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學後我們一起走

[1]

羅平在陸家這麽一鬧,又間接導致陸朝誠在家多躺了兩天。羅平和陸朝誠兩人在家裏鬧,不是砸壞了東西,就是弄傷了人,可見陸建偉不待見羅平是有道理的。

陸朝誠這麽多天沒出門,在家裏給悶壞了,就讓羅平每天送作業過來。

羅平不敢上門,這傳遞作業本的活兒就落在了阮菀的身上。每天傍晚,羅平把作業給阮菀,再經由阮菀拿給陸朝誠。

陸朝誠趴在**,要看書和寫作業的時候,活動不便。這天,在阮菀放下書,剛要走出去的時候,陸朝誠叫住了她。

“過來,幫我翻書。”

阮菀有點犯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陸朝誠挑眉:“翻書有什麽難的,沒看見我動不了嗎?”

阮菀沒辦法,隻能一點一點地挪過去,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

“坐這兒。”陸朝誠趴著,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翻開第三小節,62頁。”

阮菀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低垂著頭,睫毛又卷又翹。她迅速翻開一頁書,又乖巧地坐直身子。

陸朝誠看著她手腕皓白,手指修長白淨,在眼前翻書,白得晃眼。

翻了好幾頁,阮菀就像個機器人似的,大氣都不敢出,安安靜靜地做翻書這件事。

陸朝誠覺得憋悶,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離這麽遠,我怎麽看?”

阮菀隻能湊近了,陸朝誠又不樂意:“你擋住光了。”

阮菀是真沒轍,不知道要怎麽和陸朝誠相處。

“你讀出來。”

阮菀手上拿著一本英語書,她是不懂怎麽拒絕陸朝誠的,隻能硬著頭皮開始讀,結果讀到第二行就開始卡殼了。

陸朝誠覺得她皺眉念單詞的樣子挺逗的:“不會念?”

阮菀眨巴眨巴眼睛說:“沒學過……這麽深奧的。”

陸朝誠知道讓她一個初中生念高中課本還是太難了,轉而說:“那讀語文書。”

阮菀讀到《寡人之於國也》,這古文本來就郎朗上口,阮菀的聲音舒朗清脆。

“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凶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

她讀文言文的時候,不自覺搖頭晃腦,看起來有點傻,又挺呆。

“這篇知道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看不太懂。”

“行了。”陸朝誠說,“喝口水吧。”

阮菀這才拿起杯子,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可見是真渴了。

陸朝誠不知道怎麽,就有點放鬆下來。

他問:“你就沒話要對我說嗎?”

阮菀搖了搖頭說:“還讀嗎?”

“不讀了。”

說完後,陸朝誠就沒說什麽了,隻是在挪動位置的時候,眉頭皺了皺。

阮菀悄悄看了看他的傷口,甕聲甕氣道:“疼嗎?”

“還行吧。”陸朝誠撇撇嘴。

“為什麽要打人?就因為看人不順眼嗎?”

陸朝誠移過眼:“那又怎樣?”

“阿姨很擔心你,擔心得一夜沒睡。”

沈向晚對阮菀好,阮菀不希望她難過傷心。

本來以為陸朝誠會很生氣地趕她走,可是預想中的場麵沒有出現,陸朝誠仿佛是在思考她的話。

末了,他說:“知道了。”

“以後能不動手嗎?”

“我盡量。”

阮菀把書收起來:“那我出去了。”

陸朝誠沒再說什麽,有淡淡疏離的意味。

在阮菀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叫住她。

“明天我回校,你和我一起去。”

阮菀站在門邊:“為什麽?”

陸朝誠理直氣壯地說:“拎書包。”

第二天早上,阮菀故意吃得很慢,磨磨蹭蹭的不想去上學。

沈向晚看了眼手表:“小菀今天不去早自習嗎?”

