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吵不相識

九月的第一天是啟風學校的開學典禮。

她是第一個在國旗下發言的。

她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語速雖快,嗓音卻溫軟,讓人聽著很舒服。十分鍾後,她禮貌地鞠了一躬,伴隨著掌聲,一溜小跑站到了班級隊伍末尾。

各個班級分為兩隊並排站著,男生一隊,女生一隊。

不少好奇的視線追隨著她輕盈的腳步,看著她後腦勺上紮得很高的馬尾,在燥熱的空氣中驕傲地劃過一道好看的弧線。

哦,原來是市三中的第一名戚長璿。

後排不少人在肆無忌憚地說話。

願意轉來啟風的學生大部分是其他學校避之不及的差生,他們完全不把開學典禮當回事。

戚長璿認準同班一個熟麵孔,低聲斥道:“左顧,給我安靜點!”

正在和前後幾個剛剛熟悉起來的男生說笑的左顧一個激靈,笑容僵在臉上。他乖乖住了嘴,心裏卻暗罵:裝模作樣。

站他後麵的男生有些意外,問道:“你認識?”

左顧苦笑著點點頭。

不隻是認識,那戚長璿,可是伴隨他整個童年的女瘟神,不過,這話他絕不敢說出口。

“她怎麽會轉來啟風?”那男生納悶道,“我在以前學校就曾聽過她的名字,這類尖子生,市三中不是該搶著留下嗎?”

左顧搖搖頭沒說話,心裏卻嘟囔著:誰讓她是啟風學校最大股東的千金呢?為此學校格外優待她,不僅安排她在國旗下講話,還把跟她相熟的幾個人和她安排在了同一個班級。

“她長得怪好看的,肯定人也很好吧?”那男生還在說話。

“人很好?”左顧終於忍不住開口,他聽不得誇獎戚長璿的話,一撇嘴,“那是你還沒見識過她的真麵目。”

“左顧!”

聽到戚長璿的聲音,左顧趕緊站直了身子,噤若寒蟬。

女生隊伍裏,陳斯圓正在和莫鯉小聲說話。戚長璿拍了拍莫鯉的肩膀,莫鯉便退後了半步,給她騰出一個位置來。

“七七。”陳斯圓待她站定後,扭頭衝她擠眉弄眼,“發揮得不錯呀,隔壁班好幾個男生都看直了眼。我看最遲不過中午,你就會收到一遝情書。”

戚長璿長得漂亮,皮膚白皙怎麽也曬不黑,不管在哪裏都引人注目。比如現在,明明大家都穿了校服,可她還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戚長璿繃著臉,神色不變,順帶還把陳斯圓的頭給扳了回去。

她的語氣卻有點無奈:“我剛作為優秀學生代表講完話下來呢,給點麵子行不行?”

陳斯圓撲哧一笑:“行行行,我不說話。”

話雖這麽說,沒老實幾秒鍾,陳斯圓又扭過了頭。

這次她的聲音裏明顯夾雜著幾分興奮:“哎哎哎,七七、莫鯉,你們快看,那是從市一中轉來的宿淮吧?”

“誰?”

“宿淮,特出名!”

戚長璿答得幹脆:“不認識。”

“拜托,除了遊戲,你多關注關注帥哥好不好。”陳斯圓指著三兩步跨上國旗台的那個修長身影,如數家珍,“宿淮,那可是市一中出了名的優等生,不僅成績好,長得還陽光帥氣,之前還接受過市電視台的采訪呢。”

果然,隨著他的出現,操場上便引起一陣**。

啟風學校是市裏新建的一所集小學和中學為一體的示範性學校,為了擴充高中部的生源,市領導下發通知,要求各個學校分一小部分學生去啟風就讀。於是,戚長璿讀完高一,便轉到了啟風。

除了戚長璿原因特殊外,大部分轉過來的都是成績不太好的一群學生。畢竟好生源,每個學校都想自留。

所以宿淮的到來,讓不少人都感到驚訝。

戚長璿眯了眯眼卻還是看不太清,她有點近視,偏偏今天起得匆忙,忘了戴隱形眼鏡。

“真是老天開眼,讓我如願以償跟宿淮男神一所學校了。”陳斯圓興奮地跟著大家一起鼓掌。

戚長璿漫不經心地鼓了下掌,手就放了下去,她疑惑道:“他什麽時候成你男神了?”

