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許念,我對你一見鍾情

我生活的這個地方美好得讓我不知道如何用語言來跟別人形容,直到我看了幾部宮崎駿的動畫作品,我才會問對方:你看過宮崎駿的動畫嗎?對方回答說看過,我就說,我生活過的那個地方就是動畫中呈現出的那般美好;對方回答說沒看過,我就說,那你去看吧,看了你就知道我是在多麽美好的環境中長大的了。

那樣寧靜祥和的小鎮生活似乎挑不出來一點兒不好,我甚至想過,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永遠也不要離開。

但那年,我晉升成一名高中生,正式開學之前,我們身為重點高中和光高中的學生也乖乖地應教育體製改革號召開展了開學第一課——軍訓。

於是我終於為我的小鎮生活找出了不完美的時刻,不,應該是時間段——一周。

小鎮的陽光在八月中下旬難得還這麽炙烈,太陽當空照,花兒……唉,大概已經被曬枯萎了腰。

這正印證了我很久前就聽到過的那句話——你若軍訓,便是晴天!

我抬頭眯著眼睛直視太陽,希望它能夠給我一個客觀合理的解釋:為什麽你那麽燙,還要把光和熱傳遞到我的身上?但它似乎隻會笑,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和熾烈。

我對它的沉默不語表示無話可說,帽簷下的額頭滲出一滴汗流進了我的眼睛,我仰著頭眨巴著大眼睛。

走過來的教官溫柔地踢了我一腳,用粗獷的聲音在我耳邊吼道:“看什麽呢?天上有什麽好看的?”

“沒沒沒……沒有。”我腦袋搖晃得像撥浪鼓似的,然後繃直身子,繼續站著標準的軍姿。

可惡,敢踢我吼我的人還真沒幾個,那個我隻能稱之為教官的人已經踢了我好幾腳了。我希望他能記住我這張古天樂般相貌平平無奇的臉,數年後,我要是去找他算賬,他可不要倚老賣老給我裝糊塗。

我餘光瞥了下站在我左邊的沈士生,他站得可真筆直,我想要是有個站軍姿比賽,他肯定能拿獎,而我可以替他分享他並不在乎的獎品。

我一直斜眼用餘光觀察了沈士生好幾分鍾,他果真是一動不動,仿佛是被凍成了個肉身的兵馬俑。我這時候萌生了個想法,太陽你再熱情點兒,曬化沈士生這個冰樁子吧。但仔細想想,還是算了吧,我寧願他一直冰冷下去,也不想再跟著多流一點兒汗,再曬下去我感覺自己很快就要脫水中暑了。

這時候我又注意到有一隻很大很黑的蚊子落到了我的手腕上,我清楚地感受到那隻蚊子的口器紮進了我細嫩的皮膚,一種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在那個位置孕育著,我晃了晃胳膊,居然沒能把它晃走,我又故意朝手腕處吹了幾口氣,它竟然還是不走。

天哪,這麽熱的天,你不去喝水,喝什麽人血,我此刻隻想把那隻蚊子五花大綁,吊在一隻氫氣球上,送它上天去與太陽肩並肩。

奇異的瘙癢讓我整個人變得暴躁不堪,於是我一怒之下豁了出去,另一隻手“啪”一聲就拍了過去,聲音清亮得令整個沉悶無趣的訓練場一下子就有了生氣。

我一抬手,卻不見那隻蚊子七竅流血的死屍,隻有被我自己扇紅的手腕上迅速泛起了個又紅又大的包。“有膽再來咬啊,看我不弄死你。”我在心裏狂吠,暴跳如雷。

這時又有一隻腳飛到了我的屁股上,我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還好我身姿矯健平穩地站住了。

然後我看到剛才那個教官對我怒目而視,恨不得當場把我活吞了。我義憤填膺地死死盯著他,倔強得像個不怕死的小紅軍。

果然他手下留情,沒讓我死,但我並不感謝他,因為其他人去休息了,還有冰涼的綠豆湯可以喝,而我加罰半小時軍姿,我不服,這不如讓我去死。

青春期的男生大概都是這個樣子,總是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來吸引女生,我不禁感慨,神奇的荷爾蒙啊!

