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是年少時的悸動

[1]

羅平說,這種CS真人遊戲,玩的就是心跳。

果不其然,走過雜草叢生的樹林,阮菀心裏突突地跳。眼前所見都是虯雜的樹景,草木味道撲麵而來。

前麵,陸朝誠和米萊打頭陣,兩個人從繁雜的樹林裏找出容易攻防的路子,羅平和陳子翔在背後謹防對方偷襲。

見阮菀呆愣著,陸朝誠轉頭看她:“快點,跟上來。”

阮菀隻能鉚足了勁跟上去。

幾個人占據了某處易於掩護的樹叢後,開始商量對策。

陸朝誠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簡易地形圖。

“這是這裏的地形,我們現在的地點在這裏,我估計他們會從這個方位攻上來。他們一共是四個人,很有可能采取分段突破的方式進行攻擊,我們要做好防備。這點就交給羅平和陳子翔。米萊負責察看地形,由我進行突破。”

一切安排妥當,阮菀眨巴著眼睛:“那我呢?”

“你跟著我,別走遠,也別出聲。”

到頭來,她也隻混了個跟屁蟲的用途,阮菀不太高興,米萊笑著拍拍她:“別喪氣,你是第一次玩,能保命就不錯了。”

分工完畢後,小分隊又朝前進發。

對方的攻擊來得猝不及防,突然一聲槍響,陳子翔手臂上的感應器變紅。

“快伏下,掩護!”陸朝誠動作很快,一邊說,一邊朝著對方射擊。

對方迅速倒下,顯然中槍了。

趁著這個空當,紅隊眾人迅速逃離原地點,朝著另外一處高地跑去。

“快,趕緊上!”

阮菀不想成為隊友的負擔,急忙朝著目標方向狂奔,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藏身一株大樹旁,就看見米萊在前麵的方向,朝著陸朝誠比了一個手勢。

阮菀知道那是米萊在給陸朝誠提供敵方方位,陸朝誠心領神會地朝著她指的方向開槍,並且打在了對方要害部位。

對方中槍倒地,感應器大響,提示對方失去生命。

敵方很快失去一個人,局麵變成了五打三。

陸朝誠朝著米萊比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好樣的,阮菀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她也想給陸朝誠打掩護,也想到前線觀察敵情,但是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穿著衣服跟著奔跑,還要竭力不給隊友扯後腿。

在失去一名隊友的情況下,對方瘋狂反撲,很快擊中了羅平。

阮菀在大驚之下,瘋狂跑動,又被陸朝誠給拽了回來,粗聲粗氣地說:“別亂跑,待在我旁邊。”

阮菀來不及解釋,米萊已經走到另外的方位:“我在這邊打掩護,你打西北方向。”

陸朝誠投入戰鬥中,雙方槍聲漸漸密集,距離拉近了,仿佛可以看見敵軍身影。

阮菀想要把自己藏起來,沒想到突然踩中了一根腐爛的樹枝,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有一雙手從背後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

阮菀想說謝謝,可是一看到對方藍色的標識,就想厲聲尖叫,聲音還沒發出來,嘴巴就被那人捂住了。

“噓,別叫。”何凜的聲音鎮定沉著,“我不會傷害你。”說完他把阮菀拉到背後藏起來,這就是要保護她的意思了。

阮菀皺眉:“可你是藍隊的人……”

“你不會玩,我打傷你是勝之不武,你也不過是想來體驗一下遊戲的感覺,跟著我就行了。”何凜說得有理有據,讓人忍不住信服。

阮菀想拒絕,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況且現在她已經和陸朝誠的隊伍分開了,就是想要跑,也跑不出藍隊的包圍圈。

她瑟瑟地問:“你不怕我傷害你嗎?”

何凜笑了:“這槍你都不會使用吧。”

被他說中了,阮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何凜看出她的不自在,說:“沒事,你就跟著我就可以了。”

另一方麵,陸朝誠射出一槍後,才發現把阮菀給弄丟了。

他看向米萊,用口型說:“阮菀呢?”

