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世界很大,學校很小

接下來走進班級的新班主任讓我震驚,不是別人,還是蘇菲亞,又是個不知該覺得幸運還是不幸的時刻。換湯不換藥,為什麽不是沈士生之前的班主任呢?

我怔怔地盯著蘇菲亞。

蘇菲亞的視線在新班級的學生麵孔上掃著,掃到我時,我趕緊露出笑容,而我旁邊的董胖子笑得比我還諂媚,腰杆也挺得直直的,這和當年他競選班長時的狀態是一模一樣的。

蘇菲亞在台上簡單地做自我介紹,她的中文名和她的英文名,以及她將在接下來的兩年擔任理科一班的班主任及英語老師。

蘇菲亞成全我進入一班,為表感謝,我願意再和她做兩年師生,也算報恩了。

蘇菲亞又開始了班幹部競選活動,董胖子依舊高舉右手,這份執著和勇氣讓坐在他身旁的我無地自容,自愧不如。

但班裏舉手的人不止董胖子一個,有好幾個。我不得不感慨,好班就是不一樣,積極的人可真多。董胖子落選了,他有些喪氣,我想他還是安靜地啃豬肉脯就好了。

許念還是被任命為英語課代表,沈士生被任命做學習委員。沈士生啥話沒說,隻輕輕搖了下頭,學習委員就落到了其他人頭上。我又被任命為體育委員,我也學著他搖了下頭,但蘇菲亞完全不考慮當事人的感受。人在屋簷下,我不敢多說,隻得忍氣吞聲答應了。

座位沒有變動,蘇菲亞說會根據下次考試做調整,我無欲無求,至少現在還能看到許念,還有她靈動的馬尾。

大概是好學生都聚在了理科一班,從高二正式開始沒多少天,所有人都埋頭苦學,挑戰著沈士生第一名的位置,我居然有種一開始就被甩到了最後的感覺。

我深吸一口氣,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要為學習而學習,要樹立正確的學習觀,快樂地學習。於是我放下筆,撐著腦袋欣賞許念。許念也在拿著筆認真地做題,和那些人不一樣,許念做題的樣子很好看。

我又看看沈士生,他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思考問題,一動不動的;我又看看同桌董胖子,右手拿筆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堆公式,數理化全有,而左手舉著塊啃了一半的豬肉脯。

我長呼一口氣,董胖子都這麽努力,真是諷刺。

董胖子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呼氣聲,扭過頭來看看我,從兜裏摸出包豬肉脯遞到我身前。我一怔,沒想到董胖子如此善良大方,大概是我愣怔的時間略微有點兒長,當我伸手準備接過的時候,董胖子估計以為我不要又直接塞回了兜裏,我張開的手僵在了身前,他也沒有看到,我隻得收回了手,又歎了口氣。

董胖子再看我,我麵無表情,目光渙散,他扭了回去,繼續寫公式。

片刻後,我問道:“你和你心上人還沒結果?”

董胖子停下了筆,然後看向我,目光中泛著淒涼。

我鼓勵道:“喜歡就趕緊告白啊,勇敢點兒。”

董胖子皺起眉,把剛才那半截豬肉脯塞進了嘴裏,咀嚼起來,我居然有點兒看餓了。

董胖子嚼著嚼著,我注意到他的眼睛裏有淚水在打轉,我驚訝,沒想到董胖子是個性情中人。

他什麽都沒說,又打開了一包塞進了嘴裏,我希望他能把他的故事分享給我聽聽,還有他藏在兜裏的豬肉脯,但他沒有,他拿起筆繼續寫公式,眼裏的淚水轉著轉著就消失不見了。

兩天後,董胖子在我身邊朝我麵帶微笑地揮了揮手,又輕聲說了句:“孝哥,再見。”

我嚇了一跳,董胖子這舉動很是不對勁。

我浪費了一節課的時間,思考著我要怎麽勸說董胖子想開點兒,好女生多了去了,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這樣不值得,現在主要的任務是學習,而不是談情說愛,想了一大堆。