“要的。”阮菀心虛地把一塊方包吞下,看了看在門口站著的陸朝誠,慢悠悠走過去,作勢要把陸朝誠的書包給接過來。

陸朝誠比她快一步背在背上,低聲道:“走吧。”

走出陸家,羅平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天氣冷,凍得他齜牙咧嘴的。陸朝誠走過去,順道把書包丟到阮菀手裏。

羅平忍不住從阮菀手裏把書包接過去:“我說你怎麽回事,這種粗重活兒怎麽能讓女孩子來做?”

阮菀看了眼陸朝誠:“還是我來吧。”

陸朝誠輕描淡寫地說:“羅平壯得跟頭牛似的,讓他拿也沒事。”

羅平假意捅了捅他:“你小子……”

前不久兩人還在拌嘴,不一會兒又好得跟親兄弟一樣。阮菀站在邊上,覺得自己有點多餘,放緩了腳步走在後麵。

誰想陸朝誠又滯了腳步,轉頭看她:“怎麽這麽慢,跟上來啊。”

羅平善意地笑:“誰讓咱們阮菀是小短腿呀。”

阮菀背著書包,咬牙迎上去,跟著他們兩人一起走,好像也沒有意料中的……讓人難受。

到了學校後,阮菀自覺地和他們分道揚鑣,沒想陸朝誠又跟了過來:“你的教室在哪裏?”

阮菀說:“在樓上。”

“幾班?”

“五……”

“行,放學我等你。”

[2]

就因為陸朝誠一句話,阮菀失魂落魄了一天。

唐思楠叫了她好多次,她才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你明天去補習班嗎?”

阮菀說:“去啊。”

盡管她非常不想遇到駱宜莎那群人,但如果不去的話,隻會讓沈向晚擔心。

唐思楠低聲說:“那就好,我以為自從那次之後,你就不想去了呢。”

“哪裏會。”阮菀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我說真的,你不用理會其他人怎麽想。他們越是想要看到你生氣的樣子,你就偏偏不能讓她們如願以償。要過得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唐思楠俏皮地說,“就是要氣死她們。”

阮菀笑了,又默默在心裏說了聲謝謝。

放學後,其他同學都陸續回家了。阮菀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書包,聽見衛生委員追著一個同學說:“辛怡,今天是你值日,可別又跑了。”

坐在其他小組的辛怡嚼著口香糖:“知道啦,囉唆!”

衛生委員走後,辛怡看見阮菀,故意走到她身邊。

“你今天放學沒什麽事吧?”

阮菀猝不及防,抬頭:“怎麽了?”

辛怡一臉壞笑:“我家裏突然有事,你能不能幫我掃掃地,搞搞清潔啊?”

“這……”阮菀挑了挑眉,猶豫道,“可今天不是輪到你嗎?”

“我都說我有事了,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幫我掃個地怎麽了?難道像你這種被收養的人要急著回家做家務嗎?”

班裏還有其他留下來的同學,聽到辛怡的話,都在偷偷地笑。

阮菀隻覺得氣血衝上腦門,臉刹那間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你怎麽能這樣說呢?”

辛怡更是戲謔:“要不是的話,你急著回去做什麽?”

“我……”阮菀越是心急,越說不出話來。

“你媽媽沒教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教室後門出現一個身影,陸朝誠手裏拎著書包,懶洋洋地說。

初中和高中的校服有明顯不同,初中生還沒長開,校服比較幼稚,而高中生的襯衫就成熟不少。

陸朝誠身材頎長,一看就和班裏還沒發育的小不點不一樣,氣勢逼人。

辛怡還以為是外校的人,聲音都變了:“你是誰?怎麽跑來我們教室?”

陸朝誠一站在後門,整個教室的目光齊刷刷地都朝著他看。他還是那副閑散疏懶的樣子:“阮菀,還不出來?”

阮菀整個人都石化了,但是她已經習慣了陸朝誠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很快把東西收進書包,走到後門。

“我恐怕阮菀今天沒辦法幫你,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沒辦法幫你了。她沒那麽閑。”

辛怡揚聲:“阮菀,你找的外校的人?好樣的啊!”

