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秋天是造作的季節

葉嶼最終還是當了這個“冤大頭”,決定陪精力過剩的遊棠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裏去運動會上跑什麽接力賽。

然而,置身於沸聲喧天的運動場時,他有點後悔了。這種好天氣,顯然更適合在家裏看書吧?葉嶼一邊捋遊棠梳得高高的馬尾辮,一邊漫不經心地想。

“我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個禿頭少女好吧?”遊棠閃身躲開,不滿道。

“禿都禿了,禿多禿少也沒啥差別?”葉嶼橫挪一步又把手放上去捋了捋。

“信了你的邪!”感覺紮好的頭發在鬆動,遊棠憤憤踢出一腳,拽著葉嶼作亂的手往準備區走,“走了!比賽要開始了,專心跑你的步去!”

激昂的音樂聲在賽場上飄**,各班寫了鼓舞話語的字條一張張送上主席台,再經由大喇叭傳遍每個角落;還有組織好的啦啦隊散布在各處,呐喊的聲音此起彼伏。校園裏,端的是熱鬧無比。

遊棠在這樣的氣氛裏更顯活潑,眉梢眼角都是這個年紀裏獨有的張揚恣意。葉嶼卻還是一貫的沉穩,目光甚至帶出幾分索然來,生生把自己和熱鬧分隔開。

“你怎麽這麽平淡?”遊棠回頭看見他的神情,扯扯他的袖子,“這種關鍵時候可別掉鏈子啊!”

“你掉的鏈子繞地球一周我都不會和這三個字有一毛錢關係。”葉嶼睨她一眼,“本來人就傻,還要想這種無聊的問題……給你的腦細胞一條活路吧。”

“嘁!”遊棠瞪他一眼,看在比賽即要保存體力的份兒上決定不和他計較。葉嶼卻覺得更無趣了。

廣播已經開始提醒入場,遊棠站在跑道上活動關節,一旁的觀眾席突然湧入一批啦啦隊員,為首一人揮舞著大捧的助威花,正是江邂。

“遊棠!”她大聲呼喊著,扶著圍欄拋給她一黑一紅兩條發帶。遊棠接過,給自己三兩下紮上印著“加油”字樣的紅發帶,又舉著印有“必勝”字樣的黑發帶顛顛跑向葉嶼。

葉嶼自然是百般嫌棄,可頂著她殷切期待的眼神,他頓了頓沒有在第一時間拒絕。就是這一個猶豫,讓敏捷的遊棠抓住了機會,利索地給他綁了個結實。

在發令員的喊聲裏,她眨眨眼閃人就位,在轉身的瞬間捧起臉悄悄笑了起來。

這樣也可以看作是情侶發帶了吧?

借著身前其他選手的掩護,遊棠向給力的江邂比出個感謝的小心心。

兩人參加的是以班級為單位的接力賽,一共四棒各二百米,在賽場上剛好是一圈。遊棠是第三棒,葉嶼為第四棒。

前兩棒的一男一女顯然沒有在前期占據優勢,看著不斷被趕超的隊友,遊棠深沉地歎口氣,覺得自己拚上老命最多也隻能追平,能不能拿第一還是得看葉嶼的發揮。

“不求你爆發洪荒之力,但求你保持正常水準……”她繞著葉嶼打轉。

“你再囉唆我就走完全場。”葉嶼警告道。

遊棠嚇得趕緊閉緊嘴巴抱元守一。

眼見其他第三棒已經交替上場,自己班的第二棒也即將抵達,她的神經開始繃緊,手掌沁出薄薄的汗。葉嶼瞧見了,皺了皺眉傾過身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握住接力棒,遊棠好似被按下了加速鍵,腳踩風火輪身似追風馬,如身旁穿過的風一樣輕盈。頭頂是湛藍的天空,腳下是鮮紅的賽道,她置身其中,馬尾伴著飄搖的發帶,揚起落下間將對手紛紛甩開。

這一切她都無知無覺。目光投遞在盡頭的起始點,遊棠向抱臂等待的葉嶼奔跑著,腦中再一次浮出他方才的話語:緊張什麽,就算你失誤嚴重,我也能給你補回來!

