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論醉酒的重要性

短暫又漫長的半個月就在相愛相殺中悄然度過,不知不覺,遊棠和葉嶼似回到了從前,關係也和緩下來。

“火辣辣的心啊,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小辣椒她透著心裏紅……”

遊棠哼著歌從校園中穿過。夏日僅存的熱情似乎都奉獻給了軍訓,霎時燦爛過後轉眼就委頓下去,換了秋風降臨人間。才兩三日的工夫,S大就仿佛披上了燦黃的新衣,到處都是一番新景致,其中以梧桐大道尤甚。

梧桐大道是S大的一條主幹道,兩側遍植梧桐樹,此時在秋意的撫摸下,繁茂的樹冠層層渲染,頂部尚是青翠的顏色,底端卻已染上大地的色澤,更有急切者借風鬆開樹枝的脈絡,迫不及待想要回歸土壤的懷抱。

高年級的學生早已對這幅景象司空見慣,很少駐足觀賞,可剛結束軍訓的新生們卻新奇不已,三五成群地流連在此,或嬉鬧,或拍照,或愜意地坐在長椅上談天。

遊棠被這份熱鬧所吸引,不由得轉進來,踩上鋪展在腳下的斑黃地毯,每走一步,就能奏出一段獨特的音符;不時有新的落葉穿插在風的詠歎中,帶來自己的華彩樂章。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遊棠眨巴著眼睛,許久才想起幼時確實來過這裏,她還從一個小男孩手裏搶了片好看的梧桐葉帶回家,在媽媽的幫助下做成了書簽。

一時興致大起,她蹲下身想撿幾片帶回去重溫童年記憶,正挑挑選選不亦樂乎,一個頎長的身影投在麵前。

“你來得正好!”遊棠頭也不抬,把幾片脈絡清奇的葉子塞進葉嶼手裏,又重新投入到甄選中去。

“你這是在幹嗎?”葉嶼捏著葉子一臉納悶。

“重溫童年。”遊棠又遞來幾片,“哎,你知道嗎,小時候就在這裏,我從一個小男孩手裏搶了片特別好看的葉子做成書簽……隻可惜後來丟了,我還難過了好久。”

“你的童年我不清楚。”葉嶼搖搖頭,慢吞吞道,“不過我知道,那個小男孩很可能就是我。”

遊棠霍然轉頭:“你也被人搶過?不對,應該說……你被我搶過?”

葉嶼伸出手比畫著大概形狀:“如果你搶的那片是蝴蝶狀,那就是我沒錯了。”

遊棠直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抓起把葉子遞到他麵前:“我現在給你補上來得及吧?”

“你隨手一把葉子就想把我打發?”葉嶼玩笑道,“怎麽也得把你壓上才能還清這麽多年的利息吧?”

“你比資本家還吸血!”遊棠撇撇嘴。

她正要繼續自己的大業,卻被葉嶼提溜著領子拉起:“別挖寶了文藝少女,快點起來洗洗手跟我走。”

“幹什麽去?”遊棠把挑好的葉子妥帖地收進包裏,又怕被壓壞,幹脆把原住民兩本書轉移到葉嶼包裏。

葉嶼順手拎出她的手機,指著她滿屏的未讀消息笑道:“看見沒有?李嘯說組織了聚會要給咱們接風洗塵。”

“哎呀,我關靜音了!”遊棠驚呼,連忙接過細看起來,“哪有人都回來快兩個月才接風洗塵的?我看是借咱們的名頭滿足他自己的玩心吧。”

“他這段時間被李叔叔關了禁閉,難得能出來放風。”葉嶼點點頭,顯然是讚同她的說法。

正說著,李嘯的電話就打來了:“我說姑奶奶,你是被外星人綁架了還是掉進黑洞了,怎麽大白天還失聯啊?”

“你也沒提前通知今天有活動啊!”盡管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遊棠還是沒忍住翻出個白眼。

“我也沒想到這個理由能放我出門啊!”李嘯急吼吼道,“總之大家都到了,你們倆也麻溜點!”

“為了玩你也是夠拚了!”遊棠吐槽,“地址發過來,我們現在就走!”

