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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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永遠保護我的神明。

——絕對不能告訴他的秘密

01

淮夏推開醫院的側門,抬眼望去,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男人。因為是下班時間,他穿著簡約的黑白休閑服,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的年紀。

“又是一個人?”他開口,聲音意外地好聽。

“叫了個司機,直接開車過來的。”

男人沉默片刻,輕輕歎息一聲:“作為朋友的忠告,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淮夏毫不在意地笑:“我知道。”

“別瞞我,如果不是我發現了,你根本就不打算接受治療!”男人握緊拳頭,忍不住反駁,“你現在隻是間歇性腹痛和胃炎,等時間久了,極大可能會演變成胃癌!”

這個人叫蘇至,比淮夏小一歲。

偶然一次聚會上,他見到了身穿紅裙的淮夏,她美豔、自信,漂亮得不像凡人。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喜歡上了她。

幸運的是,那時他的父母碰巧與淮家有了生意往來,於是不久後的一場飯局,他又再次看到了自己心儀的人。

可不幸的是,淮夏已有了男朋友,並且為了對方,曠課缺勤導致學分未修滿,大四更是直接輟學。

“好啦,我這不是聽你的話乖乖過來了嗎?”淮夏敷衍一句。

蘇至卻壯著膽子,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手心冰涼。

“你有沒有後悔過?”

蘇至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

“哪怕有一點點後悔當初選擇了周漾,而不是我。”

他的反問令人猝不及防。

淮夏沒有鬆手,如果仔細打量她就會發現她最近瘦了很多,連妝容都遮不住麵容的憔悴,但走起路來依舊會昂首挺胸,還是從前那個最驕傲的孔雀。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一定不後悔。我淮夏生來不屈服命運,隻要目的明確,就絕不會有任何東西能困住我的腳步。”

一種無法言語的悲傷一點點蔓延進她的眸中。

“但現在……我有點看不清了。”

高中畢業周漾正式向淮夏告白,兩人在一起後,度過了很長的一段甜蜜單純的大學時光。淮夏一直以為,隻要兩個人相愛,無論發生什麽都會永遠在一起。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周漾不再溫柔、不再對她撒嬌、不再去哪兒都記得報備。他想當演員,她百分百支持,他缺助理和經紀人,她便輟學幫他,在演藝圈為他保駕護航。

直到有一天淮夏重感冒,卻依舊強撐著聯係導演和品牌商。半夜,周漾醉醺醺歸家,白襯衫上留著未清理的口紅印。

她終於發現,自己好像真的選錯了。

無數次爭吵時他都痛哭流涕,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

“對不起,我隻是太累了,我想給你最好的,我不想被你的父母看不起……”

淮夏回應著那個擁抱,而同樣的道歉與自責,她早已聽了無數遍,失望了無數次。

“我看不清自己放棄了這麽多,最後究竟能換來什麽。”淮夏對蘇至勉強笑了笑,輕輕掙脫開對方的手,“所以,我不想再付出啦,我想健健康康的,完成未完成的學業,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弟弟,你要相信我。”

蘇至深深看著她。

“好,我相信你。

“隻要你想,我一定陪你。”

02

深夜沒有星星,隻有一輪模糊的殘月掛在天際,露水微重,夜色蒼茫。

客廳,黎喬抱著枕頭倒在沙發上,她睜開眼,看見倒完垃圾的白一寧正好從外開了門。

“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他溫柔地笑,洗完手才在黎喬身旁坐下。

“班長。”

“嗯?”

“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黎喬揉了揉眼睛,稍稍偏頭靠在白一寧身上,“我夢見我被壞人打死了,然後你轉身就和別的女人抱在一起。”

白一寧笑而不語,幹脆伸手將她攬在懷裏。

外麵很冷,但他剛剛進屋脫了外套,現在身上隻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衫。

“最最最氣人的是,她比我好看,胸大屁股翹,看一眼就會讓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黎喬努力回憶著噩夢的細節,時不時發出憤憤不平的感歎。

顯而易見,這是女孩子的間歇性的自我懷疑發作,身為新晉男朋友的白一寧非常有求生欲地搖頭:“不要別人,隻要你,你最好看了。”

如果旁人看到此情此景,估摸著會以為自己瞎了。六年間白一寧從醫學生到正式醫生,身邊不乏各種類型的漂亮女生,投懷送抱更不在少數。可他眼鏡下的一雙沉靜的黑眸從來都是波瀾不驚,一度讓人懷疑他的性取向是不是出了問題。

白一寧說完哄人的話後便注視著黎喬,耐心地等她眉眼重新舒展。

可自家女朋友顯然不是一般女孩子。

她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

一秒,兩秒,三秒,白一寧有些不自然地咳嗽:“怎麽了?”

“我聽說,當你盯著一個男孩子十秒鍾,就能看出他喜不喜歡你。”

萬萬沒想到,黎喬的思維此刻又開始跳躍了,她頗為不滿地說:“完了,十秒鍾過去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你不喜歡我。”

白一寧輕輕抿唇:“這個傳說,我覺得可信度很高。”

他捧著她的臉頰湊過去,溫熱的氣息灑落在她的耳垂。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的手有點涼,耳邊他的氣息卻又熱得嚇人,再配上眼前這麽一張放大的帥氣麵容,冰火交融下,黎喬瞬間結巴了:“什,什麽?”