米萊偵察四周,搖了搖頭:“沒看見。”

陸朝誠再走出兩步,四周都搜尋不到阮菀的身影,心裏開始慌了。

“砰!”

後麵突然有人射出一槍,米萊出聲提醒:“小心!”

但感應器比她的反應更快,很快響起來。

陸朝誠的右臂中槍,他迅速把自己隱藏起來,和米萊交換了一下眼神後,朝著對方反擊,卻遭到更猛烈的反撲。

陳子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人擊敗,紅隊隻剩下陸朝誠和米萊在苦苦支撐,而阮菀又不知去向。

陸朝誠覺得心裏一片混亂,平常的冷靜全都沒了,一邊射擊,一邊尋覓阮菀的身影,又怕她不要出了什麽意外,哭鼻子才好。

作為隊友,米萊也看出陸朝誠的心不在焉了,他顯然不在狀態,有兩槍都打空了,身上又中了一槍。

而米萊這邊也不好過,他們算是二打三,對方的火力強勁,圍得密不透風,想要往外突破是很難了。

兩人打得艱巨萬分,期間又陸續地擊中對方的非要害部位,眼看陸朝誠又要被擊中,米萊飛撲過去,替他擋了一槍,自己卻被宣告退出遊戲。

“靠你了。”米萊把眼罩摘下來,對陸朝誠說。

陸朝誠心裏憋著一股氣,他定下心來,和對方打起拉鋸戰,林文濱沉不住氣,被陸朝誠虛晃一槍,很快射中腹部,失去遊戲資格。

阮菀跟在何凜後麵,她一直很乖,沒有出聲,但是在看見陸朝誠和米萊陸續中槍後,又著急得不行。

何凜看她眼淚汪汪的,安慰說:“等會兒遊戲結束了,你再跑過去,現在你過去,隻是擾亂他們的作戰計劃而已。”

不得已,阮菀隻能把自己藏起來,乖乖地等待遊戲結束。

而陸朝誠已經打中了對手兩次,再一次擊敗一名對手後,藍隊剩下的最後一名隊員何凜從另外一個角落跑出來,朝著他身上射擊。

陸朝誠身上的感應器響起來。

他閉著眼:“我們輸了。”

何凜說:“你們沒輸,阮菀還在我這兒。”

陸朝誠倒在地上,看見的,是從何凜身後哭著跑出來的阮菀。

“朝誠哥哥,你沒事吧?”

陸朝誠臉色晦暗不明:“你怎麽在這裏?”

何凜又適時解釋:“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在保護她?”陸朝誠勾著唇,心裏挺不是滋味的,“……那還是算我們輸。”

[2]

遊戲結束,所有隊員乘坐電瓶車返回休息區。

回去的路上,阮菀已經困得眼皮不停打架,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瀑布一樣的黑發披散著,睡夢裏不踏實,時不時皺眉,說夢話。

陸朝誠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看向車窗外,腦海裏想起了剛才和何凜的對話。

剛剛,在盥洗室裏,何凜是這麽對他說的:“承讓了。”

“是你有進步。”陸朝誠挑眉,“不過,你藏著我們隊伍的人,算是怎麽回事?”

“我是不想讓你們分心。”

“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話。”羅平突然從背後箍著何凜的脖子,“快說,有什麽企圖,是不是對我們小菀見色起意了?”

“快放手……”羅平五大三粗的,何凜一時沒注意,被嗆了好幾口氣。

還好羅平也隻是開玩笑性質,很快放了手。

“我自己說行不行?”何凜認真道,“我喜歡小菀,我對她有意思,就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

羅平也是看著阮菀長大的,在心裏把她當親妹妹一樣,低聲咒罵了一句:“何凜,你可以啊你!”

何凜說:“我?我怎麽了,我不可以喜歡她嗎?”