補回來?不,她有和他相匹配的實力。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跟在他身後,而是和他並肩奔跑。

遊棠抿起唇再一次提速,幾次落步超了身前最後一人的車,綻出大大的笑臉在葉嶼麵前刹住,直接把接力棒塞進他懷裏。

“怎麽樣?”她一甩頭得意道,整個人活力四射,站在人堆裏活像個小太陽,精神得不得了。

“不錯。”葉嶼不吝誇獎,指著她的發帶,“對得起這上麵的兩個字。”

“那你也要對得起頭上的字!”遊棠笑得燦爛,見對手們漸漸追了上來,她趕緊一推葉嶼,“快點快點!”

葉嶼起跑了,遙遙領先的同時生生跑出了閑庭信步的感覺,讓一眾圍觀群眾大跌眼鏡,至於遊棠期待的各種場麵,那是連影子都不會有的。

眼看勝利已經走投無路進了葉嶼的手掌心,她耷拉著眉毛被江邂拉去了男子長跑熱血沸騰的賽場上,轉眼就忘了剛才的鬱悶。

於是剛結束比賽的葉嶼找不到自己活蹦亂跳的小青梅了,偏偏為了方便,他的手機一早就交給林子硯保管—望了望日頭正好的天色,他難得頭痛起來。

這時一道細怯的聲音響起:“葉嶼,你跑步辛苦了,擦擦汗喝點水吧。”彌晴出現在他身旁,因為緊張,拿著紙巾和礦泉水的手攥得緊緊的。

葉嶼“丟了”遊棠,心情正不美妙,神態較平時更為冷淡,直接漠然道:“不用了,謝謝。”

“打擾你了,對不起。”彌晴一僵,慢慢收回手把東西抱在懷裏,垂著頭轉身就要離開,卻又被叫住。

“等等!”

望著眼前陡然回轉亮了眼睛的女生,葉嶼皺起眉有點後悔,索性幹脆利落把話問完:“你看到遊棠了嗎?”

彌晴眼裏的光刹那就暗淡了,心裏點滴的雀躍和希冀隨風散得幹淨。她勉強揚起個笑,給葉嶼指出遊棠和江邂離開的方向。

“謝謝。”真心實意地道過謝,葉嶼向她點點頭毫不猶豫地離開。

目送他遠去,彌晴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

“遊棠,又是遊棠……”彌晴咬唇蹲下,抱著膝失魂落魄,許久後卻又抹掉眼裏的水霧站起,“一定是我的努力不夠……再堅持堅持,葉嶼會注意到我的……”她喃喃道,給自己打氣,“一定會的!”

說到這裏,她再次堅定起來。隻是此時的她還不知道,有些東西,在無形中早已注定,不屬於她的,再努力也不會改變原有的結果。

世間萬物,自成陰陽,有人在黯然神傷,自然就有人在危險的邊緣大鵬展翅。

遊棠瞄著體育生們被汗打濕的僨張肌肉,覺得運動會真美好。

把她頗為流氓吹口哨的樣子盡收眼底,尋過來的葉嶼眯起眼,目光危險。

“好看嗎?”他不動聲色地靠近。

“好看!”遊棠以為是江邂,捧著臉脫口而出,回答完才覺得不對—這聲音怎麽是從頭頂飄來的?

她僵硬著脖子一點點扭頭,果不其然對上葉嶼鍋底似的臉。

你問她眼裏為何飽含淚水?因為現在的遊棠對葉嶼怕得深沉。

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來了啊……”

葉嶼輕哼一聲,轉眼如製冷機附體,冷颼颼道:“我在比賽裏揮汗如雨,你跑來這裏拿眼睛占別人便宜?”