“高中時,我看見你總是會把目光挪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黎喬咳嗽一聲,往後挪了挪,卻瞬間被對方攥住小腿,被他一把拉到懷中。她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裏麵不再清冷平淡,反而盛滿了無法掩藏的情愫,倒映著她微微發紅的臉龐。

“因為我看見你,就想吻你。”

淩晨三點半,白一寧坐在床邊,細細撫摸過黎喬熟睡的小臉。

黎喬說過,他是她的“小安眠藥精”,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會睡得很安心。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勾唇,起身關好房門。

他慢慢走到客廳落地窗前,俯視那片早已昏暗的街景。

“溫時景和我說,他昨晚在漢城看到淮夏回來了。”

電話那邊有點吵,周漾似乎還在劇組。幾秒鍾後他走出喧囂的場地,靠在門邊,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我一直以為,你們的關係並不好。”

“以前我們還小,現在長大了,沒必要總抓住那些莫須有的矛盾不放。”

周漾揉了揉眉心,他的身邊空無一人,隻剩下頭頂一片漆黑的天空。這樣的氛圍,很適合說些矯情的實話。

“白無常,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特別羨慕你。”

周漾已經很久沒有念過“白無常”這個綽號了,以前白一寧是班長,家境不簡單,學習又好,大家喜歡他,同樣也有點怕他。

但周漾不怕,同桌六年的時間裏他把白一寧外冷內熱的性子摸得很透。周漾成天笑嘻嘻的,頂著優秀藝術生的身份滿嘴爛話,看似和誰都能打成一片。他白天待在寬敞明亮重點的高中,晚上就背著書包慢慢走回到六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

媽媽會在廚房忙碌,而爸爸則坐在沙發上瀏覽今日的報紙。可隻要聽到樓道傳來他的腳步聲,下一秒的他們便如同上了發條一樣,開門,拿書包,遞上一杯溫熱的牛奶,所有動作一氣嗬成。

他們一個高中文憑一個初中文憑,搭夥過著最平凡溫馨的生活。

直到,少年宮某個很出名的鋼琴老師誇讚周漾是個不錯的苗子。

“你是我們的唯一希望,你是我們的唯一寄托,你的未來不容怠慢,你一定要成才。”

這句話無時無刻不在周漾的耳邊回**,起初隻是父母,後來便是鄰居、親戚、老師,甚至樓下賣煎餅的大叔也知道,這棟小樓住著一戶人家,家裏有個學鋼琴的兒子在讀重點高中,未來會很有出息。爸爸媽媽是愛他的,會為他支付高昂的鋼琴培訓費,會每天叮囑他多加衣服多吃水果。

這份愛濃烈深沉,卻同樣沉重,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淮夏答應我的告白時,我是真心高興的,但並不隻因為那人是淮夏,而是我突然發現,原來這樣的我,也能得到你們的喜歡。”

有些人從一出生就站在了終點,而有些人,連追趕的資格都沒有。

白一寧摩挲著手心黎喬的粉色發圈,歎了一口氣:“那時我祝福你們,是以為你會好好和她在一起,但是……”

“但是你看走了眼。”周漾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屑,“我想你現在也知道了吧,當初你父親為什麽那麽不喜歡黎喬,是因為我把她和你的過往,添油加醋全部告訴了他。”

白一寧手上動作微頓。

“如果你的父親判定黎喬是你成功道路的絆腳石,我想一帆風順的你,大概就會嚐到身不由己是什麽滋味了。”周漾呼出一口氣,“我就是這樣卑劣的一個人,見不得你們好。你還記得嗎?黎喬還在五班時學校舉辦了藝術節,我那次還不小心把手給摔了。”

“記得。”白一寧輕聲回答。

“其實那次是我故意的,我當時想著,如果我臨時出事了,我們班的節目就一定會徹底泡湯。這樣,大家或許就會明白,其實在這個班裏,我也很重要,和你這個班長一樣重要。”周漾頓了頓,反問,“我是不是很蠢?”

“有一點。”白一寧實話實說。

“你那次喊我吃飯,我其實挺意外的。以為是個鴻門宴,但直到我看到六年後的黎喬才發現,你果然什麽也沒告訴她,你就隻希望她快快樂樂的。我……終於明白了,她是你唯一的底線。”

周漾壓低聲音,自顧自地說:“隻要我不動黎喬,我們就算不能當朋友,也能當一輩子會打招呼的普通同學。”

過了許久,白一寧喉頭滾了滾,淡淡地說:“你知道就好。”

直到周漾掛了電話,女人才不緊不慢地從浴室出來,她塗了dior的正紅色口紅,卷翹的發梢也是好聞的檸檬香味。

周漾抬頭,用一種看起來很受傷的目光盯著她。

她微微揚唇,走過去抱住對方。

周漾埋在女人的肩窩,嗅了嗅那點熟悉的味道:“香味很好聞。”

女人笑:“我特意用了和她一樣的香水。”

周漾的肩膀輕輕抖了一下,生硬地轉了話題:“你知道白一寧和黎喬在一起了吧?”