“她才多大啊?你怎麽就忍心下得了手?”

“你怎麽越說越過分了,我對她怎麽了?我都沒說什麽。”

羅平爭執道:“阮菀那麽小,她還未成年!”

“這有什麽,我也還沒畢業啊,我可以等她長大。”

“你喜歡她就是不行,而且她是朝誠的妹妹,你這也不用和他打聲招呼的嗎?”

“我這不是來不及說嘛……”何凜居然破天荒地對陸朝誠說,“未來大舅哥,我可以追阮菀嗎?”

陸朝誠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才抿嘴說:“這稱呼叫早了吧,你對阮菀也就是三分鍾熱度。”

何凜家境不錯,雖然不在同一個大院長大,但何家和陸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何凜原來就是個二世祖,沒犯過什麽事,就是愛玩愛鬧,胡搞瞎搞的,後來被家裏人押著到軍校裏接受再教育,看著是好多了,可是保不齊還是原來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

陸朝誠家教森嚴,看誰都是不靠譜的樣子,再說了,要說何凜真把阮菀當一回事,他也不信。

本以為何凜那廝隻是說著玩的,可就在第二次放假回家的時候,陸朝誠居然在家裏看見了他。

本來軍校放假的時間就少,何凜家也離得不是那麽近,陸朝誠嗅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問他:“你怎麽跑到我家來了?”

“朝誠哥,我不是找你的,我是來找小菀的。”

陸朝誠眉毛跳了跳:“你找她,她知道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軍校裏沒法打電話,我這不是上門來找她了?”

“找她有什麽事嗎?”

話音未落,阮菀已經從樓上飛奔下來,頭發飛揚,開心的表情溢於言表:“朝誠哥哥,你回來啦!”

何凜朝著她擺手:“小菀,你好啊。”

“你是上回的……”

“我說了,我叫何凜,下次要記住了哦。”

何凜又說:“我要和朝誠去看電影,你去嗎?”

阮菀雙眼放光:“看什麽電影?”

“就是最新的那部,網上的影評都說很好看的。”何凜拿出手機,給阮菀看劇情介紹。

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阮菀回過頭問:“朝誠哥哥,我可以去嗎?”

陸朝誠:……

二十分鍾後,三人到達距離最近的影城。

因著是周末下午場,影城裏人挺多的,很多都是一起來的情侶。何凜去買票了,阮菀跑去買爆米花和汽水,陸朝誠站在人堆裏有點無所適從。

他鮮少來看電影,之前都是和羅平一群人呼朋喚友來的,還有一次是叛逆期,和陸建偉唱反調,特地看通宵電影,回去的時候被揍了個半死。當時覺得在電影院待著舒心自在,可是現在想來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看電影,更別說還帶了個二世祖何凜。這看電影的心情猶如上墳一樣。

電影還沒開場,何凜和阮菀坐著,興致勃勃地討論劇情。

阮菀拿著爆米花:“這劇好像挺好看的。”

“是啊,網上好評率很高,上座率也很高。”

陸朝誠站在一邊,雙手插兜,臉色不好。

等到進了電影院,他一屁股坐在了阮菀和何凜中間。沒想到這根本就阻擋不了何凜這個有花花腸子的人,一會兒遞杯可樂,一會兒拿個爆米花,還要向阮菀討紙巾……

陸朝誠忍不住低聲說:“安靜看電影!”

何凜是老實了一會兒,可沒一會兒又吵著要拿爆米花。陸朝誠伸手過去,沒想電影院裏昏暗無比,他的手觸到了阮菀的手,小小的,涼沁沁的。

陸朝誠愣了一會兒,頭腦裏好像卷起了小型的龍卷風,過了一會兒,才木訥地把爆米花遞過去,卻怎麽也看不進去電影了。

可隨著電影劇情的深入,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了血腥恐怖的畫麵,阮菀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縮在座位上,她下意識地把頭靠在陸朝誠的肩膀上,手挽著他的手臂,整個人抖得篩糠一樣。

陸朝誠感覺到她呼吸的溫度,還有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氣息。他努力迫使自己不要轉過去,但阮菀又低喊:“朝誠哥哥,我害怕!”

