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最坑不過豬隊友

“遊棠你再不出來,就自己跑著去學校吧!”

撩起袖子看一眼轉得飛快的秒針,葉嶼再次敲響遊家的大門下達最後通牒。

“來啦!”遊棠氣貫山河,起音還在房間,落音的時候已經推開了大門,以左書包右外套嘴裏還叼著麵包片的形象出現在葉嶼麵前。對此,葉嶼已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順手接過她的書包就往樓下走,遊棠跟在後麵,邊啃麵包邊穿校服外套,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轉眼就是一身齊整。等抱著兩人的書包坐上葉嶼的變速車後座,她又從口袋摸出一包純牛奶來喝。

自從升上初中,這一幕幾乎是兩人開始一天學習前的保留節目了,以葉嶼變速車一載二的形式來往三站路外的學校,貫穿兩個寒暑,將他們的身影鐫印進路旁榕樹的年輪。

其實遊棠也有屬於自己的變速車,且極為漂亮,可在她發掘葉嶼後座這一寶地後,就開始任其蒙塵,再也沒讓它亮過相。而葉嶼呢,雖然看起來不勝其煩,卻從來沒拒絕過遊棠。就這樣,兩人開始了新的求學之路。

車軲轆一圈圈轉動,徐徐駛進一中大門,等兩人踏進教室時已近打鈴,覷著葉嶼有點黑沉的臉色,遊棠再三保證明天早早出門,提著書包就趕緊溜到自己座位上端端正正坐好。見狀,葉嶼幾不可察地輕哼一聲,也坐了下來。

腦勺後傳來的哼聲讓遊棠不由自主地捂臉,認真懺悔完自己的罪行,她回頭向後桌的葉嶼一笑,極盡諂媚。

“笑得這麽可怕,是想嚇得我這一天都聽不了課嗎?”葉嶼伸手把她的頭撥到一邊。

可怕?

遊棠剛握進手裏的筆發出了“哢”的一聲。行吧,友情宣告破裂,唱著“那就這樣吧”,她很有誌氣地留給葉嶼一個背影。

隱隱約約聽到遊棠嘀咕著“明天要自力更生”,葉嶼不禁撫了撫額頭。他就開個玩笑,怎麽還當真了?

在遊棠拒絕溝通的冷漠態度之下,葉嶼決定以毒攻毒,把惡人當到底:“早讀把今天要學的文言文背下來,不然你下午就得考慮自力更生回家的事了。”

請問你是魔鬼嗎?

驚嚇來得太過突然,遊棠立刻把頭扭過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葉嶼,卻隻換來一句“再瞪眼珠子就掉下來了”。

看樣子是沒得商量了,她怏怏地趴在桌上,拿頭砰砰砰地撞書,真想就這樣把課文都撞進腦子裏。正鬱悶著,江邂趕著早讀鈴聲衝進來,一把將自己摔進座位裏,伏在桌上直喘氣。

“早啊。”遊棠無精打采地跟同桌打招呼。

“不早了,再晚一步我就要被老王記遲到了!”江邂渾身都散出一股劫後重生的疲憊感。

老王是隔壁班主任,也是年級組長,還負責每天早上的考勤,專抓遲到早退。而江邂此人,是個大事從不含糊,小事沒少迷糊的家夥,開學第一天就因為找不到路迷失在了偌大的教學樓裏,被巡視的老王遇見,提溜著親自送到了初一(二)班。她由此一戰成名,並成功被老王記住了—這一點具體表現在查人時她總是格外被關注的那一個。

噫籲嚱,不幸的人果然各有各的不幸,遊棠從憂愁中短暫脫身,安慰地拍拍江邂的肩。大清早的,同桌倆似乎是在比慘,一個賽一個低迷。

氣慢慢喘勻,江邂充沛的精神也隨之重返,想起昨天得知的消息,她猜測遊棠還不知道,連忙湊了過來:“給你說個事情。”

“什麽事?”送上自己的耳朵,遊棠接過江邂遞來的棒棒糖,兩個姑娘頭碰頭地剝著糖紙說悄悄話。

“這兩天放學後你別到處亂跑,趕緊回家!”江邂努力做出一張嚴肅臉,隻是腮幫子被糖撐得鼓起,實在是讓人出戲。遊棠憋住笑,也端著臉配合地問下文。

“最近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夥痞子,整天在咱們學校周圍轉悠,專等著放學占落單女生的便宜!”