“知道。”

“你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你會做些什麽阻止他們在一起。”

“有什麽意義,隻要黎喬存在,白一寧永遠也不會愛上我。”她抬眼,對上那一雙重新變得平靜的眼眸,似笑非笑道,“怎麽,後悔把我叫來酒店了?”

“不,隻是有些後悔,把白一寧和黎喬的過去告訴你了。”周漾輕笑。

“說起來你可真沒良心,人家白一寧把你當真心朋友,把掏心窩子的話都跟你說了,結果你轉身,就告訴了我,告訴了我這個被溫家拋棄的人。”

“朋友?”周漾嗤笑,指尖捏著她的下巴,順著嘴角吻過去,“成人世界,哪裏來的真心朋友。”

女人迎合著他,嗓音柔媚。

“你說的,我完全同意。”

在周漾看不見的角度,她眼中透出幾分冷意。

所以,我為你、為他們都準備了一份超級大禮。

03

“所以,那貨是什麽情況?”

溫時景懶洋洋地端起一杯咖啡,他抿了幾口便皺眉,嫌棄地放回去。

他其實更喜歡卡布奇諾或榛果拿鐵,但堂堂總裁大人喝這種甜度高的飲料實在不像話,所以出門在外,他就會點一杯很難喝的冰美式當吉祥物。

“就是你看到的情況。”白一寧也點了冰美式,並且很享受地喝了一大口,“周漾一直藏得很好,和我做朋友,和淮夏戀愛,看起來沒心沒肺、天真無邪,騙過了所有人。”

“他現在在當鋼琴老師?”

“不,早就進娛樂圈了,但小火靠捧,大火靠命,淮家絕不會幫他,那麽他就隻能自己找出路。”白一寧頓了頓,補充,“我猜他應該是和什麽人達成了協議,才會選擇直接撕破臉。”

“那淮夏打算怎麽做?好歹她也是淮家唯一的大小姐,想動周漾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

白一寧淡淡瞥了一眼對方:“就她那死性格,不撞南牆不回頭。”

過去他也不好過多提醒,總不能給淮夏灌雞湯,說這世上不存在一如既往不會變質的愛情。可說這話他卻無怨無悔地等了一個人六年,而他的合作夥伴丁楚卿滿腦子都是他的寶貝。

“說得也是,小時候我搶了這姐們一隻泰迪熊,差點就被她抄起凳子給砸死了。”

溫時景對於周漾的印象還停留在高中,那個拿著扳手,嚷嚷著要卸了他的自行車鏈條的平凡路人甲。但目前來看,長大後的路人甲本人並不滿足隻當個普通人。

演藝圈和商場類似,資本運作商業價值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單打獨鬥,往往會死得很慘。

溫時景頭腦風暴了一陣,低眸裝模作樣地歎氣:“你這一對青梅和竹馬可真能作,我突然有點後悔,當初配合你放我家妹妹回國了。”

白一寧冷笑:“第一,黎喬不是你家的;第二,你就算不放她回來,我也會親自去接她。”

“嘁。”溫時景嗤之以鼻。

“你們隔著我聊八卦,不覺得很累嗎二位?”

兩人中間,沉默好久的丁楚卿終於忍不住了開口。

他雙手抱胸,聲音冷漠且不耐煩,而且從剛剛開始,他們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對麵……一個純白色花瓶上。

“別忘了我們這次出門是為了什麽。”

他的麵前隻有一杯滾燙的熱茶,用閃瞎眼的粉色玻璃水杯裝著。林染是個養生老幹部,一直認為出門在外,用店裏的杯子非常不衛生。

於是丁楚卿每逢出門,甚至在召集股東開會的嚴肅時刻,也會木著一張臉,從助理手中接過那個黑色真皮商務包,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那個卡哇伊的小粉紅杯子。

如白一寧所想一樣,丁楚卿確實對除林染以外的人和事都沒什麽興致,就連開公司也隻是為了掙錢養林染,所以此時此刻的他會乖乖坐在這裏聽廢話,目的也隻有一個。

“我詢問了店家,確定是今天中午十二點,開一個叫先行團的東西。”白一寧皺眉,轉而問溫時景,“你意向金付了嗎?”

溫時景:“九百九十九的?我拍了,還拍了三個。”

白一寧:“不是,意向金是一元的頁麵,你那個是防拍價。”

溫時景:“我讀書少你別騙我,哪有衣服隻要一塊錢的。”

丁楚卿默默打開某寶頁麵,斟酌片刻才抬頭認真詢問:“意向金不是那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嗎?”

三個穿著高檔,臉帥腿長,隨便拉出一個就能去拍雜誌封麵的男人難得一起湊在某咖啡店裏,專注地盯著手機神神道道,在此期間不下四個女生紅著臉跑來要電話,當然最後也都被他們禮貌地拒絕。

“話說你們倆偷偷摸摸給女朋友買校服裙似的玩意,拉上我幹什麽?”溫時景打了個哈欠,把手機隨意扔在桌上。

“你妹妹想要。”白一寧一句話說完,溫時景瞬間不吭聲了,又默默把手機拿回去,“真是麻煩死了,她說她要哪種來著?”