“你不懂,長得帥的都是我男神!哎……要是能擁有男神的聯係方式就好了。”陳斯圓默默花癡。

她不信陳斯圓的眼光,側頭問身後默不作聲的莫鯉:“莫鯉,你之前也是市一中的吧?宿淮真這麽出名?真長得那麽好看?”

莫鯉嘴裏嚼著口香糖,目光在台上頓了頓就飛快移開,她雙手抱著胸,不屑地輕哼一聲:“小白臉有什麽好看的。”

話音剛落,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嗤笑,戚長璿耳朵尖,眯著眼朝那個方向看去,卻隻看到旁邊那排末尾孤零零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穿黑色襯衫看不清模樣的男生。

他好像並沒有注意她們的談話,正望著另一個方向出神。

大概剛才聽到的輕哼,隻是自己的錯覺。戚長璿想著。

散場後,同學們魚貫而出。

操場通往教學樓的出入口總共就三個,她們並不急,慢吞吞地等著別人先出去。

陳斯圓一手挽著戚長璿一手挽著莫鯉,歡快地給她們“科普”宿淮的事。

戚長璿沒什麽興趣聽,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這樣啊……那很棒啊……”

莫鯉更沒什麽興趣聽,手一伸進口袋,眉頭便皺了起來。她手機不見了,估計是剛才人多給擠掉了。

她拉開陳斯圓的手:“我東西掉了,你們先走。”

戚長璿趕緊接話:“我陪你去。”

“不用。”

戚長璿遺憾地看著莫鯉走遠,剛一收回視線就聽到陳斯圓興奮地驚呼了一聲:“哎哎,宿淮就在前麵!”

戚長璿回神,目光在前頭人群裏尋了尋:“哪個?”

“就那個,你看到那個穿黑色襯衫的沒……”

陳斯圓邊說邊挽著戚長璿快走幾步,正要帶她去見識見識宿淮的風采,可惜話還沒說完,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便搶先一步攔在了目標人物麵前:“哎,同學等一下!”

她眼神微微閃爍,臉頰泛紅,一臉真誠地對並肩一起走的兩個男生說:“不好意思啊,同學,我鑰匙不小心掉了,你們差點踩到了。”她邊說邊偷偷瞟黑襯衫旁邊的那個男生。

讓戚長璿跌破眼鏡的是黑襯衫接下來的行為——他直接無視了那個女生的話,餘光都沒打算給她一個,徑直踩在了她的鑰匙上。

“咯吱”一聲,她仿佛聽到了那個女生的鑰匙在哀號。

那個女生也沒想到黑襯衫居然毫無反應,她委屈地一撇嘴,伸手試圖扯住他的衣服,卻抓了個空:“喂,同學,你踩到我鑰匙了!”

黑襯衫還是目不斜視。

戚長璿最見不得男生欺負女生,不顧陳斯圓的拉扯阻攔,幫著那個女生出頭:“喂,你到底有沒有禮貌?人家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看清黑襯衫模樣的那一瞬,戚長璿微微一愣。

他劉海長過眉眼,薄唇緊抿著,雖然看不清具體樣貌,但整個人氣質陰鬱,周身彌漫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說實話……和“帥”這個字不太挨邊。

戚長璿再一次在心裏對陳斯圓的審美產生了懷疑。

黑襯衫終於停下腳步,吝嗇地斜了那個女生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戚長璿身上。他嘴角扯出譏嘲的笑容,聲音卻是冷冷淡淡的:“你是誰?”

