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你們現在應該都拿到課程表了。高年級的學生們，你們可以離開了，但是一年級新生請再留一會兒。”格蘭特博士說。講台降了下來，我周圍的同學也都起身離去，準備去上他們的第一節課。
我低頭看了看金克斯的背，果然我這周的日程已經顯示出來了。接下來是一節叫作“聚會”的課程—這周剩下的每個早晨都有這節課，那一定就是普羅菲特斯式的“課前點名”吧。除此之外，還能看到一些標準課程，這些課程如果我去了聖艾格尼絲也是會上的：數學、英語、法語、體育……但其中也夾雜著一些更有趣的選擇：代碼、設計以及我一直以來翹首以盼的“巴庫工程師課”。今天，我們會在每個教室聽十五分鍾，見見老師們，然後了解一下課程要求。
“現在你知道在這所學校裏會發生什麽樣的賭博了。”傑克說。
“你們在巴庫戰鬥上下賭注？”
“那可不！”傑克笑了，“你想試試爭取入隊資格嗎？”
“你覺得我應該試試嗎？那看起來真的很刺激，但是……”我緊緊抱住金克斯。我真的無法想象，在我辛辛苦苦把它重新組裝好之後，卻要看著它四分五裂的情景。
“好吧，記住：新生不參加戰鬥。他們通常隻是作為替補，預防隊員生病或巴庫故障的情況。”
“好吧，如果是那樣，加入戰隊可能還挺酷的。”我回答道。我打心眼裏感到興奮，我從來就不擅長團隊合作，在聖艾格尼絲的大部分時間，我更喜歡獨自作業。但在普羅菲特斯，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關於最佳隊長人選，你有什麽建議嗎？”
“嗯……對托比亞斯來說應該易如反掌。”傑克說，“他的兄弟，內森，去年贏得了冠軍；但我也不會把傑瑪排除在外。他們都說，今年的不確定性很大，所以可能會有驚喜出現。回見啦。”
“拜拜。”我回應道。他又伸手去摸金克斯，但金克斯回之以嘶嘶聲。我企圖一笑了之，但我能看到傑克臉上的困惑。
“請規矩點……”我試著讓我的語氣聽起來像警告，但我能聽到金克斯在我的腦海裏的嘲笑，它知道我的威脅都是空話。我們可能可以溝通，但命令……我想我根本無法控製這隻巴庫。我可能需要對它的代碼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我走到體育館的大廳中央，其他一年級的學生都在那裏匯聚，這裏充斥著不同國籍的人和不同的巴庫，大家的巴庫基本上都是三級的。
卡特這個例外格外引人注目，我繞過人群的邊緣，試圖避開他。
金克斯突然在我腳邊嗡嗡作響，一縷縷毛發閃著波浪形的光。
“怎麽了？”我問。
有人試圖訪問我們的數據來了解更多關於你的信息。他們動作太快了，差點兒就繞過了……
“朱小姐，是嗎？”
我抬起頭，然後愣在當場。埃裏克?史密斯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紅色熊貓巴庫正用黑瑪瑙般的眼睛盯著我。“期待在普羅菲特斯的學習嗎？”
“呃……是的，先生。”我說，我的兩頰因受到注目而發燙。
他對我笑了笑，但當他從巴庫中讀取數據時，他的笑容似乎有些淡了。“萊西?朱……”他說著，眉頭微微蹙起。
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焦慮地轉動起拇指上的戒指。
他搖了搖頭。“一定是個巧合。”他低聲道，幾乎是自言自語，“你會加入巴庫戰鬥戰隊嗎？”
“我希望我能，先生。”我結結巴巴地說。
“你的勝算比我兒子大。”他指了指出現在我身後的卡特，“他天生就不是塊好料，即使有四級巴庫的協助。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說服你媽給你買這玩意兒的……要我說，真是暴殄天物。”
我幾乎能感覺到卡特在我身邊散發出的怒氣了，他呼呼地喘著粗氣，簡直像他的野豬一樣。要是換成別人，我的同情心這會兒早就雪崩般泛濫了。原來卡特?史密斯的生活也不是完美無缺又一帆風順的呀。
“你的巴庫呢，朱小姐？”埃裏克問我。
我低頭看了看腳邊—金克斯早已不見蹤影：“呃……”
