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吃貨的人生哲學

不得不說,有時候人的直覺還是很靠譜的,隻是葉嶼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果—此時的遊棠正靠在隔間的板壁上,津津有味地聽著自己的八卦。

對,津津有味—若不是地點場合不對,她肯定會花生瓜子小板凳擺齊活,然後一邊聽一邊叫好。

隔壁的女生大概是個極度熱愛八卦的人,用抑揚頓挫的聲調和感情豐富的語言,湊齊了起承轉合唱念做打情景相融虛實結合四件套,生生排出了一鍋邏輯有序須尾俱全的大雜燴,她估摸著,流言最完整的版本就在這裏了。

這樣說吧,若非她就是遊棠本人,她可能真的就信了。

遊棠樂嗬嗬地托腮一笑,複又小小歎口氣,為與流言嚴重不符的事實感到可惜。真要有這能耐,那她可算得上是人形自走究極大招了,隨便往哪一站就是一場史詩級災難,還不用整天和李嘯過招拆招,光跟著他就有夠受了。

果然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哪!

一陣抽水聲過後,隔壁門開了又關,說話聲和腳步一起遠去,見沒有下文可聽,遊棠聳聳肩,推開門也走了出去。

“遊棠!”爬上教學樓天台,葉嶼望見那個背對著自己趴在圍欄上的熟悉身影,停下了匆匆的腳步。他平複著略顯急促的呼吸,重新邁開平穩的步伐,“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過了許久遊棠都沒回來,葉嶼直覺出了岔子,丟下沒寫完的作業就出來尋找,在同班女生的口中得知遊棠並不在衛生間後,他的心就是一沉。

千防萬防,果然還是……沒包住嗎?

接下來就是匆匆尋找,還是李嘯眼尖,遙遙發現天台上多了一個人影,而後葉嶼來不及多想,拔腿便跑。瞅著他在逆光中逐漸變小,李嘯一甩書包,踏著放學的鈴聲吊兒郎當地準備回家。

天台上,遊棠並沒有回頭,而是向葉嶼的方向擺了擺手,雙肩小幅度抖動著,看起來就像是寒風中的小白菜,真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

哭了?

最討厭哭哭啼啼的葉嶼皺緊了眉頭,十分嫌棄九分頭疼八分想要掉頭就走,但安慰的腹稿還是不知怎的就開始成型,大概是她平日裏的厚臉皮提高了他容忍度的閾值?他認命地按了按額角,扶著遊棠的肩把人轉了個圈,卻在看到她的臉後愣住,然後籲口氣笑了。

遊棠腦補著自己的“倒黴”屬性如何大發神威,正樂不可支的時候忽然聽到葉嶼的呼喊,還沒等她憋住笑,就被帶著轉了個圈。努力把快要飛起的眉毛按回去,她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覷向葉嶼,卻意外捕捉到他還未完全消退的擔心。

噢—

一個音在遊棠心裏風馳電掣地拐出了九曲十八彎,她眨眨眼睛,悟了。就說嘛,流言都能出合集了,早該是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她這個主人公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原來是有人替她擋了下來。

想想葉嶼近來越發奇怪的舉動,遊棠整顆心都被暖融融地填滿。原來被朋友關心是這種感覺,不同於家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卻是恰到好處的幫助和陪伴。

“好兄弟,謝了!”抓著葉嶼的手使勁搖了搖,她吸吸鼻子,真誠地望向他的眼睛,“雖然你人冷嘴巴毒還總凶我,可對我是真的好!”

從未有過這種體驗的遊棠眼淚汪汪,被感動得一塌糊塗,腦筋不知怎的就向桃園結義搭了過去,當即決定葉嶼就是她一輩子的兄弟了,還是鐵的,哦,不,金剛石的那種!雖然許多年後的她很想把此時的自己狠狠敲醒就是了—姑娘你腦袋逗秀了嗎?結什麽義!兄什麽弟!這種時候就該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啊喂!

