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案情重構

葉小秋驅車把駱辛載回局裏,兩人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下車的時候駱辛甚至連聲謝謝也沒說。隨後兩人分道揚鑣,駱辛去食堂吃飯,葉小秋有感自己調到刑偵支隊的事情沒辦利索,心裏不大痛快,沒情緒吃飯,便直接回了檔案科。

到了下午,科裏來了一批歸檔的檔案,葉小秋和同事便忙碌起來。不知何時,駱辛走出玻璃房,悄無聲息地站到葉小秋身邊,葉小秋注意到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他還是那一副麵無表情的撲克臉,背著雙肩包,語氣不容反駁:“拿上車鑰匙,載我出去一趟。”

啥?關係也不太熟,你說出車就出車?再說,你求著人家出趟車也不應該是這種口氣吧?葉小秋縮了下身子,緊鼻皺眉,半張著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再看身邊的同事,卻都是見怪不怪,連科長程莉也沒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葉小秋更來氣了,沒好氣地說:“對不起,現在是我的上班時間,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是你說的,想當刑警,辦大案子,不想整天窩在檔案室裏浪費青春。”駱辛說這話時一臉真誠,看起來確實是想幫葉小秋實現心願。

“胡,胡說,我啥時……”被當眾揭穿小心思的葉小秋,尷尬極了,騰地站起身來,語無倫次,強詞奪理道,“我,你別汙蔑人好嗎?”

“我隻是重複你說過的話而已,為什麽是汙蔑?”駱辛很認真地問,語氣並無調侃。

“你……”葉小秋滿麵通紅,一時語塞。

“走吧,別忘拿上車鑰匙。”駱辛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轉頭先走了。

“你神經病吧!”葉小秋顧不上和駱辛生氣,趕緊衝程莉擺擺手,急赤白臉解釋說,“不是,程科長,我不是那意思,我沒嫌棄咱檔案科……”

“沒事,沒事,我明白。”程莉一臉苦笑,甩甩手說,“你去吧,你就載他一趟吧。”

程莉這麽說了,葉小秋也不好再繼續執拗,跺了下腳,拿起桌上的車鑰匙,跑出辦公室。她倒也不是想和駱辛去辦什麽案子,主要這會兒實在沒臉在辦公室待下去。

葉小秋負氣衝到市局大院停車場,也不搭理站在車邊的駱辛,按下車鑰匙,拉開車門,氣鼓鼓坐進車裏。駱辛沒多在意,緊跟著拉開後車門,鑽進車裏,坐到後排座位中間位置,認真仔細地係上安全帶。

葉小秋的母親是一家民營企業的高管,家裏經濟條件不錯,她參加工作不久,母親便送了她眼下開著的這輛“Mini Cooper S”。這款車小巧可愛、複古精致,很適合年輕女孩開,缺點是後排空間比較小,而且隻有兩個座位。可駱辛偏偏選擇坐在兩個座位的中間位置,屁股後麵就是安全帶插扣,讓他屁股沒法完全坐到椅子上,安全帶也係得不倫不類,看著著實別扭。

葉小秋瞥了一眼後視鏡,一臉嫌棄。中午從刑偵支隊回來時,駱辛就是這副可笑的坐姿,當時葉小秋沒好意思多說,這會兒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一臉嫌棄地說:“我說,你要覺得後麵太局促,那就坐前麵來吧。”

“不需要。”駱辛搖搖頭,一本正經道,“專家做過安全實驗,結果證明汽車內部安全係數由低到高的排列順序是:副駕駛座位;駕駛座位;副駕駛後排座位;駕駛員後排座位;後排中間座位。因為後排中間位置有最大的擠壓空間,車輛發生碰撞時緩衝區域最大,所以我現在坐的這個位置,是車內最安全的位置。”

葉小秋轉回頭哭笑不得,衝著後視鏡白了一眼,無聲念道:“原來是怕死,大奇葩!”緊接著用無奈而又帶些央求的語氣說:“‘大明白’同誌,您能變通一下嗎?我這車沒有中間座位好嗎?您這麽坐著我看著難受,也不安全,您要麽好好找個座位坐下,要麽勞煩您下車找個符合您需求的後排能坐三個人的車行不?”