戚長璿從沒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她正要說話,隻見他旁邊的男生彎腰主動把那串鑰匙撿了起來,那男生貼心地抖了抖灰才遞給那個女生:“抱歉,他不是故意的。”

他個子和黑襯衫的“宿淮”差不多高,但兩人氣質截然不同,他明顯要比黑襯衫長得清秀幹淨很多。

那個女生一下子綻開笑容,有些羞怯和欣喜:“沒關係,沒關係。”

見她不在意了,戚長璿聳聳肩打算走,卻聽到黑襯衫嘲弄地笑了一聲,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不待戚長璿細想,耳邊傳來那個女生自我介紹的聲音:“學長你好,我是高一年級的……”

戚長璿心一沉,有些明白過來了,所謂的鑰匙掉了,其實是故意引起他們注意的吧。

“不好意思。”

撿鑰匙的男生禮貌衝那個女生點頭笑了笑,目光不經意地劃過戚長璿和陳斯圓,在她們身旁頓了頓,然後和黑襯衫一起走遠了。

戚長璿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挑挑眉:“看來這個宿淮人不怎麽樣嘛。”

陳斯圓莫名其妙:“宿淮明明很好很有禮貌啊。”

“這還叫好?踩了人家鑰匙還一副大佬的樣子。”

陳斯圓一臉尷尬:“七七,你認錯人了。”

戚長璿不解:“認錯人了?那個穿黑襯衫的、沒禮貌討人厭的不是宿淮嗎?”

陳斯圓回想起那個人格外冷淡的眼神,莫名打了個寒戰,感覺一陣涼意。

她小聲解釋:“我剛剛是想說,他旁邊那個就是宿淮。”

戚長璿:“……”

上午第一堂課是班主任的數學課。

不巧得很,她們跟剛才那個黑襯衫一前一後踩著上課鈴進了同一個教室。

陳斯圓後怕地扯了扯戚長璿的衣服,戚長璿則翻了個大白眼,權當沒看到他。

高二(9)班的班主任是個姓馬的中年男子,時時刻刻樂嗬嗬的,脾氣很好。課堂上,老馬宣布由戚長璿擔任班長。

陳斯圓歡呼雀躍,左顧卻是一陣哀號。

戚長璿回頭瞪了左顧一眼,餘光卻注意到那個黑襯衫男生一個人坐在第一組最後的位置。可能他氣場天生與別人不同,周圍人忙著認識新同學,討論得熱火朝天,他卻半點沒有跟人搭話的意思,此刻正伏在課桌上睡覺。

掃了一眼,戚長璿便收回了視線。

下午自習課的時候,老馬去開會了,把換座位的重任交給了戚長璿。

教室裏烏煙瘴氣的,沒有人在聽她說話。

本來就沒幾個願意認真學習的好學生,大家都在各幹各的,幾個女生在照鏡子、剪指甲、塗唇膏,幾個男生在籃球場場地劃分的問題上爭執不休,好好的自習課教室像個菜市場一樣。

戚長璿也不著急,在講台前站定,慢吞吞地從粉筆盒裏挑了一根粉筆,掂了掂,然後視線在教室裏一掃,找好目標,精準地砸在了埋著頭不知道在幹嗎的左顧頭上。

“哎喲!”左顧摸摸頭頂,氣惱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哪個這麽無聊砸老子?”

戚長璿單手托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他,大聲說:“左顧,現在上課呢,麻煩把你的小黃書收起來哦。”

左顧看到是戚長璿一下子蔫了,臉紅一陣白一陣地辯駁:“我……我才沒看小黃書!”

