學習,外加整天上課睡覺嗎?

魏靖南小心翼翼地解釋:“他……他打架見血。”

戚長璿瞪大眼睛:“你們和他打架了?”

魏靖南趕緊搖頭:“怎麽會?是之前李暢無意中看到他教訓了幾個主動招惹他的外校男生,動作特別狠,把人家揍得好幾天下不來床……”

看到程逾巳走進教室,魏靖南趕緊噤聲,拿著拖把“嗖”地竄到後頭拖地去了。

戚長璿若有所思。

雖然不明白那血是從何而來,不過程逾巳要麽頭發長過眉眼,要麽整日裏戴著帽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沒人敢跟他對視,看起來是挺不好惹的。

教室裏很熱,可還是沒開空調。

空調遙控器早已被老馬收了起來,他說什麽入秋了,天氣涼快,空調已經用不著了。但老天爺怎麽可能盡如人意?沒涼爽幾日,最近又恢複了接近40℃的高溫。

第四節課是自習,正是太陽開始暴曬的時候,熾熱的陽光悉數穿透窗簾,惡狠狠地投在一二組同學的身上,曬得戚長璿快要蒸發了。

教室裏的同學本就不安分,再加上熱,更是躁動不安。

後排兩個男生在小聲討論:“要不咱們趁著老馬不在,去辦公室把遙控器偷出來吧?”

“你是不是傻?你知道老馬把遙控器藏哪兒了嗎?”

“也是……但這麽熱下去不是個辦法啊,老子連覺都睡不好。”

“好像空調上有個按鈕,不用遙控器也能開空調,以前我家遙控器找不到了,我爸就是這麽開的,隻要找個尖銳的東西插進小孔裏,就能啟動空調……”

戚長璿也熱得不行,從家裏帶來的手持小風扇已經沒電了,兩鬢的頭發已經被汗濕。她聽到那兩個男生的討論聲,回頭搭話:“按鈕在哪兒?”

出主意的那個男生怕把空調弄壞,猶豫著不敢使這個法子。戚長璿則不在意這些,說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是老馬問起,她全權負責。

八組末尾正好有張空置的課桌,她把課桌推到掛式空調正下方,在那兩個男生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爬到課桌上。找準小孔的位置後,她朝身後一伸手:“把筆芯遞給我。”

身後沒有反應。

她疑惑地回頭:“把筆芯……”

幫著扶桌子的兩個男生不見了人影,原本伏在桌子上睡覺的程逾巳正雙手抱胸站在她身後看著她。

兩人視線撞個正著。

他冷聲說:“下來。”

戚長璿不想和他說話,目光找到剛才那兩個男生,喊道:“喂,你們兩個磨蹭什麽呢,還想不想吹空調,快把筆芯遞給我。”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要不算了吧,好像也沒那麽熱。”

另一個附和道:“對對對,忍一忍就習慣了。”

兩人明顯對程逾巳有懼意。

程逾巳上前抓住桌沿,完全沒了耐心:“下來。”

“我不。”

他低聲威脅:“下不下來?”

“我偏不,”戚長璿嘚瑟地笑,“程逾巳,這次可是你主動……”

桌子“咯吱”一聲,她很明顯能感覺到腳下的桌子顫了一下,她心裏暗罵一聲“糟糕”,桌子質量不過關,已經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了。

果然,伴隨著一聲脆響,一個桌腿直接斷成了兩截。課桌轟然倒塌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往旁邊一跳,被等在一旁的程逾巳扶個正著。

他穩穩摟住了她的腰,而她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兩人額頭正好撞在一起,鼻尖與鼻尖相擦而過。

戚長璿吃痛,什麽旖旎心思都沒有,她一下子鬆了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額頭:“你的頭是鐵做的嗎?”

程逾巳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等她站穩後,他快速鬆開了她,嘴裏不忘嫌棄:“笨手笨腳。”

戚長璿難得沒有反駁他,疼痛之餘,她因為剛才那轉瞬即逝的觸感震驚——程逾巳的皮膚異常冰涼,明明天氣很熱,他又穿這麽多,身上卻一滴汗水都沒有。

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她瞥他一眼,卻見他低著頭,冷眼看著已經散架的課桌,雙唇緊抿著。

她回過神來,一陣懊惱:“遭了,課桌壞了,空調還沒開。”

程逾巳不發一言地把自己的椅子拖了過來。

戚長璿目瞪口呆:“你要幹什麽?”