遊棠一驚,第一反應就是問報沒報警。

“早報了。”江邂咯嘣咯嘣地咬著糖,“但是那夥人都蒙著臉,行動又分散,警察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窩點在哪兒。哎,你沒發現,周圍多了不少警力在巡邏嗎?”

這個遊棠還真沒發現。她點點頭表示了解,卻不知怎地想起了自己曾經遭遇的那一場流言風波,遲疑道:“消息……屬實嗎?怎麽不見校方發通知啊?”

“還不是怕造成恐慌或打草驚蛇嘛!要不是我以前的同學就是受害者之一,我也蒙在鼓裏呢!”

“再說了……”江邂聳聳肩,“一放學你就和你的小竹馬回家了,哪裏有機會知道這些啊。”

遊棠裝死:“他不是我小竹馬,我沒有逼我背書的小竹馬。”

“怎麽了?鬧別扭了?”江邂立刻轉了話題,眼裏滿是興味。升上初中前,她可沒想到自己還能碰上一對活的青梅竹馬,還是蠻符合小說設定的那種。隻可惜,最多也隻能是“從校服到婚紗”,而不是更有愛的“從繈褓到婚紗”咯!

江邂掛著姨母笑,略感遺憾地咂舌。當然這也不怪她,因為故事的主人公們也不知道,在降生伊始,他們其實是見過的。

“你笑得好猥瑣啊!”

遊棠一點也不想和失常的江邂分享故事,無奈心中的酸楚就像泄洪一樣攔都攔不住,她也隻好任其而去了。怎料江邂聽完,丟給她一句“幼稚”就不厚道地笑了,而且越笑越大聲,引得周圍不少同學都投來了莫名的目光。

“你給我小聲一點!”遊棠伸手就去捂江邂的嘴。

江邂笑得一抽一抽,彈簧似的。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她拉下遊棠的手,趴在遊棠耳邊悄聲道:“這是你倆特有的相處模式嗎?哎喲,城裏人就是會玩!”說完,又笑去了。

遊棠黑人問號臉,伸手去揪江邂:“你說的什麽鬼?”

江邂瞄一眼斜後方貌似在認真看書的葉嶼,衝遊棠擠眉弄眼:“這個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想了想,她又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沒想到看起來生人勿近的葉嶼在你麵前居然有這麽可愛的一麵……”她該說不愧是學霸嘛,連小脾氣都這麽不同凡響。

遊棠瀕臨崩潰。

姑娘你能說人話嗎?我要意會什麽?還有,葉嶼和可愛有一毛錢的關係嗎?

江邂見好就收,趕在遊棠爆發之前把放飛的自己拉了回來。

“那什麽……葉嶼監督你學習是好事啊,你怎麽這麽抵觸?”

“不是抵觸,是之前的回憶太慘烈了……”遊棠垮下臉。

遊棠很聰明,就是在學習上不夠專注,導致成績像過山車似的上上下下沒個消停,可愁壞了遊家老兩口。好在最後一個學期時,她下定決心要和葉嶼一起考一中,這才收了點心放在學習上,葉嶼也應她的要求盯死了她。要知道,葉嶼盯她可不是說說而已,那真是“怎一個愁字了得”!好不容易挨了過去,結果還沒過多久,他居然自發地想往日重現?

遊棠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原來還有這麽個曆史背景在啊……”

江邂摸著下巴做了悟狀:“看你的樣子放學是要一個人回家了?”捏了捏遊棠的臉頰,她很快憂心忡忡起來,“我們遊棠這麽可愛,要是招來了那些痞子可怎麽辦哪?”

“要不這樣!”江邂思索著,突然眼睛一亮,“我來保護你,我送你回家!”

“你?保護我?”看看她的細胳膊細腿,又想想方才她跑進來時一副要斷氣的模樣,遊棠的驚恐已經明晃晃地擺在臉上了。

“我不需要保護,真的!”

“我可以保護你,真的!”