“喳!”

出校門攔下輛出租車,不到十分鍾兩人就站在了“禪心清吧”門口,順著侍應生的指引,他們成功地和當年遊棠麾下的“拍磚小分隊”會合。

“小李子,你還真是對酒吧情有獨鍾。”遊棠瞅向“刑滿釋放”的李嘯,“上次被你坑了就算了,你今天千萬控製住自己,別把大家都坑進去。”

“咦,嘯哥你幹什麽大事了,給大家分享一下唄!”立時就有人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嬉笑著追問。

“犧牲自己娛樂你們?”李嘯橫他一眼,“我看起來有這麽傻嗎?”

“有!”遊棠接茬,“我都怕我媽不讓我跟你玩。”

滿堂哄笑,唯有李嘯氣歪了嘴巴。

眼見從李嘯嘴裏挖不出什麽消息,一眾損友齊齊把目光轉向遊棠:“棠棠姐給我們講講唄?”

“不許講!”李嘯拍案而起。礙於葉嶼在場,他沒敢去捂遊棠的嘴,隻拿一雙眼發送威脅,“你要是說了,黑曆史我就不幫你瞞著了!”

“我的黑曆史你也基本有份吧?”為確認,遊棠還特意篩了篩回憶,然後才繼續道,“我倒黴你也跑不了啊!別忘了,你爸還在家盯著你呢。”

李嘯呼吸一滯,顯然是沒想到這一茬兒。

“這樣吧。”遊棠笑眯眯道,“大家來舉手表決……同意我講的請舉手!”

李嘯黑漆漆的臉頓時被一片舉起的手遮擋。此時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交友不慎。

恰此時悠揚的鈴聲在熱鬧中響起,看見班導來電,葉嶼衝大家搖搖手機走出去接聽,和送酒的侍應生擦肩而過。

李嘯點了些調酒,因此侍應生甫一進入,一股酸甜香氣便撲麵而來。遊棠抽抽鼻子,好奇地望過去:“這些都是酒嗎?好香啊。”

“對,都是調製好的雞尾酒。”侍應生笑著應聲。

於是遊棠像個好奇寶寶似的,睜大眼睛全神貫注研究顏色各異氣味也不盡相同的一杯杯酒水,全然遺忘了就要吐露的故事,看得李嘯喜上眉梢。

這酒送的好啊送的妙,一下子就把這姑奶奶的注意力都拉走了!

不如……

他換上一抹壞笑,清清嗓子湊到遊棠身邊,就要實施自我拯救大計:“遊棠……哦,不,棠棠姐!說了半天你也累了吧?不如喝點東西?”

“這些嗎?”遊棠指指眼前一溜的繽紛色彩,一副心動又猶豫的樣子,“我沒喝過酒,會醉的吧?”

“哪能啊!”李嘯使勁慫恿,“這些雞尾酒度數都不高的!再說了遊爺爺和遊叔酒量那麽好,你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不是?”

他一番挑挑選選,端出杯放在遊棠眼前:“看這個Zombie!雖然名字恐怖了點,但口味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而且裏麵加入了大量的果汁—來,聞聞看,是不是有很濃的菠蘿味?是不是很想嚐嚐?”

鼻端縈繞著酸甜的水果氣息,遊棠把杯子端在手裏,隔著剔透的玻璃細瞧這一捧夾著冰塊的橘色**:“為什麽要叫它僵屍?”

“因為喝多了就會覺得自己跟僵屍一樣。”李嘯攤手,“不過你隻喝這麽一小杯的話,應該是體驗不到這種感覺的。”

聽了他的話,遊棠漸漸放下心,試探著抿了一小口,味蕾上的新體驗讓她亮了眼睛,如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她舔舔唇,長鯨吸水般喝個幹淨,轉眼滿滿一杯就空空如也。她放下杯子,頗有些意猶未盡。

“好喝!”她笑眯眯道。

見遊棠喝得快,李嘯本還有些擔憂,又見她一臉饜足沒什麽不適,這才放下心,笑著伸手拍向她的肩:“可以啊!不愧是棠棠姐,第一次喝酒跟沒事人一樣……哎?”

