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是我所珍視的人

[1]

幸好最終檢查的結果隻是輕微腦震**,沒有其他後遺症,隻是需要靜養兩周。剩下的春節假期,阮菀都在房間裏靜養。

陸建偉還特意叮囑了,不能讓別人吵著阮菀,就連路過她房間,都是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吵到她。

這個春節,阮菀都是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到頭來陸家的親戚也沒認全,隻零星記住幾個。

好不容易熬完兩周,又快到開學周了。

阮菀纏著陸朝誠帶她出去買學習用品,兩人在文具店選購了一圈,陸朝誠兜了一個大圈子,帶著阮菀進商場。

阮菀跟在後麵:“朝誠哥哥,這是要去買什麽?”

“過來。”陸朝誠在一家手機店前停了腳步。

導購員很快問道:“你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要這款手機。”陸朝誠一向是話不多說。

“這是我們最新款的手機……”導購員說了幾個功能。

陸朝誠直接說:“要一部白色的。”

阮菀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麵,等到導購員把單子打好,陸朝誠把手機遞給阮菀:“這個給你。”

“給……我?”

“你不是還沒有買手機嗎?”陸朝誠又把陸家幾個人的手機聯係方式錄入,“這個給你,有急事可以聯係。”

“可是……”

“給你你就拿著。”

陸朝誠不由分說,把手機塞給阮菀。

看見她還傻愣在那裏,陸朝誠回頭:“怎麽了?”

“學校不是不讓帶嗎?”

“平時沒用的時候就關機,有急事了再用就行了。”

過了幾天,學校舉行開學典禮,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學生都聚集在大禮堂。

校長洋洋灑灑講了一大堆,下麵的人都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主持人說:“下麵有請學生代表,高一實驗班陸朝誠上台。”

阮菀頓時精神起來,事先她並不知道這次的學生代表會是陸朝誠。

陸朝誠穿著校服,腰杆挺直,聲音不大,卻很清亮。

下麵的女孩子們紛紛尖叫:“天哪,這學長是誰?也太帥了吧!”

“他是高一年級第一!”

唐思楠坐在阮菀旁邊,用手肘悄悄捅了捅她,用口型說:“你的朝誠哥哥……”

阮菀暗搓搓地在心裏笑,很想大聲告訴其他人,那是她的朝誠哥哥,他們每天一起上學和放學,她擁有著別人所不知道的他的另一麵。

那是她珍而重之的人。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陸朝誠隻不過做了一次演講,竟然收獲了許多小迷妹,從初中部到高中部都有,而其他人都知道他和阮菀的關係,導致許多人找上阮菀。

“聽說你和高一的陸學長關係很好,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拿給他?”

“這個拜托拿給陸學長了,拜托啊!”

光是幫陸朝誠帶東西,阮菀就拿到手軟。

晚上回到陸家,陸朝誠看著堆積如山的信封,皺著眉頭問:“這些都是什麽?”

阮菀一封一封拿出來:“這是初二的學姐讓我幫拿的,這是隔壁班的,還有這個是……”

陸朝誠眉頭突突地跳,頗為頭疼地說:“都給我拿出去,以後不要拿這些東西來煩我。”

阮菀默默地把東西收好,可是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在信紙上,濕透了紙背。

陸朝誠也看見了:“這點事,你哭什麽呢?”

“我就是……”阮菀吸吸鼻子,臉上皺巴巴的,“這些都是別人托我帶給你的,現在你不要,就是我沒把事情做好。”

“是這個理兒嗎?”陸朝誠揉了揉額角,都不知道該不該生氣。每次他一有氣要發作,阮菀就哭給他看。

“是……”阮菀細聲細氣地說。

陸朝誠有氣發不出來,轉而說:“算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阮菀哦了一聲,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那我出去了?”

“嗯。”

阮菀輕輕地闔上門,陸朝誠又捧著書看起來,臉上卻忍不住**起笑意。

過了一會兒,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

陸朝誠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怎麽了?”