一方想要拒絕,一方又太過熱情,江邂見局麵僵住,幹脆“嘩啦”一下打開自己的書包給遊棠看自己連夜準備好的“武器”。

林林總總的物事堆了滿滿一包,把課本都擠到了角落。看來看去,遊棠能知道具體用法和名稱的,不過防狼噴霧、辣椒水、強光手電、報警器這寥寥幾件,還有不少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

遊棠沉默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這位同桌,也算是個人才了。

“這是什麽?”她指著歪在一旁的鐵皮罐子問,覺得就算開出一罐火藥自己都不會太驚訝。然而生活的美妙之處就是讓人永遠也猜不透下一秒,等江邂揭開蓋子,露出的隻是一罐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豆子。

“說吧,豆子下麵藏著什麽?”遊棠堅信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這就是普通的豆子啊。”江邂困惑地看著她,還拿在手裏麵撥了撥。

好吧,是她把自己套路了。但很快,遊棠又覺出不對:“你上學帶一罐豆子幹嗎?”

“你沒看電視劇裏演的,主角遇到追兵就一筐一筐地往地上撒豆子,追兵踩上去刺溜一下就全躺地上了!”江邂一邊講一邊比畫。

這思路,夠清奇!牆都不扶就服你。

“我是不是特機智?”江邂還沉浸在自己大開的腦洞裏不能自拔,看得遊棠沒忍心告訴她一件事實:姑娘,任何離開數量談效果那都是耍流氓的!就這麽一罐,撒在地上幾乎可以直接忽略掉了。

不過到底沒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遊棠拍拍江邂的肩,收下了來自同桌的善意:“好啦,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真的不需要保護,你忘了我那一幫小弟了?”

—雖然小弟們是被自己這個老大反保護的就是了。她在心裏暗戳戳地想到。

這還真不是遊棠瞎吹的,暑假她和葉嶼被兩家家長丟去部隊磨煉體格和意誌,訓得那叫一個欲生欲死,好在收獲是與付出成正比的,頂著極有欺騙性的外表,誰也猜不到遊棠其實是個“金剛芭比”。

不過想了想,怕嚇到江邂,遊棠便沒有說出自己武力值超群的事實,而是改借了小弟的名頭。

“哦。”江邂了然道,“我都忘了還有李嘯。”自家同桌在隔壁班的頭號小弟嘛,她還是知道的。

“那我就放心了。”鼓著腮幫子吐掉糖棒,江邂捧著臉笑嘻嘻,“哎呀,當不上護花使者啦,好可惜!”

“那你當被護花使者保護的小花怎麽樣?”遊棠逗她,伸手撓她癢癢。

江邂一邊躲一邊努力裝出嚴肅狀:“不成不成,太浪費了,簡直是暴殄天物!”

遊棠捏著她的鼻子不準她躲:“我說真的呢!雖然你家就在附近,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知道嗎。你準備的那些東西,真遇上事頂不了多大用!”

“好好好!”江邂舉白旗求饒,“跟你一樣,放學就趕緊回家!”

“這還差不多。”

說罷,兩人相對而望,齊齊笑倒在桌上。

眼見兩人動靜越來越大,葉嶼翻過一頁書,垂著眼清了清嗓子,唬得兩人趕緊耷拉下了腦袋。江邂癟癟嘴,同情一番生活在高壓下的遊棠,摸出課本翻看起來。

遊棠卻是早已習慣了,人對著攤開的書還能抽空衝江邂擠眉弄眼,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悄悄摸出手機,打開一個群後給除葉嶼外的所有人都發了同一條消息。

放學鈴響起,葉嶼提起收拾好的書包起身,路過遊棠身旁的時候敲了敲她的桌:“別磨蹭,早點回家。”

那你倒是捎上我啊,我不就能早早回去了?

遊棠瞅著無動於衷毫不留戀轉身就走的葉嶼,怨念都要化成實體在空中張牙舞爪。雖然她也沒抱什麽期望,但葉嶼走得這麽幹脆利落就很紮人心了。

你好歹客套客套再走嘛!

一旁的江邂也利索地收拾好了,拄著下巴圍觀慢吞吞的遊棠:“李嘯什麽時候來,我陪你等等吧?”

遊棠一愣,趕緊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等就好了,你快趁著現在人多回家吧。”開玩笑,她一會兒可是要去辦大事,讓這唯恐天下不亂的丫頭知道就大發了。

“那行。”江邂不疑有他,“明天見。”

“明天見!”