阮菀擔心她再亂說什麽,快急哭了,對陸朝誠說:“我們快走吧……”

誰知道陸朝誠突然間拉著她的袖子,擲地有聲地說:“我是高一實驗班陸朝誠,阮菀是我妹妹,以後有事找她幫忙的話,先來找我商量。”

他就這麽帶著阮菀揚長而去,留下了教室裏一臉蒙的同學。

“我的天,簡直帥炸了!”過了很久,教室裏才爆出這一句話。

直到走出學校,阮菀的雙腳還是輕飄飄的,走路都沒力氣。

陸朝誠催促著:“你今天沒吃飯?怎麽這麽慢?”

阮菀走快兩步,跟上他。

“我不是讓你放學在門口等我嗎,你為什麽不出來?”

“我……”

陸朝誠也不是氣她太晚出來,而是說:“還有,別人讓你幫忙,你就不懂得拒絕嗎?”

“我拒絕了。”

“你有拒絕嗎,你不是一直急著催我走?”

阮菀忍不住掉下眼淚。

“你還哭?你怎麽就那麽好欺負呢?”陸朝誠氣急敗壞地走在前麵,再不搭理阮菀。

她不死心,又跟了上去。

“朝誠哥哥……”

陸朝誠轉過身,差點和追上來的阮菀撞個滿懷。

他穩住自己的步伐,看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看著確實是可憐兮兮的。

“朝誠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阮菀想去拉他的袖子,被甩開。

為了不讓自己再心軟,他強硬地說:“別哭了,也別跟著我!”

而後,他扭過頭,不再看她,大步往前走。

[3]

阮菀以為隻要不招惹陸朝誠就沒事了,誰想第二天去補習班,他居然在門口等她。

阮菀埋頭快步走著,想要甩開陸朝誠,可是陸朝誠腿比她長,跨一步就夠她小跑兩步,她怎麽走也甩不掉他。

兩人一路沒說話,阮菀默默地看著陸朝誠走進奧數班,心裏才鬆了一口氣。

唐思楠早就幫她占了座位,阮菀走進去的時候,發覺辛怡和駱宜莎坐在一起,看到她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阮菀心裏惴惴不安,唐思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偷偷和她咬耳朵:“不要怕她們,我會幫你的。”

唐思楠又把課本推過來:“你啊,就好好聽課,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看了難受。”

阮菀手一抖,不小心把書掉在地上,碰巧駱宜莎走過來,看著她不懷好意地笑:“你的書掉了哦。”

阮菀趕緊低頭把書撿起來,駱宜莎趾高氣揚地走過去。

補習課結束的時候,阮菀背著書包匆匆忙忙起身:“我去洗手間。”

她不想遇到陸朝誠,更不想和駱宜莎她們起衝突。

陸朝誠從奧數班走出來的時候,和補習班的人迎麵碰上。

他在人群裏搜尋阮菀的身影,沒有發現她,倒是看到了昨天在阮菀教室裏見過的那個女生,隻見她一直瑟瑟縮縮地躲在同學背後,仿佛很不想看見他似的。

陸朝誠知道她是心虛,也不搭理她,徑直往初中補習班走去。

初中補習班裏,他看見阮菀的座位空了。旁邊坐了一個圓臉的女孩子。

“你有沒有看見阮菀?”

唐思楠一臉驚訝:“她?已經回家了吧。”

陸朝誠撇撇嘴,準備回家。

回去的路上,陸朝誠越想越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從奧數班的角度可以看見補習班的人進出,可是他一直沒看到阮菀走出來,那就說明她並沒有提前離開。

這麽短的時間裏,她也不可能走到車站。

除非是……

她還留在培訓機構裏。

陸朝誠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在走過路邊的奶茶店時,辛怡和駱宜莎幾個女孩子也在,不知道說了什麽,笑得前仰後合。

“這回她有苦頭吃了!”

駱宜莎聳聳肩:“她啊,最怕的就是被人丟下,所以這招對她最有效。”

陸朝誠心裏疑竇頓生,但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他在人群裏又看見了那個圓臉女孩。

唐思楠一隻腳都快踏上公交車了,還是被陸朝誠給叫下來。

“怎麽了?”