阮菀吐了吐舌頭:“我就試試看靈不靈。”

“什麽靈不靈?”

“就這部手機,我還沒用過啊……”

阮菀繞來繞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知道了,你就是想試試看手機的功能是吧。”

“等會兒我發微信給你,看看行不行啊。”

“嗯。”

過了一會兒,阮菀發了一條信息過來,居然是很老土的那句。

——你好啊。

陸朝誠瞄了一眼,沒有回。

阮菀的信息又來了。

——朝誠哥哥,快回我啊。

過了一會兒,回複信息才姍姍來遲。

——你好,跟屁蟲。

看完這條信息,阮菀在**翻滾了兩下,又嗬嗬地傻笑。

[2]

自從買了手機後,阮菀每天雷打不動給陸朝誠發信息。陸家的人她又不好發,其他同學又沒有能聯係的,就隻能發給陸朝誠了。

陸朝誠也不是每一條短信都有留意和回複的,但是漸漸也養成習慣,對阮菀的信息見怪不怪了。

隻不過這天,同班同學發現了阮菀的新手機。

“阮菀,這不是最新型的那款手機嗎?我想讓我媽買給我想了好久了!”

“能不能讓我們看看啊?”

阮菀大大方方地說:“行啊。”

“這手機的拍照功能不錯,我們來試試看吧。”

幾個女孩子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用阮菀的手機拍了一堆照片。

其中有個女孩子是隔壁班的劉貝貝,她偷偷地問阮菀說:“上回我讓你幫我拿給陸學長的信,他收到了嗎?”

阮菀點點頭:“已經拿給他了。”

劉貝貝失望地問:“他沒有說什麽嗎?”

“沒有,”阮菀很快說,“不過我想他可能是在看書,所以沒來得及看吧。”

“阮菀,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劉貝貝在阮菀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

阮菀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這樣的話,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不會的,我就和他說幾句話,阮菀,拜托你了!”劉貝貝說,“我請你喝奶茶,好不好?”

阮菀仍有點兒遲疑。

“你就當幫我一次,如果他真的不搭理我,我以後也不讓你幫我了。”

“就這一次,你答應我的。”阮菀把手機遞過去。

——明天放學可以在圖書館等我嗎?

收到這條信息,陸朝誠始料未及,完全猜不到阮菀想要做什麽。

就算在陸家見到麵,阮菀好像也絲毫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結果第二天放學下了好大一場雨,陸朝誠把這件事給忘了,直到上了公交車,才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他從公交車上下來,冒雨拔腿朝著圖書館跑去。

天色已晚,圖書館早就關門了,陸朝誠遠遠跑過去,看見有個人拿著雨傘,站在圖書館前。

他跑過去,失望地發現那個人不是阮菀,而是另外一個女孩子,隻不過也穿著同樣的校服。

“阮菀呢?”陸朝誠左右張望。

“陸學長,是我讓阮菀把你約出來的……”劉貝貝羞澀地說,“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大雨傾盆而下,天幕上仿佛隱隱約約炸開了一條亮色燈帶,把路麵照亮,而後轟隆一聲炸響。

“啊!”

劉貝貝嚇了一跳,躲進了陸朝誠的懷抱裏。

陸朝誠的臉色黑得嚇人。

“是誰讓你拿阮菀的手機發信息的?”

外麵下著瓢潑大雨,天氣越發惡劣,陸朝誠一直都沒有回來。

阮菀咬著筆頭,靜不下心做作業,隻看著外頭烏壓壓的暗沉天空。

陸朝誠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道那件事怎麽樣了。正這麽想著,房門被人推開,陸朝誠怒不可遏地盯著她:“阮菀,現在你滿意了?”

狂風暴雨裏,陸朝誠忽地推開房門,朝著阮菀發火。

阮菀站起來,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這是怎麽了?”

陸朝誠頭發和衣服全濕了,全身都在往下滴水,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阮菀知道外麵下大雨,但也不知道下得這麽大。

她匆匆忙忙拿了大毛巾出來,遞給陸朝誠:“趕緊把頭發擦一擦,要換幹淨的衣服才好……啊!”