他的手才搭到遊棠肩膀上,遊棠卻突然向下一塌趴在了桌上,看起來就像是被他拍倒的一樣。李嘯嚇了一跳,連忙搖了搖她:“遊棠!你怎麽了遊棠!”

其他人也紛紛圍了過來,一臉不明和擔憂。

在眾人的注視中,遊棠抬起自己仿佛調了糨糊的腦袋,不緊不慢地露齒一笑:“有點暈暈的……咦,我是不是醉了?”

醉了?

這不科學啊老鐵!你們老遊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好酒量呢?被你剁吧剁吧和節操一起喂人類好朋友了嗎?

就在李嘯風中淩亂的時候,葉嶼回來了。

“她喝酒了?”他皺眉看著一旁的空杯問李嘯。

李嘯語無倫次:“我……我以為……以為她酒量應該不錯嘛。”期期艾艾半晌,他猛地歎氣,“唉,她怎麽就醉了呢!”

葉嶼聽懂他的意思了:“因為她隨關阿姨,沾酒就醉。”

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李嘯一陣瞠目。他正要仰頭保持四十五度角明媚憂傷,卻見葉嶼半扶半拉起遊棠。

“我先送她回去,你們慢慢玩。”

明媚憂傷什麽的,都見鬼去吧!李嘯立時回轉腦袋,向葉嶼大力揮手告別。走吧走吧,走了就沒人揭他的短了!

也許是他的意圖太過明顯,已經走到門口的葉嶼腳下一頓,掛上親切無比的笑向一屋子眼巴巴的小弟道:“你們之前不是想聽李嘯的故事?正好我明天空著,給你們分享分享怎麽樣?”

“沒問題,葉哥!”

“好的,葉哥!”

“葉哥明天見!”

四起的歡呼聲中,李嘯親臨友誼破碎現場,體驗了一把世界對他深深的惡意。

清吧的大門就像光影的分界線,裏麵有熏暖的燈火在低語,外麵則被黑夜緊緊抱擁。

葉嶼拐進便利店買熱牛奶,出來的時候就見遊棠蹲在路邊,借著頭頂的路燈看螞蟻搬家。他一笑走近,遞出手中的牛奶瓶:“喝了會舒服點。”

遊棠抬起頭,臉上白皙如常,若不看她迷蒙的眼神,根本想不到她已經醉到迷糊。盡管酒量差得可以,她的酒品卻好得不得了,整個人安安靜靜的,好像一個仿真版娃娃。

隻見“娃娃”搖搖晃晃站起身,盯著眼前的牛奶瓶好一會兒,突然向後退一步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以,媽媽說過不可以喝陌生人遞來的東西。”

葉嶼哭笑不得:“我又不是陌生人……我是葉嶼啊。”

“你才不是。”遊棠搖搖頭振振有詞,“你的眼睛擠在一起,鼻子嘴巴也是歪的,哪裏是葉嶼?”

被“換臉”的葉嶼一陣無言。他摩挲著手裏溫熱的瓶子,思索著怎樣才能給自己驗明真身。遊棠卻湊上來繞著他走了兩圈,抽抽鼻子下結論:“你身上有葉嶼的氣息,你是不是認識他?”

葉嶼本人對此表示好奇,他的氣息是什麽樣的?

“這個不重要啦!”遊棠揮揮手,皺起眉頭追問,“你到底認不認識他嘛?”

沒被認出來,葉嶼有點不開心,瞥她一眼淡淡道:“我是他朋友,他讓我來接你。”

遊棠沒聽出來話裏別的意味,隻當眼前人真的是葉嶼的朋友,便接過牛奶放心喝了起來,似乎葉嶼認可的人在她麵前自動打上了“靠譜”的標簽一樣。葉嶼歎口氣,被她這一番舉動捉弄得沒了脾氣,暗自決定等這丫頭清醒後談談“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重要性。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牛奶喝了大半,遊棠的眼睛也被熱氣熏染上了一層水霧。她愣愣地望著“葉嶼”,目光卻像劃破虛空,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是不是葉嶼又要離開,所以才讓你來接我?”

“什麽?”