被放了兩年鴿子的某人在某個時間節點上回憶起這件事,忍不住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人冷嘴巴毒還總凶你?”葉嶼瞧著遊棠生機勃勃的小臉,把這幾個明顯是貶義的形容詞放在口中咀嚼一遍。

她沒事人的模樣讓葉嶼放下心的同時也關注起了別的問題,比如:“原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形象?”

“這個嘛……口誤!”遊棠幹笑。

葉嶼睨她一眼:“我看是真情流露吧。”

“怎麽會?我這是故意說反話來烘托你高大的形象呢!”她當即聲情並茂替自己洗白,“在我心裏,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是我的Super star!”

“那也不能掩蓋我人冷嘴巴毒還總凶你的事實。”葉嶼陳述道,轉身向樓梯走去,“走吧,回家。”

這個梗過不去了是不?

遊棠淚流滿麵,跺跺腳趕緊追上葉嶼的步伐。

太陽仿佛也沾染了冬日獨有的慵懶氣息,早早便開始向西山飄移,從綿密的雲中拉拽出一條火燒般的絢爛長裾,鋪灑了半個天際。遊棠坐在路旁甜品店的落地窗前,望著打旋兒飄落的梧桐枯葉,往嘴裏又塞進一塊蛋糕。

葉嶼的目光落在她鼓鼓的腮幫子上,十分費解她對這種甜膩膩食物的喜愛。剛才走在路上,遊棠表示自己的心靈受到了打擊,需要甜食來撫慰一下,然後就拉著他一頭鑽進來大快朵頤。受沒受到打擊葉嶼不知道,但他能肯定的是,遊棠嘴饞了。

無言半晌,他把自己的那一塊也推到了遊棠麵前,遊棠的眼睛頓時亮晶晶的,盛滿了笑。

“這下心情好多了!”她摸摸肚子喟歎道。

“你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嗎?”葉嶼就納悶了,“心情不好”這幾個字和她有半毛錢關係嗎?

“當然有!”遊棠不滿地橫他一眼,癟了癟嘴,“剛才就可糟糕了。”

“哦?”葉嶼不動聲色地發出一個單音節,想要試探遊棠到底知道了多少。遊棠也果然不負他的期望,打開話匣子就嘩啦啦倒個幹淨。

“你說我既不傷天害理又不欺男霸女,怎麽就成誰沾誰倒黴的掃把星了?”她氣息有些萎靡,蔫蔫地趴在玻璃桌上,沁涼的觸感直達心底。她屈起手指敲擊,發出一串沉悶的聲音,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偏偏這個時候,葉嶼不能感同身受不說,還在“叭叭”放冷槍:“以後你幹脆叫‘遊•掃把星•棠’好了。”

瞧瞧這話說得多紮心,這朋友還能不能做了?

“你還說風涼話!”遊棠掃來一眼,頓了頓問,“不過話說回來,你聽到這傳言的時候,心裏就沒有一點點動搖嗎?”她拇指和食指間現出一點微不可察的縫隙,在葉嶼麵前晃了晃。

葉嶼輕嗤一聲,神色間頗有些不以為然,唇邊施施然溢出一串字音:“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遊棠呆了一呆,反應過來後捶著桌就是一通大笑:“好想法!建國之後還不許成精呢!我就是掃把星本星也作不了妖啊!”她抹抹眼眶上笑出的淚,枕在臂上偏頭看他,“你真會開解人,現在我剩下的煩悶也煙消雲散啦!”