手腕突然被陸朝誠抓住,他眯著眼看她:“那條信息是怎麽回事?”

“她讓我把手機借給她,說隻想和你說幾句話,她求了我很久……”阮菀低聲說,“朝誠哥哥,太疼了,你放開我。”

陸朝誠手上一甩,隻用了幾分力,阮菀卻被那力量一帶,跌坐在**,茫然地看著他。

外頭陳姨在敲門:“小菀,朝誠,這是怎麽了?”

陸朝誠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沒事,我和阮菀有話要說。”

陳姨聽出不對勁:“兩兄妹之間,有話好好說啊。”

“放心,我會好好說。”

門被陸朝誠反鎖了,阮菀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朝誠哥哥……”

“她讓你做你就做,你不懂得拒絕?”

陸朝誠氣勢太盛,雖然沒有靠近她,但是她覺得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氣場之中。

天知道陸朝誠聽到說是阮菀自己借出手機的時候,對她有多失望。他感覺自己被她擺了一道,平日裏把她寵得無法無天,現在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我拒絕不了她,她真的隻是想和你說話而已。”阮菀委屈極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我不知道你會這麽生氣。”

“你這是欺騙,騙她,也是騙我。”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你能不能長點心?她這是在利用你。”

“她並沒有惡意。”

“那以後如果別人利用你的同情心,又騙了你呢?阮菀,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得離那些人遠點。”陸朝誠說,“以後不能再和那些人玩了。”

阮按哭得淚眼婆娑,倒在**:“可是,那些都是我的好朋友……”

她好不容易交到的新朋友,在轉學一個學期之後,那些人才陸續接受了她。

“好朋友?”陸朝誠覺得阮菀根本就不理解他說的話,氣呼呼的,“原來你就是借著我來交朋友的?”

陸朝誠氣得一拳打在櫃子上,阮菀嚇得抱頭痛哭。而後,他奪門而出。

陳姨走進來問:“這是怎麽了啊?”

阮菀抱著枕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哭腫了。

“別問了,我們吵架了。”

陳姨拍拍她的背部:“沒事的,過會兒就好了。”

“不會的,他一定很生氣,我們不會再和好了。嗚嗚嗚……”阮菀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哭得撕心裂肺。

[3]

這次陸朝誠是鐵了心和阮菀冷戰,兩個人連續三天沒有說話。

阮菀每每想和他說什麽,他就一言不發,扭頭走掉。

兩個人自認識以來,都沒有這麽紅過臉,就連溫如梅也感受到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偷偷地問沈向晚:“兩個孩子最近是怎麽了,我看著上學也不一塊兒走了?”

“前天吵架了,鬧騰得厲害,朝誠還動手砸了牆。”

“那阮菀沒事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菀的性格,她除了哭還能做什麽?我聽陳姨說,那天小菀哭得可傷心了。”

“為了什麽事情鬧,知不知道?”

“兩人都沒說,小菀是委屈極了,可朝誠也氣得夠嗆。”沈向晚接著說,“孩子們也大了,這事兒我們大人不要摻和,讓他們兩個人自己去解決吧。”

阮菀自然也知道陸朝誠的態度十分堅決,可是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能讓他原諒自己。

周末,她拿了兩個手偶玩具,敲了陸朝誠的房門。

陸朝誠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兒,阮菀隻能坐在床邊,偷偷地把在心裏演練了很多次的手偶劇再編排一次。

左手是一隻Q版恐龍,右手是穿著晚禮服的公主。這是馬裏奧遊戲裏麵的人物。

遊戲裏,恐龍囚禁了公主,最後是馬裏奧闖關把公主給救了出來。阮菀有點怕陸朝誠,總覺得他像那隻隨時準備噴火的恐龍。

他身形高大挺拔,不容冒犯,但是有的時候,他會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

阮菀左手動了動,學著恐龍的樣子吼了兩聲。

“公主,這裏是我的領地!誰都不可以擅自進入!”