“我問你,”陸朝誠麵容嚴肅,“剛剛下課的時候,阮菀說她去哪裏了?”

“她還沒回去嗎?”唐思楠一拍腦袋,“對了,剛下課的時候她說去洗手間,可是去了好久!”

“你去找了嗎?”

“我去了,叫了幾聲,沒人應我,我就以為她回家了。”

唐思楠跟著陸朝誠一起走回培訓機構,追問:“你懷疑她還在這裏?”

陸朝誠走得很快,一陣風般走到女洗手間門口。

唐思楠叫住他:“等等,這裏是女……哎,你怎麽進去了?”

“人都走了,裏麵沒人。”

陸朝誠很冷靜地說。

他走過一個一個小隔間,最後目光落在最後一個隔間的門上。

唐思楠也看見了:“這是裝廁所雜物的吧。”

陸朝誠已經在擰門了。

門被鎖住,裏麵隱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唐思楠汗都流下來了:“怎麽辦,鎖住了?”

陸朝誠用手肘推門,再大力衝撞。門紋絲不動。

他又讓唐思楠走開,隨後往後退了一步,助跑後伸長腿,狠狠踹門。

門鎖被踹開,虛掩著的門後麵,阮菀雙手被綁,嘴裏也被塞了東西。

書包裏的東西淩亂地散落在地上,很明顯是有人要整她。

阮菀睜大眸子,看著眼前兩個人,眼裏的情緒複雜。

“阮菀!”

唐思楠低呼一聲,走上前幫阮菀鬆綁。

阮菀淚眼汪汪的,也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多久。唐思楠幫她把嘴裏的東西扯出來:“你怎麽會在這裏?”

“可不可以不要問了?”阮菀怯生生的,搖頭不敢說。

陸朝誠氣血上湧:“是誰幹的?”

阮菀哭得淚眼婆娑,緊緊地抱著唐思楠,身上抖得跟篩糠一樣,肯定是被嚇壞了。

唐思楠隻能撫著她的後背:“沒事的,不要怕啊。”

“是不是昨天那人?”陸朝誠邁出一步,把她的下巴抬起來,“回答我。”

在陸朝誠強大的氣勢下,阮菀艱難地點了點頭。

陸朝誠風一樣地跑出去。

阮菀聲音發抖:“快,快阻止他……”

[4]

唐思楠拉著阮菀追出去,在奶茶店裏看到了陸朝誠的身影。

他站在駱宜莎那一桌旁,臉色很不好。

阮菀走過去,隻聽見他在質問:“是誰做的?”

他的目光掃向了在場的女孩子,辛怡本來是躲在一個女生身後的,但還是被陸朝誠給拽了出來。

“我不知道……”辛怡哆哆嗦嗦,又指著駱宜莎,“是她,是她說阮菀昨天讓她丟了麵子,才要嚇唬她的,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

駱宜莎氣得臉都變形:“你在說什麽?是你自己說昨天沒麵子,要捉弄一下她的,怎麽就變成我了?”

其他人也紛紛聲討:“就是辛怡出的主意!”

“對,就是她!”

明明是一起做的事情,到現在就變成牆倒眾人推。陸朝誠心裏門兒清,但是他不想動那麽多人,隻需要抓為首的那個就行了。

辛怡強裝鎮定:“你是學長,難道還要欺負小學妹嗎?喂,你不是想要打女人吧?”

隨著陸朝誠步步逼近,她的聲音弱下來:“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高一實驗班的,陸……陸朝誠,你不要靠近我,啊!”

陸朝誠都懶得和她廢話,有掌風拂過她的臉,卻久久都沒落下來。

阮菀擋住了陸朝誠那未落下的巴掌。

其他人麵麵相覷,就連追過來的唐思楠也傻眼了。

阮菀淚眼低垂,可憐兮兮地看著陸朝誠。

“朝誠哥哥,不要打她。”

她的聲音很軟,讓他聽起來心裏為之觸動,使他忍不住把手放下。

“你怎麽來了?”他擰眉,不想讓阮菀看見這樣的場麵。

“她們隻是和我鬧著玩,我也沒有受傷。”阮菀轉過身,對辛怡說,“你道歉吧,我就原諒你。”

“你開什麽玩笑?”