聽葉小秋如此說,駱辛轉了轉眼球,挪了挪屁股,坐到葉小秋背後的座位上,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

見駱辛坐定,葉小秋清清嗓子,問道:“咱們去哪兒?”

駱辛沒應聲,隻是從後麵遞過來一張便箋紙,葉小秋也沒伸手去接,略微低頭衝紙上打量一眼,怔了怔,轉頭問:“咱們這是要去‘拋屍現場’?”

“那村子你很熟悉吧?”駱辛淡淡地說。

“還好,跟管片民警去走訪過幾次。”葉小秋一臉疑惑,“你知道我在永城鎮派出所工作過?你到底是幹啥的?”

“開車吧。”駱辛答非所問,把臉轉向窗外,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網紅主播案”,葉小秋是有一定了解的。上午在手機新聞中看到相關報道,發現案發地竟是自己先前工作過的派出所轄區內的村子,便給那邊的小夥伴打了個電話八卦一通,隻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有機會親臨案發現場,臉上的鬱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亢奮的表情。

雙陽村,隸屬於西城區永城鎮,距市區約20千米,靠山近海,環境清新,加上近些年政府大力推進城鄉一體化發展,眾多房地產公司紛紛湧入村裏投資建樓。沒幾年,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原本坑窪不平的土路變成平坦寬闊的柏油馬路,還開通了一條鄉鎮往返市區的公交專線“1101路”公交車,雙陽村也一躍成為名副其實的新型農村。

當然,在一片欣欣向榮的背後還是會有一些瑕疵。村裏有一處商品房樓盤,建到一半因開發商資金鏈斷裂被迫停工,結果一停就是兩年多,至今仍未有複工跡象,基本處於荒廢狀態。網紅主播劉媛媛的屍體,便是被拋棄在該樓盤中的一棟爛尾樓裏。

“拋屍樓”總共5層,是整個樓盤距離公路最近的一棟樓,從結構上明顯能看出建築初衷是做商用的,外部主體框架基本完工,樓前麵有一大塊空地,原本可能是想建一個小廣場,眼下雜草叢生,垃圾堆積成山。樓體西側,隔著一道鐵柵欄牆,是一個露天農貿市場,賣海鮮的、賣肉的、賣菜的、賣麵食的等攤子,分布在一條長街的兩側,生意做得正熱火朝天。而樓體東側,也就是駱辛和葉小秋現在所處的這一側,有一條南北縱向的公路,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不時還有公交專線車相交駛過,路的另一邊則排列著幾家小飯店。

兩個人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觀望一陣,葉小秋衝“拋屍樓”指了指:“咱不進去看看嗎?”

駱辛搖搖頭:“沒什麽可看的,除了拋屍,凶手沒再丟棄任何物件,包括裝屍體的袋子等等,也都被收拾得很幹淨,帶離現場。”

葉小秋略顯失望,盯著“拋屍樓”出了會兒神,轉頭問:“這地兒人多車多一點不偏僻,凶手怎麽會選擇在這裏拋屍?”

“你覺得呢?”駱辛反問。

“就算是大半夜的也容易被目擊,而且屍體丟棄在這裏也不足夠隱蔽,案發是遲早的。”葉小秋咂了一下嘴巴,用手衝遠處指了指,“沿著這條路再往北還有一個龍山村,然後盡頭便是海濱區域,有沒有可能凶手原本是想把屍體拋在那邊,但是半路上出了什麽岔子,情急之下才拋到這裏的?”