“我這是欣賞!單純的欣賞!”遊棠覷他一眼據理力爭。

“你欣賞得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葉嶼嗤笑。想起剛才那一幕他就覺得心浮氣躁,幹脆幾步走到樹蔭下,靠著樹幹朝她招手,“過來幫我擦汗。”

“你哪裏揮汗如雨了?我用我的鈦合金眼發誓,你一滴汗都沒流!”遊棠跺腳大踏步跟上,輕鬆就被帶離了葉嶼眼中的“危險地帶”。

“我說有就有。”見狀,他滿意了,揚起臉閉上眼,毫不客氣地使喚遊棠。

遊棠頂著黑人問號臉,伸手戳戳他幹淨的頰嘀咕道:“我說,你現在越來越像個公子哥兒了!”

“嗯?”葉嶼掀開一隻眼皮。

“毛病多!”她不假思索道,隨即在沒找到紙巾的情況下直接伸出袖子一通亂抹,滿足了葉嶼想要人給他擦汗的願望。

不知不覺,太陽公公就搖搖晃晃走到中午,遊棠躺在草坪上鯉魚打挺,向筆直而坐的葉嶼請求解決五髒廟的需求問題。

葉嶼抬腕看表:“再等等,還有一個項目就結束了。”

全身的勁一卸,遊棠栽回去唱起了投食歌:“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葉嶼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要知道,調跑不到太平洋,就不配叫遊棠唱的歌。

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正餓得抓心撓肝,體育委員氣喘籲籲地跑來求助:“遊棠啊,江湖救急!跑女子八百米的同學突然拉肚子,你能不能頂一下?”

瞅著三大五粗的體育委員連眼都急紅了,遊棠歎口氣,覺得自己大概應該或許可以再堅持一下。生活嘛,不就是在鹹魚和雞血中循環往複?

接過號碼牌戴上,她振振精神,提起收拾舊山河的氣勢就要奔赴戰場,卻一不小心踩到鬆開的鞋帶上,險些就要深情親吻祖國大地。

葉嶼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掩住笑替她係上鞋帶。

看著他自然的動作,遊棠伸到一半的手縮回來,覺得自己腰不酸腿不疼連肚子都不餓了,全身上下不僅輕飄飄還充滿了能量,別說區區八百米,就是八千米也是手到擒來說跑就跑。

“我去了!”

遊棠一臉夢幻,宛若雲端漫步般跑完了全程,成功賽出水平賽出風格,繼葉嶼獨樹一幟的表現後又拉走一波眼球。

“這兩個人……怎麽連賽跑都這麽秀?”鴉雀無聲的觀眾席上,江邂一頭黑線。

葉嶼隨手抽出書包,帶出一串見怪不怪的信封字條來,自從運動會後,他的桌鬥裏就多了這些常駐軍,野草似的清理不盡。

遊棠則瞄一眼自己的,覺得對比著實慘烈。她就納悶了,同為一畝三分地,葉嶼在糧食大豐收,她怎麽就寸草不生顆粒無收呢?

沒道理啊!

搔搔頭,遊棠百思不得其解:“本姑娘這樣顛倒眾生的存在,回眸一笑……”

“一準雞飛狗跳。”

“我警告你,友誼的船槳要拍你下水去和蛤蟆嘴對嘴了。”對著日益毒舌的葉嶼,她心更累了。

所以說,“喜歡”真是個不可捉摸的存在,吊著人不說,還時不時給你塞口玻璃碴兒。

你以為這就是杯具的終極奧義了?不不不,還有個更不可捉摸的人擱眼前呢!

遊棠笨嗎?能和學習鬥智鬥勇還屢占上風的應該不算笨吧?更何況她也自認有幾分小聰明。可一對上葉嶼,她的慘狀就不是用一敗塗地能形容的了。

葉嶼心思之莫測,堪比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於是“喜歡的人喜不喜歡自己”成了迄今為止最為困擾遊棠的難題。她也曾試圖用女性的直覺來解決,可後來她發現,她枉為女生,她給廣大女同胞丟臉了。

她像個弄潮兒,在喜歡與不喜歡的浪頭裏起伏跌宕,體會著青春裏特有的糾結煩惱。轉眼,高一就在遊棠心花薅了又長的時候悄然溜走,送來了文理分科的新難題。

“蟹老板,你說我選文還是選理啊?”