辛怡還想說什麽,被駱宜莎製止了。

駱宜莎說:“她讓你道歉你就道歉,難道還想挨打嗎?”

辛怡臉上極不情願,但也隻能勉強用口型說:“對不起。”

“你說什麽呢,聽不清楚。”唐思楠憤憤不平地說。

“對不起!”

駱宜莎看向陸朝誠:“我們可以走了嗎?”

“還不快走?”

辛怡飛也似的跑開,其他女孩子跟著落荒而逃,連桌子上的奶茶和蛋糕都不顧了。

陸朝誠拽著阮菀的手說:“你跟我過來。”

唐思楠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就沒再跟過去。

小巷裏,他仔細翻檢她的手腕,反複確認:“真沒受傷?”

“真的沒有,就是有點嚇到了。”

“她們就是覺得你好欺負。”

“沒什麽的,隻是……能不能不要和陸阿姨說今天的事情?”

“你能不能別這麽忍氣吞聲?就是因為你不斷地容忍,她們才會肆無忌憚地這樣欺侮對你。”

聽到這句話,阮菀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你又哭什麽?”陸朝誠受不了她這說哭就哭的本事了,“你是小哭包嗎?”

“我、我不知道……”阮菀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可是它就是這麽掉下來,我也沒辦法。”

孟薑女哭倒長城,大概就是她這種哭法。但是阮菀的哭還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哭起來很醜,眼睛鼻子皺在一塊兒,可阮菀不是。

她哭起來眼睛微紅,嘴巴緊緊地抿著,眼淚就像倒金豆豆一樣,一顆一顆晶瑩剔透,從臉上滾下來,哭得特別精致。

“你沒別的本事,隻有會哭的本事!”陸朝誠不怒反笑,他發現無論和阮菀說什麽,她都能哭死給你看,反而拿她沒辦法了。

阮菀把垂著的頭發撥到耳後,聲音低下去:“朝誠哥哥,我、我不哭了……我隻是不希望你再為我打人了。”

陸朝誠心裏一動,臉上仍舊是淡淡的:“你知道了,怎麽知道的?”

“我猜的。”

阮菀心思細膩,不會想不到這兩件事的關聯。她吸了吸鼻子,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我不想你為了我又被陸爺爺責罰。”

“所以你製止我,隻是為了不讓爺爺揍我?”陸朝誠覺得好氣又好笑,“與其有空擔心我,還不如多擔心你自己。”

阮菀知道陸朝誠八成又生氣了,但他沒有否認自己是在對她好。她點點頭:“知道了。”

“過來。”

阮菀乖巧地走過去,陸朝誠把她弄髒的衣服拍了拍:“今天回去晚了,就說買輔導資料去了,知道嗎?”

“嗯……”

“如果陳姨問你,衣服怎麽髒了呢?”

阮菀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說我不小心摔倒了。”

陸朝誠摸摸她的頭發:“行了,走吧。”

兩人肩並肩回家,仿佛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朝誠哥哥,那下周上學,你還等我一起走嗎?”

“行啊。”

周一上學,看到和顏悅色的陸朝誠,羅平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我說,這兩天是不是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陸朝誠瞥他一眼:“你在亂想什麽?”