“你應該聽說屍體被肢解過吧?”駱辛又反問。

“對,對,好像還穿著什麽性感的女仆裝。”葉小秋說。

“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重新組合成一個人形,身上的衣服也組合得嚴絲合縫,並且剛剛說了,為了不留下更多線索,凶手還帶走了裝屍體的袋子,如果是倉促之下的一個選擇,凶手不會做到這麽細致。”駱辛說。

“那是為什麽?”葉小秋皺著眉問。

“或許是……”駱辛遲疑一下,輕聲吐出一個字,“愛!”

“愛?”葉小秋緊了下鼻子,“愛到殺死她?再說劉媛媛可是網紅主播,喜歡她,自作多情的網友很多,這嫌疑人範圍也太大了吧?”

駱辛凝下神,靜默一會兒,須臾邁步跨過路肩,穿過一段雜草叢,站到了“拋屍樓”正臉前,仰頭望向樓上。葉小秋緊隨其後走過來,也仰起頭。

“你知道埃德蒙·肯珀嗎?”駱辛打破沉默問。

“那個國外專殺女大學生的連環殺手?”葉小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1973年1月18日,埃德蒙殺死女大學生辛迪之後,將她的頭顱割下來掩埋在自家院子裏,頭顱的麵朝上,令女孩的雙眼正對他母親的臥室窗戶,因為母親總是命令埃德蒙‘抬頭望著我’。”駱辛繼續說著埃德蒙·肯珀的故事。

“可這是恨啊,你剛剛說的是愛。”葉小秋似乎聽懂了,但並不同意他的類比。

駱辛眯起眼睛,切入正題,娓娓說道:“你最愛的人,裝扮成你最喜歡的模樣,永遠忠誠地存在於此,每一天、每一個小時,甚至每分每秒,你抬頭仰望,她就在這裏,重要的是隻有你自己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其餘的人全部都被蒙在鼓裏,這是多麽幸福而又充滿成就感的一種體驗。”

“咦,這太變態了!”葉小秋一臉愕然,“你的意思是說,凶手有可能就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工作?”見駱辛點點頭,葉小秋瞪大眼睛瞅著他,“你怎麽會想到這麽詭異的邏輯?”

“你可以查一下詞典。”

“查詞典?”

“那裏麵有個詞叫‘天才’,說的就是我。”

“我……你個自大狂。”

駱辛說話時一臉正經,看不出一絲一毫是在調侃,緊接著反身走向大馬路。葉小秋怔在原地,此時的心境用句網絡流行的話說,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真是又生氣又覺得好笑,她衝駱辛的背影使勁瞪了一眼,暗暗吐了句槽,然後快步追了過去。

大約半個小時後,葉小秋把車停到一個老舊住宅小區的街邊。她和駱辛依次下車,便見一輛轎車挨著她的車停下,打開車門,從車裏鑽出來的是鄭翔。雙方都挺意外,葉小秋先打招呼說:“翔哥你怎麽來了?”

“我過來見一個嫌疑人。”鄭翔衝葉小秋笑笑,指指駱辛,調侃著說,“你這是給‘駱大師’當司機?”

“‘駱大師’?”葉小秋扭頭瞅一眼駱辛,撇了下嘴,衝鄭翔擠眉弄眼道,“是啊,給你們這位天才大師當司機。”

“你來見誰?”駱辛插話問。

“技術隊追蹤到那個曝光被害人住址的網友了,根本不是什麽黑客,就是住在被害人家樓下那對老夫妻的外孫。他用手機發的帖子,我剛和他聯係過,他說他姥爺和姥姥都感冒了,他在這邊照顧,所以我過來找他聊聊。”鄭翔顯然很清楚駱辛來此的目的,跟著提議說,“要不咱先一塊跟他聊聊,然後我再陪你們去被害人家裏看看?”