公主上線了,她苦苦地哀求著:“恐龍先生,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欺騙你,請你原諒我吧!”

公主追著恐龍跑,恐龍嚇得落荒而逃。

阮菀被自己編的故事給逗笑了。

一個下午,陸朝誠都沒有回來,阮菀反而在他的房間裏,趴在**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阮菀被腳步聲驚醒。

陸朝誠回來了,徑直走到書桌前。他在打電話,並沒有留意到有人在房間裏。

那頭,羅平憤憤不平地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上回不是說要帶阮菀來馬場嗎,怎麽今天又不帶她來?”

“你想說什麽?”陸朝誠隨意翻開桌上攤開的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我說你們這次冷戰,到底要到什麽時候,差不多得了。”

這次鬧到連羅平都知道的地步,說明事態嚴重,羅平也看不下去了。

“你覺得是我在欺負她?”陸朝誠扯了一個笑。

“要不然呢,阮菀平時說話都不敢大聲,怎麽惹到你了?”

羅平在那頭抓耳撓腮,陸朝誠就是不肯透露半句。

羅平又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不是對她挺好的嗎,怎麽這會兒又……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陸朝誠揉了揉眉心,意味深長地說:“我保護她,那是因為她現在從陸家出去,就是陸家的人,陸家的人容不得別人欺負。”

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麽,阮菀已經聽不下去了,含著眼淚,哭著跑出去。

陸朝誠掛了電話,愕然道:“……阮菀?”

阮菀踉踉蹌蹌地跑出去,眼淚一直撲簌簌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裏,還有哪裏可以去。

一直到現在,阮菀才明白陸朝誠內心深處的想法,他並不是真心誠意地接納她,不管是誰都可以,隻要一腳踏入了陸家,就是阿貓阿狗他都會去維護。

阮菀大受打擊,她在馬路上渾渾噩噩地走著,上了一輛公交車。

不知不覺間,阮菀發現公交車駛向了一條十分熟悉的道路,那是她午夜夢中心心念念都想要回去的地方。

公交車到站停車,阮菀鬼使神差地下了車,往一個地方走去。

那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花草樹木都是夢裏的樣子。

阮菀記得很清楚,從公交車站到阮家,從小路走隻需要五分鍾的路程,就可以看見成群的別墅。

走過林蔭小路,樹木茂盛,有淡淡的鮮花香氣撲鼻而來,間或有小鳥飛過,嘰嘰喳喳地在樹上叫喚。

那是一片開發得十分成熟的小區,就在鬧市中,鬧中取靜。

阮家家底豐厚,阮菀父母感情融洽,又隻有她這個獨生女,所以她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在發生家庭變故之前,她過的都是無憂無慮的生活。

隻不過在父母乘坐飛機失事後,一切都變了。

阮菀一邊走一邊想,想到以前的事就放聲大哭。別墅區裏安安靜靜,她不敢鬧出大聲響,隻能捂著嘴,蹲下去偷偷地哭。

阮家原來的別墅已經換了門牌號,改成新住戶的名字,大門重新漆過,原來的門是乳白色的,現下已經變成了冰冷的黑金色。

阮菀蹲坐在花園邊緣,偷偷往裏張望,門內花園有一棵大大的法國梧桐樹,是阮菀一周歲的時候,一家三口栽下的,現在也已經沒有了,變成光禿禿的樹樁子。

花園裏,有個胖乎乎的小妹妹在開心地**著秋千,她的媽媽坐在旁邊喝咖啡,阮菀記得,她的媽媽不愛喝咖啡。她愛花草香氣,從前的園子裏,種滿了各色玫瑰,還有的從花園裏探出去,路過的人都讚歎玫瑰花開得好看。

所有一切都已經變了,隻剩她一個人守在舊時出生的地方,回憶往事。

阮菀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道哭了有多久,天漸漸黑了,**秋千的小女孩被保姆抱回去,她的媽媽也早就走了。

咖啡被人留在桌子上來不及收拾,漸漸地涼了。

過了會兒,有什麽東西啪嗒啪嗒打在咖啡杯裏,也打在阮菀的臉上,她伸手摸了摸,發現下雨了。

[4]

發覺阮菀不見後,陸家方寸大亂。

陸建偉是最寶貝這個小孫女的,發飆說:“一定要給我找到阮菀!”