葉嶼下意識皺了皺眉。他見遊棠麵色不對,思路不由得往深處拐去。思來想去卻覺得迄今為止,唯有在部隊的這兩年算得上是離開。

難道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良久不得解,滿腹疑惑的葉嶼幹脆用不解的語調試探道:“為什麽這樣問?他不是一直都在?”

“才沒有……”遊棠搖頭,“他兩年前就離開過一次,兩個月前才回來……這兩年我根本聯係不上他!”

她歪著頭問:“你不是他朋友嗎?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哦,我一時沒想起來。”葉嶼忽略腦海裏浮出的莫名怪異感,隨口回應道。他觀察著遊棠的神情繼續探話,“他在一支特殊的部隊裏,訓練期間隔絕了通訊,你聯係不上不是很正常嗎?”

“部隊?”此話一出,遊棠頓時愣住了,她垂下眼睫,目光透出幾分茫然,“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過我……”

發現葉嶼在自己麵前狀態失聯,卻在他人麵前行蹤透明化,這個認知頓時讓醉酒後格外玻璃心的某隻小辣椒難受了。

葉嶼也愣住了,一個猜測忽地飄進他的腦海。這個猜測讓他猛然起身,目光緊緊鎖在眼前人身上,連聲音都壓入了急促:“你不知道?”

見遊棠點頭,他滿臉不可置信,忍不住追問:“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他走之前明明給你留了信講明了去處!”

遊棠現在的腦力,就如同偏遠地區時斷時連的信號一樣,完全沒有懷疑眼前這個“葉嶼的朋友”是怎樣得知其中詳情,隻忙著回溯當年的記憶。

“沒有!”半晌後,她使勁搖頭否認,聲音染上些許不滿,“就算你是葉嶼的朋友,也用不著騙我吧?別說是信了,他一個字條都沒留下……當時把我們都急壞了!”

原來是沒有收到他留下的信嗎?

腦中的迷雲豁然消散,葉嶼舒展開皺緊的眉頭,望著噘著嘴的遊棠若有所思。

雖然不知道這其中哪裏出了岔子,但總算找到問題的根源了不是?那麽接下來隻要找個時間消弭誤會,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老實說,某人小脾氣什麽的,葉嶼還是略有些吃不消。

而在他理清了來龍去脈因果緣由的時候,遊棠也灌完最後一口已經不怎麽熱了的牛奶。跟眼前這個“葉嶼的朋友”一通絮叨,她心中的鬱結盡散不說,還對先前多愁善感的自己頗為嫌棄。腦熱之下,她把手裏空瓶往旁邊一拍就要立flag:“要是葉嶼他再玩消失,我就……”

“你就怎樣?”葉嶼好奇。

遊棠嘴巴張了閉閉了張,語塞良久挫敗道:“我不知道……”

“哦?”葉嶼悠悠挑眉。這丫頭居然有無計可施的時候?

遊棠頓時大倒苦水:“這家夥太奸詐了!回來以後態度好得不得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計較,隻能自己暗戳戳腹誹,差點憋出內傷!”

她長歎一聲,目光無限蕭索,覺得人生真是慘淡。

“本來還想著打一架出出氣,結果兩年不見,我壓根就打不過他了……唉,你別光聽啊,給我出出主意唄!”

瞧著她眼巴巴的模樣,葉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伸手捏捏遊棠的臉頰,清咳一聲正正臉色,“善解人意”地支著兒:“其實……這事很簡單。”

聞言,遊棠整張臉都傳達著“求解”二字。

“既然放了你兩年鴿子,那就把他賠給你做補償怎麽樣?”葉嶼一本正經地把自己賣了。

“真的嗎?”遊棠的眼睛瞬間放亮,半點bug也沒察覺到,整個人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你真是個好人!”