駱辛默然點點頭。

鄭翔前頭引路,帶著兩人走進距離街邊最近的一棟居民樓的第一個門棟,上了兩級台階,來到一樓緩台,敲開靠著東側的一家房門,緊接著從門縫裏擠出一個留著寸頭的小夥子。小夥子先發製人,將食指放在嘴邊衝鄭翔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又衝門棟口指了指,壓低聲音說:“您是剛剛給我打電話那個警察吧,姥爺和姥姥還睡著呢,咱外頭聊去?”

一眾人到了門棟外,小夥子直截了當地說:“網上說的樓上那女主播住在這裏,確實是我爆的料,不過她被殺跟我可沒關係。”

“誰說跟你沒關係?就算你不是凶手,真凶也很可能是通過你爆料的地址,找到這裏來殺人的。”鄭翔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真是這樣?”小夥子一臉愧疚,“好吧,我承認這事我做得不地道,我隻是想出出氣,也沒考慮那麽多。”

“出氣?”鄭翔追問,“你們倆發生過矛盾?”

“也沒什麽正麵衝突,就是她一天天的老在樓上瞎折騰,經常大半夜又唱又跳的,搞得姥姥和姥爺經常休息不好,我出麵上樓找過她幾次,每次她都不疼不癢地說會注意,結果是堅決不改。”小夥子苦笑著說。

“前天你都幹嗎了?”鄭翔繼續追問。

“在店裏待了一天,我是開花店的,店在輝北路,下午5點多來給姥姥送了趟藥,姥姥有高血壓的毛病,我托人給她買了二十盒‘絡活喜’,那天正好藥到了。送藥時我女朋友開的車,她在車裏等我,我上下樓也就用了五六分鍾,不信你們可以找她核實……”小夥子主動報了女朋友的名字和電話,緊接著麵色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那天走到姥姥家門口時正好瞥見一個拄著手杖的男人,一瘸一拐往樓上走,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

“是殘疾人嗎?”鄭翔揚聲問道,“臉長啥樣?”

“應該是吧。”小夥子抿抿嘴,“我隻看到一個背影,而且他臉有意識地偏向一邊,感覺鬼頭鬼腦的,所以我剛剛想起來覺得有點可疑。”

“再想想,大致年紀,穿著什麽衣服,有沒有什麽顯著特征?”鄭翔提示道。

“那人身高中等,不胖不瘦,穿著一套灰色帶連體兜帽那種的休閑運動裝。”小夥子想了一下說,“哦,對了,他拿的手杖上帶照明功能,這樓道年久失修,感應燈也壞得差不多了,樓道裏總是黑乎乎的,當時那男的是用手杖照亮來著。”

“時間再具體點。”鄭翔道。

“應該快到5點半了吧。”小夥子想了一下說。

“好。”鄭翔抬頭瞅瞅駱辛,見駱辛一臉平靜,沒有要參與問話的意思,便轉向小夥子說,“行了,你回去吧,想起什麽記得給我打電話。”

小夥子點點頭,反身進了門棟。

鄭翔、駱辛和葉小秋三人也再次走進樓裏,踩著汙跡斑斑的台階上到二樓。案發時間不長,被害人家門口還有派出所民警在守著。鄭翔上去打聲招呼,然後掀起攔在門口的警戒線,推開房門,把駱辛和葉小秋讓進房裏,緊跟著自己也走進去。

房子是一居室的戶型,進門是客廳,正對著是個小陽台,左首邊依次是衛生間和臥室。案情報告顯示:劉媛媛平日在她的臥室裏做直播,是在客廳接近玄關的位置被扼死的,分屍是在衛生間中完成的。

駱辛踏進客廳,有意識地把視線放在腳下,一邊觀察著客廳裏的地板,一邊在大腦中重構案發當時的情景:凶手是被死者主動放進來的,隨後兩人發生爭吵,死者嗬斥凶手離開,並動手將其推至玄關處,凶手惱羞成怒打了死者一個耳光,兩人開始撕扯,凶手撲倒死者將之扼死,過程中死者拚命掙紮,於是玄關處前麵的地板以及牆麵上,留下幾道來自死者高跟鞋的蹬痕。“**殺人”應該是肯定的,重點是“衣服”,死者身上的全套女仆裝並不是被凶手逼迫穿上的,應該是凶手上門前死者自己主動穿好的。是特意為了迎接凶手而穿的嗎?如果是,那又出了什麽岔子令兩人瞬間反目成仇了呢?