最近天氣多變,外麵又下起雨來。

沈向晚擔心道:“也不知道阮菀去了哪裏?”

“學校、圖書館都找過了嗎?讓司機再在周圍兜圈找找。”

陸崢看了看自己那出神的兒子:“朝誠,你知道阮菀去哪裏了嗎?”

陸朝誠一言不發地拿起外套,奪門而出。

“朝誠,朝誠!”陸崢喊了幾聲都不見他回來。

“讓他去找吧,興許他知道小菀在哪裏。”溫如梅說,“外麵風雨大,一時也找不到車。讓司機陪著他去找。”

陸朝誠知道阮菀負氣出走和自己有關,但並沒有把握能夠找到阮菀。

陸崢已經讓人把陸家周圍都翻找遍了,學校今天沒有上課,阮菀自然也不會去那裏。

那麽她到底還能去哪兒?

陸朝誠又回想了一遍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他並不知道這句話會給阮菀造成那麽大的衝擊,但是現在往回想,其實阮菀的內心敏感又脆弱,她不同於在正常家庭裏成長的孩子,她成長的過程中攜帶了太多不可言喻的傷痛。

陸朝誠從她患上幽閉空間恐懼症就看出她表麵表現得無憂無慮,可是心裏卻是千瘡百孔。

一想到這裏,陸朝誠的內心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我保護她,那是因為她現在從陸家出去,就是陸家的人,陸家的人容不得別人欺負。

陸朝誠擰眉,喃喃道:“陸家,阮家……”

司機在前麵轉圈,連續開了幾個街角,又苦於沒有目的地,一直在兜圈。

陸朝誠忽而眼睛一亮:“去阮家!”

司機問:“……哪個阮家?”

“阮菀原來的家,她親生父母的那個家。”

阮菀做了一個悠長甜蜜的夢。

在夢裏,她隻有三四歲大,長得洋娃娃一樣,在花園裏跑。阮媽跟在後麵,聲音清脆爽朗:“小菀,別跑啊,別摔著了!”

阮媽穿著一件柔軟的雪紡長裙,上麵的花紋是粉色薔薇花,她把阮菀抱在懷裏,輕輕地搖著。

阮菀可以感受到那件裙子的質感。

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而溫暖。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走過來,穿著質地上佳的西服。他把外套脫了,露出裏頭的淺藍色條紋襯衫。

“小菀來,爸爸抱!”

男人把阮菀抱起來,在空中轉圈圈。小阮菀開心得咯咯笑。

“你看,她的鼻子像你,嘴巴像我,長得多好看啊!”

阮爸拉著阮媽的手,親昵道:“我們小菀長大了一定像你一樣漂亮!”

阮菀伸手摸了摸阮爸的臉,摸到一手的胡楂。

她突然間驚醒,感覺這一切不可能是真實的。

阮爸阮媽已經在事故中喪生,那天她哭了一個晚上,他們都沒有回來,第二天也沒有回來。後來舅舅說,他們都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阮菀睜開眼,醒了。

她看見了陳姨,還有陸朝誠。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陳姨歡快地跑出去,差點撞掉了一個花瓶。

阮菀皺眉,想要直起身子。

陸朝誠走過去,緊緊地看著她:“你想拿什麽?”

她啞聲道:“水……”

陸朝誠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溫水,又試了試水溫,才把杯子移到她嘴邊。

“慢慢喝,別嗆著了。”

阮菀頭痛欲裂,喉嚨幹渴,喝了兩大口水後,才問:“我怎麽了?”