全班哄堂大笑,笑過之後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左顧默默把手機往抽屜裏一塞,敢怒不敢言。

他的父母和戚長璿的父母是世交,所以他和戚長璿之間,說得好聽點叫青梅竹馬,實則他一直被戚長璿壓迫。不知道中了什麽邪,他爸媽特別喜歡戚長璿,從小到大他就被迫一直圍著戚長璿轉,戚長璿轉來啟風,他便也跟著轉了過來。

偏偏戚長璿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羞辱式殺雞儆猴,而倒黴的他,從小到大擔任的都是“雞”的角色。

戚長璿笑眯眯道:“好了,現在開始調整座位,大家要是配合的話,放了學我請大家喝奶茶。”

新班長不僅長得好看,人還大方,大家自然願意給她麵子,紛紛答應。

戚長璿拿著花名冊開始念:“現在念到名字的同學答個到,自己記一下新的位置,一組第一個李子溪,一組第二個……”

前麵幾個都進行得很順利,大家開始收拾書,準備移動。但在念到“程逾巳”這個名字的時候,沒人作聲。

她手指在花名冊上敲了敲,不厭其煩地再度喊:“程逾巳!”

還是沒人應聲。

戚長璿抬眸:“程逾巳同學是哪位?”

通過幾個同學的手勢指引,戚長璿的目光落在了一組最後那個伏在課桌上睡覺的身影上,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他旁邊則站著個手足無措的男生。

她心裏暗咒一聲,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她好脾氣地敲了敲他的桌子:“程逾巳?”

程逾巳緩緩抬起頭,盯著她看了一兩秒。他頭發有些淩亂,但神情裏並沒有困意,明顯沒有在睡覺。

不等她說話,他便煩躁地丟下一句冰冷的話:“滾開,不換。”

他的不配合讓氣氛一點即燃,戚長璿揚了揚音調:“別人都換,你為什麽不換?”

程逾巳低低地嗤了一聲,懶得再搭理她,再度伏在了桌子上。

站在程逾巳旁邊等他起來騰位置的男生叫魏靖南,他有些發怵,小聲勸戚長璿:“要不算了吧?”

戚長璿衝魏靖南微微一笑,她這人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夠執著,別人不敢惹他,但她敢。

她站在他課桌前,再度喊:“程逾巳?”

沒反應。

“程逾巳?”

還是沒反應。

“嘩啦”一聲,剛剛發下來被壘得很高的新書全部被推倒,通通砸在了程逾巳的頭上和背上。

戚長璿一臉歉意地望著終於有反應的程逾巳:“不好意思,手滑。”語氣卻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

他再度抬起了頭,一臉煩躁。

“程逾巳同學,”戚長璿雙手撐在他的課桌上,麵上仍舊帶著笑意,“可以給魏靖南同學讓個位置嗎?你的位置是三組第八個,你現在坐的是魏靖南的位置。”

程逾巳冷冷掃了眼站在跟前的魏靖南。

魏靖南瑟縮了一下,主動說:“要不算了,我去坐三組第八個吧。”

程逾巳從喉嚨裏輕輕“嗯”了一聲。

戚長璿對魏靖南不爭氣的行為表示無語:“這本來就是你的位置,有什麽好讓的?”

魏靖南小聲解釋:“不是,反正我已經收拾好書了,換過去比較方便,程同學可能是覺得不太方便吧……”

戚長璿不讓:“你這次讓,下次讓,但總不能永遠讓下去吧?”

“我真的坐哪裏都可以……”

程逾巳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話。

“有完沒完?”他眼神冷淡。

戚長璿一點不怕他:“你起身挪個座,自然就完了。”

程逾巳雙腿交疊,像是沒骨頭般懶散地倚靠在牆上,修長的手指輕叩在課桌上,嗓音微啞:“之前是故意丟鑰匙,現在是故意丟書,接下來還打算丟什麽?”

戚長璿一愣。

他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有些邪氣,但眉眼依舊薄涼:“你丟不丟人?”

她愣了幾秒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加上早上的矛盾,敢情他把自己當成故意糾纏的追求者了。

周圍的同學開始哄笑。

換作別人,早就羞得滿臉通紅了,戚長璿自認心胸寬廣,不跟他一般見識,反倒彎著唇跟著大家一起笑,笑完了才說:“程逾巳同學,你有點自戀哦。”

她笑起來很好看,溫溫軟軟的,澄澈的雙眼彎成了月牙狀,任誰看到她這麽笑,都發不起脾氣。

她彎腰與他對視,自信地指著自己的臉,用隻有他們倆能聽到的音量說:“我喜歡你?說出去誰會信?”

