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家庭暴力
我是在一個雜亂的房間裏醒來的,可能是助眠藥物和電流刺激的原因,我感覺頭部很沉重,雖然身處夢境,卻非常疲憊。
陽光很刺眼,明晃晃的,整個視野都在旋轉。
血流衝撞著眼眶子嗡嗡作響。
我試圖讓自己站起來,但身體無法保持平衡,瞬間又摔倒了。
恍惚之中,我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
隨後,他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
邢建文?
沒錯,就是他,邢鵬的父親邢建文。
不過,他看起來要比照片裏年輕和精壯,他從我身邊經過,手裏拎著幹瘦的邢鵬。
那時候的邢鵬很小,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樣子。
邢鵬掙紮著,哭喊著,我知道他在發出聲音,我卻聽不到。
我努力站了起來,想跟過去,步子卻邁得很艱難,沒走幾步,再次失重跌倒,我就眼睜睜看著自己倒了,仿佛身體根本不受控製。
沒想到在第二層次夢境中,作為夢境觀察者的我也不能靈活行動了。
在此之前,寶叔曾告訴我,第二層次夢境和第一層次夢境不同,由於涉及的多是深遠真實的記憶,夢境內容無法虛構和修改,且在時間、空間和細節上都極難控製,時間快進倒退、空間扭曲斷層、細節任意轉變都是很常見的。
最重要的是,這一層次夢境不受夢境主人的控製,也就是說不存在自動清除機製,但這一層次夢境卻隱藏著強大的夢壓。
所謂夢壓,即夢境對於夢境潛入者(夢境觀察者)的垂直作用力,其壓力大小與夢境內容密切相關。
海洋學家將一個紙杯子綁在探測儀器上,探入深海,取上來以後,紙杯子會縮小變形。同理,夢境潛入者承受著夢壓,也可能被碾碎,尤其是在時間、空間和細節變化時,夢壓會空前加強。
不過,每個人第二層次夢境的夢壓不盡相同,越是深遠、越是在意的場景或內容,夢境壓力會越大。
理論上來說,隻要被潛入對象是睡眠狀態,而潛夢者可以承受夢壓的話,那麽就可以進行無限的觀察。
由於初次承受強悍的夢壓,我開始不自覺地吐血,那感覺比現實中的吐血還要來得真實和痛苦。
這時候,邢建文走到水池旁,突然將邢鵬的頭按進池子裏,一邊按還一邊笑,而王巧芳就坐在旁邊抽煙,恣意而悠然。
他們似乎在說著什麽,但我聽不清。
刺刺刺——
像是收音機跳台發出的聲音。
隨後,邢鵬掙脫了邢建文的控製,渾身濕淋淋的,瘋狂地往回跑,我也努力起身跟上去,雖然跌跌撞撞的,但我還是隨他衝進了屋裏。
那一瞬間,我的眼前一黑,邢鵬不見了。
我的身體仿佛遭受了重擊,鼻孔和耳孔竟然開始流血,喉嚨裏也充滿了血沫,那是一種很真實的體驗,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這時候,一簇光線撐開了周圍的黑暗,光線來自一把手電筒。
這一刻,我看清了。
舉著手電筒的人是邢鵬。
不過,眼前的這個邢鵬比剛才那個他明顯高了不少,但還是那麽單薄。
我知道,夢境時間快進了,夢壓空前加強,所以我才會感到異常痛苦。
此時此刻,我來到了一間潮濕的地下室。
黑暗處傳來不規則的喘息聲,我努力跟隨著邢鵬越走越深,像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喉嚨,接著,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把扼住了邢鵬的脖子,他掙脫不及,手電筒掉進了黑暗中。
啊——
我聽到了他的慘叫聲。
那一刻,我的視線也被黑暗剝奪了。
整個體腔內充滿了壓力,它滲入每個細胞之中,仿佛在那個瞬間就要集體爆炸。
我再睜開眼睛之時,發現自己倒在一間破舊的房間裏。
夢境時間再次發生了變化。
雖然胸口很悶,身上也出現了大麵積夢壓導致的紅斑,但我隱約能夠聽清周圍的聲音了,我知道自己已經逐漸適應了夢壓。
我平穩呼吸,緩緩坐了起來,然後看到了坐在電視機前的小男孩,三四歲,正在吃著棒棒糖。
彩色旋渦狀的那種。
我仔細辨認著,那應該是幼兒時期的邢鵬吧,稚嫩的小臉上依稀有著十多年後的樣子。
這時候,屋裏傳來一陣陣低沉的叫聲,還有男女的對話聲,我想要起身走進去,但雙腿根本不聽使喚,我隻好爬過去。
雖然隻有兩三米,我卻爬了很久。
透過虛掩的門縫,我看到了一男一女,不,準確地說是邢鵬的父母,邢建文和王巧芳,他們正在用皮帶勒死一個女人。
那時候的他們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被皮帶勒住的女人死寂地看著我,不,她看不到我,準確地說,她是看向外麵的房間。
她用力翻動著身體,像一條瀕死的魚。
這時候,年幼的邢鵬也走了過來,他一邊吃著棒棒糖,一邊對著父母微笑。
我驀然意識到,眼前這一幕就是邢鵬向我描述的那個困擾他多年的父母殺人夢境!