他沒理,而是直接踩在了椅子上麵,很輕鬆就到了剛才戚長璿所在的高度。

戚長璿驚訝地看著他的動作。

幾秒鍾後,隨著一聲很輕的提示聲,空調啟動了。

戚長璿:“……”

全班歡呼。

他用同樣的方法又打開了另外兩台空調。

“那個……”

憋了憋,總覺得有些欠人人情,戚長璿正想說句謝謝,他卻拖著椅子與她擦肩而過,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餘光都沒打算給她一眼:“不必。”

她一頓,暗自嘟囔:“拉倒吧,誰要感謝你?”

他好似聽到了她這句埋怨,輕笑一聲,語氣不鹹不淡:“這麽重,難怪桌子會塌。”

戚長璿一下子奓毛:“你再說一遍!”

空調裏吹出陣陣涼風,吹得人身心舒暢。

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插科打諢的男生也不說話了,立起書打掩護,眯著眼打盹。

戚長璿從抽屜裏翻出一麵小鏡子照了照,額頭果然腫起來了。她也不在意,揉了揉便懶得管了。她拿著鏡子轉換了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身後的程逾巳。

他和往常一樣,正伏在桌子上睡覺。他穿著兩件衣服,頭上戴著幾乎可以蓋住眉眼的黑色兜帽,寬鬆的長袖校服套在外麵。

下一秒,他眼睫動了動,似乎馬上就要睜開眼。戚長璿趕緊把鏡子反蓋上,翻開習題冊,做若無其事狀,心裏卻暗忖著,他真是個怪人。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午休鈴剛打響,二十分鍾的午自習並沒能緩解乏意,大半同學都昏昏沉沉的,隻有戚長璿神采奕奕的。她中午拉著莫鯉陪自己去打遊戲了,壓根沒睡覺。兩局遊戲下來,她再度證明了自己的遊戲霸主地位。

平時寬厚不太管事的體育老師今天罕見地拿著花名冊,打算測50米跑,全班都垂頭喪氣的樣子。

女生人不多,測得很快。戚長璿不僅頭腦不簡單,四肢還很發達,她成績很不錯,順利跑進了八秒。

她邊安慰著緊隨其後卻目光呆滯不敢上前的陳斯圓,邊和跑了十一秒還笑嗬嗬自我打趣的崔笛子說話。

餘光搜尋了一圈,莫鯉果然又不見了人影。

接下來是男生組,一個接一個開始測驗。

雖然困乏,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就喜歡互相攀比,都鉚足了勁跑個好成績。很快,就輪到了程逾巳,他是最後一個。

戚長璿正忙著找莫鯉,沒注意男生那邊的動靜,隻在感覺到麵前一陣風飛快掠過時,朝那個方向望了望,正好看到程逾巳站在終點,呼吸平緩,不慌不忙。

體育老師甩了甩秒表,表情難以置信,聲音也有些顫抖:“三……三秒五?”

大家一陣嘩然,三秒五是什麽概念?怕是連世界冠軍都跑不過他吧?這真的是人的速度嗎?

站在終點等候的左顧驚呆了,喃喃自語:“看不出他這麽有天賦。”

“這好像跟天賦無關吧,班裏最快的都隻跑了六秒三,這個速度足足快了一倍啊……”魏靖南是體育生,自然知道這個速度是什麽水平,他小聲提出疑惑,“會不會是秒表壞了?”

體育老師回過神,古怪地打量程逾巳幾眼後,從口袋裏掏出備用秒表,連聲應道:“對對對,應該是秒表出問題了。來,這位同學重新測一次。”

程逾巳在原地站了站,轉身往起點走,他神情悠閑,並沒在意周圍同學好奇的竊竊私語聲。

他修長的身形配上流暢優美的起跑姿勢,讓戚長璿有些挪不開眼。

重新跑了一輪後,體育老師舒了一口氣,喃喃著:“這回就沒問題了。”

他抬頭報成績:“六秒二。”

剛好比之前的最快成績快零點一秒。

聽老師報完成績,程逾巳移開眼,唇邊溢起一抹很輕的笑。

剛把成績謄上花名冊,天氣說變就變,突然下起瓢潑大雨,體育老師喊了解散後,人群一下子散開。

不少同學都有帶傘或帶雨衣的習慣,他們跑到操場外的停車棚裏,從各自自行車車籃裏把傘取出來,三三兩兩合撐著往教室趕。

左顧也帶了傘,他匆匆跑過去取傘,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便伸了過去,已經狗腿地主動替戚長璿撐著傘了。

他忍不住自誇:“你說說,上哪兒找我這麽貼心的人去?”