他把手輕輕地伸過去,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手指感受到她眼睛輕柔的抖動,還有像蝴蝶撲扇著翅膀的眼睫毛,忽地一下,刷過了他的手心,癢癢的。

[3]

電影散場,趁著阮菀上洗手間的間隙,何凜把陸朝誠叫到一邊,誠心誠意地問:“朝誠哥,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和阮菀在一起?”

陸朝誠懷抱雙臂:“這還用問?”

“我上回以為你已經同意了……”

“我有那麽說嗎?”

“朝誠哥,你為什麽不同意啊?”

“上回羅平說得對,阮菀才多大,她今年才高一,你要想追她,等她成年後再說。”

“我隻是想和阮菀交個朋友,並沒有什麽壞心眼的。”

何凜又說:“既然你覺得小菀現在談戀愛不合適,那麽我多等幾年時間也是可以的。”

陸朝誠直截了當地說:“那也不行。”

“為什麽?”

“因為你的黑曆史,你不靠譜。”

“哥,有一句話叫作浪子回頭啊!更何況,現在我不是已經浪子回頭了嗎,不對,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壞事啊!”

何凜自說自話了好久,陸朝誠都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兒,何凜一拍大腿:“你不會也喜歡小菀吧?”

陸朝誠仿佛被開水燙到一樣,眼皮子猛跳起來。

“不可能。”他先是否認,又說,“你就別亂猜測了,我對阮菀,就是對妹妹一樣的感情。不僅是我,整個陸家都不會允許你這樣的人接近阮菀。”

“朝誠哥,你這是對我沒有信心。”何凜一副越挫越勇的樣子,“我會改變給你看的,我不會帶壞小菀的。”

“我勸你,離她遠一點。”

陸朝誠自以為這個理由很充分,但在看到阮菀後,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是小時候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跟屁蟲和小尾巴,怎麽突然間就長大了,還有人喜歡,想要追她了?

陸朝誠心生鬱悶,後來他漸漸給自己的鬱悶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出口: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白菜,被別的豬給拱了一樣。

阮菀從洗手間出來,發現何凜不見了:“朝誠哥哥,何凜哥呢?”

“他先回去了。”

陸朝誠突然轉過頭去,眉頭皺成了川字形:“誰讓你今天穿成這樣的?這背帶裙是怎麽回事?”

阮菀覺得無辜:“不是一直都這麽穿嗎?”

“是嗎?”陸朝誠大步朝前走,“電影院冷氣的溫度開得那麽低,穿成這樣著涼了怎麽辦?”

“那我以後穿厚點。”

陸朝誠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阮菀披上,這才算了事。

他的衣服披在阮菀身上,顯得特別寬闊,上衣幾乎垂到了膝蓋。阮菀把頭發撩起來,翻了翻衣領:“這樣行嗎?”

此時,陸朝誠才發現,在不經意間,阮菀已經長大了,皮膚白得發光,一頭烏黑的頭發垂下來,眼睛是琥珀色的,看著你說話的時候,神情專注又無辜。

也難怪何凜那種花花公子會喜歡她。阮菀確實和以前大不一樣,五官長開後,有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美。

最起碼,陸朝誠沒法再把她當成小女孩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走吧,回家。”

[4]

起初,陸朝誠隻覺得何凜對阮菀是三分鍾熱度,況且軍校訓練強度大,十天半個月都不能回來一次,久而久之,他也就把這件事給擱置了。

直到陸朝誠再一次從阮菀嘴裏聽到何凜的名字時,頓時內心警鈴大作。

他身形寬闊,把阮菀的路給擋住了。

“你剛剛說和誰一起去圖書館?”