“你淋了雨,感冒了。”陸朝誠靜靜地坐在她旁邊,並不打算告訴她自己是怎麽找到她的。

阮菀也識趣地沒有問,聽話地吃完感冒藥後,又沉沉睡去。

陸朝誠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著她的睡顏。睡夢中的阮菀並沒有想象中踏實,她蜷曲著身體,手也緊緊捏著被子。

那是沒有安全感的體現。

就在今天晚上,陸朝誠在阮家的門口發現了暈倒的阮菀,她眼睛紅腫,手放在胸口的位置。

沒有人發現她,因為她躲在花叢一角,抬頭就可以看到阮家的地方。

陸朝誠把她抱起來,她仍舊沒有醒來,隻是揪著他的衣服。

雨把她整個人都打濕了,她躺在陸朝誠的臂彎中,全身都是冰涼的。

那是陸朝誠第一次看見柔弱無依的阮菀,在他的懷中,臉皺巴巴的,身體窩成一個小團。

在睡夢中,她的聲音細碎,喃喃地喊著媽媽。

“嗚嗚,媽媽,媽媽……”

他感受到她全身止不住的戰栗,還有內心無邊的惶恐,隻能脫下自己的衣服籠著她,用盡全力把她抱緊。

幸而陸朝誠發現得早,阮菀隻是感冒了兩天就痊愈了。周末過後,她又活蹦亂跳地跟著他一起上學了。

隻是這次淋雨感冒後,阮菀的身體更加虛弱了。

阮菀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就開始感覺到小腹墜墜的不舒服。

這次實在太不走運,老師要求跑八百米,阮菀做完熱身運動後開跑。跑著跑著,她先是下腹墜痛,而後感覺有一股暖流沿著小腹一直流淌下來。

阮菀又跑了一圈,聽見旁邊有同學在打氣加油,老師一邊拿著計時器,一邊說:“這次考試成績計入期末分數。”

“加油,加油!”

耳邊是同學們的叫喊聲,阮菀隻能加快步伐,趕緊把剩下的兩圈給跑完,可是身體不聽使喚,手腳都有使不上勁的感覺。

教學樓上,陸朝誠和羅平碰巧上完實驗課,捧著實驗儀器從實驗樓走出來。

教學樓和實驗樓是連接著的,中間的平台可以看見操場一角。羅平順勢往那兒一瞥:“那不是阮菀嗎?”

陸朝誠撇撇嘴:“她們是在考試吧。”

“阮菀,加油!”

羅平的聲音當然沒辦法傳到那麽遠,但陸朝誠清晰地看見阮菀跑步的樣子。動作標準,但步伐越來越慢,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應該是到了體力的極限。

他滯了腳步,默默地在心裏數:“最後一圈了……”

羅平大喊:“要衝刺啦!”

誰知就在阮菀快要到達終點的時候,突然一頭往前麵栽倒,人事不省。

“這是怎麽了?”羅平轉過頭,發現陸朝誠已經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奮力跑下樓。

操場上,阮菀摔倒在如茵的草坪上。

老師讓其他同學讓開,把阮菀平放著,掐她的人中。

阮菀轉醒,可是疼得嘴唇發白,抱著肚子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身影遮天蓋地而來——陸朝誠蹲下身,很快把阮菀給背了起來,快步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跑。

阮菀無聲地啜泣,眼淚洇濕了他的後背。

陸朝誠更著急了,聲音急促道:“阮菀,你沒事的,沒事的啊。”

“朝誠哥哥……”阮菀氣若遊絲地說,“我好疼。”

“有我在,沒事的。”

“疼……”

“再堅持一下,快到了。”

陸朝誠肩膀寬闊,阮菀伏在他背上,可以聽見他心髒強壯有力的跳動聲。他的話又讓她偷偷抹鼻子,擦眼淚。

到了校醫院後,阮菀吃了兩片止痛片,躺在**的時候,腦海裏光怪陸離地閃現出這幾天發生的事。

吵架的事情仿佛隨著暴風雨的過去而消失不見,她甚至都不知道陸朝誠什麽時候原諒的自己,也忘記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哭得那樣傷心。

隻是這一次,她發現有些什麽和之前不同了,她在意陸朝誠,但又從心裏因為他的嫌棄而感到難過萬分。

原來之所以會難過傷心,是因為一種叫在乎的東西。

[5]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

很快,三年時間過去了。

阮菀升上了實驗學校高一年級,陸朝誠通過高考,如願成了一名軍校生。

軍校教學嚴謹,還時不時地要參加日常訓練活動,因此陸朝誠回家的次數一個手指就能數出來。

這天吃飯的時候,阮菀就覺得飯桌上的氣氛和原來不一樣。

陸建偉表情嚴肅:“今天朝誠要回來?”