那節課下了,董胖子收拾好他的東西,悲壯地走出了教室,搬得一點兒都不剩,還順走了我一支筆。我目送著他消失在班級門口,愣了愣後,我立刻追了出去,緊跟上董胖子,然後又目送著他拐進了文科班。

我再次愣住了,走過去,發現董胖子在他的心上人後麵坐下,笑得花枝亂顫。我無話可說,那支筆我就不要了,送給董胖子,讓他拿去書寫他無知懵懂的愛情吧。

我回到班裏坐下,看著董胖子遺留下的空落落的桌子,不禁感慨,萬萬沒想到這家夥還挺有勇氣的,為愛轉去了文科班。

而我感慨過後,是一陣興奮——我的地盤變大了。

我趕緊挪到中間,雙臂伸長了趴在了桌子上,沒了董胖子,一個人獨占雙人桌可真舒服。

我的生活悄然變得有些枯燥,這個班裏大多數都是如同沈士生一樣無趣的人,除了學習似乎不會做更多的事了,我真怕我在這樣的氛圍下待久了也會變成書呆子。

許念依舊還是會來問我問題。說實話,她的問題她同桌或許也能幫她解決,但她似乎是習慣了來找我。我依然樂此不疲地幫她答疑,有時候我遇到不會的,我不會說讓她去找沈士生,而是我把沈士生叫來給我講會了,我再轉述給許念。在這個班裏,我們三人的關係就這樣被許念不會的問題緊密地聯係在一起。

有時候我趴在窗台上看樓下的球場,楊熠不在了,他那幾個朋友也都升到了高三,很少下來打球了。有幾個同年級的叫我下去投幾個,我也會先問沈士生去不去,沈士生說不去,那我也就沒了心情,還不如在這裏隨便看看,想象下那個球若是放在我手中,我會站在哪個位置怎樣去投。

沈士生和許念都是可以一句話不說沉默一天的人,加之我現在一個人獨守雙人桌,上課也沒人和我說話,或者一起發呆睡覺,有時候我都有些懷念何夏秋和江晨,這兩個人或多或少還是為我的枯燥生活帶來了點兒樂趣。

於是我下課往文科班方向隨便走走,然後看到董胖子和那女生像以前一樣繼續嬉皮笑臉膩在一起。再走,就到了文科二班,我看到江晨依舊靠在窗台,我笑笑,這家夥到哪兒都能保持著這個姿勢。而何夏秋又坐到了江晨的前邊,和同桌的女生激烈地聊著八卦,這場景我能猜到數年後我會更加懷念。

江晨稍稍扭了扭頭,看到了門外的我,他會把視線定格住,仿佛是在問我有事嗎,但我撇了撇嘴就走開了。

日子平靜重複地過著,很快我和座位周邊的人都熟悉起來,但和他們聊天比和沈士生聊天還要無聊,我還不如選擇看書做題或者靜靜地趴著看許念,等著她來問我問題。有幾次自習課,許念都會直接坐到我旁邊來,這樣的同桌機會現在居然感覺很難得。所以我總是期待著下次蘇菲亞調座位能把我和許念再安排在一起,要知道我上學期之所以成績飛速提升,就是因為許念成了我的同桌。

那天我忽然聽到個八卦消息,說某某班某某女生偷吃了禁果,腹部日益見長……

我先是一驚,又是一笑,這些小說電影裏出現的情節怎麽會出現在我的身邊呢,沒有根據的流言蜚語還真是夠無聊的。不過,這傳得沸沸揚揚的,像是真的一樣,我竟然一時間都有點兒好奇這到底傳的是誰。

然後,沒多久很快就傳來了具體的班級和人名——文科二班何夏秋。

我大吃一驚,許念也大吃一驚,很顯然我倆對這個傳言都難以置信,也不確定是真是假,於是我和她一起跑去文科二班。

結果並沒有看到何夏秋的人影,我倆麵麵相覷,又看到江晨恰好從遠處走了過來。

我們還沒有開口,江晨就知道我們要問什麽,他隻點了點頭,我們就懂了。我震驚,許念也驚得無法相信。

許念問:“那她人呢?”