葉小秋呆立在衛生間門口,恇怯不前。裏麵沒有開燈,借著客廳窗戶穿進來的一絲光亮,她能看到牆壁上、大理石地麵上、浴缸裏遺留著的斑斑血跡,一股血腥和尿臊混合的難聞氣味在裏麵彌散著,令人不寒而栗。她猶豫了一會兒,用食指堵在鼻孔下方,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邁步踏了進去。

駱辛瞟了一眼葉小秋的背影,繼續把視線放在腳下,緩緩踱步走進旁邊的臥室。鄭翔跟在後麵說:“據劉媛媛父親講,這房子原本是租的,但去年夏天房主著急用錢要把房子賣了,劉媛媛便拿出自己的積蓄,又向家裏要了一些錢,把房子買了下來。”

“自己的房子應該更加珍惜才對,可是,你看……”駱辛蹲下身子,指向床尾下方幾處地板,“看看這上麵的劃痕,在客廳裏也有幾處,我剛剛注意看了下地麵,沒有手杖拄著的痕跡,倒是這種劃痕很多。”

“這好像是被什麽軲轆劃的吧?”鄭翔弓著身子,遲疑地說,“會不會是輪椅?難道那小夥子說的拿手杖的殘疾人真是來找劉媛媛的?隻不過他進了這家後,就改坐輪椅了?”

“一次、兩次不至於把地板劃成這樣,如果真是輪椅劃的,那這個殘疾人跟劉媛媛的關係可不一般。”駱辛接話說。

“起碼時間上能對得上,那這人會是凶手嗎?”鄭翔晃晃腦袋,自問自答說,“估計夠嗆,這破樓也沒個電梯,一個殘疾人就算能勉強拄著拐杖上樓下樓,分屍和拋屍他能做到嗎?”

“也沒證據表明凶手就是一個人吧。”駱辛哼了下鼻子,雲裏霧裏拋出一句,繼而直起身子,繼續打量臥室,視線很快便被立在床頭邊的五鬥櫥上方掛著的一個大畫框吸引住。

“太惡心,太殘忍了!”葉小秋不知何時湊過來,看上去衛生間裏分屍遺留的痕跡對她刺激很大,她麵紅耳赤地說,“我覺得你說得不對,凶手如果真的深愛死者不能自拔,怎麽會舍得把她切成那麽多塊?”

“或許那對凶手或者死者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呢?”駱辛語氣淡然,稍微仰了下頭。

葉小秋聞言,與鄭翔不約而同順著駱辛的視線望過去,便看到對麵牆上掛著一個乳白色的大畫框,裏麵鑲嵌著一幅劉媛媛的半身畫像,裝束還是那身她在直播時標誌性的女仆裝,頗有特色的是,這是一幅“馬賽克風格”的人像畫。

鄭翔走到櫃前,踮著腳尖小心翼翼摘下畫框,邊反身回走,邊哇了一聲說:“這人像畫太牛了,竟然是用樂高積木拚成的!”

葉小秋伸手從鄭翔手裏接過人像畫,舉在身前打量著說:“確實做得相當精致,人像也很逼真。”葉小秋說著話,驀地一怔,像是突發靈感,將樂高人像舉到駱辛眼前,“難道這幅拚湊而成的人像畫與碎屍的拚接有異曲同工之意?”

一刹那,葉小秋似乎感覺自己解析出凶手分屍的隱喻,不等駱辛回複,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更加仔細地觀察起人像畫來,很快,她在相框背後發現一行題字,便一字一頓輕聲念出:“凱贈。”

“別人送的?”鄭翔接話道,“嗬嗬,看來這個‘凱’對劉媛媛是真愛,他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做成這樣一幅人像畫啊!”