雙難齊下的時候,心花已經被薅禿了,遊棠正在努力克製自己不要向頭發下毒手。

江邂奇異地看著她:“你不是喜歡文科嗎?我還以為你會和我一樣毫不猶豫地選文。”

“臣妾做不到啊!”遊棠哀號。

“喲,有什麽難言之隱說來給姐姐聽聽,姐姐幫你排憂解難。”江邂捏捏她的臉,“可憐見的,都憔悴成這樣了。”

“葉嶼選理。”

“他跟你說了?”

“這還用說?他一心想學醫,可不就要選理?”遊棠癟嘴。

“那就讓他選唄……這麽糾結,你想和他一起啊?”

遊棠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江邂蒙圈。

“就是既想和葉嶼一起,又想選文科。”遊棠滿臉沮喪,“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不過我也是服氣,分個科被你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江邂戳戳她的頭,“你平時的殺伐果斷呢?拌飯吃了?不知道距離產生美嗎?”

遊棠宛如被訓話的小學生,低著頭小聲辯解:“距離會產生隔閡……要是一不留神形成個東非大裂穀,我上哪兒哭去?”

“你逗我呢?文理班分列天井兩側,距離不超二十米,你們每天一塊來一道走,回家又是窗對窗……除了睡覺的幾個小時,你們抬抬頭就能看到彼此!這樣還能產生隔閡,全天下的有情人都得哭死了!”

江邂恨鐵不成鋼:“都說戀愛中的女生會犯傻,你還在單戀,這智商已經要歸零了。”

“你就是嘴硬!”遊棠不甘示弱,“要是林子硯也選理,你現在肯定糾結死了!”

江邂的氣勢頓時一矮:“關他什麽事?”

“你就裝吧!”遊棠鄙視她,“林子硯在你麵前跟變了個人似的,不貧嘴不耍賤,溫文爾雅得不得了。”

江邂語塞,半晌後破罐子破摔道:“對!我嘴硬行了吧!”

兩人皆瞪著雙亮閃閃的眼,又在下一瞬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你就得意吧!”江邂丟出個白眼。

遊棠笑嘻嘻:“可不是!”

“來,得意的遊棠小姐,請在這張表上做出你的選擇。”江邂遞過選科表衝她挑眉。

遊棠的臉色迅速由晴轉陰,眼看還有降雨的趨勢:“蟹老板,你再這樣小心我哭給你看。”

“我不是葉嶼,這招對我沒用。”江邂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不過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開解道,“你就別想東想西了,你們的關係不會因為同選理科而拉近,也不會因為你選了文科而疏遠,知道嗎?你要做的,就是遵從自己真實的想法!”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

“怕什麽?葉嶼就是個惰性氣體,對所有人都難產生化學反應……”

“我例外!”遊棠連忙強調。

“好好好!”這說跑就跑的注意力江邂也是服氣了,趕緊一錘定音,“總之,你這個最特殊的存在都拿不下葉嶼的話,其他人就更不會有機會了!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愛恨……就在一瞬間!”遊棠吊著嗓子開唱,企圖用歌聲表達自己的心情。

江邂忙不迭打斷她:“停停停!閉嘴!我求求你正常點!葉嶼要是看見指不定嫌棄成什麽樣!”

魔音戛然而止,經過開解恢複正常的遊棠一個熊撲抱住江邂:“謝謝你,我知心的蟹老板!”

“行了,咱們之間就別搞這些虛的了,完事以後記得請我吃冰激淩!”江邂嫌棄臉,眼裏卻藏著笑。

“沒問題!”遊棠打包票,抓起自己的表格向她揮揮手,笑得明朗又璀璨,“我會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等著我的選擇吧!”

沒有絲毫懸念,遊棠決定奔赴江邂的懷抱。

“蟹老板,以後就仰仗你啦,還請多多指教!”第二天清早在校門口相遇,她直接從葉嶼的後座蹦下來,樹袋熊似的掛在江邂身上不撒手。

葉嶼轉著鑰匙圈,不緊不慢走在特務接頭似的兩人後麵,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江邂眼風往後瞟了瞟,不動聲色地拿手肘搗搗遊棠:“你給葉嶼說了?”