江晨說:“昨天放學回家,今天就沒再來了。”

我問:“是楊熠?”

江晨看著我,沒有說話,他麵部難以察覺地微微抽了下,轉身走回了班裏。

我和許念有些愣住,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我果斷逃掉了,許念知道我要幹什麽,我踩著單車直往楊熠的學校去,我要當麵問個清楚。結果當我站到他們班門口的時候,我一頓張望卻沒有看到楊熠的身影,我問了他班上的同學,才得知原來楊熠今天也沒來學校。

我怔了怔,又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先返回學校。

後麵的兩天學校裏關於這件事的議論聲越加熱烈,所有人都有耳聞,何夏秋沒再來學校,這個時候她也不該來學校,我們也無法聯係到她。

恰逢周末,我和許念跟隨江晨決定去何夏秋家裏看望她。

半路上,江晨忽然告訴我們說:“何夏秋其實是借住在她舅舅家的。”

“借住?”我可從沒聽誰說起過,“那她爸爸媽媽呢?”

江晨眉頭微微蹙起,片刻後低聲道:“她是孤兒,沒爸爸媽媽。”

我和許念再次怔住。我們沉默了,沒敢繼續再問太多的問題,江晨也沒再多說什麽。

江晨帶我們到了何夏秋舅舅家,我們敲門,開門的是個中年女人,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何夏秋的舅媽。

“你們有什麽事嗎?”那女人把我們擋在門外,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阿姨,您好,我們是何夏秋的同學,請問……”

“對不起,她不在。”那女人沒等江晨把話說完就直接“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們三個人當場吃了閉門羹,一時愣愣的,啞口無言。

“不在,那她去哪兒了?”許念小聲地問。

我們陷入沉沉的思緒中,江晨再想敲門問個清楚,這時卻聽到裏麵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是剛才那女人的聲音,還有個男人,應該是何夏秋的舅舅。

“我告訴你,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再留下了,白白養她這麽多年,現在年紀輕輕鬧出這等丟人的事,我不要麵子啊?!這讓街坊鄰居以後都怎麽看咱們家啊?”那女人叫喊著。

“你別吵好嗎?我答應了要把夏秋撫養成人,遇到這種事情,我們解決了不就行了。”

“你說得輕巧,怎麽解決,嗯?你說怎麽解決?”

……

我在門外聽得為何夏秋難受,聽得義憤填膺,我真想踹門進去,好好跟她舅媽理論理論,但我被江晨製止住了,隨後我們隻能帶著滿腔怒氣先離開了。

我們不知道何夏秋現在在哪兒,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我們能想到的是先找到楊熠,或許他知道何夏秋在哪兒。但當我們再找到楊熠家的時候,我們依舊吃了閉門羹,這次甚至門都沒開,我們就被拒之門外。

此刻,我們別無選擇,隻得離開。我們隻希望何夏秋她安然無事,過些日子我們還能再像之前那樣在學校見麵,一切如同往常那樣就好。

兩天後,我剛坐在教室裏,就聽到一個男生和幾個人激動地討論說:“剛才坐車來學校的路上,看到有人站在樓頂上要跳樓,樓下好多人在圍觀,消防車都來了。”

“我也看到了。”

“啊,那跳了嗎?”

“不清楚,現在也不知道跳了沒跳。”

我有些震驚,難免首先聯想到了何夏秋,於是立刻上去問道:“你看清那個人了嗎?男的女的?”