陸崢接著說:“他的老師說他學習成績優異,表現搶眼,身體素質也好,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那也不能得意,要戒驕戒躁。到了軍校,就是半條腿踏入軍隊了,那些壞脾氣,要讓他收起來,不能因為自己的身份就恃寵而驕,更不能因為一兩次成績就誌得意滿。你也和他教官說,該訓就訓,他的訓練強度和訓練要求,要比其他人都大才行。”

“我已經囑咐他在軍校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份,他自己也知道的。但是就算這樣,他的成績也是裏頭數一數二的,教官也沒有任何偏袒,軍校裏頭都是一樣看待的。”

聽到這裏,陸建偉總算露出了笑容。

“他啊,能有你以前的七八成,就不錯了。”

陸朝誠是陸家的長房長孫,又有他父親陸崢珠玉在前,陸建偉對陸朝誠的要求嚴格,就算他做得再完美,陸建偉也能從雞蛋裏挑出骨頭來。

等到陸朝誠真的回了家,陸建偉又把他叫到書房裏,好好地訓了一會兒話。

阮菀在門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什麽男兒誌在四方,不能一休息就往家裏跑,什麽最重要的還是要修身養性,建功立業……等到陸建偉訓完話,陸朝誠身體筆直地走出來,就看見門口笑得直不起腰的小姑娘。

陸朝誠身上穿著軍校的服裝,手上拿著軍帽,站在那兒頗有威嚴地說:“你笑什麽,你來說說,你倒是笑什麽?”

阮菀整個耳朵都紅了,抱著肚子:“我剛剛在想,你在陸爺爺那兒被訓得跟孫子一樣,後來想,不對呀,你就是他的孫子嘛。”

阮菀笑得前仰後合,臉上紅撲撲的,全身又白得發光。陸朝誠站在那裏沒動,隻是動動嘴皮子說:“阮菀,你過來。”

他的話仿佛有種阮菀沒有辦法抗拒的魔力,她硬著頭皮走過去,甜膩膩地叫了一聲。

“朝誠哥哥。”

陸朝誠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才幾個月不見,變壞了那麽多?”

早過了變聲期,陸朝誠的聲音更加醇厚有磁性,聽得阮菀耳根子都紅了,被他刮過的鼻梁骨又酥又麻。

更要命的是,進了軍校後,陸朝誠整個人和以前都不同了,身形魁梧,曬得黝黑,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厚重的男子氣概。

怪不得陸建偉一直念叨著軍校是鍛煉人的地方,進去了不脫一層皮都不行。

阮菀愣了一會兒,又嘻嘻哈哈地抱著陸朝誠的手臂亂晃:“朝誠哥哥,聽說你下午要出去玩真人CS遊戲,可以帶我去嗎?”

陸朝誠揉了揉眉眼:“羅平那廝又出賣我。”

“是我不小心打聽到的,”阮菀嬌滴滴地說,“就帶我去好不好嘛?”

“不行。”陸朝誠邊走邊說,“你不會玩,很容易受傷的。”

“之前你說我不會騎馬,後來我不是也學會了嗎?”

“你還說……”陸朝誠簡直拿阮菀沒辦法,“是誰摔了好幾次,一路哭鼻子回家的?”

“朝誠哥哥,你就帶我去吧,我保證不會受傷的。”阮菀說著說著,已經淚眼汪汪了。

“你是不是不哭就沒法好好和我說話了?”