遊棠點點頭。她何止是說了,她昨晚直接拿填好的表去爬葉嶼的窗,誰知大院突然跳閘,導致她跟個蝙蝠似的蹲在窗上半天不知如何下腳,還把點了蠟燭進來的林阿姨嚇一跳。

“你這孩子,什麽都好怎麽就是有點缺心眼呢?”腦補當時情境,江邂真替林靜掬了好一把辛酸淚。

遊棠也是鬱悶不已,不過很快就抖擻了精神。

“好了,最艱難的選擇時期已經過去,接下來我就要放飛自我,在我大文科的路上狂奔了!”

“麻煩你克製一下自己,再放飛下去,就算我學醫學到華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江邂還沒接話,葉嶼就後發先至,與她們擦肩而過的同時還不忘丟來一個睥睨嫌棄的眼神,打擊得遊棠體無完膚。

“你又做了什麽挑戰他下限的事?”江邂好奇。

她保持著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流淚,表示自己是無辜的:“我向來謹守做人的本分……”

江邂不信:“那他怎麽這麽反常?”

不遠處,葉嶼的腳步一滯,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他確實有些反常,因為受到分科影響的不隻是遊棠,還有他。

到現在他都分辨不清,昨夜靜謐的月光下,遊棠一臉認真告知自己的決定時,徘徊在他心頭的到底是何種情緒。

是欣慰,還是遺憾,抑或是不願?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那個在別人眼裏威風凜凜卻跟自己一言不合就賣蠢的姑娘真正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隻知道圍著自己打轉,央求自己給她出主意的小尾巴了。

準高二的遊棠覺得,自己的假期就像那鏡中花水中月,看得見來是摸不著,還沒瀟灑幾天,就被押送到了“中級監獄”。

她能怎麽樣?隻能笑著告訴自己要堅強嘍!

不過學校還是比較人性化,顧念著讓分科後打亂重組的學生們盡快適應以及更好地迎接高強度學習的挑戰,特地在開學伊始舉行一次秋遊,地點就定在了市郊一片剛開發出的景區。

在校門口集合時,眼睜睜地看著葉嶼走向沒有她的新班級,遊棠這才對分科帶來的副作用有了直觀的認識。

“別看他了。”江邂不知從哪兒鑽出來,把她的頭扭向自己,“我也不賴嘛,你也看看我啊!”

遊棠瞧著眼前俏生生的姑娘,轉瞬就換上了“色眯眯”的模樣,挑著江邂的下巴一臉惡霸相:“喲,哪裏來的小娘子,怎生得如此貌美?隨我去做壓寨夫人可好?”

“不好,剿匪的來了。”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林子硯出現在兩人背後,溫聲替江邂回答的同時還拎出一大袋零食:“拿這個和你換人,怎麽樣?”

遊棠瞄著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迅速和江邂交換個眼神把她向前推了推,卻在接過零食後反手拉回人撒腿就跑。

眨眼間,林子硯賠了夫人又折兵,淪入人財兩空的可憐境地。目送兩個姑娘手挽手遠去,他聳聳肩回頭,向遙遙望過來的葉嶼攤手一笑。

大巴車上,聯手繳下零食包的遊棠和江邂拆著包裝袋,吃得不亦樂乎。

“你真奸詐。”一邊吃,江邂一邊對遊棠方才的行為做出評價。

“你也有份兒。”遊棠吸溜著果凍,含混不清道,“放心,林子硯不會損失慘重的,葉嶼替他分擔著呢!”

江邂點頭讚同:“我猜也是。”複又歎息,“他們也真是的,要給零食直說嘛,非要繞個彎子讓咱們自己當惡人……”

遊棠附和:“就是!無聊!”

“幼稚!”

“乏味!”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搖頭歎道:“唉,男人啊!”