但我此時的行為並沒有吸引來任何一個女生的關注,因為不人性化的訓練方案把男生和女生分開訓練,所以我現在隻能在一群大老爺們麵前像根蠟燭似的不斷地向下淌著蠟液。

沈士生這種無趣的家夥都會舉著一杯剛打滿的綠豆湯在遠處衝我晃晃杯子,然後愜意地喝下一口,張著嘴大概說了“好喝”兩個字。

我越加覺得不公平,但願有人在那綠豆湯裏放了瀉藥,所有喝過的人等會兒都會捂著肚子去爭搶廁所,想想那沸沸揚揚的熱鬧畫麵我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坐在我旁邊監督我的教官端著杯綠豆湯又瞪了我一眼:“笑什麽呢?是不是想喝?”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故意將身子繃得更緊了,心想著和這種人話不投機,就不必再浪費口舌了。

結果我沒有想到他會說:“行了,你也去喝吧。”

我以為我聽錯了,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他衝我擺了下頭,於是我拔腿就跑,連一聲感謝的話都來不及說,我都快渴死了,哪有那麽多廢話要說。

晚上訓練結束,洗漱完畢,我們回到宿舍,準備趕緊與床板融為一體。但沈士生這種人居然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調侃我被那幾腳踢得屁滾尿流落花流水,我越想越不對勁,我明明沒有屁滾尿流落花流水,於是我大聲與沈士生爭執,然後追趕打鬧,盡顯青春活力。

卻不想宿舍門突然被一腳踹開,我們都驚得僵住了,我**著上半身站在桌子上高舉著一隻手騎虎難下,氣氛一度尷尬緊張。

“盛柏孝,大晚上不睡覺你站在桌子上幹嗎?”盡管教官聲音大到把所有人都震懾住了,但我還是忍不住驚訝,沒想到他居然能記住我的名字,而其他人的名字我想他根本記不住。

“我……我打蚊子。”我故意在空氣中拍了下手。

“給我下來。”教官叫道。

我很聽話,跳下了桌子,而下來後我才發現沈士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安穩地躺在了**,跟個沒事人一樣。

“出去出去,站一個小時軍姿再回來睡覺,讓你鬧。”

“啊?”我表示不理解。

“剛才還有誰在鬧?”教官厲聲道。

一陣沉默後,沈士生從**下來了。

教官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不相信沈士生會這麽做的表情。

“行,你倆都出去站著吧。”教官揮了揮手。

沈士生二話不說就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淩亂了,本來還想辯解一番,但是沈士生的做法讓我啞口無言。

“你還愣著幹什麽?”

“哦哦,我找衣服。”我反應過來,立刻翻找衣服。

“穿什麽衣服,這麽熱的天。”說著,教官把光著膀子的我無情地拽了出去。

我和沈士生挨著站在訓練場上,他穿著衣服,而我**著上半身像個流氓。偶爾有人從麵前路過,都會有意無意地往這邊張望,我羞得臉簡直無處可藏。

“沈士生,你說你是不是傻啊,再商量商量,可能就少站一會兒呢。”我小聲嘀咕著。

沈士生沒有理我,這讓我很鬱悶,願意陪我罰站,卻不願意陪我聊天,真是無趣得很。

就這樣我們兩個站了好一陣子,百無聊賴的我視線中慢慢走進個女生,那女生朝這邊看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什麽可恥的不可描述的畫麵,又立刻把視線轉了回去,加快了腳步。

“哎哎哎,沈士生,快看哪,有女生。”我壓著嗓門興奮地叫著。

沈士生依舊沒有理我,如此無趣至極。

我忘記了羞恥,一直目送那女生走出我的視線,然後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停留在她消失的地方。

“你有沒有看到啊,那個女生很好看啊,穿著迷彩服都這麽好看。”我懷疑沈士生站著睡著了。

“但願我不要忘記那個女生的長相,開學後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又嘀咕道。

夜深人靜,蟬鳴知了叫,在寧靜的夏夜中我的上半身又被叮了好幾個包,可惡,還好教官記得時間,最後放我們回去了。

我們在烈日下跟著教官的口號喊得慷慨激昂,喊得忘我,喊得忘記了頭頂上的太陽到底有多熾熱。

聽著教官們聒噪的破鑼嗓子,這讓我一下子就看透了那些傻乎乎的教官的小心思,他們自認為隻有把嗓子喊破了,才能在校方麵前彰顯出他們的敬業負責,才能換取校方輸送一批又一批天真爛漫的祖國花朵過來接受他們的**和摧殘。

教師們躲在樹蔭下,有的敷著麵膜,有的揮著蒲扇,有的喝著茶,在遠處對我們指手畫腳,像檢驗閱兵似的榮耀十足,他們一定在想自己這根蠟燭可不能在太陽下被曬化了,他們要挺著腰杆站在三尺講台之上,燃燒自己照亮學生。