“你可別多想,我是怕你哭天搶地傷了我的耳朵,才勉為其難逗逗你罷了。”葉嶼寫了滿臉的嫌棄,好像真的如他所說是遊棠想多了一樣。

“是是是!”對著這麽一個口是心非還嘴硬不認賬的人,遊棠也是無奈了,“不管怎樣你都辛苦了,我替你的耳朵謝謝你。”

葉嶼不置可否,看她一握拳轉而憤憤道:“接下來就要把始作俑者揪出來!無緣無故潑我髒水,我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就快了。”他高深莫測一笑。

遊棠不由得興奮起來:“你早有準備?”話落,她一拍腦袋醒悟過來,“對哦,你這麽奸詐,肯定不會坐以待斃……說說?”她湊近葉嶼,眼睛裝滿了好奇的光,卻被葉嶼以“一指禪”毫不猶豫地彈開。

“你等著就是了。”葉嶼撣撣袖子,慢條斯理地坐直身體,格外認真的目光將遊棠整個包裹,“倒是你該說說才對—心裏那些不痛快的,別憋著,今天我舍身給你當一回樹洞。”

啥?

合著這半天,自己是在“強顏歡笑”了?

你的思路很清奇啊少年。

遊棠“囧囧”出神,這種氣氛下,實在很讓人有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衝動和想法啊!隻是對著葉嶼嚴肅的麵色,她很快就偃旗息鼓,轉而努力剖析自己的心路曆程。

這是一個艱難的活計,因為沒心沒肺如她,已經把初時想法忘得七零八落了。無法,她一拍桌子,幹脆簡單粗暴地反問:“我為什麽要因為別人的謠言來為難自己?”

最開始是有些難過沒錯,但機智如她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陰謀,自然就不會上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當。想讓她愁雲慘淡自怨自艾?那她還偏要一路陽光普照高歌凱進!隻要心態不崩,她就立於不敗之地!

那遊棠的心態會崩嗎?

笑話!

她山之高海之深磐石般穩的心態怎麽可能說崩就崩?就算是天崩地裂地崩山摧山崩海嘯她的心態都不會動一動的好嗎?

“我開心了,搞事情的人就會抑鬱;他們越抑鬱,我就越開心!”她抬抬下巴,傲嬌道,“這個良性循環我喜歡!”

“再說了……”她把原本屬於葉嶼的蛋糕也掃**一空後,眯起眼露出饜足的笑,“沒有什麽事是一塊蛋糕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她比出兩個手指,笑意逐漸燦爛。

“那就來兩塊!”

好像……沒毛病?

確認過眼神,是遊棠的思維。

輸了!打擾!告辭!

葉嶼頓覺自己的擔心十分多餘。芥子納須彌,遊棠的心就和芥子似的,裝著一整個星辰大海浩瀚宇宙,端的是無邊無際。

果然,這丫頭就是個寶藏。若說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風景,那她就是斑斕絢爛的萬花筒,偶有消沉低落,也會很快被自己丟出,在千變萬化中保持著明麗的色彩,不會自傷,不會彷徨,永遠奔跑在追逐陽光的路上。

在她身上,始終可以感受到希望。也許這就是最初放任她一步步接近,踏進自己領地的原因吧?

他低頭一笑陷入短暫的思考,卻正巧錯過了遊棠投來的目光。

雖然生活很吝嗇,不肯回贈同樣的善意,但還好,有葉嶼站在前麵,始終相信自己。

遊棠摸摸心髒的位置,覺得嚴絲合縫的那裏裂開空隙,盤桓已久的孤獨見縫插針,溜得幹幹淨淨。但她不準備去找回,隻想沉浸在灑進的名為“溫暖”的光束中,靜靜地感受深處的悸動。

那是憧憬在落地發芽,吐蕊成花。

“葉嶼,一會兒要是我奶奶念叨我,你可一定要幫我攔著點!”

踏進大院的時候天已經黑成了包公臉,從未這麽晚回家的遊棠心驚膽戰,生怕被遊奶奶揪著就是一通說道。她緊拽著葉嶼的袖子,想要給自己定下一個場外援助。

沒辦法,她奶奶就喜歡葉嶼披在惡劣本質上的乖寶寶外衣。一直被當作反麵教材的遊棠無數次試圖告訴老人家,所謂的“別人家孩子”那都是人設,不能當真的!隻可惜的是,至今她都沒有成功。

她就納悶了,到底誰才是老太太的親孫孫?