那男生搖頭:“沒看清,但好像是個女生。”

我越加不敢再往下想,許念也聽到了,她臉上的神情讓我看得出來她和我擔心到一塊兒去了,害怕那個站在樓頂上的人就是何夏秋。

我問了地址,發現那個地方就在何夏秋家不遠處,於是我立馬站起來往外跑,許念也跟了出來。

我說:“你回去上課吧,我去看看就行。”

許念沒同意,一定要跟著去,我沒再強求,我們跑出校門,攔下一輛車,我催著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個地方,司機也很配合地超車加油門。

我在心裏祈禱著,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何夏秋,我都希望她不要想不開。我曾跟何夏秋開過玩笑,說她坐在窗口想跳就跳,但我此刻萬分後悔我說的那些渾話。我相信那個人不是何夏秋,何夏秋也曾說過,她這輩子無論遇到再糟糕的事情也都不會去跳樓的,我相信她一定不是隨便說說。

我緊握著雙拳,焦急得手心裏出滿了汗,許念也緊張得快要哭了出來。

十幾分鍾後,我們終於趕到了目的地,我跳下車,仰頭望著一處在建的七八層高的樓頂,然後衝進了樓下圍觀群眾,耀眼的陽光下我看得一點兒不真切。

我把手放在前額,擋著陽光仔細辨認,我焦急萬分,我想衝到樓頂上去幫忙勸說,但我被攔住了。

樓頂上出現了好幾個人影,消防隊員在想辦法施救,我現在隻能眼巴巴地觀望和祈求,情況緊急迫在眉睫。

許念站在我的身旁,雙手絞在身前,嚇得直哆嗦。

所有人屏住呼吸朝樓頂上望著,希望樓上那女生退回去,別衝動。焦灼地等了幾分鍾後,我們提心吊膽地看到那女生最終從樓頂退了回去,我和許念霎時鬆了一口氣,圍觀的所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許念緊緊地拽著我說:“太好了,她沒有跳。”

我微笑著點了下頭,我感受到許念臉上還未平複的緊張感,還有她的善良。

我慶幸那女生沒有跳,也慶幸她不是何夏秋,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想不開的事,但我希望今後她不要再做這種傻事,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地活下去。

這天放學我們再去找了何夏秋,我們還是沒有見到她的人,但我們從她的舅舅口中得知她並沒有事,那我們就暫且安下了心。

我相信何夏秋才沒有我想的那麽不堪一擊,她一定會挺過這個坎,而不久後她會再回到我們身邊,繼續與我們一起上學和放學。

但事實上,何夏秋大概暫時不能與我們再見麵了。

那天許念收到一封來自何夏秋的信,信中何夏秋沒有避諱自己的事情,也提及了她的家庭。她說其實她並不喜歡現在這樣,像隻寄生蟲似的一直寄居在舅舅家中,她知道她的舅媽並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討厭,她坦誠她也不喜歡她的舅媽,她也曾很多次想過要離開那個家,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但到底還是沒有那個勇氣。而關於這次這件事,她並沒有害怕和後悔,她很樂觀地說這要是放在過去,這個年紀這種事情那多正常不過啊,也不會惹來那麽多非議。而如今她不是一個人,她和楊熠已經決定要暫時離開這個地方,去天涯或者海角,下次大家再見麵會是什麽時候大概也說不清,隻能是後會有期了。

或許是我們都有顆年輕的心和對未來的憧憬,我們渴望著自由和長大,某種程度上我們是羨慕他們的,也替他們高興,願他們可以去往天涯海角,數年後歸來仍是少年模樣。

何夏秋事件很快就翻篇過去了,一切猶如驚濤過後,恢複到往日的平靜,似乎什麽都沒改變。

江晨還是坐在那個位置,保持著那個姿勢,他遊離在窗外的視線現在時常會停留在何夏秋的桌子上,隻是如今眼前空落落的,好像什麽都沒有留下。

我不知道江晨忽然意識到以後再也看不到何夏秋的身影,聽不到她的笑聲的時候,心裏會是怎樣的感受,或許會是久久無法平息,又或許一切飄散如煙。

而我還是一個人坐在後排,每日自願監督著全班同學的一舉一動,可他們從不做什麽與課堂無關的事,都在埋頭苦學。

那天許念坐在我旁邊,把她的數學書遞給我要我幫忙解答一道數學題。解答完後,我隨意把書翻了下,結果從裏麵掉出一張壓得平平展展的紙。那紙緩緩飄落到許念的腳下,我俯身把那張紙撿了起來,隨手搓開一看,我便認出了這張紙,上麵的字跡是沈士生的,是那次放學沈士生幫許念解題的過程,那題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而紙的背麵寫著“沈士生”三個字,字跡我也認得,是許念的,寫得很工整很漂亮,看得出來是很認真很用心地寫出每個筆畫的。