“這個,紫白相間的,林染要的好像是紅格。”

“嗬,這長得不都一樣嗎?”

“格距和顏色有輕微的差別。”白一寧嚴苛地分析,“包裝盒的風格也不同。”

丁楚卿默默插了一句:“我發現了一家店,這裏麵裙子全都有現貨。”

“別買,那是‘山店’。”

最後,為女朋友(妹妹)買裙子的三人小分隊以零收獲慘淡收尾,先行團隻有五百件,差不多在第二秒的時候就已經下架。溫時景嘖了一聲,極度煩躁地盯著那卡住的付款頁麵。

“真麻煩,把店買下來得了。”

與此同時,隔壁商場服裝店內,林染和周梓澄捧著熱茶,看著黎喬試完那一大摞的衣服,不時給出幾個非常中肯的建議。

“她怎麽想到要買新衣服了。”林染笑道,“不是說工作總要在外奔波,買太多浪費嗎?”

“你有所不知,早上臨時接到的微信電話,她今晚可是要見婆家的人了。”周梓澄分析,“那句話怎麽說的,上沙場前總要擁有一套足夠震住敵方的戰袍,這樣勝算可以提高百分之二十。”

“很有道理。”林染給她豎大拇指,換來對方一個得意的挑眉。

“說起來,你當初是怎麽搞定你家丁BOSS的父母的?”

林染搖頭:“沒搞定,他父母早就不在了。”

啪的一聲,試衣間的門被黎喬推開,她哭喪著一張臉,垂頭喪氣道:“完了完了,由於偶像的‘養豬計劃’實行太過順利,我已經胖出了新高度,連小碼的裙子都套不上了。”

周梓澄看了看她那細腰,又看了看自己那一圈小肚子。

“我懷疑你是在間接埋汰我。”

黎喬歎氣:“天地良心,我隻是怕他爸媽對我印象不好。”

“親愛的,你自卑個什麽勁兒,你已經夠美了。”周梓澄撩起一綹她新染的暗綠頭發,毫不在意道,“我杵在你們兩個大美女中間,我才會自卑到抬不起頭好不好?”

有周梓澄的地方就有歡樂,幾人笑鬧完,擁著換上新戰袍的黎喬走出了商場。

“你家白醫生什麽時候來接你?”周梓澄問。

“我問問……等等,他給我打電話了。”黎喬按下通話按鍵,笑著喊,“嘿,偶像。”

“我剛結束一台手術,你在哪裏,我來接你。”由於沒有搶到限量小裙子,白一寧心中略微失落,但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

“哈哈,我和林染、澄子她們在一起,要不我打個車,到你醫院樓……”黎喬還未說完,就和自家小姐妹一起,瞧見對麵咖啡館門口赫然站著三個男人,人高馬大,腰細腿長,回頭率滿分。

“樓、樓下……”

黎喬眨眨眼,確認自己沒看錯。

本應剛剛結束手術的白醫生,此刻臉色難得露出一絲窘迫,他身邊的丁楚卿依舊麵無表情,寶貝似的抱著那亮晶晶的粉色小杯子,而溫時景壓根就沒察覺到周圍氣場的變化,正埋頭和客服小姐姐聊著關於收購店鋪的事宜。

三人對三人,隔著一條街沉默著。

“咳。”

白一寧率先打破寂靜,硬生生從牙縫裏蹦出一個字:“巧。”

“我覺得不太巧。”周梓澄故意調侃,“得,我回家畫稿去了,不打擾你們這幾對情侶秀恩愛了。”

“下次約。”林染和其他人揮手再見。

“我去,你們怎麽在這兒?”不幸交涉失敗的溫時景抬頭,一眼就瞧見黎喬的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來回打量,而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裏明顯帶著嫌棄。

他一臉不爽道:“看什麽看,沒見過你哥驚天絕世容顏?”

黎喬嗬嗬一聲。

丁楚卿二話不說,乖乖回到了林染身邊,眼神溫柔,語氣柔和。

而另一邊,黎喬輕輕拍了拍走來的白一寧,笑道:“白醫生,說謊話容易天打雷劈。”

“是我失策了。”他無奈地笑。

黎喬看向溫時景:“你怎麽又回來了?”

溫時景給了她一個白眼:“喲,這麽不想看見我。”

“想什麽呢,我是怕溫家那點家產被你給敗光了。”

“給你留的嫁妝錢還是有的。”溫時景看了眼他們自然牽在一起的手,眼眸裏透出一點不易察覺的落寞,“得了,我就不打擾你倆了,我去找兄弟吃飯去。”

見他轉身就走,黎喬不由得皺眉:“你別又在外喝一整夜的酒,之前我領導家的智障弟弟就因為假酒上頭,直接栽進醫院了。”

溫時景擺了擺手:“廢話真多。”

告別了那幾人,黎喬這才將視線重新放在白一寧身上,對方一直抿唇不語,難得吃癟的模樣特別可愛。

“偶像,說謊話並不是罪無可恕,隻要我們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黎喬拉拉他的手。

白一寧低眸,盯著她:“不是因為這個。”

黎喬:“那是因為什麽?”