告別了江邂,她向通透的玻璃窗外望去,隱隱看見幾個小弟逆著人流而來。遊棠頓時眉開眼笑,被葉嶼拋下的情緒立即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哼,他走了更好,總算沒人給她出餿主意了!

遊棠一甩頭發,帶著振奮招呼小弟們進來,開始做動員。

氣氛逐節攀升,她手一揮喊道:

“我們的口號是—”

“沒有蛀牙?”

一道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極其不合時宜,極其破壞氣氛。遊棠瞪著吊兒郎當出現在門口的李嘯,覺得牙縫癢癢。

“怎麽現在才過來,就等你了!”她不滿道。這家夥明明就在隔壁班,結果卻是最後一個到,蝸牛爬都沒這麽慢吧?

“最後一節課睡著了。”李嘯靠著門打出個哈欠,倦倦道,“剛被你的大嗓門吵醒。我說,你傳銷也不用搞這麽大動靜吧,就不怕被警察叔叔帶去接受思想教育?”

“我勸你清醒點再說話。”

遊棠嗬嗬一笑,麵無表情地摸摸拳頭。

“你一個女孩子能不能不要這麽暴力?你知道‘溫柔’怎麽寫嗎?”對遊棠武力值深有體會的李嘯看著她的動作就頭疼。

其實被丟去部隊的並不隻是葉嶼和遊棠,與他們同行的還有李嘯,隻是不過三天,李嘯就拖著俱疲的身心打道回府,從此就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遊棠。開玩笑,從小就有個堪稱變態的葉嶼壓著大家,結果現在又多了個遊棠,可讓他們這些凡人怎麽過活?

“對於你,還是暴力來得方便一點,至於溫柔……你怕是見不到。”對於李嘯的話,遊棠嗤之以鼻。

“可不是,除了葉嶼誰消受得了你的溫柔。”李嘯陰陽怪氣。

遊棠大怒,抓起個粉筆頭就丟了過來。李嘯連忙側身閃過:“喂!別打了,你還找不找那夥痞子了?不找我可走了!”

“找!怎麽不找!要不是你搗亂現在都出發了!”

李嘯“嘖”一聲:“合著還是我的錯了?你怎麽不說自己健忘呢。”

遊棠就不說話了,隻招手示意他過來,臉上甚至浮起一抹笑,看得李嘯毛骨悚然,走了兩步就警惕地停下來:“你幹嗎?”

“不幹嗎,就是部署一下,怕你站得遠聽不清。”遊棠看都不看他,已經安排人兩兩一組在周圍各條路上盯梢了。

李嘯圍觀半天沒發現什麽異樣,這才挪過來,哥倆好地搭上遊棠的肩,大大咧咧道:“就知道你……”

—沒這麽小氣。

後半截話卡在喉嚨裏,李嘯扭曲著臉,感受著小腿上傳來的痛,整個人都不好了。

又被這丫頭騙了!

一旁的遊棠微笑著收回無影腿,若無其事地揮手吩咐:“大家都小心一點,有情況就發消息,千萬別自己往上衝!”

“好嘞,老大!”

一群半大少年打打鬧鬧擁出教室。目送著他們離去,遊棠揚眉一笑,半提半拉地拽著比自己高了半頭的李嘯:“行了,咱們也走吧。”

“你先放我下來!”李嘯掙紮無果,整張臉都憋紅了,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真是的,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種狂暴女戰士存在!”

兩人隨意挑了條沒人的小路走著,李嘯一腳踢開路旁的一塊碎石憤憤道。

“因為有你這種魑魅魍魎混進人間了啊……我這叫為民除害。”遊棠聳聳肩答,相較於李嘯,她就顯得格外平和悠閑。唉,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是太浮躁了。

打又打不過,吵又吵不贏,李嘯真覺得自己要自閉了。為防自己英年早逝,他虎著臉道:“從現在起咱倆絕交三分鍾!”

遊棠不置可否,隻是聽著曲折巷道裏交錯回響著被踢出的石子聲,還是沒忍住道:“別踢了,萬一他們在附近就不好了。”

“哪有那麽巧。”李嘯不以為然,腳底下更起勁了,還沒等遊棠阻止就飛起一腳把一塊石子遠遠地送了出去。

也許真是說什麽來什麽,石子落地的脆響遲遲沒有傳來,反倒是一聲怒喝被風帶了過來:“哪個王八蛋偷襲老子!”