容不得我多做觀察,一陣頭痛便洶湧襲來。
隻是眨眼的瞬間,我發現邢建文已經將那個女人裝進了大皮箱,王巧芳則去外屋陪邢鵬看電視。
時間再次出現了快進。
接著傳來敲門聲,王巧芳去開了門,我不知道她和對方說了什麽,然後又走回來繼續和邢鵬看電視。
而邢建文則在裏麵的房間,一邊裝箱子,一邊抽煙。
有條不紊,淡定自若。
隨後,王巧芳走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邢鵬仍舊看電視。
沒多久,邢建文就帶著大箱子出門了,他出門的時候,邢鵬也跟了過去,他笑著對邢鵬說了什麽,但我什麽也聽不清。
刺刺刺——
仍舊是收音機跳台發出的聲音。
雖然我和邢鵬隻隔著三五米,卻感覺怎麽也追不上他。
邢建文關門的瞬間,我看到了外麵的走廊和欄杆,我所處的房間應該是在一棟舊式樓裏,我還看到樓下的樹旁站著一個男孩子。
他穿著紅藍校服,看起來有十三四歲,他似乎也在看向這裏。
那一刻,我聽到有人在叫那個男孩子,他應聲了。
我試著離開房間,但隨著門被關上,我的視線也被收了回來。
我知道,我是無法離開那間屋子的,因為邢鵬的視角隻是在這間屋子裏。
這也是進入第二層次夢境觀察的局限。
在這裏,我要說一下夢境觀察視角和視野的問題。
我曾在楊逸凡的事件中提及過造夢視角,而觀察視角和造夢視角相似,都是夢境視角的一種。
潛夢者在第一層次夢境進行觀察時,擁有的是上帝視角,也叫作萬能視角,就是說潛夢者是可以拋開夢境主人,自由觀察夢境內容的,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視野是無限的,但進入更深的第二層次夢境後,潛夢者擁有的視角就變成了凡人視角,也就說是,潛夢者隻能跟隨夢境主人的視角進行觀察,視野也是有限的。
回到邢鵬的第二層次夢境之中,他的視野隻存在於這個房間裏,我能觀察和收集信息的地方也就這麽大。
我無法自主離開這個房間,看不到房間外更多的東西,更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被吞噬了,這種吞噬迅速蔓延至全身。頃刻之間,我就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我知道,我即將醒來。
我和邢鵬先後蘇醒。
醒來的邢鵬直接嘔吐了起來,藥物和電流刺激帶來了強大的副作用,Naomi將水遞給他:“你還好嗎?”
嘔吐之後,他逐漸平穩了呼吸:“我沒事,沒事……”
雖然我沒有嘔吐,但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生發出了劇烈疼痛,沒想到潛入第二層次夢境會給身體帶來這麽沉重的負擔。
隨後,Naomi給我們觀看了整個操作過程錄像。
她解釋說:“8點5分,邢鵬進入睡眠狀態,8點9分,王老師進入睡眠狀態,8點9分進行第一次電流刺激,持續十秒,8點10分進行了第二次電流刺激,持續十秒,8點11分進行了第三次電流刺激,持續十秒。這期間,邢鵬有過三次哭泣,整個潛入過程無外界幹擾,潛夢時間為五分鍾,自主蘇醒。”
邢鵬問我是否看到了那個他描述的場景,我心中掠過一絲猶豫,但還是搖搖頭說,隻是看到了他小時候很多瑣碎的片段。
沒錯,我騙了他。
他有些失落。
我安慰他說:“我之前也說過,並不是潛入就會找到線索,即使進入了第二層次夢境,我仍舊隻是被動的觀察者。”
他表示理解,問:“那我們什麽時候能進行下一次潛夢?”