白一寧輕輕歎氣:“我爸我媽剛剛發短信,說他們晚上得去外地參加一個商務會議,所以吃飯時間提前到了中午,也就是現在。”

“請問我現在可以溜嗎?”

白一寧摸了摸她的頭:“當然不可以。”

黎喬笑臉垮了,低著腦袋踢腳邊的石子。

“他們不會難為你的。”白一寧低眸看著她,別有深意地說,“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別怕。”

陽光灑在他的額間,隱約露出了那淺淺一道疤痕。

“忘了問你,你的額頭是怎麽回事?”黎喬鬆開手,指了指他的劉海,“這個被劉海擋住的位置有一道疤。”

“不是什麽大事,就有一次出門太急。”白一寧麵不改色地說,“然後……撞到樹磕的。”

“白一寧同誌,你能編一個讓我稍微相信一點的謊話不?”

“黎喬同誌,撞到樹上怎麽就不可信了?”

“正常人會撞到樹嗎?”

“你以前還卡在了學校的圍牆上呢。”

“我的暖心大男友,再不告訴我實話,我就親你了喲。”黎喬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邊蹭來蹭去,“我來真的喲,不是開玩笑的喲……”

“你想親我,我很高興。”白一寧看著她,勾了勾唇,“但我不建議你現在對我做出這麽親密的舉動。”

黎喬眨眨眼,轉而露出得逞的笑容:“怎麽,在大馬路上你害羞啦?你昨晚可不是這麽淡定的……”

白一寧一本正經道:“我昨晚怎麽就不淡定了。”

“你要我複述一遍嗎?”

白一寧輕笑,輕輕捂住她的嘴:“對了,剛剛忘了告訴你,我和爸媽發消息時,他們其實就已經在附近了。”

黎喬這個呆愣的表情非常可愛,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小女朋友的腦袋,慢慢抬頭,視線望向她的身後。

“爸,媽。”他喊得坦坦****。

哦吼,完蛋了。

她僵硬地回頭,目光恰好與身後那一對打扮異常隆重,但明顯透露出尷尬神色的夫妻二人對上。此刻他們都非常默契地仰頭看天,一副“你們繼續我什麽也沒看見”的尷尬模樣。

黎喬欲哭無淚,轉而看向罪魁禍首:“白一寧,你是故意的。”

這就好比老鼠大晚上出洞偷吃奶酪,剛高高興興地把奶酪從盤子裏叼出來,轉頭就看到一隻大肥貓站在自己麵前露出和藹的笑容。

白一寧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語畢,他按著對方的腦袋,將她轉了個方向:“喬喬,喊人。”

黎喬腦子一抽,壓根沒反應過來,此刻完全憑借本能,傻裏傻氣地跟著重複:

“爸,媽,你們好。”

白一寧倏爾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而白家夫婦尷尬的假笑也僵住了。

“你……也好。”

04

四人坐在飯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仿佛一下子降到冰點。

白父咳嗽一聲,率先打破尷尬:“那個……黎喬啊,今天伯父點的這些菜還符合你口味嗎?”

黎喬趕忙放下筷子,雙手豎起大拇指,一臉真誠:“特別符合,您實在是太會點菜了。”

白父生硬地笑:“好、好,那你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好的,好的……”

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白氏總裁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未來公公。黎喬微微偏頭,向白一寧露出一個求救的表情。而對方顯然無視她的眼神,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的碗裏:“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黎喬心想:多吃什麽啊,我的寶貝大男友,你沒有發現氣氛已經尷尬到爆炸了嗎?

安婉的接受能力顯然比白父好,她笑眯眯地盯著黎喬粉白的小臉,越看越喜歡。

“喬喬啊,我們家一寧性子冷,做事也不愛考慮後果,你平日千萬別和他置氣。”

不,他隻是腹黑而已。

黎喬正經道:“他對我特別好。”

“我自己生的兒子我還不了解,活脫脫白眼狼一個。”安婉瞪了一眼白一寧。

白一寧笑而不語。

還好還好,未來婆婆看起來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黎喬在內心安撫自己,默默喝了一口茶。

“對了,你們打算什麽結婚呀?婚禮場地有要求嗎?我知道一家婚慶公司,那裏的策劃師在法國待過六年,經驗豐富。”安婉滿眼興奮道。

黎喬一口茶噴了出來。

“太,太早了吧。”

安婉不以為然:“早什麽早,你們小孩子不懂,結婚可麻煩了,大到排麵場地,小到服裝喜糖,哪一個環節不得操心個幾年。”

“唔,有道理。”白父附和。

“媽,你別逗她,她年紀還小,再說我們工作都忙,也不急於一時。”白一寧終於開口解圍。

此情此景,黎喬這才發現一開始自己就擔心錯了方向。按照一貫的豪門狗血情節,對方父母過來的目的應該是甩下五百萬的支票讓她離開他們的兒子,而她以備後患,早在心裏打好表達真情的發言稿,結果白氏夫婦卻反其道而行,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們的便宜兒子扔給她。