許念立即從我手中把那張紙奪了過去,折疊了下又夾在了書中,然後把書緊緊地捏在了手中,起身要走。

我故意笑了下,說:“這破草稿紙你還沒丟掉啊?”

許念已經站了起來,表情有點兒奇怪,就像我發現了她的秘密,我看到她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一直往她的耳根蔓延去。

許念轉過來看向我,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我臉上繼續保持那個看似無所謂的笑,然後假裝拆穿了個事不關己的秘密好奇地問道:“許念,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我沒有說沈士生的名字,我知道許念知道我說的是誰。我盯著許念的眼睛,那一刻我想聽她說真話,但我又怕她真說真話。

時間在我和許念的對視中停滯住了,我的心忽然不規律地跳著,我的呼吸也紊亂地進行著,但許念應該看不出這一切。

大概僵持了幾秒鍾,許念終於挪開了視線,是因為沈士生恰好從後門進來,從她的身前經過。許念看到沈士生時又立刻低下了頭,轉移視線。而沈士生是麵無表情的,他沒有看許念,也沒有看我,徑直走回到了座位上。

許念這才抬了抬頭,臉上的紅暈已經蔓延到她白皙的脖頸上,她又快速瞧了我一眼,然後什麽也沒說趕緊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埋頭看題。

那樣的微笑還僵在我的臉上沒有消散,許念這次沒有反駁,她該是默認了吧。

那個周末下午,原七班有個男生說家裏沒人,就吆喝著幾個男生一起去他家小聚一下,也叫了我和江晨。我想想閑來無事就答應了,江晨也沒有拒絕。

我們空著肚子去到他家的時候,才發現他家裏什麽吃喝的都沒有,冰箱也是空得隻剩下了冷空氣,我們頓時感覺被耍了。我們起哄著要把他狠狠揍一頓再燉了填肚子,沒想到這時候有人敲門了。

他掙脫我們的束縛,把門打開了。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早有準備,已經從飯店訂好了食物。

我們開心地圍坐在餐桌前盯著美味佳肴垂涎欲滴,抓起筷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那家夥卻在關鍵時候阻止了我們。

“別著急,還有好東西呢。”那家夥邪魅一笑,轉身鑽進房間,然後抱出一箱啤酒來。

我驚呼:“我的天,這是什麽東西啊?”

那家夥毫不猶豫地把一整箱啤酒全都打開了,一人一瓶分下去。

我說:“有杯子嗎?”

那家夥豪氣萬丈:“要什麽杯子啊,舉瓶暢飲。”

於是我們幹瓶開吃。

我很少喝酒,更很少喝醉,記憶中喝醉過兩次:一次是小時候偷喝了一小杯葡萄酒,結果暈暈乎乎躺地上睡著了;另一次偷喝了一點點白酒,結果也暈暈乎乎睡著了。而啤酒呢,不是我吹,還真沒醉過,主要是因為我沒喝多少,頂多頭暈目眩,靜坐一會兒,也就差不多清醒了。

不過這天我似乎喝多了,我沒想到那家夥中途又搬出兩箱來還有一瓶白的,他是個勸酒的好手,我喝得暈頭轉向忘乎所以,當然所有人都喝多了。

書上說,酒精會使腦部神經反應遲鈍,在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血管好像在不斷擴張,血液從擴張的血管湧入皮膚,湧入冷颼颼的身體,我覺得很溫暖。

那一刻,我居然格外有點兒想見到許念,但我似乎還是清醒的,我知道見到也不能怎樣,所以我又隻希望今晚過後,一切都如往常那樣。

一直熬到了晚上,夜幕降臨,我和江晨兩個難兄難弟互相攙扶著歪歪扭扭地走在路上。

我含含糊糊地問:“江晨,你就……實話告訴我吧,你是不是喜歡……何夏秋?”