葉嶼和煦一笑:“你不是常在李嘯麵前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遊棠翻出一個白眼:“拜托,這種吹噓自己的話怎麽能信?再說了,怕不怕天都不會降雷劈我,我奶奶就不一樣了,她能說得我想反手劈死自己。”

她把耳朵探到葉嶼麵前:“你看看你看看,我老覺得耳朵是堵著的。”

“不怕。”葉嶼揉揉她的頭發,順手推開擋在眼前的腦門,“真堵上了,我給你送挖耳勺。”

“你可真客氣,我謝謝你了。”

“哪裏的話,咱倆誰跟誰。”

遊棠木著臉,真想甩手就走。眼見好言相商行不通,她索性死皮賴臉地拉著葉嶼不讓走:“不行,你得幫我!不然……不然我就哭給你看!”正卡著殼,她忽然靈光一閃,想起葉嶼怕人哭,當即用此來“威脅”。

“你哭啊。”誰料葉嶼並不按套路走,他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遊棠瞬間扭曲凝滯的麵孔,“哭得出來算我輸。”

What?

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啊喂!

臉色灰敗的遊棠醞釀半晌,還是沒有擠出“金豆豆”……不,這麽難擠,她的應該是“鑽石豆豆”才對。

但意誌頑強的她準備垂死掙紮一下,死死堵在了樓道門口,出乎意料的是,葉嶼似乎並不準備強行突破她的防線。

莫非!難道!葉嶼是在故意說反話?

然而她已經沒有去證實猜測的機會了,因為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樓洞中不知哪一層的門驟然開了又關,一串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等她呆滯地抬頭去看時,就隻看到次第亮起的感應燈。

愣了三秒,她猛地跳起來,抓著葉嶼就往樹叢後躲,生怕是自家老當益壯的奶奶提著擀麵杖找下來了。

不多時,一前一後衝出了兩個人影,遊棠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明白發生了什麽: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悲劇,不知是哪家的倒黴孩子幹壞事被家長逮到教訓。隔著夜色,她隻覺得跑在前麵的那個挺眼熟,直到葉嶼微訝道:“李嘯?”

哎?

她立即探出腦袋去看,發現還真是李嘯。

“他這是……在幹嗎?”

“顯而易見,在被迫接受教育。”葉嶼接過話,也探出頭看了看,然後拉著遊棠就從樹叢走了出來。

“你就不能說點我不知道的。”遊棠咕噥一聲,和葉嶼並肩站在路旁看李嘯以八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接近。

“小兔崽子,我就三個月沒回家,你就長出息了!連汙蔑人的事都敢幹!”

“不是我!”李嘯已在偌大的院子裏兜了一圈又跑了回來,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腳下步伐卻不敢停,“爸,你聽我解釋!”

“敢做不敢當?”一聽這話,李江的怒火更是膨脹,“你可真給咱們家長臉!”

“我冤枉啊!”李嘯哀號,隻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遊棠被謠言卷進漩渦沒多久,他就被另一波一邊倒的說法推上了風口浪尖—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在“新仇舊恨”的刺激之下搞了這麽一出,連老師都明裏暗裏找他談過話。

昔有飛來橫禍,今有天降飛鍋,格外瓷實的鍋子不偏不倚地兜頭落下,砸得李嘯五雷轟頂。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暴躁過後的李嘯身心俱疲,整個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披上道袍做法布雨,給這些人好好洗洗眼睛。

這樣給無辜的他扣屎盆子,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每日照例咆哮完,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卻不想遭遇了更大的危機—他那暴脾氣的老子從部隊輪休回家,不知從哪兒聽來了消息,提著皮帶就要抽他,嚇得他趕緊竄出家門逃命,一邊吸溜著冷風一邊氣歪了臉。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前不久葉嶼找過李嘯,表示相信李嘯是無辜的,問他願不願意與自己合作,一起揪出始作俑者。

這話說的,他是能不答應還是咋的?