“這次隻是和你們兩人吃個便飯,等下次,我們會親自邀請你的母親。”白父頓了頓,說,“你母親現在是溫老頭的得力助手,能力也出色,確實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爸。”白一寧輕輕打斷他,語氣暗暗藏了一點不容置疑,“上一輩的事,和下一輩沒有任何關係,這個道理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白父無奈地看了眼兒子,“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盯著我,這麽多年我就算是想再做什麽,也做不動了。”

白父惆悵地想:現在也隻能想著抱孫子了。

他晃了晃酒杯:“丫頭,我也曾對你和你的母親曾持有並不公平的偏見,我為我過去的言辭和偏見道歉。”

“啊?”黎喬有些反應不及,“您……”

白父這麽多年風風雨雨,和後輩道歉倒也坦**:“以後如果有機會,也會和你母親道歉。”

“沒事,沒事。”黎喬連忙解釋,“都過去了。”

黎喬知道,許明珠當年和溫謹言在一起是不被看好的,可他們風風雨雨好多年,如今倒也像是一對恩愛夫妻,甚至大過年的,還會手牽手跑到院子裏扔摔炮玩。

燈光打下來,他們的影子和心似乎都被拉得老長。那個時候的黎喬已經逐漸開始理解許明珠,她會為她出頭、為她感到驕傲,不希望別人汙蔑她。

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在於隻要問心無愧,便沒必要再去理睬。

而現在,她和許明珠都打破了流言。

桌布之下,白一寧悄悄覆上她的手背,動作帶著一絲安撫意味。

他很細心,一直觀察她的情緒變化。

黎喬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黎喬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

她剛洗完手,安婉便獨自從外麵走進來。

“阿姨。”她乖乖地叫。

安婉點頭,順便打趣道:“怎麽不叫我媽了?”

黎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見對方不緊不慢地走到鏡子前,從手包裏翻出一支口紅,開始慢慢描摹。

比起白父,白一寧和安婉長得更像,五官立體精致,隱隱透著一絲清冷。但隻要一笑起來,就像初冬的陽光一樣溫暖。

“喬喬,悄悄告訴你,一寧和我說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一點都不驚訝。”

黎喬眼皮一跳,側身看向安婉。

“你剛離開漢城時,這孩子就和變了一個人似的,辭去了學生會會長的職務,白天學習晚上學著處理公司文件,每天就睡那麽幾個小時,甚至活生生把自己給累成了近視。”

“他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黎喬說。

“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確實不善於將過去的苦難告訴自己的女人。”安婉莞爾,“他能棄商投醫,能獨身一人和他爸爸對峙,甚至還和丁楚卿那孩子合作,把白氏耍得團團轉,那個一直遵循我們期望的孩子,居然開始學著吃苦,試著反抗自己早已被安排好的命運。”

安婉的笑容在暖光燈下顯得尤為漂亮。

“而他做的這一切,都隻是為了你。”

為了讓你的前方毫無阻礙。

生在有錢人家的小孩也有自己的難處,無論前程還是婚姻都並不能完全遵循本心。你想要富裕,就得放棄不足以門當戶對的愛情;你想要愛情,就隻能放棄過去所有的資源。

而這六年,白一寧能不靠白家在漢城徹底立足甚至對峙,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黎喬沉默了,之前白一寧對她說過,她不需要改變、不需要隱忍迎合,也不需要那麽懂事,無論發生什麽,都可以無條件依賴他。

當時的她曾因自己弱小而無故置氣,現在細細想來,對方大概隻是因為品嚐過那種隱忍,才不舍得自己也經曆一遍社會的殘酷。

“他……過得不好嗎?我看他的QQ動態,一直以為他的生活很快樂也很充實。”

“QQ?”安婉一頓,堅定地搖頭,“他一直用微信,從不發QQ動態,當然,朋友圈也很少發。”

黎喬怔住,有些不解。她明明記得白一寧很喜歡發動態,連中餐吃了什麽這樣的小事都會拍照分享。

黎喬隱約知道了些什麽。

這六年,他的QQ似乎一直設置了僅她可見。

那所有日常,都隻是分享給她一個人看的。

05

吃完飯,白氏夫婦還得趕下午的飛機,分別時隻說了幾句就匆匆坐車離去。

黎喬看著那輛遠去的車,輕輕握上白一寧的手。

“我記得當年我坐車離開,你居然騎著一輛自行車窮追不舍。”

“因為怕打出租耽誤時間,才幹脆直接騎自行車追你。”白一寧笑,“現在想想真是挺傻的,自行車怎麽能追上轎車。”

黎喬低頭傻笑:“嗯,你確實是個傻瓜。”

白一寧很喜歡看她笑,於是伸出另一隻手,溫柔地捏捏她的臉。

“我現在才發現,我十六歲做過的最傻的事,就是你離開時說了一大堆的廢話,卻始終沒來得及將最重要的話說出口。”

黎喬抬頭:“說什麽?”