對此,“男人”們自然是無從得知。鑒於內容可能引起不適,所以悄悄地吐槽完後,兩人決定讓以上的對話隨零食一起埋進胃裏。

不多時抵達目的地,遊棠甩著辮子跳下車,先大口呼吸幾下新鮮空氣,這才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咦?”這山這水這風景,可不就是小時候和大院一堆蘿卜頭來玩過的地方嘛!

笑出一口好牙,她伸手攬過目露新奇的江邂:“老妹兒,一會兒我帶你玩去!”

“你來過?”江邂疑惑。雖然她是本地人,卻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小時候來撒過歡兒。”憶起無憂無慮的童年,遊棠不禁揚了揚嘴角。

“哦?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林子硯最後一個下來,手搭在額上眺望蔥鬱的山頭,隨著她的話頭問道。他才來S市不久,自然是不清楚這郊外有什麽。

遊棠摸著下巴,犁地似的在回憶裏刨了刨,篩出了一星半點回憶:“嗯……我記得後山有個溶洞來著,還蠻好看的!”

旁邊幾個同學聽到,也來了興趣,湊過來加入討論。三言兩語後,眾人意見迅速統一,決定等自由活動的時間一到就搭夥去遊玩。

用過午飯,又集合聽班主任絮絮叨叨講完注意事項,早已按捺不住勃勃興致的一群少年總算被大手一揮實施放行。

“呼—這裏的空氣都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走在山間小路上,遊棠正使勁呼吸仔細感受著天然氧吧的魅力,腳下卻突然一個打滑,嚇得旁邊的同學趕忙扶住:“你怎麽了?”

“不慌,她就是呼吸太猛,大腦有點缺氧而已。”江邂不緊不慢地走近,伸手托著她的腦袋就是左右一轉。

眼前再次盤旋起小星星的遊棠連忙喊停:“別轉別轉!暈!”

見狀,林子硯不禁失笑:“葉嶼說得也太準了。”

“他說啥了?”遊棠投來炯炯目光。

林子硯疊起雙臂,一手抵在額上做思考狀:“嗯……他說你特別能製造意外,所以拜托我看著你,免得給大家帶來一場魔幻現實的體驗。”

“我對你也是服氣。”江邂晃晃自己手機接話,“一朵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花,生生被拽下雲端替你操碎了心。”

遊棠瞄過去,見亮著的屏幕上,正是來自葉嶼的一長串叮囑。

“人不在,還要派來兩個監軍刷存在感……”

她嘴上抱怨著,臉上的笑卻怎麽也藏不住,看得身旁新上任“哼哈二將”的嫌棄之色溢於言表。

好在葉嶼的措施起了作用,一路上遊棠當真老老實實安分守己,沒出一點岔子來,讓己方放下了一顆沉甸甸的心。

此時大家在溶洞寬敞的前庭三三兩兩散開,圍著自己感興趣的鍾乳石研究,不時有閃光燈伴隨著快門聲閃爍,照得五光十色的洞穴更顯絢麗,使人仿佛置身於仙境閬苑。

江邂也被一棵奇麗的石筍吸走了目光,伸手小心摸了摸又拿出手機拍照。餘光留意到一旁的林子硯,她來了興致,拉著他“哢哢”就是幾張合影。就是這閃光燈一亮一暗的工夫,幾米開外的遊棠忽然就不見了蹤影。

放心,不是什麽離奇的因素在作祟,隻是遊棠發現了當年遊覽過的路線想重溫一下罷了。見江邂林子硯忙著跟鏡頭交流感情,她便沒有去打擾,準備在入口處轉轉就出來。

可她著實高估了自己—身邊常年有個人形導航,讓她忘記了自己除臉盲以外對方向也不甚敏感的事實,幾個轉身就把來去路搞混,不知不覺走向深處。

足音在狹長曲折的空間裏回**,撞在嶙峋的石壁上,折返出沉悶的聲響,遊棠小心翼翼避開垂下的鍾乳石,苦著臉在簇簇石筍裏穿行—就是再脫線,她也知道自己這是迷路了。

掏出手機看看時間,順帶瞄一眼死水般的信號欄,遊棠一臉絕望地找了塊略平整的石頭坐下,準備憑回憶自我解救。

然而有用的信息支離破碎,他們纏著導遊小哥哥講靈異故事的情景倒曆曆在目。當時人多又吵吵鬧鬧的,是真沒生出恐怖感覺,現在就她孤零零一個,不太美妙的感受頓時就鋪天蓋地翻湧而來,並在一滴水悄然落入領口時達到頂峰。

“搞什麽啊!”