阮菀抱著書,抬起頭看他:“何凜哥。”

手上的書不經意地從她手上滑落,陸朝誠撿起來,分明看見書上寫著何凜的名字。

他皺眉:“為什麽借他的書?”

阮菀老實地說:“我不是加入了英語興趣小組嗎,這周有一個即興發言,何凜哥說他手頭有幾本有關英語演講的書挺有用的,就借給我看了。”

陸朝誠心裏挺不是滋味的,阮菀加入了什麽興趣小組,這事他壓根不知道,可是何凜卻知道。

“那去圖書館是怎麽回事?”

“何凜哥說演講不能光靠看書,得出聲講,不然在那麽多人麵前會露怯。”

“真是好笑,他懂什麽,隻不過交過幾個洋妞女朋友,就以為自己口語很厲害了。”陸朝誠抿了抿嘴,不怒反笑,“很好,他還說了什麽?”

阮菀撥了撥頭發,低頭說:“他說圖書館後麵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可以在那裏練習發音。”

“練習發音,可以找專門的老師,他那發音不準怎麽辦?”

“那就不練了……”阮菀怯生生地說,“可我得把書還回去,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陸朝誠徹底沒脾氣,沉默半晌,說:“去吧。”

阮菀咬了咬下唇:“那個……我今天本來是想給你做烘焙蛋糕的……”

最近阮菀偶爾上了幾節烹飪課程,對烘焙蛋糕有了一點兒心得,又成功地烤出了第一塊小蛋糕,就心心念念等陸朝誠回來親手做給他品嚐。

“我不吃甜食。”陸朝誠咬牙切齒地說。

“那回來我給你做曲奇餅幹好嗎?”

陸朝誠從書櫃裏隨意抽出一本書,假裝認真看書,不回話了。

阮菀隻當他是在認真看書,也不打擾他,從樓梯走下去。

看著她的背影,陸朝誠心裏突然像是被螞蟻啃食一樣難受,他不明白這種感覺叫什麽,隻是感覺難以呼吸,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在心裏發酵。

不止這個時候,那時候玩真人CS遊戲也是,她走後,他整個人就慌了,找不到東西南北,連遊戲槍都拿不好,像是考試的時候還沒把答案寫完,其他人已經交卷,心怦怦跳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還有上次看電影的時候,在那黑暗幽閉的環境裏,他的手觸碰到她冰涼的指尖,還有當她抱著自己,顫抖著聲音說害怕的時候,他的心跳就抑製不住地狂跳。

陸朝誠是接受過嚴苛訓練的軍校生,他經曆過拉力練習、長跑訓練,甚至有極端天氣的演練,他熟知如何控製自己身體的呼吸頻率,但是在阮菀靠過來細聲細氣說話的時候,他的心跳就控製不住地往上猛躥。

這是一種十分異常的現象,如果是常人,總會把這個聯想為“動心”或者“喜歡”,可陸朝誠覺得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自己絕對不可能會喜歡上阮菀。

一個下午的時間,他翻遍了家裏的心理學書籍,又在網上找資料,發現了他自認為對的答案。

心理學書裏說,吊橋效應是指當一個人提心吊膽地過吊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這個時候,碰巧遇見一個異性,那麽他會錯把由這種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為對方使自己心動,才產生的生理反應,故而對對方滋生出愛情的情愫。

所以這一切的不自在和不尋常,就都有了一個合理的出口,陸朝誠之所以會心跳加快,隻能是因為當時境況非常危險,阮菀有可能會不見,又可能她的幽閉恐懼症再次爆發,他擔心她的安危,心髒才會不由自主地跳動。

[5]

阮菀晚上回來的時候,陸朝誠裝得跟個沒事人一樣。可當沈向晚過問阮菀的學習情況時,陸朝誠又忍不住伸長了耳朵聽著。

“小菀今天去圖書館學習得怎麽樣?”沈向晚看了陸朝誠一眼,“我聽說是和何凜出去了?”