“說……我後悔了,不想要你走之類的。”

黎喬眨眨眼:“我記得你那時很沒形象地大喊了‘許歲安’三個字。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認出我的。”

白一寧望進那雙眼睛。

他又想到那些黎喬鼓勵自己的微博,和那個破舊櫃子裏無數個自己的名字。

“秘密。”他摸了摸黎喬的腦袋,“想知道就自己慢慢猜。”

黎喬不高興地鼓著臉:“哼,不說算了。”

“要不要吃蛋糕?”

“不吃,我很胖了。”

“你不胖。”

“睜眼說瞎話。”

白一寧突然將她攔腰抱起。

黎喬猝不及防:“幹什麽?”

白一寧:“突然很想抱你。”

黎喬雙手抵在他的胸前,臉色緋紅:“偶像,你在耍流氓。”

“胡說,隻是男女朋友維護感情的正常方式而已。”白一寧看著懷裏鼓起小臉的黎喬,垂眸笑了聲。他們這一對的顏值太高了,周圍有好幾個年輕女孩投來羨慕的目光。

馬上就是聖誕節了,人行橫道邊上那一排禿了半邊的大樹,都被提前掛上了稀稀疏疏的小彩燈。

白一寧抱著黎喬,腳步平穩,懷抱溫暖,順著五顏六色的彩燈一步一步走下去。

“好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黎喬靠在白一寧的肩膀上,輕輕閉上眼。

“我也是。”白一寧說。

06

後幾個月他們都很忙,除去偶爾休息的周末,基本每天隻有晚上才會見一麵。但彼此隻要有時間,就會手拉手去外麵閑逛,或是做一頓豐盛的晚飯,或者依偎著看場電影,很像溫馨的小夫妻相處模式。

細細想來,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的不可思議,到了如今平淡的柴米油鹽。現在的黎喬不會去問那個僅她可見的QQ動態和他額頭上的疤痕到底是怎麽回事,就如她不願細談自己的童年一樣。

我們都有不想讓對方知道的秘密,但所有秘密的出發點,都隻是為了對方好。

黎喬開始觀察白一寧的生活習慣。

偶像不抽煙,不喝酒,每天工作完回家都會記得給她一個擁抱。

偶像喜怒不形於色,卻會記得在口袋裏裝上幾枚糖果,分給那些因為紮針而哭鬧的孩子,又或者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地給聽不明白的老人講治療方案。

醫生,是很溫柔的職業。

而她永遠屈服於溫柔本身。

周末一過,黎喬的工作倒是清閑不少,於是本著繼續促進男女朋友交往的初心,她便天天抱著盛好飯菜的保溫桶往醫院跑,試圖以美食和笑容俘獲一整層醫生護士們的心。

“我做了好多好吃的,左醫生也一起來吃呀。”

又一個午飯點,黎喬熱情地招呼。

覬覦那幾個肉丸子許久的左之言立刻端著飯盒湊過來,剛樂嗬嗬地想伸筷子,就被白一寧一個眼神給瞪回去。

“他不愛吃。”白一寧對黎喬說。

黎喬“啊”了聲,認真地詢問他:“不符合你的胃口?”

“沒錯,我一點也不愛吃。”左之言收回筷子,歎了口氣,默默扒拉幾下自己的盒飯,“我吃狗糧已經吃得夠夠的了。”

白一寧滿意地收回目光,不過沒一會兒他就遭到了報應,女朋友的愛心午餐沒吃幾口,就被主任一個電話叫去了辦公室。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白一寧臉色很臭。

黎喬點頭,明顯憋著笑。

等到他走了,左之言這才神秘兮兮地說:“嘿,弟妹,你知道主任為啥最近總喊你家老白談話嗎?”

黎喬很配合地壓低聲音:“為什麽?”

“因為我們主任馬上就要退休了。”左之言挑眉,“你知道的,市醫院的骨外科是王牌,而你家白醫生的手術成功率,是我們骨外科第一。”

“我明白了。”黎喬了然,“我抱男朋友大腿的時候到了。”

左之言賊笑:“不過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的觀察期,畢竟他現在很年輕,為了服眾,這段時間安排給他的工作會多點,弟妹你多多包涵。”

黎喬繼續壓低聲音,鄭重地說:“放心,我是不會阻止男朋友賺錢的。”

她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沒有備注姓名的號碼,可於她而言,那串數字並不陌生。

“怎麽不接電話?”左之言問。

“是……詐騙電話。”

她不動聲色,按了拒聽。

過了會兒,門外突然傳來了幾聲不低的謾罵,還有敲敲打打的巨大聲音。

“又地震了?”

左之言對上次的救援心有餘悸,他起身出門看,黎喬便跟在他身後,從門裏探出一個腦袋望去。

對麵護士台圍著三四個邋遢的男人,都拿著武器,指著護士們蠻不講理地罵,唾沫星子到處飛。

今天這一層的病人很少,而且醫生大多不是去食堂吃飯就是去對麵樓開會,此刻隻剩下零星幾個值班的年輕護士。

“怎麽回事?”左之言皺眉,詢問身旁一實習護士。

“醫鬧,說是自己的親人被我們醫院給治死了。”小護士氣得直跺腳,“可我們最近明明沒有出意外的病人,而且他們上來就要錢,也不說家屬的名字,估計就是幾個想訛錢的無賴!”