一秒呆滯過後,遊棠後頸奓開寒毛,扯著自己無頭蒼蠅似的豬隊友就往旁邊堆放雜物的板壁處竄,使勁把人往裏塞的同時在心裏暗罵,她要是紅顏薄命,就一定是被李嘯給氣死的!

板壁裏黑漆漆的,靜得讓人心慌,遊棠和李嘯並肩站著,仔細聽外麵的動靜。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接近,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生怕被來人發現端倪。罵罵咧咧的聲音在周圍忽近忽遠,遊棠的心也跟著上上下下地撲騰。好像……沒有被發現?

正這樣想,板壁的那一麵上就傳來“嘭”的一聲,來人似乎將心中鬱氣盡數發泄在了無辜的板壁身上,下腳又快又狠,一聲響過一聲。他踢得酣暢,裏麵躲藏的人就倒黴了,巨大的撞擊和金屬摩擦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磨得人耳朵嗡嗡響,眼前好像都有了飄飛的小白點。立於傾瀉的浮塵裏,遊棠隻覺得欲哭無淚。

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撐在板壁上的雙手抓了抓,她放棄了捂耳抵擋的想法,準備憑人品硬扛,一隻手卻在這個時候摸索過來替她掩住了耳朵。怎麽連檢測人品的機會都不給她呢?遊棠想要歎氣,卻因為現實因素緊緊閉上了嘴巴。

在計數的羊已經布滿整個青青草原的時候,噪音總算停了下來,腳步伴隨著聽不清的咒罵一起遠去。遊棠摸一把汗涔涔的掌心,在黑暗中吐出一口長氣,朝著自己人的槍口立時架了起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烏鴉嘴!”李嘯立刻反唇相譏。

聲音在特殊空間的作用下失真不少,兩人互嗆幾句後,帶著嗡鳴聲的走形音色充斥了這一方不大的空間,衝散了方才的緊張和壓抑。李嘯找到遊棠的手跟她強製擊了個掌,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對不住啊,差點把你坑了。”

遊棠哼一聲:“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丟在外麵當靶子!”

李嘯撇撇嘴不以為然。說起來,朋友這幾年,他還是第一次和遊棠單獨行動,倒是種別樣的體驗。他尚在回味,遊棠卻已經小心探出頭去觀望情況。

“他們拐彎進了前麵的岔口,咱們也跟上。”她如貓兒一樣靈巧地鑽出來,李嘯也隨後跟上,隻是在出來的一瞬間,板壁被帶動發出了“嘎吱”一聲。

“你動作輕一點。”已經走出兩步的遊棠回頭提醒,就看到李嘯如遭雷擊般定住不動了。

“怎麽了?”她納悶問道。

“剛才……不是我……”李嘯的聲音輕輕抖了起來。

這句話在遊棠腦裏炸響,霎時回**出無數的猜測,等她回過神來,已是一把扯開李嘯替換了他的位置。

“誰在裏麵!出來!”她低喝道。

一想到那狹小空間裏還藏著個人,李嘯就覺得毛骨悚然,但眼下他顧不得丈量自己的心理陰影,趕緊衝上去把遊棠扯回來護在身後:“你站在這兒別動,我去看看。”

你去幹什麽,千裏送人頭嗎?

聽了這話,即便是處於緊要關頭,遊棠也沒忍住抹一把額上滑下的黑線。

“這種時候瞎逞什麽英雄,就你那兩下子,夠誰看?”複扯回李嘯,她伸出手索要,“你的收縮棍給我。”

李嘯清楚自己的斤兩,雖不願這種時候讓女孩子頂在前麵,卻隻能依言行事。他第一次後悔在訓練時做了逃兵。

把收縮棍調整到合適的長度,遊棠走到板壁的側麵,擺出防禦的姿態:“出來,不然對你不客氣了!”第一次遇到這種局麵,饒是天生膽大的她心裏也有些惴惴的。

所幸,藏在裏麵的人似乎比她更不安,貌似還在情急之下咬到了嘴:“是是是……遊棠嗎?”