陸家和何家知根知底,沈向晚自然知道何凜的情況。

阮菀點了點頭:“何凜哥的發音挺標準的,他還給我糾正了一些語法錯誤。”

陸建偉說:“那小子還會教你讀英語?何家祖墳都要冒青煙了。”

陸建偉這話說得隱晦,又有一點別的意味,陸朝誠突地把筷子放下:“我吃飽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等他走後,陸崢才開口:“他怎麽了,食欲不振,是訓練強度太大嗎?”

沈向晚搖了搖頭說:“下午也是怪怪的,也不休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直在看書查資料。”

阮菀悻悻地說:“可能是天氣熱,沒有胃口吧。”

吃完飯後,阮菀敲了敲陸朝誠的房門。

陸朝誠看書的手一滯:“進來吧。”

阮菀悄悄地探頭,笑著問:“朝誠哥哥,你是不是沒有胃口啊?”

天氣越發熱起來,她把頭發隨意地挽起來,穿著一條幾何圖案的連衣裙,樣式簡潔,但顯身材。

最近阮菀也在長身體,不禁高挑了,還身材勻稱,有那麽點兒亭亭玉立的感覺。

陸朝誠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又看不下書了。他悶聲:“吃不下。”

“陳姨說給你煮點東西吃好嗎?”

“你不是說要給我做蛋糕吃?”陸朝誠問,“蛋糕呢?”

阮菀可憐兮兮地站在那兒,雙手背在身後:“可是今天太晚了,我又沒有準備材料。”

“那就是騙我了。”

“不是啊,朝誠哥哥,你誤會我了。”

“你就是跑出去玩,沒有兌現給我的承諾。”陸朝誠說話的時候斬釘截鐵,讓人不容反駁。

阮菀快哭出來了,委委屈屈的:“你明知道我不是出去玩,我隻是去圖書館了。這樣成嗎,我明天一早起來給你做蛋糕吃,你想吃什麽味道的,都依你。”

陸朝誠雙手放在書的扉頁,用手摩挲書上的棱角:“我現在就想吃呢?”

“現在確實做不出來,我還得去買食材……”阮菀眼淚汪汪的,“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不是我強人所難,是在你心目中,何凜比我重要吧。”

阮菀眼睛睜大,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朝誠哥哥,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難道不是嗎?上回玩真人CS遊戲,你不也是跟著他跑了?”

陸朝誠越說越過分,阮菀哽咽著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那麽說啊,上次是因為情況緊急,我才跟他一塊兒的。”

“這事和我心情不好沒有關係。”陸朝誠覺得鬱悶,把衣服紐扣給扯開,“你不要混為一談。”

“我錯了,朝誠哥哥,我錯了還不行嗎?”

阮菀雖然不知道陸朝誠在氣什麽,但先低頭認錯,總歸是不會錯的。

沒想到陸朝誠卻更生氣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你才生氣的吧?阮菀,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這下阮菀終於忍不住了,放聲大哭,捂著臉跑出去了。

陸朝誠坐在那兒,用毛筆寫了一會兒字,但根本就靜不下心來,又全部卷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盡管前一天吵得不可開交,但畢竟是從小到大的感情,又在陸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第二天見麵,兩個人又和沒事人一樣了。

阮菀端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小心翼翼地遞過去:“朝誠哥哥,這是我早上自己磨的咖啡。”

陸朝誠再怎麽生氣,也不可能拒絕她。他把咖啡拿過去,抿了一口,皺眉:“好苦。”

阮菀不知道怎麽,眼淚又悄無聲息地掉下來:“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去給你做蛋糕吃。”

陸朝誠抓住她的手臂:“算了,我不愛吃蛋糕。”

昨天不過是說氣話。

阮菀用手背擦了擦眼淚:“那你為什麽要生我的氣,是不是因為我和別人出去玩了?”