說完,她就站直轉身回了講台。

程逾巳目光平靜無波。

她放了他一馬,沒再堅持讓他換位置,但麻煩很快接踵而來。

晚自習的時候,政教處的老師在開學第一天來檢查紀律,在試圖推開9班後門時,遇到了阻礙。

程逾巳的課桌和他的前座相距很遠,恰好抵住了後門,老師在外頭用蠻力推,直接把他的課桌推開,弄出了好大的聲響,引得9班同學頻頻看過來。

此次紀律檢查,政教處的老師原本是想暗暗進行的,結果弄出一番動靜,讓政教處老師出了糗,把班主任老馬給罵了一頓。老馬找到戚長璿詢問原因,戚長璿自然是有苦難言。

雖然老馬沒責怪她什麽,卻也讓戚長璿麵子上有些過不去,心裏不爽,覺得他是故意跟自己對著幹,她對程逾巳更加沒了好感。

她一肚子壞水往外冒泡,琢磨著什麽時候把場子找回來,反擊他一回。

周五的第七、八節課安排學生做全校大掃除,檢查完衛生,沒問題的話就可以提前回家。

程逾巳負責的區域是9班和8班之間的樓梯。

樓梯上人來來往往的,一般都打掃得比較幹淨,本以為程逾巳會偷懶,沒想到他還是認真打掃拖了每一級階梯。

但在衛生檢查的時候還是出現了狀況,樓梯上散落著不少垃圾,甚至比打掃前還要髒,9班被扣了分。

毫無意外,程逾巳挨了老馬一頓訓。

他沒解釋什麽,被人惡意搗亂這種話,即便解釋了也沒人會信。

陳斯圓有些於心不忍:“七七,咱們這樣欺負新同學不太好吧?”

剛才正是戚長璿指使倒垃圾的左顧把垃圾故意倒在程逾巳負責的打掃區域裏的。

“有什麽不好的,”戚長璿義正詞嚴,“是他先欺負我的。”

說完一頓,她覺得“欺負”這個詞有些不太對勁,改口:“是他先招惹我的。”

遠遠地,在走廊挨批的程逾巳忽然往她們這個方向瞟了一眼。

陳斯圓嚇得要往旁邊躲,戚長璿卻大大方方回視他,甚至給了他一個挑釁的眼神。

戚長璿以前在市三中惹是生非的事幹了不少,但以前那些事要麽大家一起替她瞞著,要麽左顧替她背了鍋,沒人會傳出去。這次也一樣,根本不會有人猜到是她幹的。

程逾巳回過頭不知道對老馬說了句什麽,老馬突然也朝她們的方向看過來。

教室裏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有打算看程逾巳笑話的戚長璿跟陳斯圓還留在這兒。

戚長璿趕緊低著頭認真擦了擦牆壁瓷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長璿啊!”

老馬在喊她。

戚長璿在陳斯圓同情的目光中硬著頭皮走過去:“馬老師,有什麽事嗎?”

老馬和藹可親地望著她:“是這樣,程逾巳說他的任務量太重,申請找人幫忙。”

戚長璿傻眼,“啊”了一聲。

“你放心,他偷懶不幹活我已經批評過他了。你是班長,想必很願意幫同學這個忙吧?”

戚長璿幹笑:“啊?我……”

“那就這樣定了。”

“……”

沒想到要自食惡果,戚長璿心裏一百個不願意。

等老馬走後,她拿著拖把心不甘情不願地指揮害她要多幹一份活的罪魁禍首:“你掃地,我來拖。”

程逾巳沒說話,拿著掃把和撮箕上了樓梯。見他沉默,戚長璿更是有恃無恐,繼續指揮:“掃幹淨一點,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死角,聽見沒?要是等會兒老馬過來檢查,還是不幹淨……”

話還沒說完,隻見程逾巳用力揮了一下掃把,灰塵盡數落到了仰著頭的戚長璿身上。

戚長璿氣得跳腳,不停拍打著頭發。

“喂,你會不會掃地?”