能叫出她的名字,難道是認識的人?狐疑地盤算一通,實在是沒有一個相識的人能和這細細小小如蚊蚋的聲音對上號,她隻得耐著性子,略提高聲音又問了一遍“你是誰”的問題。

這次裏麵的人像是聽清了,一陣安靜過後,立刻窸窸窣窣地往外挪動,在四隻警惕眼睛的注視下露出個灰撲撲的腦袋。那腦袋抬起的一瞬間,遊棠已經舉起的收縮棍敲不下去了。

“怎麽是你?”驚詫之下,她險些咬到舌頭。

四目相對,約好放學就回家的同桌彼此相遇在小巷,這氣氛,真是說不出的尷尬。江邂覷著遊棠手中停在空中的金屬棍,趕緊一個矮身鑽了過來,抱著她嗚嗚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大白天撞鬼了。”

到底誰嚇誰啊?

遊棠無語望天,按了按自己還在使勁蹦躂的小心髒。倒是李嘯翻了個白眼,嗤笑道:“你還好意思說,遇到你我們跟撞鬼也沒差了!”

“說什麽呢!”遊棠投來警告的一眼,“這是自己人。”

李嘯實在是無法把這個一出場就引發極度恐慌的女生劃入自己人的陣營,並且選擇性遺忘了不久前自己的所作所為。誰見過這麽坑人的自己人?

然而這還不算完,江邂飛快抬起頭衝他齜牙挑釁一笑,又仿若受驚一般縮回,抱著遊棠就是一通哭唧唧。等遊棠望過來的時候,對上的就是李嘯心肌梗死後形成的扭曲麵龐。

嗬,嗬嗬,嗬嗬嗬!大家快來看!最佳戲精,在線裝哭!

所謂“最毒婦人心”,李嘯可算是領教了,欺負他大老爺們不會耍陰謀詭計是不?他眯起眼,朝探出條眼縫的江邂陰惻惻一笑。搞事情的臭丫頭,小爺我記住你了!

“哎呀!”被李嘯有力度的目光一盯,一道閃電劃過腦海,江邂突然想起了導致眼前境況的原因,一件最重要的事,“快快快!”

她猛地跳起,拽著遊棠就往前跑:“咱們趕緊去救人!一個女生讓那些痞子給跟蹤了!”

這麽巧,還真就遇上“案發現場”了?

“痞子有幾個?”遊棠翻手一扣,火急火燎的江邂當即隻能在原地幹撲騰了。

“六個!”江邂一邊回,一邊扒拉著遊棠的手,“扣著我幹嗎?一會兒晚了就麻煩了!”

“讓你去才是真正的麻煩。”想到她包裏那些千奇百怪的“武器”遊棠就頭疼,她敢打賭,這廝絕對會上演“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戲碼。

“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千萬別亂跑!”遊棠當機立斷,解下自己的書包掛在江邂身上,連人帶包推向李嘯,又拋出自己的手機,“給其他人發消息!還有,看住她!”

李嘯手忙腳亂地接住手機,下意識地想跟上遊棠跑遠的身影,奈何心裏掛著她的叮囑,一時間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該死!”狠狠一腳踹在牆上,他抓了抓頭,滿身都是溢出的煩躁。

“死丫頭膽兒越來越肥了!仗著自己身手好,一對六的事也敢幹!”

“不行!我要去幫她!”江邂則被遊棠嚇得臉都白了,她不知遊棠學過武,擔心得不得了,“那些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凶,遊棠會出事的!”

“別胡說!”李嘯冷斥道,心裏的擔憂卻也不見少,他快步上前扯住江邂的後衣領,“你站住!”

猝不及防之下,奔跑中的江邂頓時一個踉蹌,又見李嘯阻攔自己,怒火直接便燒了起來。她正要狠狠罵得這無情無義的家夥無地自容,迎麵卻有一個書包砸過來。

“站在這兒別動,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

一部屏幕猶在閃光的手機塞進了她的手裏,江邂抱著兩個大書包,呆滯地看著麵罩寒霜的李嘯和自己擦肩而過,衝進了遊棠消失的岔口。

好哇!一個兩個都嫌棄她,她看起來有這麽不靠譜嗎?

原地幾番頓足,江邂還是放心不下,覺得二對六著實有些懸殊。她就算再弱,敲敲邊鼓搞搞偷襲總可以吧?如是想的她再一次拔腿便跑,又在下一秒再一次被鉤住了衣領。

還沒完沒了了是吧!一個個淨仗著力氣大欺負她!