羅平摸摸頭:“總覺得你們之間沒有之前那麽劍拔弩張了。”

“她好歹是我妹妹。”

羅平頓時懂了:“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爺爺吩咐的?那也難怪,你們家一堆男的,好不容易有了個妹妹,當然寶貝得跟金疙瘩似的……”

說完後,他還要拍拍陸朝誠的肩膀:“我懂你,沒辦法,忍辱負重吧,誰讓小菀那麽惹人憐愛呢。”

陸朝誠揉了揉額頭,想解釋又無從說起。

[5]

“阮菀,周末幫你的那個人,是誰啊?我們的學長嗎?”唐思楠後知後覺地問。

那天她回家後才發覺根本就沒來得及問那個人是誰,她都快好奇死了。

阮菀這才解釋了自己和陸朝誠的關係。

“原來是這麽回事。”唐思楠如釋重負,“那就好了,我看他那天挺關心你的,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

“我……我沒說他很壞啊。”

“可是我覺得吧,陸家的人已經誠心誠意地接納了你,你陸哥哥又那麽幫著你,其實你也應該敞開心扉去接納他們啊。”

阮菀為難道:“怎麽敞開心扉?”

“就是把他當成你自己的親哥哥。”

“可是我沒有兄弟姐妹。”

“我自己倒是有個哥哥,我們兩個在家裏打得不可開交呢。”唐思楠說,“他老搶我東西玩,看見我哭就開心,哪兒有你陸哥哥那麽好啊。不過呢,我覺得你要對陸哥哥好,也不難,就是盡你所能地對他好就行。”

“我想不出來……”阮菀說,“他什麽都有,學習成績也挺不錯的。”

上回她倒是幫他挑了一條圍巾,他也看不上。

“我看他也不需要什麽東西吧,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對他好,關心他啊。比如說午休的時候和他一起吃飯,給他買點兒牛奶麵包什麽的。”

唐思楠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阮菀卻真的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午休時間,陸朝誠從教室走出來,就看見阮菀微笑著看著他。

“你怎麽來了?”

“朝誠哥哥,中午一起吃飯好不好?”阮菀臉紅紅的。

陸朝誠不置可否,阮菀就當他是答應了,低頭跟著他走。

午餐時間,高中部和初中部都在學校飯堂吃飯,人流量很大。

陸朝誠身形高大,阮菀跟在後麵,走著走著就被人給擠散了。她抬頭看不到陸朝誠,急得四處張望,眼看就要被人堆給埋沒。

人群裏忽地伸出一雙手,把她的肩膀緊緊摟住,護著她一路走向飯堂。

阮菀訥訥著:“朝誠哥哥……”

“平常走路都不看路,你這樣很容易被人推倒的。”

走到飯堂,陸朝誠把阮菀按在一張桌子前:“你在這裏,我去打飯。”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她,“人太多,別亂跑。”

阮菀點點頭,眼睛卻在看到小賣部的時候驟然發亮。

過了一會兒,陸朝誠打完兩份飯回來,發現阮菀不見了。

有一個人忽然在後麵搭住他的肩膀:“小誠誠,今天對我這麽好,還幫我打飯?太好了,我累死了!”

羅平不由分說地在阮菀的座位上坐下來,拿起筷子就要開吃。

下一秒,陸朝誠眼疾手快地把他的筷子給擋開:“不是給你的。”

“不是給我的?”羅平委委屈屈地說,“難道你有……新歡了?”

“說什麽呢?是……”

話音未落,阮菀著急地跑過來,跑得太快,臉色都是紅撲撲的。

陸朝誠臉色一沉:“去哪裏了?不是讓你別亂跑嗎?”

阮菀聲音柔弱:“朝誠哥哥,我……”

羅平適時說:“阮菀啊,來來,快坐下。”

“別坐他旁邊,坐這裏。”陸朝誠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又問,“跑哪兒去了?”

阮菀雙手本來是負在身後,突然驚喜地揚了揚手上的東西:“我去給你買檸檬茶了。”

陸朝誠皺眉,沒說什麽。

羅平對著阮菀擠眉弄眼,說:“你朝誠哥哥不領情,你給他還不如給我呢。”說完就想把那瓶檸檬茶據為己有。

誰知道陸朝誠手快地把檸檬茶推到了另外一邊,又把羅平麵前的飯拿到阮菀麵前:“吃飯吧。”

羅平隻能悻悻地跑去打飯。

吃完後,阮菀從手裏的袋子裏掏出好幾瓶維他奶和其他吃的,對陸朝誠身邊的同學說:“其實我也買了你們的,就怕你們不喜歡……”

“喜歡啊,怎麽會不喜歡?”