我想了想,說:“這樣吧,十天之後你再過來,我們進行下一次潛夢,或許會有新發現。”
他有些不甘:“不能提前幾天嗎?”
我搖搖頭,說:“十天已經是最短期限了,短時間內連續潛夢會給你我的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更何況是潛入更深層次的夢境。”
我讓Naomi送邢鵬回去,離開前,我安慰他:“好好休息,我們十天後再見。”
邢鵬悻悻地坐上車子。
送走了邢鵬,我回到休息室躺了很久,潛夢帶給我的不適感才逐漸消退。
不過,那個場景帶給我內心的衝擊仍舊非常強烈。
說真的,這次潛夢確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本以為邢鵬反複夢到的那個場景,就是現實關係的一種夢境投射,直至我發現了隱藏在它夢境深處的焦慮和恐懼。本來我也隻是推測,這可能是更深層次夢境散發的信號,沒想到一語成讖,那個場景竟然存在於邢鵬的第二層次夢境之中!
沒有任何虛構和修改的可能,這就是真實發生過的畫麵!
這麽看來,事情似乎就沒有我想得那麽簡單了。
隨後,我和寶叔通了電話。
對於我成功潛入第二層次夢境,寶叔也很高興,他說即使有足夠的藥物和電流刺激,能夠順利進入第二層次夢境的潛夢者還是極少數,而我不僅成功潛入,還承受住了夢壓,順利地完成了觀察。
在聽完我的敘述後,寶叔也認為當年的邢鵬確實看到了一場真實的傷害畫麵,而傷人的就是他的父母。
雖然我認定那是凶殺場麵,且根據場景內容推測,邢鵬的父母極有可能已經殺害了那個女人並裝箱拋屍,但由於我隻是看到了部分畫麵,不能完全斷定邢鵬的父母就已經殺害了對方,所以寶叔還是謹慎地將“凶殺”換成了“傷害”。
寶叔問我:“你為什麽沒有將這個信息告訴邢鵬呢?”
我解釋說:“這是潛夢帶來的觀察,並不是現實的依據和事實,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如果盲目告訴他我觀察的內容和分析,可能會讓他產生很大的心理壓力。母親已經去世,所以他一定會去質問自己的父親,到時候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寶叔又問:“所以,你想要自己調查看看了?”
我歎了口氣:“我想要找到這個場景發生的地點,或者任何與此有關的線索,確定事件的真實性,所以才將下一次潛夢安排到了十天後。”
寶叔卻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確定了事件的真實性,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如果找不到任何線索,是如實回答還是繼續隱瞞?”
我有些猶豫:“我還沒想好。”
其實,寶叔所說的問題,我早就考慮過了。
隻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仍舊是尋找有關這件事的線索,至於如何向邢鵬說明,先看一下調查進展吧。
寶叔又說:“雖然你掌握了部分夢境信息,但若要獨自進行調查還是困難重重。”
我回道:“所以,我可能還要找一個人幫忙。”
我所說的就是在“黑色熱帶魚”案件中有過合作的,東周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特殊案件調查科科長吳岩。
我特意將會麵地點安排在了朋友經營的高檔泰國餐廳。
吳岩笑笑說:“王老師,這半年沒有你的消息,突然聯係我,就請我來這麽高檔的餐廳,我這心裏有點怕。”
我也笑了:“我就直說了吧,我確實有事拜托你。”
吳岩吃了一口咖喱皇炒蟹:“看在這炒蟹的分兒上,我就聽聽吧。”
聽完我的故事,吳岩點了一根煙:“你是說夢裏的一切是真實的,當年極有可能發生了一起凶殺案,不,準確地說是殺人拋屍案?”