平生第一次被發好人卡的葉嶼抽抽嘴角,終於良心發現停止了對醉酒少女的“坑蒙拐騙”:“走吧,送你回家。”

“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遊棠笑嘻嘻道,“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啊—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魔音來得猝不及防,葉嶼臉色一僵,垂眼望著她引吭高歌一言不發。見他反應平淡,遊棠撇撇嘴:“好吧,我家不在東北,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喂,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因為你家就在我家對麵啊!葉嶼麵無表情地默默道。

“你這人真沒意思。”遊棠衝眼前的石樁子跺跺綿軟的腳,轉身邁著七拐八歪的步子就要自力更生。葉嶼捂著頭無奈地歎息一聲,連忙跟上去,不時把走出S形步子的醉鬼拉回正軌。

偏偏醉鬼還不自知。

“不用拉我,我自己能走……你看我走得多直!”

是,直得快趕上波浪線了。葉嶼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在酒的後勁的作用下,遊棠人是越來越迷糊,興致是越來越高漲—若不是葉嶼攔著,她已經要跟街邊的花花草草握手了。

喝醉的遊棠什麽的,簡直太可怕了!葉嶼下定決心,以後要讓遊棠離酒遠一點。

握手不得,遊棠撇撇嘴,有些不高興地甩了甩手,但很快她又被不遠處的動靜吸引走了注意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當街欺負弱女子!”她擼起袖子熱血上湧,怒視著斜前方相對而立劍拔弩張的一男一女,拔腿就要衝過去。

“你幹什麽?”葉嶼連忙一把拉住她。

“你沒看見嗎?那個女孩子被壞人纏上了,我得去幫她!”遊棠跺跺腳,“救人如救火,你快點放開我,晚了就來不及了!”

“就你這醉醺醺東倒西歪的樣子,到底是救人還是幫倒忙還兩說呢。”葉嶼拍拍她的腦袋,又望望那邊爭執不休的兩人,“再說了,人家情侶吵架,你去瞎摻和什麽?”

“咦?”

聞言,遊棠有些不信,睜著醉眼把那兩人看了又看,趁葉嶼不注意突然拐著步子靠近,站在吵得難解難分的情侶旁邊想要弄弄清楚。

身旁多了個“求知若渴”的人亂入,硝煙濃鬱的氣氛也多了絲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尷尬,小情侶對視一眼,默默地閉上嘴。

“抱歉。”落後一步的葉嶼趕上,向兩人充滿歉意地點點頭,拖著遊棠就要趕緊離開。

回家的一路上天雷勾地火霹靂帶火花,遊棠盡出幺蛾子,生生折騰得葉嶼在十月底出了一頭大汗。好在大院就在眼前,葉嶼吸口氣平複著略糟糕的心情,開始了對扒著大樹不撒手的某人新一輪的勸說—某人堅稱此樹骨骼清奇,非合影不得走。

恕他眼拙,誠然這樹老了點,可他實在不能從一棵掉得葉子都不剩幾片的樹上感受到“骨骼清奇”這四個字……不對,一棵樹跟骨骼清奇有個毛線關係啊喂!

“不是已經給你拍了十來張合影?”葉嶼木然道。

“拍得多有什麽用,一張都沒拍出這棵樹的仙風道骨!”遊棠猛搖頭,舉著手機在葉嶼臉前直晃悠。

葉嶼瞅著眼前手機殼上向他咧嘴大笑的皮卡丘,心情更鬱悒了。好吧,是他孤陋寡聞了,那麽誰能好心告訴他,怎樣才能拍到一棵老樹的仙風道骨?成精嗎?

眼見失敗再一次衝他咧嘴而笑,葉嶼心塞得簡直要撲倒在地。既然動口沒用,就隻好選擇動手了—他幹脆利落揪下遊棠,兩臂一張把人打橫抱起轉身就走,整個過程還不到三秒。

正忙著和樹交流感情的遊棠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已經被抱著進了大院的門,她呆呆抬頭,定定瞅著近在咫尺的一張側臉。

被人一眨不眨地看著,縱然知道她醉著,葉嶼還是有些不自然。又怕她繼續折騰,便多分了些心神垂眼留意,卻正好瞧見遊棠掩嘴打出個哈欠,頭一歪靠在他肩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了過去,轉眼就有微沉的呼吸聲傳來。

“……”

莫名有種被套路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明撩不成反被套路的葉嶼滿心複雜地敲響了遊家的大門。

“應該是棠棠回來了。”屋裏,剛旅遊歸來的遊家二老正在看電視,遊爺爺笑眯眯起身去開門,“棠……怎麽是你小子?”