阮菀手裏的東西被掃**一空,羅平更是一個人吃了兩塊蛋糕。

“阮菀,下回我想要巧克力味的,不想要哈密瓜味的蛋糕了。”

“行,我記下了。”

“喂,到底是買給我的,還是買給你的?”陸朝誠揉了揉眉眼。

羅平倒是無所謂:“反正你也不吃,還不如給我們。小菀,我們會幫你吃掉的,放心吧。”

阮菀甜甜地笑。

羅平又說:“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其他人。”

“介紹什麽,還不快去上課。”陸朝誠一句話就把阮菀給趕跑了。

“朝誠,剛剛那人是誰啊?”有同學問。

“我來隆重介紹一下,”羅平說,“她是阮菀,朝誠的妹妹……”

不到一天時間,陸朝誠的同學都知道了他有一個在初中部讀書的妹妹,聲音甜,還乖巧。阮菀也迅速了解了陸朝誠乃至他身邊同學的口味。

第三天吃中飯的時候,陸朝誠忍不住把阮菀拉到飯堂門口:“你很閑嗎?不要老是利用午休時間給他們買東西了。中午我們放學晚,也不要餓著肚子等我一起吃飯。”

阮菀低下頭,委屈地說:“我以為你會喜歡……”

她一放軟態度,陸朝誠又不好發火:“我不是不喜歡。”

“如果不一起吃飯,那以後午休的時候我可以買點東西送過來嗎?我知道你擔心我花錢,但是陸阿姨給了我好多零花錢,我也用不完。”

“行了行了,想買就買。哪兒那麽多話?”

陸朝誠發覺自己對阮菀,越來越沒脾氣了。

她耷拉著頭的時候,他就什麽都可以答應她。

那天,陸朝誠班裏拖堂,物理老師講一道題目講入了迷,怎麽也不肯下課。

阮菀背著書包站在門口,看見陸朝誠朝著她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她先走。

而後陸朝誠就繼續聽課了。老師講的不過是讓他驗證自己解題的過程。

隨後,老師又發了一張測試卷。

夕陽西下,有風簌簌吹過。陸朝誠寫了一道公式,再轉動手腕,就看見窗外,阮菀把書包放在走廊的平台上,微微靠著欄杆,垂著頭,默默地背著單詞。

背到某個地方,她又悄悄地瞥一眼書,仿佛是記不住,她暗搓搓地拿筆敲敲腦袋,再在書上勾勾畫畫。

陸朝誠隻看一眼,就轉過頭,隻是腦海裏一直都有那瘦削的身影,她太單薄,一直都是小小巧巧的樣子,仿佛隨時會被風吹走。

但她還是兀自站在那裏,雷打不動地等著。

寫完試卷,天已經黑了。

陸朝誠走出教室,和阮菀對視。

“等很久了?”

阮菀訕訕說:“也沒有很久,不過我把今天的單詞都背了。”

“走吧,回家。”

兩個人走下樓梯,身影漸漸被拉長。陸朝誠身形高大,阮菀是小小巧巧,他走一步,她要跨兩步,很吃力地跟上。

過了一會兒,陸朝誠仿佛發現了這個問題,又悄悄把步伐放慢了。

晚上吃完飯,阮菀敲門走進陸朝誠房間,恰好被溫如梅看見了。

她問沈向晚:“我剛剛是不是看錯了,小菀進了朝誠的房間?”