我微微頷首,說:“理論上是這樣的,但我觀察到的場景並不完整,所以才拜托你幫忙。”
吳岩無奈地笑笑:“你的忙我是一定要幫的,隻是你要提供更多線索,起碼要確定地點,否則我這協查通告都不知道發到哪裏。”
我點點頭,回憶道:“當時我在那個房間裏觀察到很多信息,但有價值的隻有三個。”
吳岩抬眼問道:“說說看。”
我繼續道:“第一,牆上的日曆,雖然有些模糊,但我還是能夠分辨出時間是1998年,具體日期我無法看清;第二,邢鵬當時觀看動畫片的電視台台標,大概是兩個重疊的字母N和J,顏色是紅藍綠或紅黃綠,屋裏光線不太好,隻能大致判斷是這三種顏色;第三,那個站在樓下大樹下麵的男孩子,他的校服是紅藍相間的,而且我還聽到了有人叫他馮小兵,同音或者諧音吧。”
吳岩抬眼問道:“你看清那孩子的樣子了嗎?”
我搖搖頭,說:“當時天色有些暗,加之他站在大樹旁邊,距離有點遠,我沒有看清。”
聽我說完,吳岩無奈地說:“王老師,你提供的線索太模糊了,根本沒有任何指向性的信息。”
我笑著說:“所以啊,我才要拜托你這位特案科的科長,你們不就是專門偵破各種疑難雜案的嗎?你就把這個當作自己的案子來查。”
吳岩夾了一塊咖喱魚餅:“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隻能說盡力幫你查,至於能不能找到,你還是別抱太大希望。”
離開之前,我將邢鵬留下的身份證號碼也交給了吳岩,希望對於調查有所幫助。
其實,在找到吳岩之前,我已經讓Naomi調查過邢鵬一家,邢建文確實罹患了尿毒症,定期在醫院做透析。
邢鵬提供的身份證號碼也是正確的,他的同戶信息也有父親邢建文和母親王巧芳,不過母親王巧芳的人口狀態為注銷,注銷時間是兩年前。
鄰居們也稱,他們和邢家並不熟絡,隻知道那是一個三口之家,男主人有病,女主人已經去世,他們的兒子也經常不在家。
這與邢鵬提供的信息基本一致。
接下來的一周,我去了杭州參加研討會,心裏仍舊惦記著邢鵬的狀態和吳岩的調查。
一周過去了,吳岩始終沒有聯係我。
我不知道,如果十天之內吳岩未能給我提供線索,我要怎麽辦,繼續向邢鵬隱瞞,還是告知他潛夢的真相?
就在我感覺調查沒有希望的時候,吳岩突然打來電話,電話中的他很興奮:“王老師,我幫你找到那個馮小兵了!”
馮小兵,就是當時躲在大樹後麵的男孩子!
這也讓我為之一振。
隻是這個馮小兵人在北京,而吳岩正在調查一起殺人案,分身乏術,我隻能親自去一趟北京了。
我第一時間開車趕往馮小兵所在的北京大興。
路上,我詳細聽了吳岩的尋找過程。
吳岩說,我提供的三個信息中,真正可以作為切入點進行調查的隻有第二個,即疑似的電視台台標字母和顏色。
吳岩拜托在電視台工作的朋友進行查找,對方確定重疊字母J和N,顏色紅藍綠的那個標誌是金南市地方電視台的台標。隨後,他聯係到金南警方,請求協查,結合我看到的日曆上的年份,金南警方確定該台當時隻在金南本市範圍內播放,所以邢鵬夢中的一切發生的地點應該就在金南市。
雖然縮小了範圍,但距離1998年已經過去了十二年,想要在金南市尋找線索仍舊十分困難。
根據我提供的校服信息,金南警方經過細致走訪調查,確定服裝來自金南市第三實驗中學,不過並不是校服,而是當時體育隊的隊服。當年體育隊的一名帶隊老師說,當時學校舉行運動會,那批紅藍隊服是專門為運動會定製的,使用年份為1998年2月到8月,使用時間是六個月。
這一下將搜索範圍縮小到了體育隊,但當年體育隊並沒有一個叫馮小兵的學生,不過倒是有一個叫馮繼超的。
金南警方通過調取同戶信息,確定馮繼超有一個弟弟叫馮繼鬆,而馮繼鬆的曾用名就是馮小兵。
隨後,金南警方通過馮繼鬆的家人聯係到了正在北京工作的他,同時,吳岩將馮繼鬆的聯係方式提供給了我,還有一張他的近照。
與此同時,他還讓金南警方調取了當年的刑事案卷記錄,確定在1998年並沒有相似案件發生,隨後金南警方將搜索範圍擴大到三年內,也未找到相關線索。
最後,吳岩在電話裏說:“其他的,我也幫不了你了,或許這個馮繼鬆能夠給你提供什麽線索。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畢竟過去那麽多年了,或許他早就忘了。”
我充滿了信心:“過去多久都沒事,所有的記憶都在他的夢境之中,我一定可以找到線索的!”