“豈有此理。”左之言吩咐她去報警,擼起袖子就往人群走去。

黎喬沒敢去添亂,就默默杵在門邊等白一寧回來。

她眯起眼,突然發現人群裏有一個抱著娃娃的小女孩。估計是因為個子小沒被人注意,直接被那群人給擋在那小小角落,看樣子嚇得不輕。

斟酌片刻,黎喬不動聲色地從後麵溜過去。

此刻左之言已經站在護士身前不甘示弱地開罵,而她趁機擠開人群,一把將那個孩子拉出來。

“不怕,姐姐在。”

黎喬抱住那個嚇呆了的女孩安慰,不經意回頭,目光恰好就對上一個人高馬大,手裏握著根鐵棍的粗獷男人。

那一瞬,她腳步遲疑了幾分,竟然覺得那人相貌有些熟悉。

她的記憶很好,從小到大隻要是見過的人,無論過多久她都會有模糊的印象。

對方看見她,也愣了愣,隨即目光莫名變得凶狠起來,他抄起鐵棍,毫不猶豫地朝她砸去。

黎喬瞬間了然對方的意圖,手疾眼快地將那孩子推到一邊,隨即身子向旁邊偏了偏,正好躲過那一擊。

左之言注意到那裏的動靜,大罵一聲想要過去,可自己和護士們卻被身側兩人給死死困住。

黎喬打不過就想著跑,她瞟向身旁三四米處那扇緊鎖的逃生門,身子一轉,剛想往那跑去,可刹那間,對方已然抓住她的手腕,露出一個猙獰而瘋狂的笑容。

她一怔,仿佛從那個笑容裏,看見了多年前,那個喝醉的黎景陽。

“小姑娘,放輕鬆,就隻是砸傷你的一條胳膊而已……”

那鐵棍毫不猶豫地朝著她揮去。

黎喬下意識地閉緊雙眼。

一秒,兩秒,三秒。

07

“白,白一寧?”

哐當一聲,鐵棍掉在地上,那男人露出不甘的表情:“砸錯了……”

白一寧一下子癱在她身上,發出因疼痛而止不住的喘息。

黎喬瞳孔緊縮,手腳發麻,瞬間蒙了。

“你們這群人給我滾開!”見好友受傷,左之言頓時氣得半死,抓起身邊厚厚一摞文件就往剩下幾個人身上砸去。

“你……你說句話,你別嚇我。”黎喬一下子哭了,她坐在地上扶著對方,手足無措地去按對方頭頂的傷口,又怕弄疼他,隻能輕輕撫摸過發梢邊緣,雙手都在顫抖。

她不懂醫,但她卻知道,後腦是一個人最脆弱、最容易受損的地方。

對麵那男人見現在不好收場,啐了口口水,剛想拾起鐵棍再補一棍,那瘦瘦小小的女孩突然就抬了頭,朝自己露出一雙通紅的眼。

而下一瞬,黎喬放開白一寧,幾步上前奪過那根鐵管。電光石火間男人來不及退後,剛感覺到一陣勁風,就被她狠狠抵在牆壁。

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整個後背瞬間被撞得快要散架似的,痛得他下意識地低頭罵了聲。

黎喬用看死人的目光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再動他一下試試。”

從未見過這種隨時會把人碾碎的凶狠眼神,男人嘴巴一張一合,連掙紮也忘記了。

“我現在警告你!隻要我男朋友有一點事,我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讓你償命!我要讓你償命!”

每一個字,黎喬幾乎都是撕心裂肺地怒吼而出,手腕青筋暴突。

白一寧不能有事。

無論如何,他絕不能有事。

目睹一切的左之言和護士紛紛愣住,連那幾個無賴也都傻乎乎地看向黎喬。

男人眼底終於露出了一絲恐懼,他開始掙紮,破口大罵:“放開我!你有病嗎?你個瘋子!”

幾秒鍾工夫,聞訊趕來的保安和醫生們已經將那群人團團圍住。黎喬被人用力拉開,而那個男人被按倒在地上。

電梯口露出先前看病的老太太的身影,她在另一層樓聽到白醫生出事了,不顧病友的阻撓,立刻拄著拐杖趕來,她那張焦急的麵容卻在看到那些人時,唰地變得慘白。

“老太太,您怎麽到這兒來了?”一個趕來的護士想攙她離開,卻見她摸著胸口,抻著脖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護士跟著尖叫起來。

一片混亂之下,黎喬才終於恍過神,她搖搖晃晃轉身撥開人群,一頭栽倒在白一寧身邊。她將對方重新抱在懷中,因為後腦的重擊,他說話吃力,視線也開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我終於……”

白一寧微微抬眸,伸手撫過眼底噙滿淚花的黎喬。

“別哭。”

他似乎,又看到當年那個不顧一切的小小身影。

“我這輩子終於保護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