“史密斯先生！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一名活潑的學生跳到我們之間，使得我無法回答問題。我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兒踩到卡特。他的太陽穴上還殘留著甜菜紅色的羞愧，但他試圖保持高傲的態度。我幾乎要因此而欽佩他了，幾乎。
“你不應該在這裏。”他咬著牙說，“你應該和你那沒用的朋友一起去聖艾格尼絲。如果我是你，我甚至不會想要加入戰隊，不然的話，我就隻好擊垮你了。”他突然大叫了一聲，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有一個很小的抓痕，滲出了小血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一邊問，一邊責怪地看著我，但我什麽也沒做。
金克斯蹭著我的腿。
我咽了咽口水，金克斯的出現讓我壯起了膽：“你看，這都新學年了，我們就不能忘了聖艾格尼絲嗎？”
“你就是不明白，是嗎？你爸爸是個失敗者，無法應付蒙查的生活，但我爸爸管理著這個地方。你很幸運了，我沒告訴我爸你是誰。不然，他肯定會把你趕出學校的。”
我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退後了一步：“別這樣說我的家人，卡特！”
“哦，你還替他說起話來了？”
“我什麽也沒做，我隻希望平靜地開啟我的新學年。如果你不能客客氣氣的，那就幹脆別理我。”
“我無所謂。”
幸運的是，卡特和我被分到了不同的小組，並且分別前往教室參觀。如果有什麽能讓我忘記卡特和他對我父親的評價，那就是發現普羅菲特斯的所有奇妙之處。
即使是教授數學、英語、法語和曆史這些課程的普通教室，普羅菲特斯也配備了最先進的電子墨水桌和供巴庫在上課時接入的連接線—這樣就可以使巴庫在受限狀態下依然能輔助學生完成作業。
我還發現另一件很酷的事情，我們的每一位教授都是蒙查公司的雇員。這讓他們可以從日常工作的高強度環境中稍作休息，同時也使他們時刻注意著下一代，幫助培養新的人才。我們高等代碼課的老師，沃森女士，在軟件工程領域從事情感型人工智能以及遊戲化方麵的工作。在見識過普羅菲特斯提供的設施後，我就明白了為什麽雇員們並不介意花費一些時間來教學。代碼課教室從地板到天花板完全由屏幕組成，沃森女士似乎非常樂於炫耀她對於牆壁和天花板所能做出的所有自定義操作—這並不耽誤向我們授課。
同時，我也對材料檢測實驗室感到驚歎。這間實驗室中有一個巨大的萬用檢測機（看起來像一個老式的斷頭台，隻不過它是用來測試不同材料的強度的），一個供學生們研究航空工程學的巨大風洞，還有配有加寬型課桌及可以加強光照的天窗的製圖教室。
一切都遠比我想象的更好。那塊願望板可真是有失偏頗。
但是，比起所有其他的課程，有一節課令我更加期盼。
巴庫工程師課。
教室的外觀普通得幾乎令人失望：正前方的一塊黑板加幾排整齊的課桌。我在靠近中間的一張桌子前坐下，試圖讓金克斯接入連接線，但它沒有。
門開了，我滿懷期待地抬起頭，但進來的是戰隊隊長們，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來，旁邊跟著他們的巴庫。我很高興他們來這節課觀察我們，因為我知道我可以在這節課上證明自己，而且卡特也不在，不會分散我的注意力。
金克斯在教室裏趾高氣昂地走來走去，就好像它是隻獅子而不是家貓一樣。大部分巴庫不會像它遠離我這樣遠離自己的主人。我不停地引誘它回到我身邊來，拉著我耳朵上的連接線喊它，但它不理我。我漸漸明白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讓它待在我想讓它待的地方，所以我隻能開始求它。
“請你回來。”
它沒有回答。
教室的門又打開了，一個穿著普通白色T恤和牛仔褲的男人匆匆忙忙走進教室—襯衫上好像還有一塊油漬，一隻貓頭鷹巴庫在他身後拍打著翅膀，我知道這種普通型貓頭鷹巴庫是教職人員的標配。貓頭鷹落在桌子上，將男人的名字投射到身後的牆上：德裏克?貝爾德。這人是我們的老師？他看上去比任何一個學生都不修邊幅，但話又說回來，我們畢竟是被迫穿了製服的。