就算沒打算和這兩尊大仙修好,他也得動手把自己的屎盆子扒下來啊!於是沒有多加思考,李嘯就上了這條賊船,當然,這是他不知道這艘船注定要沉的情況下,因為他錯算了葉嶼的無恥程度。

所謂的“一起”,就是葉嶼盯住遊棠阻斷流言靠近,剩下的活計則一股腦都丟給了李嘯,真真是把他當成了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偏偏他還不能拒絕,隻能硬著頭皮頂上,和宛若被洗腦的同學互噴以求得一線生機,同時抽空罵葉嶼兩句。

被寒風吹透了心的李嘯真想抱抱可憐的自己。跑了許久,雙腿灌了鉛似的沉,他險些就要自暴自棄停下腳步,卻在抬頭抹汗的瞬間瞄見不遠處鑽出了兩個筆直筆直的身影。

嘿!

舔舔幹燥的唇,李嘯重新抬起了腿。伴隨著一聲嘶吼,一道旋風刮過遊棠和葉嶼身邊,嗆了兩人滿口冬日的冷冽。

“葉嶼你還杵在那兒幹嗎呢!趕緊說句公道話!”

葉嶼瞥一眼遊棠凍得有些紅的鼻尖,強製性地拉起衣領替她掩住,這才施施然踱到路中間,正迎上追來的李江。

“李叔叔好。”他禮貌性問好。

“是小嶼啊,一段日子不見,好像又長高了!”看清眼前的小人後,李江轉眼就按熄了頭上熊熊燃起的青煙,摸著葉嶼的頭笑嗬嗬地打招呼。

事實證明,“別人家孩子”這一設定不僅在遊奶奶麵前吃香,在李江麵前也同樣適用。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李江看看身姿筆挺溫文爾雅的葉嶼,再看看垮著肩趿拉著腳步的李嘯,深深懷疑當年在醫院裏抱錯了孩子,不然都是一個大院長大的,沒道理老葉家是好苗子,自家是皮猴子啊!

對自己的戰友葉嶼的父親葉悉報以羨慕嫉妒之後,李江眼中的光瞬間陰沉沉地鎖在了自己不成器的崽身上。

“過來!”

李嘯原地抻了抻腿,半點沒有過來的意思。他是傻嗎,上趕著挨打?

他不動,有人卻動了。遊棠左看看右看看,蹦蹦躂躂到了葉嶼的身邊跟著喊“叔叔”,仰起臉就是甜蜜蜜一笑,瞬間萌化了大老爺們一顆粗獷的心。

太可愛了!

他也想有個這樣的小閨女啊!

李江柔了目光,怕嚇到小姑娘,還特意半蹲下來和遊棠保持平齊:“你就是遊棠吧?”

待小姑娘點點頭,李江也摸摸她的腦袋,感慨道:“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那麽小小的一隻,轉眼都這麽大了……”

李嘯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投來詭異的目光,他發誓,從沒見過他爹這樣感性的一麵。然而,感性的李江也不會忘記要揍李嘯的事—當李江緩緩站起看向他的時候,李嘯的汗毛就像草原上瘋長的野草一樣立了起來。

“葉嶼你啞巴了!”

他望著雙手插兜怡然自得的葉嶼,忍不住原地暴躁了。喵的!這黑心眼的難道準備吃自己話把子?過河拆橋也不外如是吧?

不得已,李嘯開始規劃逃跑路線。就在這時,一隻手拉住李江的衣角,阻止了李江的行動。

“叔叔!叔叔!”

