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我的手“啪”的一聲扣在口袋上。我幾乎不想往裏看,但我還是看了,然後,我鬆了一口氣—萊納斯並沒有因為我的跌倒壞得更厲害。它已經挺過了一次嚴重的墜落,我想再來一次也不會讓它傷得更重。

當看到牛仔褲和夾克上有一抹紅色時,我的心跳加速了。血從我的手掌流出,我的手掌在我往下滑落時傷到了,傷口清晰可辨,像嘴巴一樣裂開著—我看一眼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我從背包裏扯出一件舊運動T恤,狼狽地裹在手上止血。我得回家了,立刻馬上。

巴庫掉在鐵軌附近也有好處:我知道鐵軌附近通常有供鐵路工人進出河穀的階梯。我可以沿著這些階梯回到主幹道上去。

當我把背包甩過肩膀時,我聽到了一聲電子設備的“嗶嗶”聲。我下意識地想起了萊納斯,但不可能是它—它已經沒電了。

然後,我看到了它—我腳下的一堆扭曲的黑色金屬。這就是剛才從我旁邊掉下去的東西,它的一麵沾著鮮紅色的血跡。這時,我這才意識到:那是我的血,我的手一定就是被這東西劃傷的。

“破廢鐵!”我一邊說,一邊用靴子踢了一下它。它似乎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這一定是我想象出來的。它在水泥地上翻了個個兒,露出一個大洞,洞的邊緣是死氣沉沉的焦炭狀。看來,它之前經曆了一場磨難。

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視線中一閃而過,我屈膝湊上前去查看。然後,我飛快地眨起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那是一個蒙查商標—至少,我認為是—它有點兒扭曲變形,而且還有一半被那類似焦痕的東西遮住了。但蒙查製造的金屬價值不菲—尤其是在對巴庫進行未經授權的維修而需要時。

鐵軌又開始嗡嗡作響了,我不能再繼續思考了。我捧起這個金屬裝置,裝進我的包裏並推到底部,把它和剛買的新甲蟲巴庫一起壓在我臭臭的健身服下麵。有些零件可以賣掉,有些也許還能再搶救一下。

然後,我沒再浪費時間,沿著階梯爬出了河穀。

山頂被一道大門擋住了,但我沒費多大力氣就爬了過去,並且為終於走出樹林而鬆了口氣。沒有手機,也沒有激活的巴庫,我覺得自己與世隔絕了,並且仿佛少了條胳膊似的,以致頗費了些功夫才找到方向。我來到了一條安靜的住宅區道路上,周圍都是高聳的公寓樓,但這些標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因為通常沒有GPS我是不出門的。

以前的人們怎麽生活啊?路邊是需要零錢才能打電話的電話亭,沒有自動導航的紙質地圖……

手掌被劃破的地方還在抽痛。我忍住這疼痛,原地轉了一圈。對我來說,辨別方向應該不會太難。多倫多的城建是棋盤式的。我不在蒙查鎮,那麽這意味著河穀在我東邊。如果我背離它—向西走—就會找到一條主幹道,然後再從那裏找到一個地鐵站。

我調整了一下背包上的抽繩,朝我希望是西邊的方向走去。

“喂,你!”一個粗啞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地轉過身去。三個男人從我剛才爬出河穀的階梯那邊跑過來,步調驚人地一致。三隻看起來很惡毒的豹型巴庫跟在他們腳邊,體態優美又矯捷。它們完全沒有被刻意做得形似真正的動物—它們由線條流暢的金屬板構成,有著**的活塞和電線、閃爍的黃眼睛和鋒利的爪子。那幾個男人戴著全罩式麵罩,穿著黑色製服,但我沒看到他們身上有明顯的蒙查標誌或者多倫多警察肩章。其中一個人把麵罩拉低了一些,露出了濃密的黑色眉毛和一雙深褐色的眼睛。

“別動,蒙查守衛。”他在我眼前飛快地晃了一下他的徽章,我根本沒看清楚。不過那上麵的標誌看起來確實有一點點像蒙查的標誌,所以我待在原地沒動,反正我的腳本來就跟灌了鉛似的定在了地上。我還從來沒有被警察或蒙查守衛找上門兒過呢。

男人上下掃視著我現在的樣子。我想象不出他會怎麽想—包裹我手掌的T恤沾滿了血,我的頭發上沾滿了樹屑和泥土,我的牛仔褲也破破爛爛的,並且不是什麽藝術家風格,而是“我剛才摔進了河穀,然後又擅闖了鐵軌”的風格。

“我們需要查看你的巴庫。”

“對不起。”我開始結巴,“我並不是有意闖入的。我最好的朋友的巴庫掉進了河穀,我去找它了……”我含糊不清地說。

“請出示你的巴庫。”

“我……我還沒有巴—”

“係統顯示有已激活巴庫。”男人打斷我的話,豹型巴庫向前了一步。

然後我記起來了,萊納斯。我趕緊從口袋裏把它抓了出來。“這就是我身上帶著的巴庫!它屬於我的朋友,佐拉?拉耶尼。”

黑豹向前探出身子,嗅了嗅萊納斯。它的背上出現了一連串的信息,深褐色眼睛的男人俯身讀了起來。

“佐拉?拉耶尼的財產。四十五分鍾前上報丟失。你叫什麽名字?”

“萊西。萊西?朱。”

“你在被批準(持有巴庫)的名單上。”他往後退了一步,盯著我,“你在下麵的時候看見別人了嗎?或者看到其他巴庫了嗎?”

我搖搖頭,雙腿發抖:“不……什麽都沒看見!我找到萊納斯就直接出來了。”

那隻黑豹圍著我轉了一圈,我的心怦怦跳了好幾下,那男人才揮手準許我離開:“你可以走了。”

“謝謝你,先生。”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並且希望自己的姿勢正常。他們似乎根本不在乎我摔進了河穀這件事。

我剛走了不到十步,就聽到身後一聲咆哮。

“等等,雷克斯19號發現背包裏還有一隻巴庫。”那個沒完全戴上麵具的男人大步衝上來抓住了我的背包,強迫我停下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抗,他就把包從我肩上扯了下來。他打開拉鏈,我那個還未拆封的甲蟲巴庫掉在了地上。

我口幹舌燥。我忘了甲蟲的事了,雖然我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麽罪,但我的心仍因恐懼而狂跳著。這些警衛看起來異常嚴肅,我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是故意欺騙了他們。“不好意思—我忘了,因為我還沒有機會注冊這隻甲蟲,我今天早上才剛得到它……”

“她說的是真的,瓊斯。”另一個守衛說,我的肩膀因鬆了一口氣而耷拉下來,“雲端存儲的蒙查商店的收據確實登記在萊西?朱名下。我們走,老板又給了我們一條線索。”

他咕噥了一聲,把破損的背包扔到我腳邊,我忙跪下來把甲蟲巴庫收回背包裏。這些人以相同的步調向相反的方向出發了。

我摸了摸被淚水浸濕的臉,看來今天不會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