有的教師叉著腰皺著眉,一副將軍的派頭,審視著刻苦訓練的麾下,樣子嚴肅得好像不久後我們就會追隨著他一起征戰其他班級,稱霸校園。

我想要是我將來也坐在那個位置上,成了一名光榮的教師,我就會搓著下巴思考著我還能無私地燃燒多久,把僅剩的幾十年生命奉獻出去能夠照亮多少無知少男少女的迷茫前路,還要用自己的星星之火暖化他們冰冷的心。這樣他們就會感動,就會知道什麽叫作感恩,從而更好地付出實際行動來回饋我。

陽光下我被曬得麻木,就連我頑固的思想也被曬得蒸發了。我同所有人一樣機械地跟著教官的口號擺著胳膊踢著腿,我的好奇心和叛逆心最終也被消耗殆盡。但是每一刻我都在心裏默默地提醒著自己,不要倒下,不要倒下,就算是累死曬死,我也要站著死,這樣方顯男兒氣概,說不定就會被後人歌頌成一段佳話,流芳百世。

而現在我對“停止訓練,自行休息”這種最令人興奮不過的命令都毫無知覺,我的靈魂不知什麽時候早就逃之夭夭了。

那個總是踢我屁股的教官朝我走過來,一臉諂媚笑著對我說:“盛柏孝,今天表現不錯,午餐給你獎大雞腿吃。”然後走開了。

我嗬嗬一笑,一臉不屑,開口想罵“獎你個大頭鬼”,再上去給他的後腦勺兒來一巴掌。

但是我不會那麽做,我是文明的少先隊員,我脖子上隱形的紅領巾還在隨風飄揚。我也怕他轉過身來給我一個“麒麟臂”,把我打到九霄雲外去,不過我飛多遠都沒關係,就怕他的胳膊受了傷,怕他不能繼續帶領那些嗷嗷待哺的學員曬太陽了。

我是理智的,我假裝開心地叫“真的呀”,一臉期待。

結果他止步,泛著紅光的黝黑臉轉了過來,揚起一個蒙娜麗莎般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就差再豎起個中指,告訴我三個字——想得美。

午餐時,教官果真把他碗裏的雞腿從後麵擲到了我的麵前,多麽羞辱人的動作,我感覺我的尊嚴在被無情踐踏,但我還是感激涕零,不知道說什麽好。

然而下一秒我腦子裏閃過幾個可怕的畫麵,於是就把那個雞腿徑直又扔到了沈士生的碗裏,因為我懷疑這是用瀉藥浸泡過的雞腿,也懷疑這是掉在了地上的雞腿,更懷疑這是沾有教官口水的雞腿。

於是我看著沈士生頭也不抬地啃下一大塊雞肉來,我先是一陣竊喜,然後又生出一股連綿不絕的悔恨,因為我想到除了我似乎沒有誰會做這麽缺德這麽無聊的事。

不過還好,我碗裏還有一個雞腿,正當我慶幸之餘,沒想到一雙從天而降的筷子飛速地在我眼前奪走了那個等待著我吞噬它的大雞腿。

我抬頭望去,是那個無恥的教官,那雞腿已經碰到了他萬惡的雙唇,我緊皺眉頭,仿佛吃了黃連般嘴裏心裏都苦不堪言。

“怎麽了,你不是不吃雞腿嘛!”他的聲音柔和得像個委屈的小姑娘。

我眉頭一舒,心情豁然開朗,點了點頭:“嗯,我不吃,減肥。”

“那就對嘍,獎給你的你又給了沈士生,他一個人總不能吃下三個吧。”教官衝沈士生挑了下眉。

沈士生連忙應和:“嗯,兩個就夠了,三個膩。”

教官笑嘻嘻的,轉身屁顛屁顛地像個撿了一毛錢的小孩子一樣蹦走了。

哇呀呀,我怒火攻心,恨不得現在就抱著碗衝過去,跳起來在他那得意揚揚的頭頂上方來一個漂亮而又暴力的灌籃。

沈士生優雅地啃著雞骨頭,我再想從他碗裏搶過另一個時,卻發現那個原本完好可愛的雞腿已經被他殘忍地咬下了一大塊。

不完美的東西我可不要,我傲嬌,就算是斷胳膊的維納斯扔在我腳下,我也不屑一顧。

“今夜的月亮圓又大,掛在那山間放光芒。苦逼的你我還有他,一二三四六七八。”我心血**地躺在訓練場上即興作詩一首。

沈士生歪著腦袋瞥了我一眼,沒有對我的詩做任何評價。

我猜想他已經被我的才華折服得五體投地無言以對,或者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怎樣的句子才能對得上我作的這首精妙的詩。

難得晚上不用訓練,我繼續悠然自得地念叨著:“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乒乒乓,乓乒乒,乒乓乒乓乒乒乓……”