“已經好幾天了,他們兩個人現在感情好,做作業都在一塊兒,上回朝誠去打高爾夫球,還帶著她呢。”沈向晚說。

溫如梅笑笑:“這是好事,我還怕他們兩個小孩兒處得不好。”

興許是溫如梅說的話觸動了沈向晚,她突然間意識到了某些問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轉而問睡在旁邊的陸崢:“老公,你說朝誠會不會對小菀有別的心思……”

陸崢說:“你在說什麽,怎麽可能?小菀才幾歲。”

“小菀還小,應該是沒有那種心思,可是朝誠都十六歲了,再過兩年就成年了。這兩個小孩子從早到晚黏在一起,我怕會產生不必要的感情……”

“你這是想多了。”

“正好是青春期,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如果朝誠避著小菀,那才有問題呢。他們兩個感情好,就說明他從內心接納了小菀,小菀呢,現在也沒有那麽見外了,對不對?”

陸崢說服了沈向晚,她也發覺,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6]

這天,午休過後。

羅平煩躁地看了看門口:“都過了五分鍾了,怎麽小菀今天不來了?”

陸朝誠瞥了一眼窗外:“你早上不是剛見過她嗎?那麽想知道,自己跑去問啊。”

“你也太絕情了。小菀這麽討好你,你對她視而不見就算了,還這麽不關心她。”

陸朝誠皺眉:“你說什麽?”

“我說你不關心小菀。”

陸朝誠眯著眼:“你說她送東西來,是討好?”

“現在班裏誰不知道她是你的小跟班……”

話音未落,有一個低年級的女孩子在門外探頭探腦。

唐思楠手裏拎著幾瓶牛奶和汽水:“陸朝誠!陸朝誠!快點過來幫忙,沉死了。”

陸朝誠站著沒動,羅平和另外幾個男生圍上去:“怎麽是你,小菀呢?”

“她啊,幫老師拿資料去了,沒空過來。”唐思楠把袖子放下來,“好了,東西送到,我也走了。”

羅平把袋子拿過來:“朝誠,你想喝什麽?”

陸朝誠突然心生煩躁,走開:“不喝了。”

羅平覺得莫名其妙:“這是怎麽了?”

其他的人說:“他不喝就不喝唄。”

那天晚上,阮菀照例等陸朝誠放學。

她在門口朝他擺手,陸朝誠扭過頭不去看她。

有同學捅了捅他的後背:“你的小尾巴在門外。”

還有人說:“朝誠,你的小跟班在等你放學了。”

這群人怎麽回事,平常也沒有這麽八卦,陸朝誠覺得厭煩,連題目都看不下去。

等到老師放學後,阮菀笑眯眯地探頭:“朝誠哥哥。”

“小菀,又來等你哥哥啦?”

“朝誠,你的跟屁蟲喲!”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過,阮菀也隻是笑著揮手。她從來不和別人紅臉,看到人也是禮貌地喊哥哥姐姐,班裏的人都喜歡她。

陸朝誠走出去:“阮菀,以後你不用等我放學了,太晚了。”

“不會啊。”阮菀揉了揉眼,“我也沒有等很久,真的。”

“我說不用就不用。”陸朝誠強硬地說。看見阮菀在揉眼睛,他又補了一句,“不準哭。”

阮菀知道他一直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任誰勸都沒用,隻能小心翼翼地跟上去,怯生生地問:“朝誠哥哥,是不是我惹你生氣了?”

“沒有。”陸朝誠別過臉,“我們放學的時間不一樣,你可以先回家寫作業。”

“我在這裏也能寫的。”

“阮菀,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討好我。你買不買東西,我們家的人都不會虧待你。”

“朝誠哥哥……”

阮菀還想再說什麽,但是潛意識裏她覺得,陸朝誠或許是覺得她在這裏等著太辛苦了,才不想讓她待在這裏。

“還有,午休的時候也不要送東西來了。”陸朝誠說,“午休的時候就休息,初中部和高中部離得也不近,老是跑來跑去,你很閑嗎?”

陸朝誠說話就是直來直去,起先阮菀不知道,被傷了很多次,現在漸漸熟悉後,她覺得其實陸朝誠並不難接觸。

他隻是心直口快,但出發點並沒有惡意。

“嗯。”阮菀乖巧地說,“好的,那以後就不買了。可是羅平哥他們……”

“你管他們,哪兒就缺你那點零食了。”陸朝誠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