戚長璿怎麽會不懂他的小心思,順著他說:“貼心,貼心,上午物理課睡覺這回事一筆勾銷。”

左顧拍拍胸脯笑嘻嘻的:“我怎麽可能是因為這種小事才替你撐傘的,我明明是出於本心。”

“哦,那就不一筆勾銷了。”

“哎,別啊,我開玩笑呢!”

戚長璿招呼著同樣沒傘的陳斯圓躲到左顧的傘下,她四處張望,還在擔心著莫鯉:“下這麽大雨,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陳斯圓安撫她:“莫鯉肯定不會讓自己淋濕的,她可能已經回教室了吧。”

“也是。”

正說著話,她餘光注意到雨裏還有一個人沒有傘,他絲毫不在意雨勢,黑色的兜帽似乎要與瞬間陰沉的天色融為一體。

沒有人想和他一起撐傘,他似乎也不需要。

戚長璿收回目光:“我們回去吧。”

莫鯉遠遠地往操場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估計都回教室了,可她卻被困在室內體育館裏。

她今天正處於生理期,小腹隱隱作痛,一聽要測50米跑便沒去。她連假也不想請,想著差不多測完了再出去找戚長璿她們,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把她困在了這裏。

她低頭把玩著快沒電的手機,心情越發低落。

遠處傳來一聲“解散”,緊接著,一陣腳步聲朝她靠近,她一頓,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她捏緊手機,往兜裏一塞,從單杠上跳下來,徑直往門口走。

一隻手攔在她身前,手的主人道:“外麵在下雨。”

她回嗆:“我有眼睛。”

好巧不巧,他們班正好跟宿淮所在的班同時上體育課。

“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宿淮說。

莫鯉甩開他的手,注意到他班上同學訝異的目光,她心裏更是不痛快:“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不想跟他再待著一個空間裏,她在門口停了停,直接衝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她剛剪的短發瞬間被淋濕,眼簾被一片水霧擋住,什麽也看不清。下一瞬,她的手臂驟然被緊緊攥住,接著她便被一股力量強硬地帶著往旁邊走了幾步。

宿淮直接把她拉到了停車棚裏,他臉繃得很緊,微微蒼白:“你非要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嗎?”

莫鯉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不甘示弱:“你非要多管閑事嗎?”

宿淮沉默了半晌沒說話,像是在壓抑著怒意。良久,他才壓低聲音:“你衣服淋濕了。”

莫鯉低頭,看著身上白色的短袖校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她輕笑:“不是你讓我穿校服的嗎?”

宿淮不發一言地按著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然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

莫鯉反抗,他反而更加強硬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看著他替她把校服拉鏈拉上,她忍不住出聲嘲諷:“要是讓你班上那些愛慕你的女生知道,她們心目中禮貌溫柔的學霸男神宿淮,私底下是這個樣子,不知道她們會怎麽想。”

他動作一滯,抬眼看著麵前倔強的她,忽地一笑:“愛怎麽想怎麽想。”

莫鯉也笑了,但笑意並未達眼底:“喲,這可不像你。”

他向來把自己的形象維護得很好的。

他的眉眼濕漉漉的,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情緒——

反正,每次一見到她,他就控製不住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聲:“你還是這麽喜歡逞強。”

莫鯉深吸一口氣:“怎麽,你第一天知道?”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在市一中,說起莫鯉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行事有一套自己的準則,帶頭揍過高年級的學長,也教訓過低年級的學弟,在市一中風頭無二。

宿淮低她一屆,以成績優異聞名,他們倆本不該有任何交集的,莫鯉看不慣高高在上的優等生,而優等生也不屑跟她扯上關係才對。

可偏偏幾次遲到翹課,她都被身為學生幹部的宿淮抓個正著。也不知道為什麽,和她一起遲到翹課的其他人,他不怎麽管,卻偏偏抓著她不放。

她不喜歡服軟,於是某天晚自習下了課,她便找到宿淮跟他爭執,沒想到被他們班一個女生看到,造謠他們在談戀愛。

事情捅到了年級主任那裏,老師們下意識就覺得,是莫鯉要帶壞宿淮,狠狠訓斥了她一頓。

老師們和同學們心目中的天之驕子居然和莫鯉攪和在一起?怎麽可能?