程逾巳掃她一眼,不鹹不淡地說:“誰讓你站這裏?”

戚長璿:“……”

敢情他還有理了。

戚長璿氣鼓鼓地打算反駁,但下一瞬,她仿佛看到他似有若無地翹了翹嘴角。他側臉的弧度驚人的好看,明明是悶熱的天氣,他身上卻一點汗也沒有。

她莫名心頭一動,心裏那股氣也消失了。

大概是看花眼了,戚長璿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大美女戚長璿不跟討厭鬼程逾巳計較。

搞完衛生後,戚長璿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現在就等老馬過來驗收了。

她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正要休息,扭頭就看到程逾巳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了。

“喂,你要走啊?”

程逾巳隻當沒聽見,眼看著他就要走出後門了,戚長璿一個翻身站起來,眉頭擰成一團:“喂!”

他停住腳步:“你跟我說話?”

廢話,教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不是跟他說話,難道是跟鬼說話啊?

戚長璿心裏腹誹,麵上卻和和氣氣的:“我說,老馬不是說過讓我們等他來驗收嗎?”

他冷淡地問:“我叫‘喂’?”

戚長璿深吸一口氣:“程逾巳同學,老馬說要等他檢查完衛生才能走。”

他輕嗤:“我沒阻止你等。”

說完,他就踏出了教室後門。

戚長璿氣極反笑,故意惡劣地說:“那我可要跟老馬說,衛生全都是我做的哦。”

“隨便。”

“嘁,什麽毛病。”

戚長璿重新坐下,左右等得無聊,便翻開習題冊開始做題。

沒做兩分鍾,走廊上傳來老馬的聲音:“不錯,樓梯打掃得很幹淨。”

戚長璿沾沾自喜,正要出去告狀,便聽到老馬一聲驚疑——

“怎麽回事?長璿啊,你負責的牆壁沒擦嗎?”

“啊,我擦了呀。”

“那為什麽這麽髒?”

“怎麽可能,我明明擦得……”一走出教室,戚長璿就驚呆了,她負責的區域沾了不少黑色的泥點,像是被甩上去的。

不用想就知道,罪魁禍首肯定是程逾巳。

她咬牙忍住想吐血的衝動,把牆壁瓷片當成程逾巳的臉,惡狠狠地一遍遍地擦,同時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把他罵了無數遍。

沒幾天,除程逾巳以外,戚長璿很快和班裏同學打成了一片。

她很好說話,班裏同學偶爾上課打個盹、吃吃零食,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這天課間跑操後,戚長璿懶洋洋地趴在課桌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打了個哈欠:“好無聊啊,莫鯉,咱們幹脆翹了晚自習去網吧打遊戲吧?”

莫鯉答得直接:“不去。”

戚長璿哀怨道:“這麽不給麵子。”

她骨子裏是個散漫自由的人,成績好一方麵得益於有天賦,另一方麵是因為從小她被爸媽催促著上各種補習班,學習進度一直比同年級的學生領先一截。這次頭一回當班幹部,興奮勁過了,她又恢複了本性,腦子裏隻想著怎麽偷懶。

陳斯圓把腦袋湊過來:“不如咱們放了學去花蘿街那邊看電影吧?”

戚長璿沒什麽興致:“電影有什麽好看的?”

“最近好像有一部還不錯的愛情片上映,我蠻感興趣的……對了,說起來,昨天我在花蘿街那邊看到程逾巳了,可能他家就住那邊。”

花蘿街盡頭是一小片別墅區,戚長璿讀小學的時候也住那邊,後來隨著家裏房產越來越多,便搬到了離學校近的地方住。

戚長璿撇嘴:“說他幹嗎呀?”

陳斯圓八卦道:“聽說他是從很遠的地方轉過來的,成績很差,而且一直獨來獨往的,也沒見他和班裏其他同學說過話……怪慘的。”

“所以?”