“你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何凜的事在生氣吧?”陸朝誠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擊桌麵,“我是生氣,但並不是氣這個,你不要多想。”

“那你氣什麽,我改還不行嗎?”阮菀的眼睛像兔子一樣,紅紅的,語氣軟軟的。

“你都快要升高三了,正是關鍵的時候。還這樣不著調,你知道你的成績在全年級排名第幾嗎?”

陸朝誠揚聲道:“我媽沒說你,是不想給你壓力,但你自己得掂量著。陸家給你吃給你穿,我爸媽對你那麽好,你往後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阮菀細聲細氣地說:“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報答陸家的……”

陸朝誠清了清嗓子:“陸家不需要你什麽報答,但你好歹也得爭氣一點,畢竟是從陸家走出去的人。還有,你得先和何凜撇清關係。”

阮菀極力解釋:“我並沒有要和何凜哥在一起的意思。”

“我才不搭理你要和誰在一起,但何凜那人我熟,原來就不著四六,你要是跟著他,談戀愛玩物喪誌,就沒有學習的鬥誌了。你有想過自己要考什麽學校,以後做一個怎樣的人嗎?”

陸朝誠這一句話,徹底把阮菀給驚醒了。她在學習上是很認真,但是學習也是需要天賦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陸朝誠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成為學霸。

她喃喃:“我會努力。”

陸朝誠伸手摸了摸阮菀的頭發:“光靠努力還不夠,雖然我不在陸家,但是我可以給你製定學習計劃。”

[6]

在拿到陸朝誠的學習計劃表後,阮菀兩眼一抹黑,咬牙:“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出去玩了?”

陸朝誠寫的學習計劃表密密麻麻,而且這張表格是為阮菀量身定做,針對她薄弱的學科和擅長的學科都合理地分配了時間,不僅如此,他還給她買了一係列的學習資料。

“這些都是往年各校真題,我敢擔保,這份資料,就是你們學校的老師都不一定有。”

而更加寶貴的是陸朝誠獨家的學習筆記,上麵都是他對各科公式的注解以及真題分析。

讓阮菀咂舌的是陸朝誠那一手隸書,字體飄逸大氣,又隱隱帶有名家風骨,都是陸建偉從小逼著他練字的功勞。

阮菀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打擊給擊倒了,可以預想她高二和高三會過得怎樣慘痛。

陸朝誠說:“如果高二基礎打得好,高三隻會事半功倍。你照著我的辦法讀,一定可以考上B大。”

“我沒有說要考B大。”

“那是我給你定的目標。”

阮菀眼淚汪汪的:“朝誠哥哥,我不行,我沒那個能力。”

“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還有,這隻是你學習的一部分,另外還有身體鍛煉,我會和陳姨說,讓她看著你。完成得好的話,會有獎勵,完成得不好,我會懲罰你。”

這一套是陸朝誠從軍校裏搬過來的,軍校用的是軍人那一套獎懲辦法,每次訓練做得好了有獎勵,做得不好,隻會加倍懲罰。

阮菀哪裏受得了他這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辦法,哭得淚眼婆娑:“朝誠哥哥,你就饒了我吧,我是真做不到。”

“你哭也沒用。”陸朝誠說,“趕緊把這套題目做了,做完帶你去吃冰激淩。”

陸朝誠給阮菀製定學習計劃的事,不一會兒整個陸家就都知道了,大家都拍手叫好。

隻有溫如梅和藹道:“也別太嚴苛了,阮菀的學習成績畢竟沒有朝誠那麽穩定,逼得太緊了也不好。”

沈向晚笑著說:“那是朝誠在嚇唬她呢,你也知道阮菀那孩子,眼淺,性格溫和,就差朝誠這樣逼著她學習了。”

“我就怕她壓力太大了。”溫如梅說,“朝誠畢竟是陸家長房長孫,建偉對他嚴格要求,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阮菀是女孩子,女孩子要那麽厲害做什麽,隻要她過得開心,有點兒自己的興趣愛好,精神方麵富足就好了。”

沈向晚也是真心把阮菀當自己的女兒來看待,她說:“媽想的,也正是我想的。不過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聽說阮菀想考B大呢。”

溫如梅推了推老花鏡:“B大?有誌氣,那敢情好!”