“沒你想象的那麽難,據我所知有專門的網站可以幫助製作此類風格的模板圖片,並能自動計算出拚湊人像所需的積木塊數,然後在購物網站上可以買到相應顏色的樂高積木;如果想更省事的話,購物網站上還有專門定製此類人像畫的小店,隻需提供人像照片和MONEY(錢),就能幫你全部搞定。”葉小秋笑笑,娓娓道出照片的製作過程,緊接著收起笑容,一臉正經衝駱辛問道,“會不會這個‘凱’癡迷於分裂和拚接感,拚接的屍體和拚湊的樂高人像畫一樣,都是他的作品?”

“剛剛我腦子裏一閃念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我突然又覺得劉媛媛喜歡這幅人像畫的心情更甚。”駱辛點點頭,又搖搖頭,貼在右邊大腿外側的五根手指交替彈動著,“因為在她整個家裏,沒有任何有關她的照片,隻能看到這麽一幅人像畫,而僅有的這幅人像畫記錄的是她在網絡直播時的模樣,你們有沒有一種感覺,劉媛媛在回避現實中真實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說她很自卑?”葉小秋問,“她真人很醜嗎?”

“不算吧,就是一個普通人,個子有點矮,但對女生來說也不算缺陷。”鄭翔應道。

“不是自卑,好像是某種焦慮,或者是自我厭惡……”駱辛道。

“劉媛媛喜歡這幅人像畫,與‘凱’是犯罪嫌疑人並不矛盾啊。”葉小秋說。

“我現在有些混沌,感覺這幅畫可能和劉媛媛的死有些關聯,但又很可能不是什麽關鍵性因素,反正這女孩身上有種特別的氣息,我現在還沒有捕捉到。”駱辛若有所思道。

“喲,你不是天才少年嗎?”葉小秋撇著嘴角,語帶譏諷,“這就沒電了?”

駱辛愣了一下,沒料到葉小秋在這兒等著自己,瞬即麵色恢複正常,坦然自若地說:“我是天才,又不是神仙。”

張川這會兒也在案發現場附近。由於主觀上傾向周時好的因素,當然也是惋惜自己同樣失去再上一個“台階”的機會,他對新任支隊長方齡的印象並不怎麽好,不過對於方齡針對現有案情信息做出的一係列分析,他心裏還是蠻服氣的,對待方齡布置的排查任務便絲毫不敢怠慢。

老舊社區意味著成熟社區,吃穿用行的商店特別多,尤其劉媛媛住的地方距離泡山街道商業中心區域並不遠,凶手殺人後所需的分屍和拋屍用具,都可以在短時間內輕鬆買到,所以現場附近的超市、藥房、建材商店、綜合性商場等等,便是眼下張川等探員重點排查走訪的目標。

排查手段以問話和調閱店內監控為主,但一個下午大大小小的店走訪了不少,卻未有任何收獲。張川及時調整思路,擴大範圍,把排查延伸到作案現場周邊的路邊攤。實質上,在劉媛媛工作的明豐商城外的一條長街上,有很多擺地攤的,賣的東西也是品種繁多、五花八門,而且很多攤主都是上了歲數的老年人,接觸起來應該更符合凶手的避險心理。

果然,一個賣日用雜貨的老大娘向探員反映:前天傍晚,曾有一個胖胖的小夥子到她的攤子上買過一件雨衣、一遝垃圾袋和一個大雙肩背包。老大娘之所以對這樁生意印象深刻,是因為小夥子當時堅持用現金結賬,老大娘表示平時都用微信轉賬沒法找零,沒承想小夥子大方地表示剩餘的錢不用找了。至於長相,因為小夥子當時戴著帽子和口罩,加上老大娘眼神不濟,所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聽小夥子說話的口音跟她在莊江市的親戚很像。