希望我唐僧般用心良苦的念叨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到沈士生,激發他的創作靈感。

這時候,教官忽然大喊:“快點兒起來,你們的福利到了。”

我聽聞“福利”二字,一下子翻身坐起,轉著腦袋四下張望。

“我的天!”我脫口而出,眼睛都看直了。

沈士生這才緩慢地抬頭朝我的視線方向看。

“女兵啊,是女兵啊!”我咽了口唾沫,興奮地拽著沈士生的胳膊嘶叫著。

當然這麽興奮的不止我一個,一大撥女生來襲,剛經曆敗北一樣頹靡的訓練場霎時就沸騰了起來,這就仿佛給一個血肉枯竭的百歲老人注滿了十幾歲孩子身上特有的鮮活而精力充沛的血液似的,那些男生儼然一群春光燦爛的老小孩兒。

隻有沈士生一副淡定的模樣,一看就是見過世麵見過女生的人,而我看不起身後那群雄性動物浮誇的演技,有的如雄孔雀自戀狂似的開屏,有的如雄猩猩似的捶打胸部,有的假惺惺地抱在一起蹦啊跳啊,好像抱到的就是異性,看到的是光明的未來。

呸,真滑稽。

我衝到教官跟前問:“這什麽情況啊?”

教官把我推開,沒告訴我,麵露春光,羞得像個小姑娘。

我沒理他,開心地站在原地摩拳擦掌,但是燈光太暗,也看得不清晰,一陣眼花繚亂後,我們被安排在原地整齊地坐了下來。

女生坐在左邊,男生坐在右邊,可恨,我坐在男生的最邊緣,離女生最遠。

我抻長脖子、屁股離地,也看不清任何女生的臉,這種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的窘迫讓我心生焦急。

還是沈士生泰然自若,低著頭專心致誌地玩地上的螞蟻。

我都要懷疑他對女生不感興趣,不喜歡女生,那麽……他喜歡……

我大吃一驚,看到了他指尖上的螞蟻,我怔怔地猜想如果他不喜歡這種小動物,那麽他不會喜歡男生吧?

想到這裏,我不禁毛骨悚然,屁股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我往外側了側身子,狐疑地盯著沈士生看了幾秒,然後又湊過去小聲問道:“嗯……你覺得女生好看,還是男生好看?”

與此同時,教官喊道:“安靜了,安靜了,下麵我們一起玩個有趣的遊戲。”

沈士生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沒有聽清我問的是什麽。

而我此刻隻關心教官說的有趣的遊戲是什麽。

遊戲果然有趣!

教官隨意叫到幾行幾列,然後坐在那個位置的人就上前表演個節目,表演結束後那個人就擁有叫下一個人上來表演節目的資格。

男生叫女生,女生叫男生,幾個節目過去,有的人看得樂嗬嗬的,鼓掌叫好,有的人看得哈欠連連,無聊到覺得女生還不如不過來。

比如我,連打幾個哈欠,閉上了眼睛,靠到了沈士生的肩膀上都快要與周公對弈一盤了,而沈士生還把那隻螞蟻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想我要是那隻螞蟻,可能就不亂跑了,像齊天大聖那樣在如來佛祖手上撒一泡尿,然後躺在他手心,等著他把五指山壓下來。

“我叫餘婧,我給大家跳一段舞蹈吧。”

喲,舞蹈,總算有個新花樣了,不再是什麽庸俗的翻跟鬥、胸口碎大石了,我猛然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朝前方看去。

而這時候場下一陣躁動,睡著的男生都爬了起來,目光一致地投到了那女生身上。

哎呀,果然是個美麗動人的姑娘,披肩長發,穿著如此臃腫的迷彩服都遮不住那樣動人的身材。

而沈士生抬頭看了幾眼,又低了下去,他手上的那隻螞蟻逃脫不見了,他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找到,索性又玩起了另一隻。

餘婧的舞蹈跳得可真是火熱,那個大概叫爵士舞吧,在沒有音樂的伴奏下,依舊令很多青春期的男生血脈賁張,浮想聯翩。

我問沈士生:“這樣的女生你喜歡嗎?”