掛斷電話之前,吳岩囑咐道:“如果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我笑笑說:“放心吧。吳科長。”
連續七小時的長途奔襲,我終於趕在馮繼鬆下班前見到了他。
今年二十七歲的馮繼鬆現在是北京一家廣告公司的文案總監。
我們見麵的地點就在他公司樓下的咖啡廳。
我先給他看了證件,又向他說明了來意,同他說起了潛夢,還提到了出現在邢鵬夢境之中的他。
本來我還非常擔憂,害怕他會覺得我是騙子或者神經病,直接甩臉走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潛夢”一說的,沒想到他聽後卻表示相信:“雖然感覺不可思議,但你看起來確實不像在騙人。”
關於我提到的情節,馮繼鬆回憶道:“沒錯,那天我確實在那棟公共樓外麵的大樹下等過人!”
我問他:“這麽說,你對那天的事情還有記憶?”
馮繼鬆點點頭,說:“其實,這件事也困擾了我很久,如果不是你找到我,恐怕我再也不會向第二個人提起了。”
我表示疑問:“過了這麽久,你怎麽還會記得那麽清楚呢?”
馮繼鬆看向玻璃窗外,若有所思地說:“我感覺……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不該看的東西?
以下為馮繼鬆的自述:
那天是1998年的3月16日。
我記得很清楚。
下午放學後,我本來是在體育隊等我哥的,但他們要訓練很長時間,我覺得沒意思,就騎自行車走了。離開前,我哥讓我去他的同學趙科家裏借遊戲帶,我趕過去的時候,趙科不在家,我就在外麵等著。
趙科家在城東的一棟公共樓裏,幾號樓我忘記了,樓房大概有三層吧,就是外麵有走廊和欄杆的那種,他家住在三層。
我站在樓下的大樹下麵等,過了不久,趙科回來了,他讓我在樓下等一下,他去家裏取遊戲帶。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二樓的一個房間門開了,一個男人提著一個大箱子走了出來。
這時候,趙科也從三樓的房間走出來,大聲喊說遊戲帶找不到了,讓我先回家,然後就回去了。
沒多久,那個男人提著箱子走了下來,他把箱子放進一輛麵包車裏,隨後開車走了。當時我本應該直接回家的,結果竟然鬼使神差地騎車子跟了上去。
因為那麵包車離我不遠,我看到他將箱子放在車子旁,準備開門的時候,那箱子動了!
我突然對那個箱子產生了興趣,既然那箱子動了,裏麵一定裝的是活物,但箱子看起來那麽重,這活物應該很大。
當時我想,不會是一個人吧?
好在那輛麵包車開得不快,我騎車子隱藏在人群裏,就一直跟了下去。
車子沿著民心河開了一會兒,周圍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了下來。為了不引起懷疑,我直接騎自行車超過了麵包車,騎了很遠。
最後,我將車子放到一邊,又小心翼翼地跑了過去,我藏在一米多高的葦子叢裏,然後看到男人將那個大箱子從車裏拉了出來,他左右看了看,將它丟進了河裏,最後開車走了。
他走後,我還跑過去看了看。
不過由於天太黑,我也不能確定他到底在哪個位置拋掉的箱子。
回到家後,我還被我哥罵了一頓,但我心裏總是想著那個會動的大箱子。
後來,每次我經過民心河,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那個男人拋箱子的場景。
時間越久,我越是好奇,那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呢?
馮繼鬆的回憶讓我既意外又驚喜,這不僅側麵印證了邢鵬夢境的真實性,也從另一個視角將事件進行了延續。
聽到這裏,我問他:“你還記得趙科家的具體位置嗎?”
馮繼鬆想了想,說:“他家住在城東的混亂區。”
我一驚:“混亂區?”
馮繼鬆解釋道:“就在市區東麵,大人們都管那裏叫作混亂區。”
我想了想,說:“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馮繼鬆抬眼看看我:“什麽請求?”
我低聲道:“我想要……潛入你的夢境!”
馮繼鬆一愣:“潛入……我的夢境?”
我點點頭,說:“沒錯,雖然你同我說了當年的事情,敘述也很詳細,但仍舊缺少很多細節,我想要在你的夢裏找到線索,我想要知道那個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