遊棠對上李江凶巴巴的雙眼,目光不自覺地向李嘯的方向溜了溜。盡管兩人略有爭鬧,但她還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去看待李嘯,客觀地提出了自己的感受和看法:“我覺得,這事不是他幹的。”

“哦?”李江認真看著她,半晌後似有了悟地緩緩道,“棠棠,不要怕,有什麽委屈盡管說,我不會偏著李嘯的。”

“不是的。”她連忙擺擺手,“這是我真實的想法。雖然我們算對手,但我還是很了解他的,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遊棠摸摸後頸,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背後中傷不是他的風格。”

“真的?”李江回頭瞅了瞅倚著樹的懶散身影,半信半疑道,“這小子有你說的這麽好?”

瞧瞧,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才讓自己老爹都這麽大意見?李嘯踢踢踏踏地走近:“人家遊棠都比你了解我……”他“嘖”一聲,“你這老爹當得很瀆職嘛!”

“誰讓你平時不幹好事!”李江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撫著下巴沉思。

“這次真的是冤枉李嘯了,他也是受害者。”一道聲音插入,靜靜當背景板的葉嶼終於看夠了熱鬧,開刷存在感。

“喲,黃花菜都謝了,你這金口總算是開了!”李嘯睨來一眼,陰陽怪氣道,十分不領情,反倒是對遊棠一抱拳以示感激。

“行吧,既然棠棠和小嶼都這麽說,那我姑且信你一次。”最終,李江一錘定音,看在李嘯沒幹什麽缺德事的份上決定先放過他,不過還是在臨走前投來警告的一眼,“你最好繼續保持,別讓我知道你搞了什麽事,不然……”

“小心你揍我!”李嘯迅速接過話頭,端的是流暢無比,顯然是個熟練工了。

李江一噎,有些悻悻道:“你知道就好……”

送走了一座大山,三人兩派宛若會談般盯著對方不眨眼,好似誰先移開眼睛誰就矮了對方一頭似的,李嘯勉力以一敵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這年頭,臉皮厚的人連眼皮都厚嗎?

用力瞪過皮厚心黑的葉嶼,他把目光轉到遊棠身上,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沒想到,和他“素有嫌隙”的遊棠不僅沒有落井下石或事不關己,反而替他說起了公道話,這就讓李嘯這個大老爺們後悔起以前的所作所為了。

故意和姑娘家作對,臉呢?

唾棄完自己,李嘯搓搓手湊到遊棠麵前,嬉笑道:“遊棠啊,今天多虧你了!”

“不客氣,不客氣。”遊棠笑眯眯擺手,十分大度地表示不在意,“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再說了,你要真被你爸抽了,不就沒人和我唱反調了,那生活得缺多少樂趣?”

嗬嗬,樂趣?

你當我是猴子派來逗你開心的?

說出去的話要怎麽收回來?在線等,挺急的。

不想回答遊棠,李嘯癱著臉,假裝自己沒有感情,但葉嶼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開著嘲諷技能親身上陣:“怎麽說我們也幫你避了頓打,你就不準備表示一下?”

準備個大頭鬼哦,我看你看戲看得蠻開心哦!

想起剛才葉嶼津津有味的模樣,李嘯磨了磨牙,覺得按不住自己四十米的大刀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衝動,他突然想看看葉嶼的下限究竟在地平線下的哪裏。

“你覺得怎麽表示比較好?”他假笑問道。

葉嶼抱著手臂氣定神閑:“就……把你大院扛把子的名頭借遊棠玩兩天?”

好啊!你個濃眉大眼的家夥總算暴露真實想法和險惡用心了!

玩兩天?我信了你的邪!你知道你左眼寫著“無”右眼寫著“期”嗎?

一陣來自李嘯單方麵的硝煙味無風自起,遊棠眼神茫然,不明白怎麽就扯上了自己:“那個……‘大院扛把子’是什麽啊?”