江邂握拳,氣勢洶洶地扭頭準備看看是哪個不長眼往自己怒火的槍口上撞,卻對上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的眼睛。

“葉嶼?你不是早早就回家了嗎?”待反應過來,她連說帶比畫地就要解釋情況。

雖抓著江邂的衣領,可葉嶼的目光一直落在岔口處,那裏隱隱有打鬥聲和喝罵傳來,偶有李嘯極有爆發力的聲音貫穿其中,端的是中氣十足。他極淡地笑了笑:“放心,不會有事。”

於是又一個包疊羅漢似的加入了,江邂掂了掂懷裏已經擋到視線的“三連包”,憂傷地歎了口氣。所以她的作用就是站在這裏乖乖當一個拎包小妹?

不!拎包小妹也是有屬於她的驕傲和尊嚴的!既然葉嶼說了沒事,那她……就跟過去看看?

聽著那邊的動靜漸漸消弭,江邂的一顆心癢癢的,腳步開始向岔口移動。為防意外,她還特地摸出了防狼噴霧罐握在手中。

因著看不見,是以每一步她都走得格外小心,越接近岔口,她的心就越發提了起來,生怕自己做了拖累夥伴的豬隊友。也許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剛挪到岔口準備拐彎的時候,一股力量驟然撞了上來,撞得江邂手臂在牆上一磕,噴霧罐的按鈕就這麽按了下去。

這一波無差別攻擊可以說是很犀利了,下一秒,鋪天蓋地都是難以形容的刺激氣體。仿佛五官被強行灌下辣椒水,江邂瞬間飆出了眼淚,蹲下身咳得驚天動地。

對麵也是同樣的遭遇,沒有了阻攔,兩雙蒙矓的淚眼終於對上,打得過痞子鬥得了流氓的遊棠,最終倒在了一罐小小的噴霧下。旁邊還有個不住跳腳的李嘯:“你是豬嗎,拿著這玩意兒朝我們噴!”

此時此刻,遊棠唯有慶幸,打架的時候江邂不在場。

“你們……怎麽樣?”抹一把鼻涕眼淚,江邂勉力站起去扶遊棠。三個書包擋住了她的視線,也相應地擋住了大部分噴霧,是以她的狀況最輕。而李嘯走在後麵,身量又高些,也避開了正麵的襲擊。最倒黴的就是遊棠了,方才她隻顧著回頭看葉嶼,根本沒留意前麵,等撞上去下意識張嘴驚呼,可巧把噴霧吸了個幹淨。

此時她嗓子裏火辣辣的,連說話都有些困難,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就跌跌撞撞向前衝了幾步。連打一串噴嚏,她的呼吸總算是順暢過來,第一次,她覺得霧霾味格外好聞。

“對不起啊,遊棠,我又惹禍了……”江邂哭喪著臉,覺得今天的自己就是個衰神,沾誰誰倒黴。

“沒事……我覺得我已經要習慣了。”遊棠仰頭靠在牆上平複呼吸,還有心思朝江邂笑了笑。

“那是,畢竟你這方麵經驗也不少。怎麽著,禍害版的伯牙和子期終於成功會麵了?現在是不是特振奮特激動?”李嘯甩甩袖子,滿臉的嫌棄。

“等等等等!我有什麽經驗?”遊棠一臉蒙。

“你自己扳指頭數數,這些年葉嶼給你收拾的爛攤子還少嗎?”瞟她一眼,李嘯朝天翻出個白眼,“你十根手指夠不夠,用不用把我的也借你?”

李嘯嘖嘖稱奇—憋著不說一定很難受吧?今天他就做個好事,替葉嶼捅破這層窗戶紙。他這樣替他人著想,連自己都被感動了,他真是一個善良的人啊。

“喏。”他朝岔口努努嘴,“不然他現在在裏麵幹嗎呢?”