第一眼落在葉嶼身上,遊爺爺挑眉有些訝異,緊接著目光一滑瞧見被他抱著的自家孫女,登時就不淡定了:“你你你!棠棠……你把我們棠棠怎麽了?”

葉家這小子對棠棠有意思他知道,可這小子膽也太肥了,八字還沒一撇居然就敢當著他麵抱棠棠!太過分太不把他這個老人家放在眼裏了!

遊奶奶也聞聲而來,剛靠近門口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再看葉嶼一臉無奈哪還有不明白的,當即一拽戲精上身的遊爺爺不耐煩道:“行了瞎說什麽呢,沒看見棠棠醉了?還不趕緊把路讓開讓小嶼進來!”

“是……這樣嗎?”在遊奶奶的眼風下,遊爺爺訕笑著往旁邊挪了挪放葉嶼進來。

“棠棠給你添麻煩了。”遊奶奶又對葉嶼歉意道。

“您客氣了。”葉嶼搖搖頭一笑邁步,熟門熟路進了遊家大門向遊棠的房間而去。擦肩而過的瞬間,遊爺爺腦中靈光一現抓住了重點:“你小子是何居心?居然帶棠棠去喝酒!”

遊奶奶白了跳腳的老伴一眼:“這你得去問李家小子,別說你不知道是他組織了今晚的聚會。”誰讓這李家小子溜出門的時候正好被他們看見了呢?

“你怎麽盡護著這小子?我說說都不行了?”遊爺爺不滿。

“行,當然行,最好是直接嚇跑完事,然後你就能看到棠棠跟你急了。”遊奶奶輕哼一聲,不再理會幼稚的老伴,轉身跟進了遊棠的房間。

安置好遊棠,葉嶼便回了對麵自己家,見時間不早索性也準備洗洗睡覺,隻是臨睡前他習慣性地向對麵望了一眼,卻發現本該熟睡的遊棠赫然坐在陽台中央。

這是個什麽操作?

十月底的天氣已經很有一番涼意,尤其是晚上起了風,更顯得隻穿著一身薄睡衣的遊棠“楚楚凍人”。葉嶼揉揉額角從衣櫃裏提出件厚外套,動作利索地翻了過去。

那廂遊棠披散著長發盤腿而坐,雙手擱在膝上有模有樣掐著法印,白淨的臉上一派肅穆。感受到肩上一重,她睜眼就對上抱手而立似笑非笑的葉嶼。

“大晚上坐這兒吹冷風?嗯?”

他尾音挑起,口吻危險,聽得遊棠不自覺地抖了抖。較之先前她顯然清醒了些,至少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葉嶼。

“噓。”豎起手指輕噓一聲,她朝葉嶼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打擾自己,“我忙著呢。”

“忙什麽?”葉嶼接話。

“當然是承接天地靈氣,吸收日月精華了。”遊棠回答得振振有詞。

葉嶼抬頭望著被烏雲遮蔽的天空無言,思忖著遊棠喝到假酒以至於傷到腦子的可能性。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就把秘密告訴你好了。”

“哦?”葉嶼捧場地回應一聲,整個人卻興致缺缺—他早就不對醉酒狀態的遊棠抱有期待了。

“咳咳!”遊棠卻顯得很鄭重,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開口,“其實,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卻被巫婆施了魔法,要是不在夜晚修煉,我就會在白天變成田螺……對了,那個壞巫婆還搶走了我的羽衣,你能不能幫我搶回來?”

看著眼巴巴的遊棠,葉嶼抽了抽嘴角。這已經不是喝傷腦子可以解釋的了,這分明就是喝得大腦拆分重組了吧?照這個劇情發展下去,是不是還會接著出現牛郎織女、白雪公主等元素?

“行了小仙女,快點回去睡覺。”對此,頭疼的葉嶼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直接提溜著遊棠的領子把人丟回**。

遊棠在床墊上彈了彈,打個滾將自己埋進柔軟的被窩,隻露出顆腦袋在外控訴道:“不讓我修煉,你真是太過分了!你和壞巫婆是一夥的!”