“就他。”葉嶼朝李嘯努努嘴。

遊棠的興趣立刻落了一大截,擺著手說不要,嫌棄的表情直直紮向李嘯。也是這段時間受到的刺激太多,他腦子一抽,一句話脫口而出:“扛把子有什麽不好?打架的時候可是一群人等著幫你拍磚!”

說完,李嘯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你這不是上趕著遞話嗎!果不其然,遊棠撇開的頭又重新扭了回來,一雙亮晶晶的眼裏滿是興味:“‘扛把子’這個名號,你是怎麽得來的?”她舔舔唇,興致盎然地谘詢。

“我說是靠我的人格魅力得到大家的擁戴你信嗎?”

“我說我的拳頭一點也不癢你信嗎?”遊棠不滿,催促道,“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好東西要和大家分享,你說出來讓我也去複製粘貼一個。”

李嘯的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你當這是農民伯伯的大白菜嗎還能給你照模照樣搬一個?

不能嗎?遊棠眼神困惑。

葉嶼含笑“解圍”:“來吧,打一架,誰贏就歸誰怎麽樣?”

原本決定抗爭到底的李嘯頓時後背一毛,又想起了不久前被吊打支配的恐懼,整個人都萎靡了。頂著遊棠灼灼的目光,他在心裏激烈地鬥爭著,最終艱難地做出決定,打著哈哈瞬間變臉:“哎呀,多大的事嘛還要打架,遊棠想要就借她好了……”

“那你準備借多久呢?”葉嶼好整以暇。

李嘯要哭了:“她想借多久就借多久唄……”不帶仗著武力值高就這樣欺負人啊!

眼見葉嶼三言兩語就搞定了事情,遊棠目帶崇拜,當即拍板任命葉嶼為她的軍師。

“我看是狗頭軍師吧!”李嘯冷哼,氣都帶著不順。

“那也比你這個拍磚貯備軍好不少吧?怎麽樣,由扛把子到小弟的轉變還適應嗎?”葉嶼微笑,態度如春風般友善,說出的話卻產生了極度的反差,氣得李嘯轉頭就走,生怕晚一點就按不住想要和葉嶼約架的衝動了。

“葉嶼,你為什麽給我要來這個名頭啊?”哪怕是在興奮中,遊棠也沒有忘記是葉嶼提出這個要求的。

“你不是說自己從小沒什麽朋友?這下好了,直接收獲一票小弟。”

“原來是這樣……”疏星映照萬家燈火,遊棠在一地斑斕的色彩中感動得稀裏嘩啦。

真是個傻丫頭。

葉嶼也笑了。如果告訴遊棠這不光是為了讓她有更多的朋友,更是為了在以後遇到難關時能有更多的人保護她幫助她的話,他是不是就能見識到一場水漫金山了?

“發什麽呆呢,該回家吃飯了!”脆亮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抬眼就看見遊棠已經收拾好了情緒,跑出幾步向他揮手,“快一點!”

還是算了,今年不缺雨水,還是讓她自己收著吧。

葉嶼如是想著,笑意漸漸加深,慢悠悠地跟上了前方雀躍的一張麵孔。

內心沒有陰霾的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能量,可以比常人更快地驅散生活中的陰霾。

沒過幾天,散播謠言的始作俑者就在校方和李嘯等人雙管齊下的努力中現行了:原來是四個素來品行不良的學生,在一次施行校園勒索時被遊棠撞見並阻止,由此懷恨在心,計劃了這一次的報複,還將汙水潑向李嘯來隱藏自己。鑒於這四人“前科”斑斑,校方最終決定記大過處分。

待真相公之於眾,許多拿異樣眼光看待過遊棠的同學都滿懷歉意地前來道歉,偶爾說到當時的情景,遊棠從未變色,內心也極少起波瀾。因為在那個故作無謂的時候,有人陪伴著她保護著她,給了她直麵困境的勇氣和源源不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