李嘯說得沒錯,熟知遊棠秉性的葉嶼確實是來收拾爛攤子的,在跟進巷子的時候,確定了痞子位置的他連警都提前報了。所以沒多久,數名警察就衝進小巷,從岔口帶出了六個痞子。

瞧著痞子們一副慘相被按在地上摩擦過的模樣,江邂咂舌,扭頭悄聲問旁邊的兩人:“這……都是你們打的?”除了李嘯褲子上印著個大鞋印子,這兩人堪稱毫發無損。

“什麽你們,都是這女暴龍幹的。”

李嘯走開兩步,以示和遊棠劃清界限,卻在江邂隨之而來的驚歎聲裏一個踉蹌:“遊棠你太厲害了!能不能也教教我!”

現在的女生都這麽崇尚武力了嗎?

若是江邂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會搶白道:哪個女生小時候沒有裹著被單窗簾幻想過自己是一個行走江湖快意人生的女俠?好吧,就算不是所有女生都這樣,她江邂也確實有過。

如今這個叫遊棠的姑娘站在麵前,活生生就是曾經的夢照進現實,她焉有不激動的道理?江邂眨巴著星星眼,一秒變迷妹。

兩個格外心寬的女生嘰嘰咕咕地說笑起來,轉眼就忘了身在何處,直到一個經過的警察停下,疑惑地抽了抽鼻子:“什麽味道?”

空氣中,還飄**著幾不可察的嗆人氣味,三人麵色一僵,江邂把捏著防狼噴霧的手往背後藏了又藏。恰此時,葉嶼施施然走來,以絕對的保護姿態擋在遊棠麵前,身姿單薄卻挺拔。他歉意一笑:“陳隊長,麻煩您了。”

“哪裏哪裏,該我謝謝你們這些小朋友才對,要不是你們,哪能這麽快抓住這些痞子!”被稱為“陳隊長”的男子爽朗一笑拍拍葉嶼的肩,環顧著遊棠等人誇道,“有膽量!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沒有!”

遊棠從葉嶼身後偏出半個腦袋,笑眯眯脆生生道,一副還有再戰之力的模樣。可等葉嶼把目光掃過來,她又立刻低下頭做訕訕狀,看得李嘯拿鼻音哼了一哼,對此賣乖行為表示不齒。

正說著,安靜的巷口忽地喧鬧起來,一群少年姍姍來遲,大呼小叫地擠了進來:“老大!”

“棠姐!”

“我們是不是來晚了?”

“你們吃肉也給我們留點湯啊!”

一群人隻顧埋頭往裏衝,粗大的神經絲毫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勁,待領頭的幾人揚起興奮的臉,就對上了一溜笑嗬嗬的警察和一旁似笑非笑的葉嶼。

遊棠已經不忍瞧齊齊後跳蚱蜢似的眾小弟,捂著臉默默地在葉嶼背後蹲了個嚴實。親,接受退換小弟服務嗎?

“怎麽,準備抱團打架?”葉嶼先一步開口。

“沒……我們……”素來口齒伶俐的二號小弟傻眼,實在摸不清眼前這是個什麽情況,忍不住就向陳隊長求助了,“小叔……”

“沒事沒事,誇你們呢!”陳隊長一彈自家大侄子的腦門,“行了,人抓到了,我們就收隊了,你們也回吧。”

“哦。”二號小弟放下了心。就剛才的架勢,他還以為小叔要大義滅親抓他去改造呢!

說走就走,警察叔叔們充分展現了其職業素養,在陳隊長的帶領下轉眼就列隊走得沒影。唯一一名女警帶著救出的受驚女生落在最後,經過眾少年時,女生的腳步驟停。

她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猶猶豫豫地落在葉嶼身上,咬著嘴唇欲言又止。葉嶼正伸手拉賴在地上的遊棠起來,對此渾然未覺,還是在周圍眾人吹響的口哨聲裏才反應過來。

他維持著現有姿勢不變,如水一般的目光隨著回首的動作毫無停頓地漫過,經過女生通紅欲泣的眼眶時,眉頭不自覺地皺緊,人也不自覺地向後傾了傾,險些壓到剛蹦起來的遊棠。

“有事?”

葉嶼抿起唇,聲音涼了幾個調,話語較平時更言簡意賅。一想到可能遭到哭聲的侵襲,他的神經就微繃了起來。

也許是他的抗拒太過明顯,女生神色一滯,又帶上了幾分難堪:“今天……謝謝你……”低聲且快速地說完,她抹一把搖搖欲墜的淚水,捂著臉惶然跑開。

女警向葉嶼點一點頭,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