江晨努力看向我,嘴角浮出個笑來,剛張開口,卻麵色一改,連忙一把推開我,跑到旁邊的樹前蹲下去幹嘔了幾下,卻什麽都沒吐出來,那聲音聽得我也忍不住想要吐。

江晨蹲了很久,然後才慢慢站起來,似乎好多了。他和我在路邊坐了下來,微風逐漸吹散我們身上的酒氣,我昏昏欲睡。

片刻後,江晨說道:“你沒猜錯,從初中開始我就喜歡她。”

“那你怎麽不早點兒告訴她?”我佝僂著身子,轉頭去看江晨。

江晨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我依舊含糊著說:“你真蠢,你要早點兒開口,可能就沒楊熠什麽事了。”

江晨冷笑。半晌後,他又告訴我說:“那次她說隻要有人真誠地給她寫一封情書,她就會答應,其實我知道那句話就是她隨便一說,壓根兒不必當真,但那天我還真的就很認真地寫了,隻是我沒敢交到她手裏。”

我並沒有覺得驚訝,倒是為江晨覺得有點兒可惜,也為自己沒有交出去的情書覺得有點兒可惜。

江晨又向我吐露了不少心聲,很多我從來都不知道的,我相信他酒後說的不是胡言亂語,都是真言。

他說,每個人在年少時,都有過一段美好或者傷痛的過往,但不管怎樣,用心喜歡過,就不會輕易遺忘。

他說,世界很大,學校很小,現在發生的一切終究不過是一場夢,夢醒後各奔東西,也許這就是青春。

我沒想到江晨也能說出這麽文縐縐的話來,雖然我半夢半醒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那些日子天氣驟然降溫變冷,冬日似乎奇怪地提前了日程,我也忽然奇怪地變得安分沉穩,像班裏所有人那樣,上課認真聽講記筆記,下課認真複習做功課,似乎也將要演變成個合格的書呆子。

我沒有再在許念麵前故意提起她是不是喜歡沈士生,她也沒有在意我發現她的秘密,那次的事就像根本沒發生似的,我們還像之前那樣繼續重複著簡單而又繁忙的學習生活。

我也有一瞬間覺得其實像現在這樣挺好的,我一個人坐在後排這個位置,可以隨心所欲,可以隨時看到許念,也不再那麽渴望非要和許念繼續成為同桌,或者關係更進一步。

那時候的沈士生也悄然變得有些奇怪,我時常會看到他上課心不在焉,犯困打瞌睡,甚至有幾次課堂上他被叫起來回答問題,他都是蒙的,不知道老師問的是什麽。

蘇菲亞也找沈士生談過幾次話,但好像並不奏效,沈士生依然是那個樣子,我可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那天放學我逮住沈士生要和他一起走。事實上,這幾天沈士生幾乎都先我一步而走,都不等我一起。

沈士生一言不發,麵色略顯凝重,腳上的速度出奇地快,害我不得不費了點兒力氣才將將跟上他。

我大聲問:“你最近這是怎麽了,完全不在狀態,很反常啊!”

沈士生沒有搭理我,自顧自地騎著。

我有些無奈,最煩沈士生這種對人不理不睬的態度了,很欠揍。

我迎著冰冷的風繼續說:“沈士生,這學期可快要結束了,也沒多少日子了,你最好調整回來,別期末考試來個滑鐵盧,跑到我後麵了。”

沈士生依舊沒有接我的話,這讓我也忽然懶得和他繼續聊下去了。我們繼續騎著,在分道揚鑣的路口,我停了下來,但沈士生的車速絲毫未減。我望著沈士生的背影,直到他徹底騎出我的視線,我不禁在冷空氣中打了個寒戰,搓了搓冷冰冰的臉,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