他還是有一定的威嚴的，學生們開始安靜下來並坐回自己的座位。金克斯還沒有回到我身邊，這讓我很不安。它應該幫我注冊課程，我不想在戰隊隊長們麵前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貝爾德先生雙手合在一起，然後使勁地搓了起來，就好像他要摩擦取火似的。“好的，夥計們，好的！歡迎你們回到餘生的第一天！這裏是最棒的課程—巴庫工程師課！”他有著一口明快的蘇格蘭口音，但這口音莫名地讓我想要坐得更直。
房間裏響起一片笑聲，但我的胃卻緊繃著，這個男人對我畢生所求之物表現得如此漫不經心，我簡直要崩潰了。
但似乎沒人在意。我旁邊一個紅褐色短發的女孩，身體前傾，似乎在試圖融入一切她能融入的東西，她的姿勢幾乎和我一模一樣。我向前探著身子，肚子緊緊壓在桌子邊緣，恨不能把自己嵌進去。我向後坐了一點兒，試圖放輕鬆。
我低頭看向她的腳邊，那裏有一隻虎斑貓巴庫，連接線插在桌子上，正在將巴庫工程師課的信息傳導到她的桌子上。那是一隻“樂於助人”的貓巴庫。
你卻被我困住了。
“喲，肯跟我說話啦。要是你回我這兒來，像別人家的巴庫一樣好好聽話，我可能會很高興的。可以嗎？”
想都別想。順帶一提，她的名字叫娜麗妮，她的巴庫叫金傑（意為“生薑”）。
我翻了翻白眼，然後發現娜麗妮正皺著眉頭看著我。哦，不會吧，我希望她沒覺得我是在衝她翻白眼。我勉強笑了笑，想跟她打個招呼，但貝爾德先生卻開始講話了。
“那麽，對巴庫工程師課感興趣的請舉手。”貝爾德先生充滿期待地環顧著教室。
娜麗妮筆直地舉起了手，我也舉了，但動作慢了點。我迅速回頭瞥了一眼，發現全班不過二十來人，隻有五個人舉了手。戰隊隊長們用品評的目光觀察我們，做著筆記。我環視一圈，撞上了托比亞斯的目光—他正盯著我。我覺得喉嚨仿佛腫了起來，連咽口水都變得困難了。他沐浴在照進教室的陽光之中，深色的眼睛看起來淡了一些，仿佛早春裏青苔的色彩。我移開了目光。他差點兒讓佐拉失去了萊納斯。我不能喜歡他，無論光線對他眼睛的顏色產生了什麽影響。
“好吧，我們今天隻有幾分鍾的時間聚在一起，我敢肯定你們目前所看到的一切已經令你們感到不知所措了。如果你沒有這麽覺得，那你可不太正常。”教室裏響起略顯局促的輕笑聲。
“你們會注意到我們有幾位訪客，”他指了指站在牆邊的戰隊隊長們，“但別為了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而費心，他們早就做出選擇了。還記得你們當初為了進入普羅菲特斯而做的各種努力嗎？嗯，那些都已經直接傳給了戰隊隊長們的巴庫。年輕人，你們命數已定啦。但是，如果你沒有被選中—不要擔心。你將有機會在明年的選拔之前證明自己，那才是真正樂趣的開端。”
我皺眉，對貝爾德先生說的消息感到很失望，我唯一被選中的機會沒有了，我連拿到普羅菲特斯的錄取通知書都是勉勉強強。
“現在，請你們都讓你們的巴庫調出第一……”然而，貝爾德先生並沒能說完他的話—一聲巨響傳來，書、文件和一個老舊的地球儀紛紛從隊長們頭頂的高架子上翻落下來。每個人都看著隊長們保護著他們的巴庫不被墜落物傷害。而我看向了架子，一種惡心的感覺讓我反胃，我的心跳猛然加劇。是的，像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盯著我，好像根本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的，正是金克斯。
什麽，我嗎？我幾乎能聽到它如是說。它的大眼睛和翹起的尾巴說明了一切。
然後，它甩了甩尾巴，從架子上跳了下來，對它剛剛造成的混亂毫不關心。
“攔住那隻巴庫！”貝爾德先生喊道。
其他學生開始在金克斯經過時踢出幾腳或是俯身企圖抓住它，但它敏捷地上躥下跳並避開了他們所有人。最終，它來到了我的身邊，並且跳上了我的膝蓋。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