陳斯圓笑倒在戚長璿肩頭:“你可是班長,依老馬對你的寵愛勁,說不定會讓你一對一輔導他學習呢?”

戚長璿臉色變了:“呸呸呸,少說喪氣話。”

她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觸。

陳斯圓哈哈大笑。

上課鈴響起,陳斯圓穿越大半個教室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老師來之前,戚長璿戳了戳前座莫鯉的後背,問她:“你手機找到沒?”

莫鯉心情不太好,搖頭:“算了,不要了。”

她那天去找手機,整個上午都沒來上課,但還是沒找著。學校裏不準用手機,估計是被老師看到給收繳了。

手機是她媽媽的,開學那天專門留給她聯係用的,過幾天她媽媽出完差回來要是發現她把手機弄丟了,不知道會怎麽罵她。

“怎麽能不要?這樣,我等會兒去找老馬問問,看是不是被人撿到了。如果真的被撿到了,我肯定能幫你要回來。”戚長璿拍拍胸脯保證。

“算了,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戚長璿狡猾地笑,“隻要能讓你答應陪我去打遊戲就不麻煩。”

莫鯉好笑:“你遊戲癮還能再重點嗎?”

“去嘛,去嘛。”

莫鯉被她磨得沒脾氣了:“好好好,我陪你去。”

戚長璿一臉得逞的笑容。

莫鯉原來是市一中的,經常跟男孩子混在一起喝酒打架什麽的。高一的時候,戚長璿喊了一幫人浩浩****去教訓一個校外收保護費的流氓時,正好跟莫鯉那夥人碰上,他們兩夥人目標一致,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遂一拍即合。

不比戚長璿是個虛架子,莫鯉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姐大。從那以後,莫鯉這個名字不僅在她心目中占據了重要位置,還金光閃閃的。

莫鯉這學期本該讀高三的,但因為一次打架留級了,這才轉到了啟風學校。

戚長璿沒細問,莫鯉也沒打算說。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晚自習的時候,英語老師臨時布置了一場測試,作為班長,戚長璿不僅自己要做題,還得負責監考,翹課計劃隻能擱置。

莫鯉不把考試當回事,考試進行到一半,左右不會做,她覺得無趣,便一個人溜了出來,出了教室才發現沒地方可去。

除了沒完沒了的聒噪蟬鳴聲外,校園裏很安靜,她漫無目的地逛了逛,忽然想起什麽,摸了摸隨身背的包,轉身溜進了操場外的停車棚裏。

停車棚的燈壞了,忽明忽暗的,她卻毫不在意。

沒幾分鍾,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幹什麽?”

莫鯉躲在停車棚角落裏看最新出的漫畫,正看得入神,沒想到會被人抓包,差點把嘴裏的口香糖吞進去,害得她咳嗽連連。

一隻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你沒事吧?”

她抗拒地甩開那隻手:“不用你管。”

她這才看清對方的臉——宿淮。

他眉頭輕輕地蹙著,麵容清俊好看,看一眼就叫人忘不了。

宿淮手指一頓,緩緩放下。他脖子上掛著學生會的牌子,看樣子是在檢查紀律的途中發現她的。

他掃了眼她手裏嶄新的漫畫書,神情恢複平靜:“現在是晚自習時間。”

莫鯉嗤笑一聲,下意識地對他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感到厭煩:“關我屁事。”

“回去上課。”他說。

她目光向下,掃了眼他手裏的紙筆,故意語氣輕佻地問:“怎麽,我不回去的話,你會扣我分嗎?”

宿淮的眼睛牢牢盯著她,沉默了半晌,他才說:“不會。”

“那不就得了。”莫鯉不屑地一扯嘴角,從自行車後座起身,打算走了。

“等一下。”

莫鯉裝作沒聽到。

“你的手機。”

莫鯉停住了腳步,飛快地轉身從他掌心裏把手機拿了過來。她警惕地問:“怎麽會在你這裏?”

“班上同學撿到的,正打算交給老師的時候,被我攔住了。”

莫鯉敷衍地點了下頭,“哦”了一聲。

沒打算道謝,她把手機一收就打算離開。

“我還沒說完。”

她又停了下來,生硬地說:“還有什麽事?”