“我還能更過分一點。”葉嶼眯起眼睛,嘴角勾起抹陰險的笑,“比如說……燒了你的羽衣,讓你再也上不了天。”

遊棠抖了抖,一言不發地扯起被子蓋住腦袋。見狀,葉嶼滿意地點頭,一點都沒有威脅醉鬼的愧疚感。他正要舉步回家,手又被人一把抓住,回頭就發現遊棠掀了被子趴在床邊,眨巴著眼睛泫然欲泣。

“難受,想吐!”

晨光破曉,安憩的城市慢慢蘇醒,帶著四射的活力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遊棠揉揉鈍痛的腦袋,睜開迷糊的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她昨晚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受,就好像……有人在盯著她一樣?她扭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視線從床邊掠過,下一秒,她震驚了。

“你怎麽在這兒!”

瞌睡蟲瞬間跑了個幹淨,遊棠一個鯉魚打挺滾到床角,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相識這麽久,葉嶼終於忍不住要對她這朵嬌花下手了?

隻見葉嶼靠坐在床邊麵沉如水,一雙眼冷颼颼地扔著眼刀。看得出來,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之不好。遊棠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向他揚起個友好的微笑:“那、那個……”

葉嶼嫌棄地瞟她一眼,一言不發起身就要離開。遊棠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一拍床板怒道:“喂!大清早出現在我的房間,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解釋?”葉嶼停下腳步折回來,雙手一展撐著床沿,俯下身盯著她笑了,“我怎麽覺得應該是你給我一個解釋?你可是折騰得我一宿沒睡啊。”

嘎?

遊棠瞅著葉嶼眼瞼下淡淡的青影,把他的話掰開了揉碎了細細思索,驀地腦中劈過一道驚雷—莫非!是她自己終於忍不住對葉嶼這朵嬌花下手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汙我清白啊!

遊棠在心裏瘋狂叫囂,被自己的想法劈得外焦裏嫩,連臉都皺成了一團。葉嶼挑眉,有趣地觀賞著她的反應,他敢打賭,遊棠的想法絕對跑偏到奇怪的方向去了。

抱著被子縮在角落的遊棠覷著葉嶼的表情,努力擠出個笑臉:“所以……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麽滅絕人性傷天害理的事?”

“你都不記得了?”

遊棠誠懇地點頭,以示自己沒有消極抵賴的想法。

“看來是斷片了。”葉嶼摸摸下巴,疊起手在床邊坐下。

喂,你這個遺憾的語氣是怎麽回事?遊棠瞪他。

發現當事人之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印象後,葉嶼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我就是想問問,為什麽你昨晚抓著我不撒手不說,我一走你就鬧著要吐,我一回來你就什麽事都沒有?”

虧他還怕某人真的難受守了一夜,現在看來都是在耍酒瘋?葉嶼瞅瞅腕上還未褪去的紅印,臉色一下冷了八度。

遊棠也瞄一眼那明顯是被自己抓出來的印子,訕笑著從角落挪出來一扭一扭移向葉嶼:“那什麽,我不是喝多了什麽都不知道嘛……”

葉嶼冷笑:“以後一滴酒你都別想沾!”

“必須的!”遊棠連忙附和。喝一次的代價太大了,就算她臉皮厚也不能這樣丟啊!她都不敢猜自己昨晚幹了多少蠢事!

見她保證得幹脆,葉嶼的臉色緩和了些。遊棠連忙禍水東引把鍋丟了出去:“你看,要不是小李子說那什麽‘僵屍’好喝,我也不會去嚐試嘛!這是情有可原的對不對?”

睨她一眼,葉嶼起身向陽台走去:“我先走了,大家還等著呢。”

“做什麽?”

“當然是給大家講講李嘯先前的‘英雄事跡’了,昨天你醉倒後我們商量好的。”他腳步不停漫不經心道,話音落下的同時已經翻進自家陽台消失在遊棠的視線外。

遊棠撐著臉頰的手一歪,腦袋險些磕到牆上,然後默默在心裏替李嘯點了一根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