這一次訓話讓謠言越演越烈,甚至還流傳出她被包養,與學校多個男生關係曖昧之類的話。

莫鯉不喜歡解釋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但看到別人對她指指點點還是氣不過,便找人揍了那個造謠的學妹一頓,並因此留級。

在聽說戚長璿要轉學到啟風讀高二後,她覺得自己留在市一中也沒意思,便也跟著轉了過來,沒想到宿淮居然也轉了過來。

謠言的力量她已經見識過了,她怕了行不行?她躲開行不行?她不想再跟他扯上關係了行不行?

為什麽他還非要追著她不放?

她惡意滿滿地揣測他:“你說實話,你轉來啟風是不是就想看我笑話?”

他笑容淡了淡,聲音很低:“你這麽想?”

她挑眉道:“我還能怎麽想?”

他抿了下唇,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視線移到她的頭發上,眉頭皺得很緊:“為什麽剪頭發?”

“想剪就剪咯,哪有這麽多為什麽。”

她順勢揉了一把頭發,自己也有些不習慣:“這不正好嗎,免得你抓著我要扣分。”

他默了默:“嗯,是很好。”

雨終於有變小的趨勢,她不想再繼續跟他待下去,起身往外走。宿淮也不再攔她了,靜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走出兩步,她忽然停住,扭頭道:“哦,對了。”

宿淮半驚半喜地抬起眼。

莫鯉指了指身上的校服,神色冷淡:“我可不會還你了。”

宿淮神色黯了黯,但他還是笑著應了聲:“好。”

急急忙忙回了教室,淋了雨的莫鯉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戚長璿和陳斯圓心疼得不得了,知道莫鯉的性格不愛多說,便也不追問她,為她睡覺打掩護,還幫著她請假,陪她去打點滴。

偏偏這幾天,程逾巳因為身體原因,請了假沒來上課。

每個班有每個班的規矩和特點,比如2班抓早戀抓得特別嚴,男生和女生多說幾句話就要被班主任抓去約談;4班則重點抓衛生和紀律,除了上課說小話會被班幹部扣分外,還不許帶零食去教室裏吃,而且所有人每時每刻都必須穿著整套校服校褲;宿淮所在的1班就更恐怖了,他們班主任在教室裏裝了個攝像頭,整日監控著他們的動態。

至於9班,老馬一心搞學習,就盼著大家成績進步。

考試在即,程逾巳不愁,戚長璿不愁,老馬快要愁死了。

下了課後,老馬苦口婆心地讓戚長璿多幫幫程逾巳,還說他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一個人怪可憐的。

這話聽得戚長璿滿頭問號,她可看不出程逾巳有需要讓人可憐的地方。

想是這麽想,之前能拖則拖,但現在畢竟快考試了,她總不能真的什麽都不幹,佛腳還是很有必要臨時抱一抱的。

要是程逾巳真的毫無進步,她麵子上也不好看,隻好答應老馬會幫程逾巳補習。

聽了消息後,陳斯圓滿臉同情:“恭喜你戚長璿小姐,即將成為本班跟程逾巳關係最親近的人。”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

莫鯉皺眉問道:“你不會真要去吧?”

戚長璿長歎息,可憐巴巴地說:“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考試還是老樣子吧。能提高一分是一分,他這幾天不來學校,我隻好去他家了……要不你們陪我去?”

陳斯圓瘋狂搖頭:“天將降大任於你,我們怎麽能摻和進去?”

陳斯圓拍拍她的肩膀:“忍辱負重啊。”

“去你的。”

說是這麽說,她心裏卻“咯噔”一下——

說真的……她已經能預料到程逾巳黑臉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