遊棠坐不住了,毛骨悚然地跳起來就是一通摸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有摩擦聲忽遠忽近,石壁上也開始有幽幽的光在晃動。

大開的腦洞瘋狂輸出驚悚情節,遊棠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奓著毛打開手機自帶手電筒照向四周陰影處,一轉頭卻赫然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眼洞。

這一刻天地靜默日月失色,唯有遊棠從懸崖起飛的心髒依舊鮮活。

“嗷—”

手機自掌中無聲滑落,在地上彈動時熄了屏,大腦霎時空白後,她慘叫一聲埋頭就跑,連崴到腳都顧不得。

可惜精神療法並沒有用,身後的聲音不斷清晰變大,一下下扯動著遊棠的頭皮和神經,滿心的惶惑在手臂被驟然抓住時化作尖叫脫口而出。

“走開!莫挨老子!”

她胡亂揮舞著手腳,拚了老命掙紮,好半晌歇業的大腦才想起自己有超強武力值傍身,連忙就是一個過肩摔,卻不想意外落空。

這下遊棠的心更慌了,在來人探手捂上她的嘴後想都不想就是狠狠一口。

“嘶!”來人倒吸口氣,隨即惱火的聲音響起,“你幹什麽!”

遊棠呆呆鬆口:“葉嶼?”

昏暗的空間裏,來人打開小手電,在灑落的小塊明亮裏露出自己緊皺的臉:“你亂喊什麽?”

怕得要死的時候誰還記得自己喊了什麽,遊棠搖搖頭,睜大的眼睛尚透出帶著茫然的傻氣,怦怦亂跳的心卻安定下來:“你怎麽來了?”

話剛出口,她回籠的智商就覺出問題:“不對,來的怎麽是你?”

“不是我是誰?你在這裏還約了人不成?”葉嶼睨她一眼冷冷道,縮回自己隱隱作痛的手。

誰會在這種鬼地方約人?

遊棠腹誹,隨即更生氣了,揪住葉嶼的領子就要開炮:“你為什麽要裝神弄鬼嚇我?”

“裝神弄鬼?嚇你?”葉嶼平靜反問,目光滑過領口落在她憤然的臉上,“我的什麽言行向你傳達了‘我很無聊’的錯誤信息?”

遊棠語塞,正想反駁卻忽然覺得,他好像確實不會這麽無聊?這時葉嶼緊跟而上的一句“況且你不見了,我來找很奇怪嗎”就更讓她訕訕。

於是,她把想不通的問題拋了出去:“那摩擦聲和晃動的光是怎麽回事?我還看見骷髏了!”

“你指這個?”葉嶼腳動了動,被踢到的石塊擦碰著滾開,留下一串起伏不定的聲音。他又把手電指向石壁,漾出層層水波一樣的光影。

“至於骷髏……”沉吟半晌,他挑起眉道,“我覺得你看錯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自己嚇自己?

回想起剛才抱頭鼠竄的情景,遊棠抽抽嘴角,覺得自己積攢了十六年的臉麵被丟得幹淨。

隻消一眼,葉嶼就洞悉了遊棠內心的波濤起伏,一聲輕笑,也不揭穿她,掉轉身形就準備出去。

遊棠自然是抬步跟上,邁開腿的瞬間卻垮了半邊身體,她這才想起剛才崴到腳的事實。

“怎麽了?”葉嶼回頭望她。

遊棠仰起頭慘兮兮道:“崴腳了……”

葉嶼蹲下身,握起她腫起的腳踝仔細看:“還能走嗎?”