“是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她想鉚足勁讀書,我們也應該支持。”

時光如梭,高二的時光很快過去。

阮菀按照陸朝誠的學習計劃,時刻保持高壓態勢學習,又每天堅持跑步,期末考試居然朝前邁了一大步,一下躍進了全年級前五十名,把陸建偉給高興壞了。

陸朝誠放假回來,阮菀拿著成績單,飛撲到他懷裏。

“朝誠哥哥,我這次考了全年級前五十名!”

“小家夥。”陸朝誠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

“我這陣子訓練結束,有時間在家裏看著你了。”

陸朝誠說到做到,為了給阮菀補習功課,他拒絕了所有朋友聚會,就連羅平也沒時間搭理。阮菀複習功課的時候,陸朝誠就拿著一個小馬紮,在旁邊練馬步。

阮菀拿著筆,看著揮汗如雨的陸朝誠。

“朝誠哥哥,你們練這個有什麽用?”

“這是基本功,馬步紮得穩,大腿有力,身板直,移動速度也會加快。”

“你們平常除了紮馬步之外,還有其他訓練?”

“還有長跑,每天跑三十公裏都是最基本的。”

“你們打拳嗎?”

“也打,防身術是最基礎的,有空可以教你幾招。”陸朝誠目不斜視地說,“怎麽這麽多問題,你題目做完了嗎?”

阮菀揉著眼睛:“我想跟著你一塊兒紮馬步。”

陸朝誠很快說:“你不行的。姿勢不對,都是白紮。”

“我想學防身術。”

“等會兒。”

“我推你的話,你會倒下去嗎?”阮菀走過去,好奇地問。

“你可以試試看。”

阮菀走過去,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陸朝誠的胸膛。

他隻穿了一件運動衣,汗流浹背的樣子,阮菀戳了一下,悻悻道:“肌肉是硬的。”

她又試圖推倒陸朝誠,可無論她怎麽用力,陸朝誠都穩穩當當地站在那兒,紋絲不動。

阮菀純屬好奇,但陸朝誠這邊,就有點不好受了。

她的手指纖長,身上不知道怎麽一直都是香香的,手指又戳戳這兒,戳戳那兒,搞得他渾身不自在。

在阮菀的手試圖再一次戳到陸朝誠的腰部時,他適時地站起來,板著臉道:“站好了,我教你幾招防身術。”

阮菀是個認真學習的學生,老老實實地站定了。

陸朝誠眉眼舒展開:“我不是讓你站直,你來試試攻擊我。我把招式比給你看。”

他比了幾個姿勢:“像是這樣,我假裝要攻擊你,你先把手放在這裏,我的肩膀這邊,然後腿像這樣……掃過來。”

阮菀沒有力氣,掃了幾下都不行,反而被陸朝誠的力氣帶著,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墊子上。

阮菀整個人平躺著,陸朝誠覆在她的身上,雙手撐在她頭發兩邊。她眨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又咯咯地笑:“我好傻哦,連防身術都學不會……”

陸朝誠像觸了電一樣站起來,不去看阮菀的臉。

“朝誠哥哥,要不你再教我?”

誰知道陸朝誠卻說:“你身體太差了,先下去跑兩圈再上來。”

“朝誠哥哥?”

“快去。”

陸朝誠背對著她,阮菀隻以為他是嫌棄自己底子薄,學不好,隻能硬著頭皮下去跑圈了。

而陸朝誠看見阮菀走後,才拿著毛巾進了浴室,草草地用涼水衝洗了一遍。

因為剛剛尷尬的姿勢,陸朝誠的身上起了某些變化,心跳得飛快,隨之而來的,還有某種悄無聲息瘋長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