停車棚的燈暗了下去,黑夜裏,他的白襯衣有些刺眼。

頓了幾秒,他開口:“你裝作不認識我?”

莫鯉笑了一聲:“可不敢沾宿淮男神的光,再說了,讓崇拜你的女生們知道你認識我這個原一中之恥也不太好吧?”

宿淮說:“我無所謂。”

莫鯉笑得更歡:“我介意行不行?”

她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才發下來就已經變得皺巴巴的校卡:“看不懂字嗎?”

“莫鯉。”宿淮念出她的名字,他的目光在名字旁邊的照片上流連了一會兒。

“對,莫理,莫理我好嗎?”

她不再看宿淮的臉色,頭也不回地走了。

說起來,她跟宿淮在市一中的時候就有過一段淵源,不對,或許用“孽緣”這個詞更合適。

非要深究的話,她之所以留級,還是拜他所賜。

她不怨他,找他麻煩,就已經很好了。

莫鯉摁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九點半了,馬上快下課了,她要趕在下課前回教室。

屏幕壁紙是她的一張藝術照,她媽非讓她拍的,而且還不顧她的阻攔設置成了壁紙。

她暗咒一聲,改天一定要把這張該死的壁紙換掉。

燥熱的九月在平淡中落入尾聲,月考結束沒幾天,就到了放國慶長假的日子。

本該開開心心迎接難得的國慶長假,戚長璿心情卻異常低落,她暗搓搓地在陳斯圓的名字旁多加了三個字——烏鴉嘴。

陳斯圓一語成讖了。

這次月考,班上同學的成績異常差,除了戚長璿毫無懸念考了第一,以及少數幾個同學考得還不錯以外,大部分同學多門成績不及格,總分差距懸殊。

老馬重點點名批評了程逾巳,他不僅經常不交作業,這次考試多門科目的卷麵居然大片大片地空白,穩穩占據了倒數第一的位置。

下課前,老馬讓班裏成績好的多多輔導成績差的,他指定了幾個一對一輔導人選,程逾巳這個bug一樣的存在,順理成章落到了戚長璿頭上。

老馬下了死命令,在下次考試前,程逾巳每科成績必須進步十分。

每科十分,六科加起來就是六十分,戚長璿覺得老馬太高估她了,不對,是太高估程逾巳了。

第一名輔導倒數第一,很好,特別好。

好到戚長璿咬牙切齒想掐死他,以免他把自己拖下水。

被老師交代了任務,盡管戚長璿心裏再不願意,但也得做做樣子。

下了課,她走到程逾巳課桌前,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程逾巳同學,你會寫作業的吧?”

程逾巳沒搭腔,他抿著唇垂眼看著自己一片空白的數學試卷。

戚長璿鍥而不舍地說道:“要是有不會做的題,可以來問我。”

程逾巳眼皮都沒掀一下。

戚長璿視線落在他的試卷上,指了指其中一道題,好心地說:“比如這道題,其實很簡單的,套用一下公式就能解出……”

他把試卷一抽,煩躁地蹙了下眉:“說完沒?”

“還沒。”

他抬眼,滿臉冷意:“別煩我。”

“我去,愛寫不寫!”

戚長璿氣衝衝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陳斯圓擔憂地說:“放完假過來,他要是再不交作業,老馬肯定會找你。”

“找就找,左右不是我不交作業!”

再次等熱臉貼了冷屁股,戚長璿氣得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要是再主動跟程逾巳那個討厭鬼說一句話,左顧的名字就倒著寫!”

突然被點名的左顧:“?”

他一臉驚恐:“關我什麽事啊?”

戚長璿溫和地望著左顧笑,笑得他一陣毛骨悚然:“放心吧,姐姐會好好保護你的名字順序的!”

左顧:“……”

“你不信?”

“我信我信!”

左顧點頭如搗蒜,他要是不順著戚長璿,估計會被她給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