“可以!”遊棠扶著葉嶼的肩,金雞獨立蹦了兩蹦,“走吧,起駕回宮!”

“麻煩你醒醒,大白天就不要做夢了。”葉嶼撥開她的手冷然道,把手電遞出轉身蹲下,“上來。”

“你行嗎?”遊棠拍拍他好像沒有幾兩肉的清瘦背脊有些質疑,完全忘記了他真人不露相的事。

“我不行,所以你還是自己蹦出去吧。”葉嶼瞥她一眼站起,本就清淡的聲音又降了八度。

“哎—別別別!我錯了!”

遊棠一貫認為自己是個知錯就改的好孩子,這個時候自然要亡羊補牢,溢美之詞不要錢似的湧出:“你雄赳赳氣昂昂人高馬大銅澆鐵鑄身強力壯生龍活虎虎虎生威威風赫赫……”

她在葉嶼壓下的冷峻眼神裏消了聲。葉嶼揉著眉頭鬆開抿住的唇線,覺得自己有點吃不消:“你的節操呢?”

“能博你一笑就好,要什麽節操!”遊棠一臉狡黠。

這丫頭,還真是吃準他了!

認命一歎,葉嶼再一次蹲下輕鬆地將她背起。

“顛一下,對……往左一點。”遊棠指揮葉嶼進行微調,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窩下去,下意識地把臉在他溫暖清新的襯衣上蹭了蹭。

啊!這就是幸福的味道!

在心裏喟歎出聲,她緊了緊環起的手臂,為新解鎖的親密值激動不已,卻不想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潑醒了她。

“要是讓我發現衣服被蹭髒,你就完蛋了。”葉嶼冷靜陳述一個事實,“還有—”

他頓了頓,聲音克製:“你是想勒死我好繼承我的一切嗎?”

遊棠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勒住了葉嶼的脖子:“你死了我也繼承不了,我又不是你的誰……”滿心飄起的粉紅泡泡被現實擊碎,她悶悶不樂地撇開頭,嘟囔著向前伸直了手臂。

“僵屍小姐,你的行為對我造成了困擾,我並不想擁有趕屍匠的工作體驗。”視野被兩條細長手臂充斥,葉嶼忍不住回頭發出警告,作勢鬆了鬆手。

果然人太張揚的話老天爺也會看不過眼。心情連番受挫,遊棠覺得自己要枯萎了。

幾番鬥嘴吵鬧,兩人徐徐回到先前遊棠停留的地方。

“停停停!”遊棠一拍葉嶼的肩連聲喊道。

“嗯?”

“我手機掉這兒了,你幫我找找。”

葉嶼目光掃過四周:“哪個方向?”

“這邊吧?”遊棠指出一個方向,不甚確定。

他點頭表示知道,腳步毫不猶豫地轉向反方向,果然發現了手機的存在。

沉默著接過手機,遊棠思考起關於自己靠不靠譜的哲學問題。正在故作深沉,目光突然掠過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讓她瞬間魂飛天外,扒緊葉嶼不放鬆。

“啊啊啊啊,那個骷髏!”

葉嶼皺起眉,鎖定了一塊區域緩緩靠近,一點也沒有被遊棠突變的畫風所影響。半晌後,他舒展眉頭一聲輕笑:“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想不到這裏真的有骷髏。”

“有骷髏你還笑?你是魔鬼嗎!”遊棠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掉了又起。

“繼腦子之後,你的眼睛也開始喪失作用了?”葉嶼拿下她捂著眼睛的手,“一隻腐爛到看不出品種的鳥也把你嚇成這樣?別一提到骷髏就思想跑偏行嗎?”

“啥?”聞言,她掙紮著跳下來就要看個究竟,崴了的腳踝卻不配合。劇痛一路傳到神經末梢,她踉蹌著栽向前,被迫以近距離觀賞了高度腐爛露出骷髏架子的組織物。

畫麵太美讓人久久不能忘懷,那天遊棠罕見地拒絕了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