“我也不想,就是眼淚它忍不住往下流,我沒辦法控製它。”阮菀從小就有這種毛病,眼淚說來就來,淚點低,說什麽都哭。

陸朝誠沒轍,隻能勉強答應,阮菀這才破涕為笑。

“但是你得和我約法三章。第一,不能離開我身邊,第二,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阮菀眨巴眨巴眼睛,眼裏還瑩然有淚。

她吸了吸鼻子:“還有第三呢?”

“第三,不準受傷。”

[6]

真人CS的場地在郊外,陸朝誠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把一整座後山給租下來,整個下午都沒有人打擾。

遊戲做得逼真,就連邊界都做了標識,出界打人無效,除此之外,還有專門的醫療隊伍守在山腳下,以防萬一。

陸朝誠帶著阮菀到了遊戲場地,已經有其他人在候著了,還換了迷彩服,看起來像模像樣的。

阮菀站在陸朝誠身後,有點怕生:“朝誠哥哥,他們是……”

“羅平你認識,其他幾個是我軍校的同學,和我同一個宿舍,這個是李達雄,還有林文濱、陳子翔、何凜。”

隨後,陸朝誠又把阮菀介紹給眾人:“我妹妹,阮菀。”

“小菀,你叫我大熊就好了。”李達雄熱情地伸手。

“小妹妹好!”陳子翔是個內向的,都不好意思看阮菀。

另外幾個也和阮菀打招呼,阮菀都回以微笑:“很高興認識你們。”

陸朝誠說:“先說好了,小菀和我一隊,其他的你們抽簽決定。”

說完後,陸朝誠帶著阮菀到休息區裏換衣服。

這個真人遊戲場規模很大,休息區裏還自帶了盥洗室,阮菀換好衣服出來,其他人也都抽好簽,各自整裝待發。

隊伍加上阮菀一共是九個人,一邊是紅隊,一邊是藍隊,在衣服上別有顏色標識加以區分,每個人都分有一把武器,身上的衣服自帶感應器,如果被擊中,則會發出鳴叫聲,根據打中的位置進行扣分。

打中的次數超過三次,或者打中要害部位,則為失敗。戰至對方的隊員全部失敗,算勝方。

在一堆男人裏,阮菀見到了另外一個小姐姐,短發,穿迷彩服,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

那個女孩子也看見了她,哎喲一聲:“我還以為就我一個女的,這是哪兒來的小妹妹?”

有人給她提了一句,她大大方方地走過來,明豔爽朗地說:“我叫米萊,是你哥哥的同班同學。”

說完後,她舉了舉身上的紅色標識,又轉而看向陸朝誠:“本來想著打敗你,可惜,我們又是一組了。”

陸朝誠抿嘴:“和誰一組都一樣,隻要是我取得勝利就行。”

林文濱是另外一組的,他摸摸腦袋:“哎呀,小菀長得這麽漂亮,等會兒都不敢對她動手了。”

“沒事,誰打誰都還不一定。”陸朝誠說。

他又看向阮菀:“你就跟著我,哪裏都別去,不準亂走,知道嗎?”

羅平也是紅隊的,隊伍裏幾個人商量了幾個手勢和作戰計劃後,開始上山。

陸朝誠和米萊走在前麵,阮菀中間,李達雄和羅平在後麵包抄加掩護。

李達雄和羅平都屬於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人,陸朝誠又對遊戲策略爛熟於心,米萊也是個厲害主兒,阮菀本以為這邊的隊伍是勝券在握了。

但羅平偷偷說,對方的幾個人,包括陳子翔,還有一個何凜,表麵看長得很斯文,其實他們幾個脫了衣服全是肌肉男,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那種,真玩起遊戲來不可掉以輕心。

道路兩邊都是樹叢,再往上走,全是漸生的草木,阮菀踩到腐爛的枯枝,差點兒往下麵栽。

陸朝誠眼風一轉,伸手扶起她:“小心點兒。”

話音未落,對方已經開始搶占先機。

一聲槍響,遊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