沈士生沒有回答。

我說:“我應該不喜歡。”

但我沒有解釋原因,大概是我的第一直覺告訴我,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女生。

盡管不喜歡,但我還是目不轉睛地從頭看到尾,看到她鞠躬,聽到她喊:“下一個,四行三十八列。”

我冷冷哼了一聲,嘲笑這餘婧可真會叫人,四三八,而誰又坐在這個窘迫的數字上,這時前麵的男生忽然扭頭過來對著我一臉奸笑,說道:“真幸運,中獎了。”

我愣了愣,恍然大悟,媽呀,居然叫的是我。我一陣慌亂,不是我怕被叫到,而是我的發型有點兒邋遢,實在有點兒見不了人。

“四三八,發什麽愣,趕緊上來展示才藝啊。”那教官衝我叫道。

你才是四三八,你們全家都是四三八!

我連忙抓了兩下頭發,心一橫,誰怕誰啊,這張老臉我不要了,我要用我的歌聲征服在座的所有少女的心,於是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沈士生也被我拽了起來,站到了眾人麵前。

沈士生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似乎在說:“Why?”

而我小聲地告訴他說:“你幫我和聲,我唱歌有點兒跑調。”

沈士生撇了下嘴,進退兩難,幹脆和我並肩作戰。

我想了想,要不要唱一首軍歌,但我又不想一個人吼得那麽費力,看起來很白癡,於是我選擇了一首極富青春和戀愛氣息的歌曲——周傑倫的《七裏香》。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我的歌聲響起,大家頓時安靜得好像陷入了青澀唯美的初戀海洋之中,他們享受著我悅耳的天籟之音,幻想著電視劇裏美好感人的愛戀。

但我此刻發現在我旁邊的沈士生居然一動不動地站著,甚至嘴都沒張一下,我懷疑他都沒有呼吸,於是隻好硬著頭皮繼續一個人獨唱。

“你突然對我說,七裏香的名字很美,我此刻卻隻想親吻你倔強的嘴……”

此句一出,場下嘩然,起哄聲此起彼伏,那種青春期所有的羞澀與幻想似乎都可以在心上人倔強的嘴上找到合理的答案。

而我忘情地歌唱,同時也聯想到有很多少女噘著嘴巴,希望我的這首歌是唱給她一個人聽的。

“我接著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我的歌唱完了,我深深鞠了一躬,頭埋下去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曾經愛戀我的少女和我愛戀的少女,即使她們在我年少無知的青蔥歲月中最終匆匆走過,成了過客,但我還是要感謝她們,感謝她們給了我不可磨滅的美好記憶。

我抬起頭,鼻腔一陣酸楚,熱淚即將盈眶,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多愁善感的一麵,於是我匆匆跑下了舞台,把沈士生一個人丟在了上麵,把叫人的機會留給了他。

他似乎在思考一個很重大的問題,想了半天,才叫了某行某列,然後下了台,在我旁邊坐下。

我抱怨道:“你剛才怎麽不跟著唱啊?”

“怕搶了你的風頭。”沈士生抬頭看著前方,也好奇叫到的人是誰。

而接下來走上台的人讓我霎時瞠目結舌,心潮澎湃。

“沈士生,沈士生,她不就是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個女生嗎?”我拽著沈士生的衣袖一陣叫嚷。

沈士生看了幾秒,大概也認出來了,於是點了點頭。

“真沒白帶你上去啊。”我盯著台上的女生仔細打量。

那女生紮著個馬尾,超凡脫俗的氣質深深地吸引著我,她看上去可真清純可愛,即使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也能看出來她皮膚白淨得像白雪公主,我可從來沒有這麽形容過一個女生,可見她有多白多好看。

“沈士生,我感覺春天來了。”

沈士生沒有理我,卻也盯著台上那個女生在看。

“嗯……大家好,我是許念。嗯,我也唱一首歌吧。”許念有些羞澀緊張,視線快速掠過觀眾,最後落到她腳下的影子上,不知道她有沒有掠過我。

“她叫許念,她叫許念……多好聽的名字啊!”

沈士生鄙棄地瞪了我一眼,我忽視了。

許念開始唱歌了,唱的是陳綺貞的《旅行的意義》。她的聲音那麽好聽,唱得讓我心碎,唱得我仿佛正在享受一場聽覺盛宴,唱得我懷疑她也是個有故事的姑娘。

想到她如果也是個有故事的姑娘,我就有點兒不高興,就像悶頭喝了幾口老陳醋。

下一刻我就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唾棄了一口,許念那麽純潔無瑕的姑娘怎麽會有我想到的那種故事呢?看到她青春的馬尾和清純的麵容我立刻又開心了起來,繼續目不轉睛地欣賞著她的一切。

很快她就唱完了,隨便報了個數字後,她便如仙女似的跳進了那群沒有一點兒少女氣息的菜市場大媽似的女生堆裏。

我的視線跟著她,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心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得到了還是失去了。

許念,等著我,即便你走失在茫茫人海中,我也一定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